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說話的是宋老五。因為之前宋建國去老宋家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他在拱火, 又因為他一挨揍宋老太就罵罵咧咧，所以到最後宋老五是宋家其他四哥兄弟中挨揍最多的，以至於宋家其他三兄弟臉上的青紫早消下去了, 他臉上現在還能看出痕跡來。

  　　本來他也不想出來的，嫌丟臉, 可今天不僅分肉還分錢，他還想從宋老太手裏問一點錢出來呢。就要過年了，手裏沒錢他怎麽出去玩，手裏沒錢他怎麽給兒子零花錢？他也知道家裏的錢不是他和他媳婦兒掙得, 不過這不是還沒分家麽, 既然沒分家那就有他一份兒。

  　　況且他覺得自己花了錢也總比拿錢去填宋小雪和鄒明書那個無底洞要好。

  　　想到這裏宋老五想到了自家老娘, 一直說宋小雪是她的心肝寶, 一定要給她送錢送糧過去，結果宋小雪都已經勞改那麽久了，他老娘還沒出村呢。

  　　也就是說說而已。

  　　他又看了那些自他開口之後就不說話的人一眼, 本來想得意的再說幾句，結果瞥到宋建國的目光又縮了回去。

  　　他……他也不是怕宋建國，他就是不想再被打一頓。自己連地都沒怎麽下過, 又怎麽可能打得過宋建國。

  　　見宋老五灰溜溜的走了, 剛才還說話的人又哈哈大笑, 對著宋老五指指點點。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宋建國也已經習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收回目光上前一步，聽大隊長和支書會計說了宋玉絮和寧昭能領多少肉能分多少錢之後, 他選了合適部位的肉, 又把分下來的錢揣兜裏, 簽上名拎著肉跟隊員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今天宋玉絮出門前都說了, 不用到隊裏買骨頭買下水了, 這些她和寧昭這些天都帶了不少回來，還串了好幾串麻辣口的香腸。而且今年的年貨準備的也差不多了，肉聯廠也要發福利的，已經不需要在準備東西了。

  　　宋建國聽妹妹的話，走的毫不猶豫。

  　　他一走，還沒排到的隊員又議論起來，不過這些在宋建國看來都和自己沒什麽關係了，都是無關痛癢的事罷了。

  　　到了大年三十，宋玉絮和寧昭下午就可以放假回家。兩個人先去後勤部領過年福利，寧昭還要去財務室領這一次的工資，因為他是臨時工，年後已經不用來上班了。肉聯廠和寧昭一批進來的臨時工都是這樣的，過了年廠裏不需要那麽多人。

  　　因為要發過年福利，後勤部這會兒人格外多，老李帶著幾個後勤部的人忙的腳不沾地的，大冬天的還出了汗。

  　　宋玉絮和寧昭跟著排了隊，寧昭看宋玉絮探頭探腦的往裏頭看，一把摁住了她的腦袋：“那麽多人，待會兒撞你一下你腦袋都要掉了。”

  　　宋玉絮：“……。”

  　　瞳孔地震。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看這會兒從後勤部拎著福利往外出的幾個膀大腰圓的屠夫，默默的往後縮了縮，力圖讓自己小心的藏在寧昭身前才放心下來。

  　　畢竟直接把腦袋撞掉可能性不大，但可能把她脖子撞折了。

  　　寧昭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你有沒有覺得你有點怪。”他問。

  　　宋玉絮立馬來了精神：“怪可愛的？”

  　　寧昭：“……。”

  　　“嗐，這土味情話我都玩膩了。”

  　　寧昭：“……。”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排在她倆後麵的劉永軍原本還在看今年廠裏都發些什麽，但是這會兒他顧不上了，豎起耳朵來聽宋玉絮和寧昭說話。

  　　——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怪？

  　　——怪可愛的！

  　　哎喲喂，他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招，等回去了之後晚上就給他媳婦兒說，說不定他媳婦兒一高興能給他漲塊兒八毛的零花錢。這老寧和小宋兩口子就是不一樣啊，真是文化人。

  　　今年肉聯廠的效益好，到了年底發的福利都要比往年豐厚一些。宋玉絮作為正式工，拿到的是兩斤肉，五斤大米，一斤油，一斤白糖，一條魚，一包木耳幹，還有一兜子蘋果。她數了數，居然有八個。

  　　寧昭是臨時工，領到的過年福利是一斤肉，兩斤白麵，半斤油，半斤白糖，四個蘋果。

  　　這些對於他們來說都可以算是意外之財了，宋玉絮拎著東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咱們廠可真好。”

  　　“那是，今年廠裏光分福利就宰了一頭豬，別的單位哪有我們闊氣。”老李笑嗬嗬的說，看宋玉絮笑的眉眼彎彎的，還給她塞了一把糖：“拿去吃拿去吃，過年吃點糖甜甜嘴。”

  　　宋玉絮知道這糖這是老李兒子買給老李的，他平時都不怎麽舍得吃，對別的東西他都大方，隻有他的糖他摳得很，沒想到今天居然一高興給了自己一把。

  　　她謝過了老李，也從自己兜裏掏了掏，掏出一包用油紙包好的桃子幹來：“給你孫子吃。”

  　　老李剛要拒絕，宋玉絮已經揮了揮手跟被狗攆了一樣飛快的跑了，她身後的寧昭和劉永軍連忙追了上去。

  　　“這可真是……。”老李的話沒說完，臉上卻笑出了褶子。

  　　出了後勤部，寧昭嫌棄的看了眼跟在他們身後的劉永軍：“劉哥，你不去找嫂子？”

  　　跟著我們做什麽，打擾我和我媳婦兒單獨相處了知不知道。

  　　在一起幹了這麽久，劉永軍還能不知道自己工友是個什麽性子？他知道！但他不願意離開，他還想多學幾句剛才的話回家去哄媳婦兒，好讓他媳婦兒一高興給自己漲零花錢呢。

  　　想要他走，那不可能。

  　　他湊到宋玉絮旁邊，笑嘻嘻的說：“弟妹啊，就你和老寧剛才說的那些話，能不能再說一些給我聽聽，我回去好學著哄哄你嫂子。”說著他蒼蠅搓手：“看看能不能哄的你嫂子一高興給我漲點零花錢。”

  　　宋玉絮：“……。”

  　　“實在不能漲零花錢，也好歹別總是把我踹下床讓我睡客廳啊，你說這兩口子的。”劉永軍繼續蒼蠅搓手。

  　　宋玉絮看了眼一直絮絮叨叨的劉永軍，又看了眼站在劉永軍身後的劉嫂子，再看一眼笑的一臉幸災樂禍的寧昭，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劉永軍他媳婦兒就站在他身後。

  　　劉永軍可能是因為太激動，他一點都沒感覺到自己背後傳來的殺氣，還繼續再說：“你都不知道你嫂子平時在家多凶，經常動不動就把我踹下床，你說說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不能跟她計較不是……啊，痛痛痛痛痛。”

  　　劉永軍被揪住了耳朵，氣的就想要打人，結果一轉頭看到揪自己耳朵的是他媳婦兒，連忙又擠出一張笑臉：“媳婦兒你來啦。哎喲，你拎著東西呢，快快快，我來給你拎。你可是我最親最愛的媳婦兒，哪能做這種粗活。”

  　　宋玉絮：“……。”

  　　寧昭：“……。”

  　　劉永軍老婆不想看自己男人這熊樣她跟宋玉絮和寧昭笑了笑，揪著劉永軍就往肉聯廠家屬院走，一點都沒有說在外麵得給自己男人留點麵子。

  　　“哎喲，媳婦兒疼疼，你仔細手，別傷著了你自己的手，不值當。”

  　　“媳婦兒，我覺得你今天有點怪……嗷，媳婦兒你別踹我啊，那麽多人看著呢。”

  　　劉永軍媳婦兒冷笑一聲：“你還知道有人看著呢，我還當你以為這是在家呢，什麽話都擱外麵說。怎麽滴，我把你踹下床你還有意見啊。”

  　　“沒沒沒，我哪敢啊。”劉永軍連連討饒。

  　　劉永軍媳婦兒又冷笑了一聲：“不敢，就還是有咯，還說我有點怪，我看你才怪。”

  　　“不是不是不是，你是怪可愛的，我可稀罕了。”

  　　兩個人說著話走遠了，後來連聲音都聽不太清楚了，隻不過宋玉絮還是看到劉永軍媳婦兒鬆開了劉永軍的耳朵，還拿手勾了勾自己碎落的散發，看著好像突然就不生氣了。

  　　寧昭輕輕笑了一聲，他看了宋玉絮一眼，語氣有些意味深長：“看來這土味情話也挺有用的。”

  　　宋玉絮：“……。”

  　　大，大概吧。

  　　她被寧昭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但是很快又抬起頭來反駁：“他們那是不知道那麽多，要是跟我們一樣，肯定劉嫂子就不會是這個反應了。”

  　　說著宋玉絮理直氣壯起來，那些不好意思也被她丟到一邊去了，她振振有詞道：“你看哦，那些什麽我以後隻能稱呼你為您啦，因為我把你放在了我心上。”

  　　“還有什麽，你是不是用打火機了，要不然怎麽點燃了我。”

  　　“還有還有，那個很出名的，我昨晚去輸液了，想你的夜。”

  　　說著宋玉絮打了個哆嗦。

  　　她覺得自己有些接受不來。

  　　太太太，太肉麻太‘土’了。

  　　寧昭低低的笑出聲，他空著的手揉了一把宋玉絮帶著帽子的腦袋，說：“走吧，跟我去財務室領工資，領了就可以回家準備年夜飯了。”

  　　他大舅子在家就是這點好，回去了直接有飯吃，都不用他媳婦兒動手。雖然大舅子手藝一般，但是相對來說也還可以了，而且不用自己動手做飯，難吃點就難吃點唄。

  　　不過今天是不行的，做年夜飯呢，宋建國一個人是弄不來的。

  　　兩個人去財務室領了寧昭的工資，出來之後寧昭也沒看，直接把錢票塞到了宋玉絮的兜裏。

  　　宋玉絮跟著揣了一下兜，把錢票往裏麵揣了揣，然後大步往肉聯廠外走。

  　　“回家了。”

  　　回到了家，宋建國已經把雞殺好在砂鍋裏燉上了。他應該對燉雞湯有一手，還往裏頭加了墨魚幹，宋玉絮和寧昭一進院子就聞到了撲鼻的墨魚雞湯味。

  　　“好香好香。”宋玉絮就跟小燕子一樣跑到了廚房，她豎起大拇指：“四哥，你燉的湯是這個。”

  　　“那你待會兒多喝點。”宋建國眉宇間帶著些笑意，他還睨了寧昭一眼：“要不要讓二狗跟我學怎麽燉湯，回頭你想喝了就讓二狗給你燉。”

  　　宋玉絮目光遊移沒說話。

  　　寧昭看著這個喜歡給他挖坑的大舅子咬牙切齒，他擼起袖子道：“我學！”

  　　宋玉絮：“……。”

  　　總覺得下一刻寧昭就能衝上來把她的砂鍋砸了。

  　　看時間不早了，她也沒再耽誤時間，而是指揮寧昭幫忙殺魚，讓宋建國幫著洗菜。因為宋建國回來了，宋玉絮特地用破瓦盆在房間裏養了幾盆雞毛菜和一盆蔥一盆蒜，雞毛菜養到現在完全可以下鍋了，她打算晚上就給做個蒜蓉雞毛菜。

  　　“大雪，我們隻有三個人，不用做那麽多菜，怕吃不完。”宋建國看宋玉絮又讓寧昭殺魚，自己又剁剁剁的切肉，還打算炒個雞毛菜就連忙攔了一下。

  　　“放心吧四哥，今天敞開了吃，怕菜吃不完就少吃飯多吃菜，到時候留個魚頭和魚尾就行。”宋玉絮不擔心菜不夠吃，因為不管是宋建國還是寧昭食量都是很大的，宋建國這麽說也是怕她做太多菜受累：“再說今天是過年呢，哪能不吃一頓好的。”

  　　宋建國嘴拙又疼妹妹，最後宋玉絮做飯的時候他還幫著遞碗，吃飯的時候他還去翻了一瓶酒出來。

  　　“這是我從南方帶回來的米酒，現在度數還不是什麽很高，比不上咱們這裏的酒，不過這個米酒味道真的挺好的，大雪你肯定喜歡。”他一邊說一邊還給宋玉絮和寧昭倒酒：“今天過年，大雪也喝一點，不過平時可不能喝酒知不知道？”

  　　宋玉絮點頭：“我知道。”

  　　她也不愛喝酒，不過甜甜的米酒她還是挺喜歡的，還有酒釀小圓子也好吃。

  　　“四哥你放心，我肯定看著大雪。”寧昭也說道，他也擔心宋玉絮會喝酒，畢竟是個姑娘家。他倒不是反對女孩子喝酒，而是擔心宋玉絮喝酒喝醉了會出岔子。

  　　見妹妹妹夫都這麽說了，宋建國也不再說這個了，而是舉起杯子說：“那祝我們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事業順利，財源滾滾。”

  　　“百事可樂，年年有餘。”

  　　三隻酒杯碰到一起，共同慶祝除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