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5140
  第49章

    “來, 這句呢?”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對對對,好, 接下來, 這句!”

    “人生百年有幾, 念良辰美景,休放虛過~”

    “嗯, 不錯, 再來, 下麵這句呢?”

    “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

    “對嘍!連小師弟小師妹都明白這個道理嘛!”

    問道堂內,小茗正拉著剛入門的一群小蘿卜頭“學詩”, 聽得旁邊的柳千千滿頭黑線,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更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所以,當初就不該早早告訴這家夥她和師兄的事情。

    柳千千眉頭直跳地繼續手上的工作,耳聽得小茗邁著步子晃到她旁邊來,慢悠悠道:“哎, 也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說隻要傷養好了,馬上就給我展示什麽叫‘速戰速決’……”

    聞言, 柳千千托了托金屬架把麵前的細木條嵌好,抽空打了一下對方搭上案幾的手背。

    隻不過她這點“小懲”顯然沒有威懾到對方,小茗又故意怪著調子道:“誒?千千姐你怎麽還打人呢?該不會是被我戳中,惱羞成怒了吧?”

    “……且看看,這都過去——”對方話到此, 似乎還裝模作樣掰著手指頭認真數了數:“…——都過去將近半月了, 千千姐, 你現在和岑師兄依舊隻是‘點頭之交’,實在和之前的說法出入太大啊。”

    最後,柳千千捱不住她揶揄,隻匆忙把按著戚長老要求適配了靈力源新製的入門械具交給小師弟小師妹們後,就溜之大吉。

    等回到戚長老那處交了差,她這才得了點清閑,在自己堆了亂七八糟備料半成品的小室裏安靜思量。

    當然啦,她承認,之前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雖然當時在紅女那處簽印契的時候,她覺得拿靈契換師兄能複生實在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她當時還覺著——“消除記憶”能算得了什麽呢?隻要他們都還活著,隻要她再把師兄追回來,這事不就解決了?

    可等事情真到了現在的地步,她這才再次清晰認識到自己有多膽小鬼。

    畢竟現在在師兄眼裏,她可是和七星宗所有其他弟子完完全全沒有分別了。

    既沒了從前在師兄被孤零零關在院子裏時就與他相處一年的情分,更沒有後頭那一係列互明心意的甜蜜回憶。

    她這是真的全局重來啊。

    而且……而且師兄對外人一貫都是冷淡的,她懷揣著這樣奇奇怪怪的心思貼上去,萬一弄巧成拙被討厭了可怎麽辦?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是以她病好後,都隻敢打著是去檢修一下藏書閣陣法的械部弟子之類的旗號,或者在掌教大人去探望師兄的時候跟著蹭一蹭。

    這樣自然是講不了幾句話的,她現如今大概和……很久以前她記憶裏,那些給師兄送東西的工具人同門是差不多的形象。

    雖然心裏一直癢得厲害,可柳千千……

    “好難啊……”柳千千隻捂了臉,在心裏低歎了一句她是膽小鬼。

    恰在此時,有敲門聲響起來,是以槐師姐。

    對方拉開一條門縫衝她笑嘻嘻道:“該去檢修了哦,又可以看到岑師兄了哦~”

    柳千千:……

    為什麽這一個兩個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啊!

    不過話雖如此,她的確記著今日又可以去師兄的院子了,一早便準備好了新的夢盒,又買了糯米糖糕什麽的……也許呢?也許她今日會厚著臉皮多和師兄說幾句話。而且,她這幾日暗戳戳籌備的“秘密武器”可是終於完成了……興許她,有膽子試一試呢?

    她在師姐有些揶揄的目光裏提了工具包往師兄的院子走,可一直到近處,心裏都還有點打鼓。

    不能在這退縮。

    柳千千給自己打了打氣,結果許是因為太緊張,她甚至被自己敲門時下意識大力的聲音嚇了一跳。

    院中本就安靜,很快,她便聽師兄在裏頭說了一句“請進。”

    也是伴著這句,院門禁製解開,她得以推門而入。

    和坐在院子裏的師兄打了個照麵。

    師兄還是老樣子。

    容色精致的少年坐於梨花樹下,銀冠馬尾,雪色衣袍。

    可如今再見這樣的畫麵,她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熨帖的酸麻來,畢竟……眼前師兄是真的大好了,至少再也不用擔心師兄的身體,實在幸運。

    對方如今正在石桌邊搗藥,神色沉靜專注,抬眸淺看了一眼見她進來,麵上也沒很大波動,隻是輕輕頷首以作打招呼,很快又似垂眼投入到麵前的活計中去。

    柳千千忙回神,跟著十足拘謹地喊了句“師兄好”。

    對方手上動作未停,一麵側臉去看攤在桌旁的醫書,一麵淡淡開口:“今日也要檢查屋裏那處池子嗎?”

    “哦,嗯……是的。”

    師兄現在,除了知道自己是魘獸,好似前頭曾經患過熱疾之類的悉數忘記了。

    不知掌教大人具體是如何同師兄解釋的,反正她現在是……會定期來送夢盒,並著時不時檢查一下師兄屋裏那個與雲山崖地宮相連的池子有沒有什麽新的問題的“普普通通械部內門弟子”。

    這當然大部分都是借口,畢竟地宮都已經毀得八九不離十了,那個縮地陣要是還能用才真的嚇死人。

    不過,雖說柳千千現在會因為師兄的冷淡感到些緊張不安,但確如師姐所言,正是因為師兄曾經“高嶺之花”的形象積威猶存,而且他哪怕病好了,也依舊是不愛出門好清淨,喜歡悶在屋裏頭的性子……

    才讓她有點在這裏磨磨蹭蹭的餘地。

    不然失了聖樹通靈陣的天然排斥,師兄的院門檻都該被內門的師姐師妹們踏平了才對。

    柳千千想到這,有些被自己逗笑,隻抿了抿唇角,習慣性默默把帶來的夢盒放到師兄視線可及的石桌邊,又把餘下東西擱在石凳上,這便提了工具包進了屋。

    說起來,在此之前,她其實都沒正式看到過這個池子,隻在夢裏見過這縮地陣的另一頭。

    主堂屋裏後頭的小室並不似石洞內熱氣嫋嫋,池中也並非暖融融的溫泉水,反是寒涼刺骨的冰泉,一想到師兄曾經要自己泡進這樣冷冰冰的泉水裏,自己戴上鐐銬等待縮地陣生效,她的心就會被攥一下似的麻麻疼。

    所以,她最近在這個“來檢查池子”的借口裏給自己找的活計,就是先把那個琉璃銬子給卸下來。

    隻不過這銬子是與池子一體成型,還纏了些麻煩的法術禁錮,她上次來檢查之後又回去琢磨了一段時間才確定方案。而現在想尋個方便位置好操作,還要先將池子裏頭的水抽出來。

    柳千千取出吸水袋拋至半空,懸了個法印,一邊等著抽完水,一邊接著從包裏掏工具,就在她悶頭做事時,忽然聽見院裏人淡淡揚聲道:“可否勞煩,幫我取一下茶葉?”

    嗯?柳千千微微一愣。師兄是在……和她說話?

    她下意識左右掃了圈,茶葉在屋裏,屋裏沒有旁人,所以師兄真的是在同她說話。

    倏一下,柳千千整個人都緊張地從蹲姿彈了起來,隻手捏著衣擺擦了擦,這才往外間走兩步,探到主屋窗邊朝院裏的師兄開口問:“師兄要什麽茶?”

    主屋大部分時候都是門窗敞著的,南北兩向都開了窗,站在此處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師兄坐在石桌邊背脊挺直認真調藥的側顏。

    他頭頂便是繁密的潔白梨花,隻此刻被溫溫天光沁潤出一點柔軟的暖色,花影隨風晃動,變成雪色袍袖上的靈動紋路。

    似乎注意到她出現,師兄偏過臉來看她,一雙漂亮眼睛恰如初見般清澈如水。

    “洞庭碧螺春。”低磁聲線淡淡響起,鑽進柳千千耳朵,又順流而下直抵心尖,撓得她心尖癢癢的。

    ——是洞庭碧螺春啊。

    她抿抿唇,腦子裏不斷回放這幾個字,飛快轉身從高處的架子上拿下來那個熟悉的矮胖青瓷罐,又托著青瓷罐很快走到院中放到石桌旁。

    不過因為心跳太厲害,她放下後隻再度很快低低說了一句“師兄請用,我接著回去做事了。”,便扭頭又跑回了池子旁邊。

    因此,她自然也錯過了對方見她如此熟悉地拿出這個青瓷罐時微微閃爍的眸光。

    回到池邊時,那抽水袋已經結束運作,柳千千便很快脫了鞋,隻穿著白襪套踩進空了的池子,開始認真對著那對琉璃腕銬動起手來。

    基本上她一沉浸到械具工作裏,就會忽視周遭的其他動靜,以至於當她終於把那琉璃銬子連銬帶座拆下來後打算回身兩步放到池岸時,忽然發現岸邊幾步遠處,出現了一雙正被踩著的素麵拖屐。

    她愣了愣,下意識稍稍揚臉,就見師兄不知是在池邊站了多久。

    他同樣正垂眸看她,濃長眼睫微微遮住些許眸中的清潤墨色,平抑著唇角,神情辨不出喜怒。

    “師……師兄?”柳千千嚇了一跳,緊張得厲害,下意識擱了手上拆下來的鐐銬便想趕緊從池中出來,可不知是不是她太著急,抬腳時被那長長的鏈子一絆,眼見著就要腳一軟往下栽,卻是手臂很快被托住穩了穩。

    隻握在她臂上的力道又很快鬆開,等她站穩後轉而變成麵前伸出來的一隻手。

    極白,指骨修長,手背上交疊著寥寥青筋,翻轉過來時可以看見掌心紋路很淺。

    寬大袍袖為了方便被往後攬了攬,露出一截精致蒼白的腕骨,腕間同樣可以看見淡淡的青紫色脈絡。

    柳千千愣了好一會兒。

    何其眼熟的一幕,她的眼睛有些奇怪的發熱。

    然在她愣神這會,那隻手依舊如往昔地就那般擱著,手的主人並未有任何催促的聲音或者動作。

    她假作若無其事埋頭抹了抹眼睛,這才探手過去,借著對方的力道出了池子。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她訥訥開口,忍不住在師兄鬆手後又淺淺握了握拳回味對方掌中的觸感。

    隻她再次意識到,自己果然越是想在師兄麵前表現好的時候,便越是容易出糗,這大概都可以命名為什麽“柳千千定律”了。

    “無事,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師兄淡聲開口:“下次小心些。”

    他說完這話,又彎腰拾起了方才拆下來的鐐銬,神情依舊平淡:“這東西……從前是我在用?”

    啊……柳千千眨了眨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而對方顯是抬眸捕捉到了她的表情,低低道:“看來確實是我在用。”

    好傻。

    她就應該編出個借口隨便圓一圓啊,本來師兄都把這些痛苦的記憶忘掉了,她怎麽就不能幹脆點取個巧說這東西是廢的呢?

    就在柳千千下意識皺著眉惱火自己又走錯一步時,屋中一直暗中關注著她麵色的另一人眼睫顫了顫,轉而背過身去將手上的鐐銬收進箱屜,慢慢道:“是因為我的妖力不受控製嗎?所以要被束縛著才行?”

    怎麽還越問越細了?

    柳千千有些心焦,腦門上都冒汗了。她張嘴想說不是,但一時半會還真圓不出什麽好理由來,真是的,關鍵時刻總是這麽口拙。

    幸而不知是不是見她麵有難色,師兄倒也未再追問,隻收好鐐銬後又轉頭同她道謝。

    “啊,沒什麽沒什麽,這是我……分內的……事……”柳千千說到這聲音漸漸幹巴巴慢下去,因為她忽地意識到,今日拆完鐐銬,大概也差不多到她該走的時候了。

    所以她今天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對了,硬要說,意外摸了摸師兄的手,這點還挺開心的。

    但到底還是有些失落。

    她難免掩不住蔫噠噠的情緒跟著師兄往外走,又蔫噠噠地收拾起此前放在石凳上的工具包,隻就在她收拾的時候,同樣重新坐到石桌旁的師兄忽又開口:“你能把那個話本子借我嗎?”

    嗯?

    柳千千手中動作一頓,反應片刻,忽地臉上爆紅著直起身,愣愣看著師兄飛快眨眼睛。

    師兄同樣跟著眨了眨眼睛。

    不過他看起來比她風平浪靜得多,隻緩了緩才平淡開口解釋道:“對不住,方才你的包袋掉了,我幫你撿起來,便不小心瞧見了。”

    “但我真的想看。”師兄端著那張十分正經嚴肅的臉繼續道:“此前我應也是常看書的……”

    哦,這麽一說,柳千千想起曾經見過的記憶裏,送物資的弟子的確也會給師兄帶書。

    對呀,這麽一來她不又多了個上門的理由嗎?柳千千立刻開口:“師兄想看什麽,我可以改日送過來的。”

    誰料她話音剛落,就聽對方直接道:“想看你包裏的那本。”

    柳千千:……

    “因為不大記得從前的事了,也摸不清自己的口味,你既在讀這本,想必它自有其過人之處,所以我想從此處開始。”

    不就是……看個話本子嗎?怎麽講出了什麽搞研究的感覺?

    她腦子裏燒得暈乎乎,不免分神滑溜出了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然就這麽一會兒,師兄已是又在那邊啟唇,一貫平淡的語氣難得有些遲疑:“還是……你不願借我?”

    師兄凝望她的視線裏漾了點微光似的,他的眉心輕輕攏起一點折痕,很快偏開視線低聲道:“是我思慮不周,許是你也尚未讀完,那——”

    “我借,”柳千千下意識打斷,猛地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我借給師兄看。”,她說完,飛快把包袋裏的那個藍皮冊子取出來遞過去。

    這本來……就是寫給師兄看的。

    但她沒想到,今日這書冊會以這種方式交出去。

    隻見師兄接過冊子翻了一頁,很快低聲道:“藏書閣主人?這個筆者,確是從未見過。”

    當然沒見過了,柳千千覺得自己臉熱地快要發燒了,有些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因為藏書閣主人就站在你麵前,都還沒有正式出道呢。

    作者有話說:

    其實不管是變成岑大人的時候還是現在,隻要失憶喵看到千千,都會第一時間感覺到兩個人肯定曾經不一般,並且進而給自己腦補肯定是自己被分手了,畢竟嬌嬌貓會下意識覺得自己這麽喜歡千千,提分手的肯定不會是自己

    所以給大家解析一下本章的心機喵心理活動路徑:這個鐐銬是用來綁人的——是用來綁我的——我以前有可能失控——也許是因為我失控,她才要分手——我得向她證明我已經病好了

    千千:分手?分什麽手?我的確是師兄的手控,不,不對……我是師兄控!(驕傲臉)

    ——

    請喜歡的小可愛多多支持(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