第75章 小酥肉
作者:青山白白      更新:2022-07-07 16:01      字數:7352
  第75章 小酥肉

    孟桑對於夜宵是存了預期的。

    畢竟入冬已久,日子越發冷。前些天下過一場大雪,到如今還能瞧見路邊、牆角邊並未完全化開的雪堆,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

    在這樣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吃上一盤熱氣騰騰、鮮辣十足的烤魚,擼幾串現烤的烤串,或是與三五好友圍坐著吃火鍋,當屬一樁美事。

    然而,監生們對夜宵所展現出來的熱情,還是遠遠超出了孟桑的預期。

    這些少年郎,連續兩日來食堂吃夜宵吃到撐,竟然仍覺不夠,開始打起外帶燒烤的主意。

    食堂內,一眾監生上完放假前的最後一堂課,急吼吼來了食堂。他們不似往常那般,急著排隊去買小食和飲子,反而將孟桑團團圍住,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想買了烤串帶走。

    雖然孟桑對於送上門的生意向來不拒絕,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歎氣,好心提醒:“烤物吃多了容易上火,易得口瘡,屆時反而不美。”

    監生們麵麵相覷,其中有一人大義凜然地拍著胸脯道:“無妨,若真有什麽事,我們自個兒擔著。”

    其餘人一聽,立馬出聲附和,俱是一副“為了烤串,一切皆可拋”的堅定模樣。

    見狀,孟桑無奈一笑,到底還是鬆了口:“成吧,你們若是真想帶走,便自去尋百味食肆的仆役。”

    “不過,有兩件事得說在前頭。一則,今日備下的烤物數目不多,怕是不夠諸位郎君分。”

    此言一出,監生們躁動起來,不約而同地用凶狠目光瞪向田肅,惹得後者無辜地睜大雙眼。

    孟桑沒有停頓,繼續道:“二則,外頭冷得緊,這烤物一路被帶回府中難免會變涼。倘若涼了,須得交予府中庖廚熱過一番再用,免得吃了腹瀉。此外,即便烤物被重新熱過,也難免失了些許風味。其中得失,你們自己斟酌。”

    “話說在前頭,若是屆時真出了什麽事,我們百味食肆是不擔責的。”

    聞言,監生們麵露喜色,紛紛擺手。

    “是我們自個兒要帶回府中,當然不關孟師傅和百味食肆的事!”

    “我就多吃三串……哦不,五串羊肉串!若是真得了口瘡,那也是我自作自受,與百味食肆無關!”

    眾人急匆匆說完承諾,隨後一哄而散,如惡狼盯上新鮮獵物一般,徑直撲向百味食肆的仆役們。

    孟桑莞爾一笑,看著他們離去,一轉頭就瞧見了葉柏邁入食堂。

    她有些訝異,迎上去問道:“依著往常,你這時應當已經登上回府的馬車了。今日怎得這時候過來?”

    葉柏抓著小書袋,一本正經地歎氣:“給我家耶娘買吃食。”

    他這麽一說,孟桑頓時想起了小郎君近四日的忙碌。每回朝食時分,葉柏來食堂後,連自個兒的朝食都來不及吃,就得買了煎餅或是灌餅送到偏門給葉簡。待到晚間,他偶爾還得幫張氏買奶茶。

    現下,孟桑記起小表弟邁著小短腿、抓著吃食離開食堂的鬱悶模樣,忍不住想笑,又在葉柏滿是委屈的視線裏,生生忍住。

    “葉侍郎真是太過分,怎麽還使喚起我們阿柏來了?”孟桑故意搖頭,十分同情地拍拍葉柏的肩膀,“那你今日得買些什麽?”

    葉柏從懷中掏出小小一隻錢袋子,語氣認真:“阿娘想喝紅豆奶茶,阿耶要吃甜辣鴨脖。”

    孟桑“嗯”了一聲,笑著目送葉柏離開,心中感歎。

    多可憐的小表弟!小小年歲,牙還沒換完,就得用瘦弱的小肩膀承擔一家的重擔。

    真是……慘呐!

    孟桑雙手揣在袖子裏,斜倚著中央灶台,笑眯眯地看著葉柏一點一點隨著隊伍往前挪,並沒有要開特例的意思。

    七歲的孩童,合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盯著葉柏瞧了沒多久,就在餘光中掃見謝青章往這兒走來。

    直至對方到了眼前,孟桑才收起那副懶散模樣,挑眉一笑:“真是稀奇,往常在旬假前一日的晚間,你和阿柏都不會過來食堂,怎得今個兒都來了?”

    “阿柏過來,是為了買吃食給葉侍郎夫婦。那謝司業……”孟桑頓了一下,好奇地望過去,“不會也是為了吃食吧?”

    謝青章走近幾步,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監生和仆役們,然後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淺笑道:“為了明日旬假而來。”

    提起這個,孟桑立馬精神起來,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哦,是為了旬假啊。”

    大雪那一日,謝青章送暖爐等物來孟宅時,曾經邀請過她於旬假一起去聽俗講。奈何孟桑已經答應了要帶阿蘭去買新衣,所以婉言拒絕了謝青章。

    而彼時孟桑的話剛說完,就瞧見了清俊郎君眼中一瞬間閃過的惘然、挫敗。她也不曉得自個兒是怎麽想的,下意識就補了一句:“待買完新衣,雖然已過了去寺廟聽俗講的時辰,但咱們可以去茶肆喝一會兒茶。”

    此言一出,當時謝青章的雙眸之中陡然浮現亮色,唇角揚起,笑著應了一句“屆時我去東市接你”。

    回想那時的場景,孟桑還有些臉熱,眼下看見謝青章帶著溫和笑意的眉眼後,更是難得生出些許女兒家的扭捏。

    即便他們周圍沒有旁人,謝青章還是壓低聲音,又問:“明日何時去東市接你?”

    他看似從容,實則背在身後的右手忍不住攢成拳頭,心裏頭也在打著鼓,頗有些忐忑。

    孟桑半垂下眼簾,飛快算了下買衣服會耗費的時辰,然後佯裝出自然語氣,回道:“未時四刻,應當就買完衣裳了。”

    她琢磨著謝青章的性子,又補了一句:“日子冷,明日你不必提早來,免得白白受凍。”

    謝青章心中大石落定,沒有表明自己會不會早早過去候著,隻笑著應了一聲:“好。”

    聽著他如清泉一般的嗓音,孟桑抬眸與之視線相對。

    兩人不約而同地眨了下眼睛,微微彎起唇角。

    這副場景落在其他監生眼中,隻覺得是謝司業作為百味食肆的背後老板,再與掌勺庖廚友好地商量食肆的事兒。

    而落在剛買完小食和奶茶、徑直往孟桑這處走來的葉柏眼中,那意味就不對了。

    小郎君腦海中的那根弦猛地繃緊,毫不猶豫地邁開短腿,快步朝著二人走去。快靠近之時,恰好聽見了孟桑說的“明日你不必早來”和謝青章那一聲“好”。

    聞言,葉柏的圓眼倏地睜大,心中閃過不好的猜測。

    什,什麽意思!

    不會是阿姐明日要和謝司業一起出去遊玩吧!

    平生頭一回,葉柏忘記了什麽是君子儀態,像是剛被放出馬廄的小馬駒一般,猛地衝到二人跟前。

    孟桑不解,挑眉作詢問狀。而謝青章隱隱感到有哪裏不太對勁,沒來由地感受到一絲緊張和壓迫感。

    臨到了兩人麵前,葉柏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衝動,容易打草驚蛇。於是,小郎君清了清嗓子,神色如常地問:“桑桑,你明日可有空暇?我想邀你一起去西市。”

    聞言,孟桑一愣,歉然一笑:“阿柏,我明日得先和阿蘭去東市買衣裳,隨後要與謝司業去茶肆,恐怕沒法再與你去西市……”

    話音未落,葉柏頂著謝青章的灼灼視線,坦然道:“無妨,隻要能和桑桑呆在一處,一起去茶肆也是可以的。”

    哼,絕對不能讓桑桑和謝司業單獨呆在一處!

    此言一出,孟桑眯了眯眼,心思一轉便猜出小表弟的心思。頓時,她隻覺得好氣又好笑,揚起聲調喚了一聲“阿柏”。

    無須再多言,葉柏就聽出孟桑的言下之意。他一邊後悔自己將意思表露得太清楚,一邊飛快想著如何補救。

    葉柏的大眼睛眨啊眨,索性以退為進,拉長語調,失落道:“哦……”

    孟桑麵上掛起假笑:“不是說今日是葉侍郎來接你回府,外頭冷,莫要讓他在偏門久等才是。”

    葉柏皺起鼻子,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與二人告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此處。

    而站在一旁的謝青章,原本見到葉柏衝過來,胸膛裏的一抔熱血幾乎都涼了個徹底,隻覺得茫然又委屈。而如今望見局麵扭轉之後,他心中又生出期待和歡喜。

    孟桑看著葉柏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謹慎地掃視四周一圈,然後才朝著謝青章露出矜持的笑:“我待會兒還有事,就不多說了。我們……”

    “明日見。”

    俏麗小娘子最後這三個字,直直墜在了謝青章的心尖上,讓本就泛著漣漪的心海卷起潑天大浪。那浪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直將謝青章砸得有些暈乎。

    他憑著以往的穩重,竭力壓下了種種情緒,強裝淡定地應了一聲“好”,然後往旁邊飲子櫃麵走去,從容地排在了監生隊伍的最末端。

    孟桑看著他去排隊,當即有些發懵。

    長公主府中難道還會缺了奶茶或果茶?謝青章何必在國子監排長隊買了再帶回去……

    心思一轉,孟桑眼尖地瞧見年輕郎君發紅的耳廓,頓時了然,掩著嘴巴,很是促狹地笑了。

    原來,謝郎君外表的淡然都是裝的啊!

    對此,孟桑嘖嘖稱奇,心裏頭的扭捏和不自在於一瞬間煙消雲散。她多瞥了幾眼,不欲挑明郎君的心思,隻笑嘻嘻地背過雙手,快步走入後廚。

    孟桑先在後廚內轉了一圈,看了下柱子、紀廚子等人手上的活計。確認出不了什麽差錯,細致提點徒弟們幾句,又與魏詢、徐叔打了個招呼之後,她才取了自個兒的小布包,直奔阿蘭所在的灶台。

    “阿蘭,暖鍋底料和各色涮品可備好了?”

    阿蘭正在將最後一份涮品放入食盒裏,聞言,立馬應道:“師父,都已經裝好了。兩個大食盒有些沉,可需要我陪著你一道去?”

    孟桑走過去,先將自己的小布包挎在肩上,隨後拎起兩隻大食盒,輕鬆道:“不妨事,會有人幫忙的。”

    她抬腳欲走,又多囑咐一句:“天晚得越發早,你別在食堂留太遲,早些回去。這手藝在哪兒不能練?家中鍋具、刀具、食材也都是齊全的,你自個兒看著用就是。”

    阿蘭向來聽話,認真道:“徒弟記下了。”

    孟桑莞爾,拎著食盒,風風火火地離開了食堂。

    在她走出食堂大門時,風光霽月的謝司業還安靜地排在長隊裏,正隨著隊伍往前走。

    孟桑眼底閃過揶揄,沒多說什麽,徑直離去,沿著道路往後門走。

    待她走出後門,就瞧見了守在一旁的阿奇,笑著打了聲招呼。

    阿奇連忙回禮,機靈地接過孟桑手中的兩隻大食盒,引著她往坊門處走,同時熱情道:“孟小娘子你不曉得!自打三日前,都知接到你要帶暖鍋來宅子裏的口信,歡喜的不得了。”

    “她特意將今日晚間都空出來,不接待任何客人,一心等著孟小娘子來吃鍋子呢。”

    寒風凜冽,孟桑攏了攏領口,輕快道:“半月沒跟七娘一起用吃食,我也想念得緊。恰好這一回有事想要向她請教,便帶著吃食上門啦!”

    阿奇笑道:“無論孟小娘子何時過來,都知都是很歡喜的。”

    二人說說笑笑,朝著坊門而去。

    與此同時,葉柏剛走出偏門,於眾多馬車之中,尋到了牽著馬的葉簡主仆。

    葉柏心中裝的都是“明日阿姐要和謝司業出去遊玩”一事,幾乎顧不上旁的事。他走到葉簡跟前後,不鹹不淡地喚了一聲“阿耶”,然後就一聲不吭地往馬車上爬。

    見此,葉簡略一挑眉,將韁繩丟給身邊仆從,也跟著上了馬車。

    瞥見葉簡彎腰鑽進馬車,葉柏也沒露出別的神情,隻默默將護在懷裏的鴨脖和奶茶遞過去,隨口道:“早間忘記問,阿耶今日怎麽親自過來了?”

    葉簡嘚瑟地勾起唇角:“過段日子就是冬至大朝會,下月舉子會入宮朝見,此外還有許多旁的雜事。你阿翁為了這些公務,正忙得腳不沾地,顧不上一些瑣碎事。”

    “如此良機,為父自然不能錯失,可不就來親自接你回家嘛!”

    葉柏一想起葉簡瞞著自己孟桑的事,就很“憤怒”,無動於衷道:“阿耶還是先收好鴨脖和奶茶吧,萬一今日阿翁提早回來,正巧撞上就不妙了。”

    “呸呸呸!莫要烏鴉嘴!”葉簡擰眉,隻覺有哪裏不大對。

    更準確地說,他家兒子自三日前早上出來送煎餅,那臉上神色就有些不太對勁。瞧上去,阿柏的眼底似乎總徘徊著一股子怨念和傷心,態度很是冷淡。

    葉簡猶疑地將自家兒子上上下下掃了一遍,試探地問:“阿柏啊,你是不是在國子監中遇到什麽事了?可是有人見你年歲小,故意欺負你?”

    葉柏麵無表情地看過來:“博士們和同窗們都對我很好,齋舍的床鋪睡得也很香。至於吃食,有桑桑照看著,更不會出什麽差錯。”

    葉簡聽見兒子說一切都好,心下稍安,之後聽到“桑桑”二字,立馬來了精神。

    他清了清嗓子,往葉柏所在的地方湊近些,裝作無意地問:“阿柏,這幾日可有什麽年輕郎君糾纏孟小娘子的?”

    若是葉柏仍然不曉得孟桑的身世,恐怕還會被糊弄過去,既然如今已知曉大致內情,他哪裏還猜不出自家阿耶的心思?

    葉柏抱著自己的小書袋,幽幽道:“有啊。”

    聞言,葉簡心頭一凜,緊緊擰眉:“什麽,還真有?哪家的兔崽子這般大膽,竟然惦記上了我家……呃,我家阿柏的好友!”

    葉柏不欲拆穿他,一字一頓地道出賊人姓名:“昭寧長公主府,謝司業。”

    “是昭寧長……”情緒激動的葉簡沒說幾個字,倏地頓住。

    他不敢置信地反問:“謝修遠?”

    葉柏俊俏的小臉上盡是抑鬱之色,憤憤然點頭:“他們明日還要出去遊玩,但是桑桑不願帶我一起……”

    葉簡一聽這話,急火攻心:“你可曉得他們會去哪兒?”

    聽出自家阿耶話裏隱藏的意思,葉柏忙不迭將孟桑所說的明日安排都告訴了葉簡。

    末了,他眨巴眨巴眼睛:“阿耶,明日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幫桑桑把關,以防謝司業圖謀不軌嗎?”

    葉簡立馬點頭:“此事且交給阿耶來辦!”

    目的達成,葉柏露出一個微笑,繼續抱著小書袋不說話了。

    馬車徐徐前行,葉簡沉浸在“謝修遠竟然有此賊心”的憤怒之後,沉著臉在對方身上記了一筆又一筆。

    良久,平日裏觀察細微、心眼賊多的葉侍郎總算找回一些理智,當即察覺到了葉柏身上的異樣。

    不對,上一回飯後閑談,阿柏一直抗拒將桑娘的事告訴自己,理直氣壯地表示這是桑娘私事。

    緣何今日突然就知無不言了?

    還有他這幾日的反常,都是在回國子監後,才突然出現的。

    莫非……

    葉簡微微眯起雙眼:“阿柏。”

    葉柏心思已經飄遠到了明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葉簡臉上掛起危險的笑意,湊到葉柏耳邊,冷不丁地低聲問:“你喜歡桑桑阿姐嗎?”

    小郎君沒注意是個圈套,下意識回道:“喜歡啊!”

    話說出口,葉柏頓覺不對,緊緊閉上了嘴巴,同時用兩隻小手捂住。

    葉簡微笑,顧忌著車外的馬夫和仆從,仍舊小聲道:“我就說你這幾日不對勁……讓為父猜猜,是桑娘將她的身世告訴你了?”

    看自家阿耶一副料事如神的得意模樣,葉柏氣從心頭來,忿忿不平道:“是你和桑桑先瞞著我的!”

    葉簡頓時有些理虧,嘴上嘟囔“這不是桑娘自己不願嘛”,同時心虛地抿了下唇。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道理。

    最終,葉柏氣呼呼地坐正,板著小臉:“過往就不追究了,但是謝司業這事,咱們得齊心協力。”

    葉簡連忙點頭,笑著摟過葉柏的肩膀:“為父亦覺如是!”

    馬車徐徐朝著永興坊的葉府而去,車內,父子倆低聲商量起了明日的破局之策。

    平康坊中,孟桑與阿奇來到宋七娘所在的獨棟小樓。

    仆役和婢子們在將兩隻大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擺到桌麵上,而孟桑來不及與宋七娘多寒暄,從小布包裏取出數個備好的油紙包,熟門熟路地來到宅中庖屋。

    庖屋裏的仆役和庖廚見著孟桑進來,連忙行了一禮,呈上提早備下豚肉和各色輔料,熟練地讓出位置。

    孟桑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把帶來的各色輔料放到灶台上,又去將手洗幹淨,然後開始做起吃火鍋必備的小吃之一——小酥肉。①

    肥瘦相間的豚肉切條,加鹽、胡椒粉、薑片等輔料醃製一刻工夫,同時用雞蛋、紅薯澱粉調配麵糊。隨後,將醃製入味的一條條豚肉裹上麵糊,放入油鍋中炸製兩遍,即可裝盤。

    孟桑另取一小碟,裝上自己帶來的特製辣味蘸粉,方才親手端著木托盤,回到宋七娘住的小樓。

    屋門邊,阿奇守著一小爐,方便孟桑二人等會兒吃火鍋時更換炭火。

    屋內,銅鍋裏的紅湯已經沸騰起來,“咕嘟咕嘟”冒著泡,周邊放著數隻裝有涮品的瓷盤。

    瞧見孟桑進來,宋七娘雙眸一亮,笑吟吟道:“竟然連這麻辣味兒都擋不住你手上吃食的香味,快讓我瞧瞧,做了什麽好吃的?”

    孟桑端起小酥肉和蘸碟,把它們放到桌上,又將木托盤交給一旁的婢子,安然入座。

    她掃了一眼周圍,無奈道:“怎得真就在屋子裏頭吃暖鍋?待會兒沾上了味道,輕易是去不掉的,仔細損了你都知的名頭。”

    宋七娘渾不在意地一擺手,眼睛盯著小酥肉,嘴上不停:“這有什麽?大不了多通通風,將這些物件都換一套就是了。左右屋子裏的擺設我也看膩了,早換晚換又有何妨?”

    “人活一世,圖的就是一個快活。那銀錢賺回來了,沒花幹淨就走,多可惜?”

    “於我而言,唯有小桑兒做的吃食最得心意!”

    宋七娘璀然一笑,夾起小酥肉送至菱唇邊,毫不在意儀態地咬下一大口。

    “哢嚓”一聲後,這塊小酥肉應聲斷成兩半。

    宋七娘將咬下的一半小酥肉含在口中,毫不遲疑地開始咀嚼。

    這小酥肉炸得十分酥脆,色澤金黃,每咀嚼一下,都會發出輕微的“哢嚓”聲。麵糊製成的外殼其實並不厚,散著淡淡香味,不會覺得太硬。

    因著挑選的豚肉肥瘦正好,肥肉的油脂大部分都被炸了出來,吃著並不覺油膩,而瘦肉經過恰到好處的炸製,尚且存有一絲絲水分,嚐來一點也不幹柴。

    宋七娘將剩下半塊小酥肉扔進口中,馬不停蹄地再夾起一塊,將它放在蘸碟裏滾了幾圈。

    這一塊小酥肉入口後,宋七娘的眼中閃過驚喜之色。

    倘若單吃小酥肉,隻怕沒幾口就會膩,可一旦配上蘸料,形勢就完全不同了。

    辣椒粉的麻辣、芝麻粉的醇香……各種被細細磨碎的香料混在一處,沾在了肉條四周。甫一入口,香料就會先與口中津液相融。此時再咀嚼小酥肉,就能感受到豚肉香和油香在特製蘸料的襯托下,香味變得更濃更誘人,直讓人越吃越覺得對此欲罷不能。

    宋七娘吃完好幾塊,這才笑吟吟地將筷子伸向銅鍋中的肉片,喟歎:“果然還是小桑兒親手做的吃食更可口。”

    孟桑眉毛一挑,哼笑道:“現下曉得我的好了吧?我每月就是再忙,少說也會來給你做兩回吃食呢!”

    “曉得小桑兒最貼心!”宋七娘先誇了一句,隨後等吃完夾起的肉片,“聽你讓人傳的口信,是尋我有事?”

    孟桑動作頓住一瞬,點了下頭。

    “如今,你已知曉身世,幾乎沒旁的事要頭疼。現下能讓你來尋我的事……”宋七娘美目一眨,意味深長地笑了,“莫不是為了風月吧?”

    孟桑輕咳一聲,倒也很坦然地頷首:“確實為了風月之事。”

    她將自己與謝青章的事兒言簡意賅地說了,又提起明日要去茶肆的事。

    孟桑十分狗腿地給宋七娘夾了一塊手打牛肉丸,笑著問:“七娘教教我,明日該如何裝扮?屆時又要如何應對?”

    宋七娘對她這種“諂媚”舉動很是受用,慢條斯理地將肉丸吃了,方才微微偏頭,笑吟吟道:“這你可算是問對人了……”

    屋內,有白霧從煮開的銅鍋中向上撲騰,不斷散出麻辣香味。宋七娘手執木筷,一邊撈涮品,一邊指點迷津。而孟桑不停點頭,認真記下對方說的每一句話。

    與此同時,昭寧長公主府中,謝家三口剛用完吃食。謝青章尋了一個由頭,將謝瓊單獨請到蒼竹院,乖巧地奉上奶茶,誠懇道出心中問題。

    同一片天空下,清俊郎君和俏麗女郎尋了各自的軍師,問著各式各樣的瑣碎事,俱是懷著隱秘的憧憬,在為明日做著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