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皮蛋瘦肉粥
作者:青山白白      更新:2022-07-07 16:01      字數:7309
  第41章 皮蛋瘦肉粥

    頂著門內外一眾同窗的視線,田肅一時語塞。

    然而話都已經放出去,他別無它法,隻能僵著脖子繼續嘴硬:“香嗎?不覺得,挺尋常的。前幾日在豐泰樓隨意點的一條烤羊腿,就比這香味誘人多了!”

    雖然田肅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但是在場大多數人都去過豐泰樓,也嚐過田肅口中的烤羊腿。

    烤羊腿的香味濃烈,足夠霸道,而眼前小攤上的金黃色吃食,憑借被熱油激出的雞肉香,混著各色香料,亦能牢牢抓住他們的視線。

    倘若隻論吃食香氣,在這些國子學監生看來,兩者平分秋色。

    “刺啦”一聲,坐在小攤後的孟桑又炸了一鍋香酥雞。她氣定神閑地把裹好澱粉的雞柳放入鍋中,並不斷用筷子攪拌,使少數一些粘連在一起的雞柳分開。

    不多時,雞柳的外殼變成金黃色,撈出、撒料、抖勻,隨後被分別裝入折好的油紙包中,各自配上一根竹簽。

    孟桑抬頭,笑吟吟道:“香酥雞炸好了,諸位監生可要嚐嚐?”

    躊躇不定的國子學、太學監生們,鼻尖聞著香味,覷著一旁吃得起勁的葉柏,再加之方才親眼瞧見如何炸製,所有人都看得出這小攤很幹淨,難免心動。

    有監生緩步上前,問道:“一份多少銀錢?”

    孟桑搖頭,側身讓出身後標語,又出示了自己的木牌證實身份,微笑道:“我們來自國子監食堂,如何能收你們的銀錢?一人僅限一份,諸位可以自行拿取。”

    聞言,蠢蠢欲動的眾人越發意動,一一上前領油紙包,全程也算秩序井然,沒有惹出亂子。

    用竹簽子戳住雞柳往口中送,炸到酥脆的薄薄外皮一咬就破開,裏頭的雞肉嫩極,隨之爆出肉汁。多種香料磨成的撒料,既有胡椒粉獨特的嗆鼻芳香,亦有辣椒粉的辛辣,帶來絕妙滋味。

    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出身不低,即便大多數人一口接一口,吃得很快,但儀態都挑不出錯,很是端莊。

    而隨著一根根雞柳下肚,這些監生的雙眸越發明亮,用完一份香酥雞後,頗有些意猶未盡。

    “未曾想過,這炸製而成的雞肉可以鮮美至此!”

    “與豐泰樓的烤羊腿的相比,顯然不遜色啊!”

    “原是我等孤陋寡聞,竟不知食堂的吃食已經改善至此。”

    他們誇得越多,一旁田肅的臉麵就越發掛不住,無比尷尬。

    偏生大話已說出口,怎能立即打了自個兒的臉呢?

    田肅不動聲色地咽著津液,強忍住對香酥雞的渴望,重重哼了一聲,粗聲粗氣道:“左右我覺得尋常,無甚好稀奇的,哪能和祥雲樓、豐泰樓相比?”

    他昂著脖子,甩袖轉身:“走,咱們去祥雲樓吃席麵去,今日我請客!”

    有田肅開口,其身後的六七個跟班即便再饞,也隻能按捺下躁動,咬牙跟著離開。

    一行人直奔坊門而去,隨著離小攤越來越遠,空中的香酥雞香味漸漸變淡,卻越發勾著人的心不放,更加覺著饞人。

    田肅麵色緊繃,死命咬著後槽牙,心裏頭不斷在滴血。

    這小食怎麽能如此香?

    他…他也好想嚐一嚐個中滋味!

    不,田台元你得忍住,否則真去了食堂,不得被許子津他們嘲諷?忍住!

    日頭後移,來到偏門的監生們陸續變多,而被田肅等人拋之腦後的小食攤,周遭越發熱鬧。

    這些監生一出偏門便看見了——同窗們正抓著油紙包在吃雞柳,麵上盡是滿足之色。

    此景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紛紛上前,眨眼間將小食攤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牆內,孟桑不停在炸著香酥雞,好盡快分給新來的監生。

    即便孟桑說過“一人僅限一份”,但第一批吃完的監生仍然不願離開,外表端莊,但雙眸死死盯著正被大量油泡包裹的雞柳,不漏痕跡地嗅著香味。

    這些人裏,自然不乏被家中溺愛出霸道性子的,想要硬壓著孟桑多給一份。

    然而每每他們欲要上前時,站在孟桑身側的葉柏,就會抬頭冷冷看過來,顯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葉柏無須說一個字,便已經讓這些監生不敢造次,隻能不甘心地開口詢問。

    “敢問廚娘,日後我們如何領這吃食?”

    孟桑微笑道:“諸位監生盡管放心,自明日起,食堂內也會一並開設小攤。因著是額外添的小食,自不能與朝食、暮食的分量相等,暫定每日七十份香酥雞,先到先得。”

    而其中也有一些監生,自覺今日領不到第二份香酥雞,轉而盯著柱子守著的砂鍋。他們嗅著從砂鍋縫隙散出的豚肉香,心裏頭好似有羽毛在撓,好奇得緊。

    “那……不知另一鍋中是何吃食?”

    孟桑正在炸製最後一鍋香酥雞,聽了此問,以眼神示意柱子。

    柱子會意,麵上堆起笑,隔著濕布掀開砂鍋蓋子。

    頓時,熱騰騰的白氣爭先恐後湧出,最終顯出裏頭一塊四四方方的紅燒肉來,色如瑪瑙,豚皮有些透光,湯汁拱在周圍“咕嘟”個不停。

    瞧見此景的監生們,人人露出驚歎之色,眼中或多或少帶上垂.涎,一時訝異到說不出話來。

    他們往日吃得金貴,竟不知豚肉也能有這般濃香!

    孟桑憋著笑,一本正經道:“柱子,分一下。”

    “好嘞,師父!”

    柱子配合默契,從身側半高竹筐裏掏出菜刀、砧板與木筷。他掀去砧板上防灰塵的兩層布,把砧板架在竹筐上頭,又從鍋中夾出唯一一塊紅燒肉,抖去多餘湯汁,將之穩妥放到砧板正中央。

    他性子機靈,腦子也靈活。雖說還不能上灶台試著掌勺,但切菜處理食材這些活計,已經做得十分熟練。

    柱子左手用筷子固定住紅燒肉,右手執菜刀,飛快將之切成條,又切成小塊,方便監生們用竹簽子戳來吃。

    這塊肉不到兩個巴掌大小,切出來也僅有五十塊左右,而周圍的監生們卻足足有七八十人。即便每人僅取一塊,沒多久,這些紅燒肉也被分得精光,砧板之上唯餘湯汁。

    丁點大的肉,根本嚐不到滋味。舌尖才感受到豐.腴口感,品著豚肉醬香,然而多咀嚼幾下,這肉就沒了。

    無論是嚐到紅燒肉滋味的,還是手慢了一步、眼巴巴瞧著同窗吃肉的,這些監生的胃口無一不被高高吊起,齊刷刷盯著柱子。

    頂著眾人虎視眈眈的目光,柱子摸著後腦勺憨笑道:“此乃今日食堂所供暮食中的一道吃食,出來得急便隻帶了一塊。若是諸位監生想嚐,眼下可去食堂,每人都能領一碗哩!”

    頓時,人群中生出躁動,私語不休。

    “隋兄,你方才嚐過了,那豚肉可好吃?”

    “何止是好吃!這豚肉真是讓人魂牽夢縈,要不今日去食堂試試?”

    “秦兄啊,我覺著就算食堂隻有這一道吃食,咱們去了也不虧。”

    “賢弟言之有理!”

    柱子看似憨頭憨腦,實則順風耳高高豎著。

    一瞧出這些監生意有所動,他立即懊惱地拍手:“哎呀,忘記與諸位監生說了,這紅燒肉搶手得很,隻怕再遲上兩刻,定然就沒啦!”

    一聽這話,起意的監生們與同窗互視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偏門而去,直奔食堂。

    刹那間,小攤周圍又變得空蕩,唯餘少數守著最後一鍋香酥雞的監生。他們一等到香酥雞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此時,尚有許多落在後頭的監生們,陸續從偏門出來。他們看著一撥又一撥匆匆從外頭回來的同窗,有些訝然。轉眼又瞧見孟桑等人和那標語,更為不解,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同窗們是嚐過食堂小攤的小食,於是決定轉而去食堂了?

    這些監生出來時,香酥雞已經分光,紅燒肉的鍋中僅餘醬汁,實在無法理解為何同窗們忽然就願意回食堂,故而沒怎麽將此事放在心上,目不斜視地奔著坊內食肆去了。

    看著這些監生走遠,葉柏疑惑問道:“桑桑,為何你們不多帶一些出來?如此不就能給食堂攬回更多監生了嗎?”

    孟桑給油鍋蓋上鍋蓋,沒有立即滅掉炭火,笑道:“因為食堂負擔不過來呀!”

    “如今食堂裏的雜役們習慣了每日應對二百多名監生,如若我一下子吸引了四五百人過去,隻怕他們會手忙腳亂。與其出了各種錯亂惹監生不快,還不若每日慢慢往上增數目,漸漸適應。”

    “再者,隻要他們親自見過紅燒肉,聞過這種誘人香氣,那麽給出來的越少,就越能讓吃不到的人心裏癢癢。倘若此時旁邊還有品嚐過的監生,不斷描述個中美妙滋味,那他們必然會更願意回食堂,好好解個饞勁兒。”

    葉柏一向是旁人眼中的小神童,眼下也是聽到一愣一愣的。

    桑桑真是太“奸詐”了!

    葉柏瞅著柱子將小攤收拾得整整齊齊,唯有孟桑跟前的爐子和油鍋沒動,一時有些茫然。

    是……還有什麽事?

    孟桑看了眼天色,環顧四周沒瞧見杜昉和謝青章的身影,隻當是對方有事耽擱了。

    雖隻見了幾麵,但孟桑能看出謝青章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可靠得很。

    現今還未來,想必是被什麽事耽擱了,再等等便是。

    左右幹坐著無趣,孟桑起身活絡筋骨,毫不顧忌儀態地伸展四肢,隨口問葉柏:“對了,阿柏,你出身也不低,緣何這般欽慕謝司業?”

    聽到此問,葉柏立馬將方才心中疑惑悉數丟開,雙手負在身後,一本正經地給孟桑說起《謝司業的輝煌二三事》。

    葉柏前半段那些誇相貌、性格之類的話,孟桑雖然覺著對方說得也挺對,但並未有什麽實感。可等到葉柏誇讚“謝司業不靠門蔭,參加科舉,且主動提議糊名,是堂堂正正的少年進士”時,孟桑倒是油然生出欽佩了。

    無他,門蔭於本朝官員子弟而言,是最為快捷舒適的入朝途徑。而參與科舉的學子,即便考上了進士,還要麵臨漫長的待選,為官之路很是不易。

    如此大趨勢下,這位謝司業還能毅然決然以科舉取士,確實有幾分風骨。

    忽而,有一道包含笑意的聲音傳來。

    “修遠啊,原來你這般受葉相公家的小郎君喜愛?聽聽這誇讚之詞,嘖嘖,老叟我替你臉熱。”

    孟桑循聲望去,就瞧見謝青章手裏拎著食盒,正與一位老叟從偏門出來。她稍稍揚眉,一眼認出老叟正是不久前深夜來到食堂,品嚐過賽螃蟹的沈博士。

    一旁的葉柏見了謝青章,先是一喜,旋即就察覺自己一番天花亂墜的誇讚,盡數被正主兒聽見了!

    他一張白淨小臉陡然漲得通紅,頗有些無地自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孟桑瞥了一眼臉紅的葉柏,憋住笑,上前見禮:“見過謝司業、沈博士。”

    此言一出,謝青章一愣,不由自主望向身側,沈道抿出一抹尷尬又得體的笑來,而柱子與葉柏趕忙行禮時,不約而同地小聲提點。

    “師父/桑桑,此乃沈祭酒!”

    孟桑也愣住了:“可上回不是……”

    話說到一半,孟桑依稀記起當時情形,好像當時是她先入為主以為對方是哪一學的博士?

    她終於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兩聲,連忙致歉。

    此時,沈道二人也走到了小攤前。

    沈道擺了擺手,沒放在心上,儒雅道:“彼時老叟也未曾道明身份,並非是你的過錯。”

    他好奇地看著蓋得嚴實的油鍋,笑道:“不知孟女郎今日做了什麽美味吃食?”

    見對方既然不計較,孟桑坦然許多,坐下幹活:“是一道名為香酥雞的小食。”

    在孟桑炸雞柳時,葉柏難得顯露局促神態,又想跟謝青章說話,又有些臉熱於方才那一大頓誇讚。

    謝青章眼中閃過笑意,將食盒遞給從正門趕來的杜昉後,半蹲下來,與葉柏視線齊平。

    他溫聲問道:“中秋時去葉相公故居拜訪,未曾見到葉監生,不知身子可好些了?”

    葉柏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嗓門很是響亮:“好多了,多謝謝司業關懷。現如今食堂有了桑……有了孟女郎,吃食可口美味,再不會出現先前那種事。”

    謝青章唇角微微翹起,繼續問了葉柏一些旁的。

    正在炸香酥雞的孟桑餘光掃見此景,不免生出些許訝異。

    沒想到謝司業瞧上去清清冷冷的性子,竟然曉得體貼孩童的感受,自發蹲下與阿柏說話,且語氣溫柔、眉眼柔和,仿若高山頂峰的冰雪忽然化作春日暖流。

    孟桑半垂下眼簾,掩住唇邊笑意,將炸好的香酥雞一分為二,分別遞給沈道與謝青章。隨後她收拾了小爐,再度與沈道等人見過禮,這才領著柱子和葉柏回食堂。

    遠遠地,有對談聲傳來。

    “桑桑,你分明與監生們說了香酥雞已經炸完,怎麽會又藏起來一份?你是不是曉得謝司業會來?”

    年輕女郎活潑輕快的嗓音傳來:“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覺著一定是你特意安排的,謝謝桑桑,我今日好歡喜。”

    晚風溫柔地將一大一小的聲音送來,留在原處的謝青章眉眼越發柔和,唇角上揚些許,全然沒有被人“下套”的惱怒,抬手欲要去碰竹簽。

    孟女郎做的吃食啊,的確很香……

    一旁,沈道手裏捧著香酥雞,並不顧及在大街上,直接就戳了一根開吃。

    解了饞,沈道這才衝著謝青章笑道:“修遠,走吧,說好今日去見你阿娘。”

    “哎呀,昭寧若是見了這炸物,必然心生歡喜!”

    聞言,謝青章嘴角壓平,握著手中溫燙的油紙包,不動聲色地將想要碰竹簽子的手收回,眉眼淡淡地請沈道上馬車。

    守在一側的杜昉,隱隱瞧見謝青章那抬起又放下的右手,有些費解地歪頭,趕忙去駕車。

    難道阿郎方才是想嚐一嚐這吃食?

    嗯……應當不會,攏共就這一份,阿郎總不能是想跟長公主殿下搶的。

    國子監內,孟桑三人推著小車回到食堂,剛進院子就聽見食堂裏頭熱鬧極了。

    “唉,這紅燒肉怎麽又沒了……”

    “我這還沒嚐盡興呢,趕緊讓庖廚再做些來!”

    緊接著傳來的是雜役們充滿歉意的聲音。

    “諸位監生,今日已是多備下許多紅燒肉了,許多監生更是來領了第二碗,乃至第三碗,眼下著實是沒了……”

    “後日!後日食堂一定再多備下些!”

    孟桑三人先將裝了一幹物件的小車推到牆邊,隨後進了食堂大門。

    站在打菜處與雜役爭執的監生之中,不但有往日孟桑眼熟的,也有許多麵生的。他們鬧了一番,最後隻能無奈離去,口中不斷回味著紅燒肉的美妙滋味。

    “哼,後日我必定要再早些來食堂,怎麽說也得用個兩碗!”

    “陳兄,私以為這食堂的紅燒肉、香酥雞,都很不錯,今日另外兩道時蔬也做得可圈可點,想必平日朝食、暮食不差。不若咱們明日朝食也來食堂?省得日日還得早起去外頭,平白多走許多路!”

    有常來食堂監生聽了,笑道:“明日朝食說是一道新粥品,不過兩位同窗安心,咱們食堂新來的孟師傅,她做的新鮮吃食就沒有一個不可口的!”

    國子學監生狐疑道:“是嗎?這位同窗不若細說說……”

    “……”

    孟桑三人往後廚走的一小段路上,聽見許多類似對談,麵上笑意愈濃。

    正在食堂裏巡視的許平看見孟桑,連忙走近,從懷中掏出一疊名單。

    “孟師傅,這是我們擬好的單子,一日兩人負責督促監生們歸還碗碟。你且放心,我們必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

    孟桑接過,毫不遲疑地收下,環顧四周,笑道:“此事由許監生你們來辦,我們食堂可安心許多了。”

    許平神色認真:“孟女郎言重了,這是我們補償食堂所應做的。”

    周圍,常來食堂的監生們吃完後,乖乖端著木托盤去大門口。而其中不乏剛被引來食堂的監生,他們正欲撒手不管,就瞧見許多監生在還碗碟,一時皺眉。

    往日不曾來過食堂,莫非這是什麽默認要守的規矩?

    旁邊桌案坐著的是薛恒,見狀,義正辭嚴道:“食堂都是要監生送還碗碟的,你不曉得?”

    那太學監生躊躇:“可這不是雜役做的粗活……”

    話音未落,就被薛恒打斷。

    他露出很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瞧這位太學監生仿佛是在瞧什麽妖魔:“來食堂居然不自己送還碗盤?我們都這麽做了,難道國子學、太學還比不過我們其他四學的嗎?”

    此言一出,太學監生被激,動作略生硬地端起木托盤,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門口去了:“這有何難?既來了食堂,自當守此地規矩,我等君子必不會退縮。”

    在其身後,薛恒無聲笑了,眼底盡是得意。

    類似的事兒還發生在食堂各處,許平等監生花招百出,激將法、以退為進、吹捧對方……竟然真就讓國子學、太學那些監生學著周遭人的樣子,將碗碟送至了大門口。

    孟桑將此情此景納入眼簾,眉眼彎彎地領著葉柏去後廚,灶上特意溫著三人份的暮食,就等著他們回來用呢。

    夕陽西下,孟桑等人聚在小院之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笑著說話。

    這一日,便在孟桑笑眯眯打趣葉柏,小郎君既鬱悶又欣喜地反駁,柱子向阿蘭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擺攤情景中,慢慢過去。

    明日朝食,這些新攬來的監生當真會來食堂嗎?

    孟桑莞爾一笑,將偶然冒出的疑惑拋得遠遠的,繼續吃飯。

    管他呢!還是先美滋滋享用完這頓暮食,更為要緊。

    明日事,明日再說罷!

    隨著步入八月下旬,白日尚還溫熱,早晚卻已經轉涼。

    食堂中央的灶台,其上有兩口大鍋在熬著粥。

    葉柏早早地收起書卷,滿臉糾結地守在灶台前。

    正在攪拌鍋中熱粥的孟桑,瞧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挑眉:“怎麽了?”

    葉柏眉毛蹙起:“桑桑,這個叫‘皮蛋’的吃食,當真好吃嗎?它聞起來有些怪……”

    孟桑笑了:“阿柏信我,一定美味到你喝一大碗都覺不夠。”

    葉柏猶猶豫豫,最終大義凜然道:“嗯,我會喝完的!”

    那神色,仿佛待會兒要慷慨赴義一般,堪稱舍命陪君子。

    孟桑“噗嗤”一聲笑了,無奈搖頭,繼續攪拌鍋中熱粥。

    等到一碗皮蛋瘦肉粥到了麵前,葉柏心中殘餘的猶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都是決然。

    雖然這粥裏添了那個味道很奇怪的皮蛋,但這是桑桑親手做的,就算再怎麽難以忍受,他也會好好喝完的!

    下定決心的葉柏抓起木勺,低頭看向粥碗。

    碗裏,盛著光看就曉得有多黏稠的熱粥,粉嫩的瘦肉絲與墨綠色的皮蛋塊若隱若現,碧綠蔥花點綴其中,帶來一抹清新之色。

    這粥熬得好漂亮!

    葉柏小心翼翼舀起一勺,輕輕吹氣,然後將之送入口中。

    每一粒米都爆開了花,使得粥底綿密可口,瘦肉絲又嫩又滑溜,有些皮蛋碎嚼著竟然有些彈。一口粥,鮮香動人,皮蛋那奇特的香味融入粥品的每一處,淡淡地,暖暖地,說不出的好喝。

    不知不覺,葉柏麵前的陶碗就空了,依稀瞧見了碗底。

    孟桑笑吟吟問:“還覺著味道怪嗎?”

    葉柏抿出不好意思地笑,搖搖頭。

    “把碗給我,再幫你添小半碗好了,”孟桑接過葉柏的陶碗,“記得把煎蛋吃掉。”

    “好。”葉柏聽話地伸手取木筷。

    不多時,外頭天色越來越亮,漸漸就到了監生來食堂的時辰。

    一旁的阿蘭三人頗有些忐忑。

    畢竟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們隻嚐了昨日的紅燒肉,未必就真願意來食堂,用對他們而言毫無預期的朝食。

    文廚子咬牙道:“無妨,如果他們不來,大不了咱們也出去擺個朝食小攤……”

    就在這時,院門外出現了第一位監生,緊隨其後的是第二位、第三位……監生們成群結伴地進了食堂所在的小院,其中不乏昨晚來用暮食的新麵孔。

    “錢兄,我這可是信了你的,若是待會兒不好吃,那以後我便隻在暮食來了。”

    “放心,孟師傅剛來食堂做的就是朝食,後來才監管暮食,做了紅燒肉等吃食。她做的朝食啊,那錯不了!”

    “哎,怎麽聞著一股香……”

    “……”

    一大群監生往食堂而來,阿蘭等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文廚子甚至還有些哽咽。

    孟桑笑著起身,拍拍手:“監生們來了,準備上朝食。”

    三名徒弟異口同聲:“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