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2-07-05 15:23      字數:3344
  第82章

    薑令窈眼眸一亮,她突然道:“段大人,這會不會是個機關?”

    段南軻猛地抬起頭,看向一臉明媚的薑令窈。

    “機關?”他重複這個詞。

    薑令窈指了指火折子,又指了一下冰山邊上的那盞油燈,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我們推論死者的死亡時間,一個是根據驗屍,另一個就是那個小廝的口供。”

    “那小廝說他是在子時初刻看到亮了燈,故而我們推論死者死在那之後,但如果亮燈的時候死者已經死了呢?”

    “亮起來的那盞燈,無非就是假做死者還活著的證明,書房的門從裏麵而關,就會讓人以為是死者自己點的燈。”

    “但後窗可是開著的,後窗的窗閂已經壞了,所有人都能進出書房。”

    小廝說當時未在主院看到外人,所以理所當然以為是伯爺自己點的燈,但若不是呢?

    或許在那時正陽伯就已經身死,而屋中的燈要麽是跟火折子有關的機關,要麽是凶手所燃。

    如是凶手,按明心堂的所有人皆不是凶手,如若不是,那薛家人便有了作案時間。

    薑令窈道:“我還是覺得,凶手就是薛家這幾人中的一個。”

    段南軻淡淡嗯了一聲,發現兩個人一直蹲在書桌前,便伸手扶著薑令窈起身。

    待她站穩,才道:“正陽伯近年來頻繁出入歸隱寺很是奇怪,歸隱寺並不如長樂寺那般香火鼎盛,因此的主持思辨大師也不出名,隻是隱在街巷市井裏的小寺院,裏麵的法師一個巴掌數的出來,皆是念過三十的中年人,並無年輕學徒。”

    一個寺廟,若想香火鼎盛,怎麽也要一代代傳承下去,若是寺中皆是年長法師,一個小沙彌都無,反而顯得怪異。

    薑令窈道:“此處大人可派人盯梢?”

    “已有緹騎潛伏在歸隱寺四周,除了掌門思辨法事未曾出門,其餘法師倒是會出門,不過也隻是采買糧油等物,並未有何異常。”

    段南軻頓了頓,道:“對於歸隱寺經常采買的商鋪,以及經常出入歸隱寺的香客,也已逐一排查,近日應該就可有線索。”

    薑令窈微微鬆了口氣。

    案子交到錦衣衛手上,別的不說,光是逐一排查的能力,便是其他衙門無法企及的。

    難怪人人都怕錦衣衛,也人人都想當錦衣衛。

    兩個人低聲議論了薛定山幾句,就聽外麵傳來楚朽年的聲音:“大人,順天府送了驗屍格目過來。”

    段南軻讓他把驗屍格目送進書房,跟薑令窈一起坐在扶正的茶椅上看起來。

    根據許青的驗屍,死者薛定山死於胸口那把匕首。

    匕首的刺入位置非常準確,一擊必中,薛定山當即心髒破裂而死。

    因為死者書房內有冰山,並不算炎熱,死者的死亡時間大概就在昨日戌時至子夜時分。

    死者的身體已經全部屍僵,上身坐在椅子上,向後微仰,雙腿伸直,隻在膕窩處微有彎曲。

    死者身上並無打鬥痕跡,凶手快狠準把匕首刺入死者心口,死者在毫無反應的情況下便猝死了。

    薑令窈看著這一份詳細的驗屍格目,眉頭逐漸鬆開,她最後翻到了小學徒所畫的死者屍體、衣物等異常處的圖樣,把目光定格在了鞋底的那一塊蠟痕上。

    “我知道為何死者屋裏亮燈了。”薑令窈如此說道。

    薑令窈指著死者的屍僵圖樣道:“你看,若是正常人坐在椅子上被刺死,即便屍僵,我們的腿也是彎曲在地上的,但死者卻並非如此。”

    確實,早上他們搬運屍體時就覺得有些異樣,現在看來這就是屍體最大的異常。

    段南軻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凶手殺害死者後,故意把他的腿拉直,直接伸進書桌的內膛裏。”

    薑令窈眼睛裏閃著光芒,那是破解謎題之後的興奮,她道:“對!根據桌子內膛裏麵的火折子,火折蓋,蠟痕和粉末,我推測,死者被擺出腿腳伸直的狀態,就是為了讓死者在當時點亮那盞燈,以此來逃脫罪責。”

    書房內亮燈,要麽是死者點的,要麽是凶手點的,無論哪一種,在當時定要有殺人機會的人,才會成為嫌疑人。

    憑借那盞燈,明心堂的薛家眾人直接便沒了嫌疑。

    但如果燈是死者死後自己點亮,那麽薛家眾人便沒有了不在現場的證據,反而全部有了殺人嫌疑。

    薑令窈一把握住段南軻的手腕,拉著他起身回到書桌裏,自己坐在了圈椅上。

    她指了指鞋底一側,跟薛定山鞋底同樣的位置,道:“你看,在火折子的圓蓋上有蠟痕,管壁上也有蠟痕,若是把管壁用蠟粘在死者腳底,而圓蓋粘在地上,那麽死者死後未彎曲的腿漸漸僵硬,會向前拉伸,慢慢拉成伸直的體征。”

    “如此一來,火折子就會從圓蓋中脫離,一離開圓蓋,裏麵尚未完全熄滅的炭石便會重新引燃。”

    薑令窈滿眼興奮,越說越快:“如此,隻要在燃火口粘好引線,一路引到放置在冰山邊的油燈上,引線就會一直引火到油燈裏,直接點亮油燈。”

    薑令窈道:“當然,如此行事地上定會留下引線燃盡後的灰燼,但妙就妙在此時是盛夏,因為屋中太熱,擺放有冰山,在長時間的停放之後,冰山漸漸融化,流淌下來的水會衝散灰燼,在地上留下黏膩的痕跡。”

    段南軻茅塞頓開。

    他道:“隻要殺人後把書房弄亂,所有東西都掀翻在地,便可以混淆視聽,讓人覺得桌子內膛地上的火折子不算特殊。”

    薑令窈點點頭:“故而,造成了一個很巧妙的嫌疑人時間混淆。”

    如此一說,段南軻一下便覺得眼明心亮,所有的疑惑都在這個機關裏被破解,那麽案子便也清晰許多。

    “薑大人,厲害啊。”段南軻誇讚道。

    薑令窈謙虛:“哪裏哪裏,段大人謬讚了。”

    能破解案子裏各種機關謎題,對於一個刑名官來說是大喜事,即便此刻案子還沒破,但嫌疑人的範圍卻已然縮小。

    “這個機關其實不一定成功,但若不成功,也沒有特別大的影響,因為凶手還布置了被盜後的現場。”

    屋裏的兩個幹擾,讓這個案子從一開始便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但把迷霧都剝離之後,其實案子很簡單。

    凶手提前來到書房,殺死死者之後布置現場,然後便去明心堂,同其他人一起聽了空大師講經。

    兩人說道這裏,薑令窈頓了頓:“可這講經是了空大師突然提出的,並非原有安排,而凶手的這一連翻動作,必要提前籌謀,否則也想不到這麽絕妙的機關。”

    段南軻道:“或許,這個講經隻是歪打正著,原本凶手也想在今日動作,沒有講經,也會安排其他事由。”

    薑令窈搖了搖頭,還是覺得有什麽迷霧沒有看清。

    她喃喃自語:“可為何一定要是昨日?明知道今日是薛定山的壽日,家中要宴請賓客,還非要在昨日殺人,今日薛定山不出現在壽宴現場,定要派人去請,那麽到時候薛家一定要鬧起來。”

    壽星死在了壽禮當日,來薛家祝壽的還都是親近人家,這不鬧個天翻地覆才怪。

    鬧這麽大必要有順天府亦或者錦衣衛插手,不會善罷甘休,其實是對於凶手是很不利的。

    薑令窈道:“也就是說,凶手有一定要動手的理由,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那是什麽理由呢?

    薑令窈皺眉思索,段南軻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由心神一動,他道:“不如,把人都聚在一起,一起問一問便是。”

    薑令窈抬起頭,看向段南軻:“段大人的意思是……”

    段南軻淡淡一笑:“他們每個人都都有其他人的把柄,那不如把他們聚在一起,看他們是否還能說出。”

    “正好,可以一起把了空大師請來,問一問大師昨日講經的情形。”

    這倒是個極好的注意,薑令窈眼睛一亮:“段大人,好手段啊。”

    段南軻也回了謙虛一笑:“薑大人,客氣了。”

    兩人先吩咐錦衣衛去請人,一邊又在書房內仔仔細細翻看一遍。

    薛定山麵上篤信佛法,書櫃裏自然有不少佛家典籍,但薑令窈隨意翻看兩本,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都沒有反複翻看研讀的痕跡。

    倒是邊上的兵法書,被薛定山反複鑽研,書本都顯得有些陳舊了。除此之外經史子集之類翻看很少,但也都算看過。

    薑令窈道:“如此看來,那歸隱寺一定有鬼。”

    “已經派人嚴查,不會錯漏一人,你放心便是。”

    薑令窈點頭,此時此刻,她難得有些猶豫。

    她到底要不要把家中的秘密同段南軻說?若是告知與他,案子一定好查,也有明確的防線,對於她來說會輕鬆不少,也會盡快洗清家中的冤屈,可對於段南軻來說,卻也要同她一起背負這段沉重的過去。

    若是不能翻案,可能會連累段南軻,連累錦衣衛們。

    薑令窈再度陷入糾結中。

    段南軻可按著薑令窈微微蹙起的眉頭,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靈,一下便明白了薑令窈的顧慮。

    他伸出手,輕輕在薑令窈的眉心點了一下。

    “等這個案子破了,我們便談談,可好?”

    眉心溫熱的觸碰,令薑令窈沉鬱心事被暖風驅散,她抬起頭,看向眉目含笑的段南軻。

    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此刻隻有篤定和堅持。

    薑令窈深吸口氣,忽然就不慌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