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楠知北      更新:2022-07-07 09:47      字數:4270
  第十九章

    護城河邊的高腳小樓是仿照南方建造的,一麵臨水,一麵臨街,絲絲涼氣沁入樓內很是涼爽。

    楚橙臨窗而坐等了一會,遲遲不見惠娘把人帶來有點急,想出去看看。不料剛起身,就見一道陌生的影子徐徐從門口踱了進來。

    “小娘子,陳淥有禮了。”那男子擋住出口,乍一看翩翩風度,然而臉上那抹無恥的笑卻昭示著此人出現在這裏絕不是什麽好事。

    楚橙下意識後退兩步,丫鬟橘香擋在她身前,裝出唬人的架勢:“哪來的潑皮,速速離開否則叫你沒好果子吃。”

    陳淥無畏一笑,仍是文質彬彬的,“門外的人都睡了,小娘子想叫誰呢?叫外人看見名聲還想不想要了?”

    小樓外一直有隨行的家仆守著,這人能堂而皇*T 之的進屋,想來外頭的家仆已經著了道。

    陳淥一進屋時,楚橙就聞見一股酒氣,說幾句話的功夫酒氣愈發濃重了。

    她半側著身避嫌,隻得搬出身份企圖喝退這狂徒,“我是左僉督禦史嫡女,在此等人還請公子快些離開。”

    少女軟綿綿的聲音飄進耳朵,又酥又癢,陳淥隻覺身子都麻了半邊。

    他酒意上頭微眯著眼睛,眸中反而不加掩飾地暗了下,“小娘子別怕,你等的人正是我呀。”

    且說著,他轉眼就到了跟前。楚橙和橘香都是纖弱的身形,被堵在逼仄的一角無路可退。

    楚橙駭然,心跳鼓鼓,霎時呼吸急促起來。她輕輕拍著胸口順氣,不巧今日穿的正好是一件碧色齊胸襦裙,脖頸胸口露出大片欺霜賽雪的肌膚,白的晃人眼睛。

    那瞬間,陳淥呼吸一滯,眼中冒光,“哎呀呀小娘子哪兒不舒服,陳某略通醫術給你瞧瞧。”

    陳淥撲過去,楚橙靈巧地躲開。她這時心疾已有發作的趨勢,橘香見此狂徒實在膽大包天,腦子一熱胡話張口就來:“大膽!你可知我們女郎已有夫君,主家乃是朝廷重臣,若叫他知道非砍了你的腦袋。”

    這話果然對陳淥起了點作用,他這人雖好色,卻是非處子不碰。陳淥頓了下,察覺情況和楚蘊給的消息對不上,將信將疑問:“你們主家是誰?”

    見二人回答不上,陳淥哼笑一聲,柔情蜜意道:“小娘子又騙我。你乖一些,本公子自會好好疼你。”

    正當主仆二人驚慌時,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正中陳淥腦袋。他悶哼一聲側躺倒地,頭暈目眩時,隻見一雙錦緞黑靴緩緩步入眼簾。

    黑靴上用金線勾綴著白鶴雲霧,陳淥視線往上,對上一雙冷如寒星的眸子。男人目光微垂,身姿孤瘦傲立,逆著光整個人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靜默片刻,朝楚橙側了側頭,“到我身後來。”

    變故來的太快,楚橙怔愣了下再沒猶豫,乖乖藏到他身後。陸長舟這才用靴子抬了抬對方臉頰,語氣仍是漫不經心的,“言語戲弄女子者,按律應割舌。動手動腳,罪加剁掌。”

    他為官數年積威甚重,輕飄飄的幾個字砸下來,渾身氣質竟叫陳淥不敢直視。

    陳淥趴在地上緩了緩,費力站起來斷斷續續道:“我不過與這位姑娘多說了幾句話,關……關你什麽事。”

    “本侯管的正是她的事。”

    這時,陳淥酒喝的再多也意識到不對,眼前這男子一看就知身份不凡,還如此護著楚橙。他恍然大悟,莫非此人真是小娘子的夫君,不然為何如此護著她?

    他被楚蘊騙了!這女子哪裏是什麽無依無靠的窮親戚!

    反應過來,陳淥兩股戰戰就想跑。他距離門口太遠,便飛快轉身朝窗口一跳,陸長舟反應何其之快,腳勾起旁邊杌凳淩空一擲正中陳淥後腦勺,這一砸力道不輕,咣當一聲巨響陳*T 淥身子撞上簷牆,竟是暈了過去。

    陸長舟喚來臨陽,吩咐:“送去大理寺行刑,趁人暈著省事。”

    交待完這些,他才望向身後臉色煞白的少女,道:“莫怕,今日的事不會有人知曉。”

    清清淺淺的一句話,卻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從陸長舟進屋後,楚橙就一直是懵的。此人出手迅速,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全然不似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她語氣仍有幾分顫,不可置信道:“你……陸小侯爺真生病了?”

    陸長舟抵唇咳起來,“楚姑娘,要本侯吐血給你看嗎?”

    楚橙搖搖頭,“別……”

    小樓很快被清理幹淨,但楚橙那副病怏怏的身子不爭氣,坐下歇息好一會,吃了隨身攜帶的藥丸才緩過來。整個過程陸長舟一直背對著她,既不催促也不多話。

    直到楚橙恢複他才回頭,略顯疏離的語氣,“你找本侯,何事?”

    楚橙小心去看他的臉色,娓娓道來,“我上次進宮聽說了一件事,總覺得不告訴您一聲不踏實。皇宮冷泉竹軒附近有毒蛇出沒,聽聞那地方是陸小侯爺的,保險起見您還是離遠些。”

    竹軒四周假山竹林環繞,有蛇並不奇怪。但楚橙並不知道的是,屋內有驅蛇的藥粉,無需擔心這個。

    見陸長舟神色淡淡,楚橙又繼續說:“還有啊,聽說那池泉水不幹淨,宮裏娘娘們養的雪兔,短毛犬喜涼,說不準趁您不在跑裏頭沐浴呢。”

    陸長舟問:“楚姑娘想讓本侯做什麽,不妨直言。”

    “那竹軒不幹淨,您別要了成不成?”

    這便是楚橙的目的,她想過了,夢中陸小侯爺沒踏進屋都能被構陷,能想到的法子隻有讓眾人知道這竹軒已非他所有,或者一把火燒了。

    陸長舟洞若觀火,豈會看不出話裏摻假,他並不拆穿就這麽凝視著楚橙,問:“為何要告訴本侯這些?”

    楚橙頓了下,“在大相國寺您幫過我,我這人向來知恩圖報。再說了,我們同病相憐,誌趣相投的人尚能惺惺相惜,我與小侯爺境遇一致同為……同為病友,更應互相幫扶您說是不是?”

    這些話陸長舟自然不全信,但他想不出楚橙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便含糊應著:“嗯,本侯考慮一下。”

    時間不早他還要進宮,吩咐洪順送楚橙回去,交代完就要走。

    楚橙道:“不用您的人送我。”

    陸長舟側身,唇角似是翹了下,“我們不是病友麽,送你應該的。”

    一旁洪順抖著機靈:“楚姑娘放心,屬下遠遠跟著不會讓人發現。有屬下在,保證您不會再遇上方才那等狂徒。”

    不多時,平陽侯府馬車消失在視野裏,楚橙往皇城方向看了兩眼,心道:罷了,她腦子笨想不出別的法子,能做的已經做了,若陸小侯爺執意不改……難道真要她放把火燒了竹軒不成?

    *

    入宮後,陸長舟去承光殿見平宣帝。途中想起楚橙莫名其*T 妙的舉動,特意繞道冷泉竹軒。隻是才走近,便見竹軒亂作一團。

    一幫宮人正圍追堵截一隻黑貓,鬧得雞飛狗跳。打掃的小太監見他來了,忙不迭跪下請罪:“小侯爺,是蓉妃娘娘的貓兒無意闖入,這會已在捉了。這事是頭一遭,真的!”

    蓉妃是周文恩的母妃,喜歡養貓養狗,陸長舟望著滿地淩亂腳印和紅泥,心裏已是極不舒服。他進屋查看,隻見地上有隻被咬死的老鼠,冷泉中正飄著一撮黑毛和一條死魚,還真被楚橙說中了!

    那姑娘的嘴是開過光嗎?

    陸長舟平時隻有旬日才會過來,小太監猝不及防,嚇得腿都軟了,“奴才該死,請小侯爺責罰。”

    他好潔,見此場景哪能不嫌棄,咬牙:“把本侯的東西搬走。”

    說罷拂袖離去,像躲避什麽髒東西一樣。等到承光殿拜過平宣帝,就有幾名遊醫上前為他診脈,須臾,遊醫的臉色相繼變得難看起來,跪地大氣不敢喘一下,直言自己無能。

    這個結果陸長舟並不意外,倒是平宣帝麵色愈沉,許久才擺手讓人退下。

    平宣帝站在一隻巨大的博古架前,一言不發。他快五旬的年紀,一身偉岸容貌威嚴,再轉身時神色已恢複如常,平靜道:“大周人才輩出,這些大夫不行再找就是。你莫灰心,身子遲早能好。”

    陸長舟朝平宣帝躬身一拜,“臣記住了,多謝陛下。”

    二人又說了些閑話,平宣帝問:“衝喜娘子可定下了?”

    “尚未。”

    平宣帝沉吟,“你年紀已是不小了,若看上哪家姑娘朕為你們賜婚便是。長公主和陸紹都不在京,朕這個做舅舅的自然多為你操心些。”

    陸長舟微微笑道:“臣謹記於心。”

    說完這些再沒別的事,陸長舟便要告退。也是在此時,平宣帝忽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頷首:“好,在宮外多照顧自己的身體,缺什麽隻管來告訴朕。養好身體,來年與朕一起春獵,五軍都督府的落日弓和追風馬,朕一直為你留著。”

    落日弓和追風馬是他高中文武狀元那年的禦賜之物,病重後陸長舟不想讓好東西閑置就歸還了回去。

    他道:“陛下不必如此,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此等好物閑置反而可惜了。”

    平宣帝難得固執,“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臨走前,陸長舟想起竹軒的事,遂請平宣帝收回。平宣帝得知有貓兒大鬧竹軒,搖頭:“這個蓉妃,怎麽連隻貓兒都管不好。”

    話雖如此但到底沒懲罰誰,陸長舟便退下了。等承光殿再無旁人,平宣帝才轉動博古架上的一隻瓷瓶。博古架朝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一幅女子的畫像。

    平宣帝凝視那副畫像,喃喃自語:“宛芙,你可看見了?他那雙眉眼生的像極了你……”

    *

    出宮回府已是月色清明,陸長舟前腳一踏進院門,洪順後腳就跟了上來。

    “主子,屬下已把楚姑娘*T 安全送回楚家了。”

    洪順說完,就見陸長舟淡淡瞥他一眼唔了聲,洪順才繼續道:“還有,淩山到了。”

    淩山是陸長舟以前的長隨,瓜州之前他一直跟隨左右。不過三年前那次意外,淩山也受重傷隻得一直修養。如今身體恢複,今日是來等候差遣的。

    須臾,書房內走進一個燕頷虎須的高大男子。

    淩山拜過,陸長舟關心完他的身體狀況,吩咐:“花無痕養蠱缺了幾種東西,據說揚州能尋到,你明日問問他需要什麽,去揚州一趟。”

    這事於淩山而言不難辦,他幹脆應下,“是!揚州以前我隨主子去過,熟的很。”

    陸長舟本來要讓他出去了,聽聞這聲靜默下來。因為金蟬蠱的關係他記憶有損,隱約記得以前因公事去過揚州,但在揚州發生的事卻記不大清了。

    他坐在書桌後,筆尖微頓,道:“三年前在揚州的事,一一說與我聽。”

    淩山自是不知小侯爺記憶有損,還以為主子在考他記憶力,趕忙將舊事一五一十道來。

    陸長舟垂眸聽著,時不時執筆而書記下一些重要的,等淩山說完才問:“沒了?”

    他說話調子總是很淡,這麽一問就容易讓人誤會是對結果不滿。饒是淩山跟在他身邊多年,也不由得挺直身板,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淩山在腦海中搜尋了會,想到什麽深吸口氣,說:“還有一件事,當時揚州暴/亂已平我們住在戶所,有天晚上不知怎的您屋裏竟闖入一個醉醺醺的小姑娘,她……她……”

    聽到這裏,陸長舟已有預感不是什麽好事,一雙淡漠的眸子直視淩山。

    淩山抖了下,繼續說:“當時屬下在屋外並不知詳情,隻隱約聽見那女子說要您做她的夫君,她有錢養得起。不僅如此,被家人接走時還留下十萬兩聘金。”

    “後來呢?”陸長舟緊了緊手中狼毫,“她是誰?那十萬兩……”

    淩山道:“屬下不知她的名字,但記得樣貌。至於那筆銀子依照您的吩咐已經歸還,她才被家人接走屬下就追了上去,把那遝銀票交給她的侍女。”

    淩山從書房出去許久,陸長舟才擱下狼毫揉揉眉心。

    這揚州女子,未免也太膽大包天了!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陸長舟:膽大包天的小東西

    得知真相的陸長舟:是我老婆啊,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