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8193
  第37章

    “嘿嘿, 謝謝二位又捎上我!”紀敏之如今已是他們院的熟客了,

    一大早,他們便準備出發去江府。

    去之前師兄還給他們一人吃了一顆丸藥。

    在紀敏之亂七八糟喊著是不是仙丹之類的的狂言狂語時, 柳千千解釋道這是淨氣的藥丸。

    師兄點點頭, 沉靜道:“不要在江府吃喝, 這個也能防範一下氣味,至於有形的攻擊, 我們大概還是可以擋一擋, 想來還在城中, 不會有什麽太誇張的大動作,隻要不再次被扯入虛境,應是問題不大。”

    紀敏之連連稱是, 吞下藥丸後又開始點評味道。

    柳千千無語之餘,三人一起向外走。

    江府還是那個江府,隻不過少了此前總是迎著他們的劉管家,且整座府上的氛圍更死寂了。

    他們是在書房見到的江悌,對方坐在案幾之後, 麵色疲憊,案上堆了好些公文。

    柳千千下意識有幾分訝然。

    也是巧合,江悌抬眸第一眼看的便是她, 自然而然捕捉到了她的神情。

    不過他今日看起來好像情緒穩定許多,不知是想通了,還是隻暫時擱置了昨晚聽到的一切。

    “我昏睡幾日,也攢了好些公務,不要以為我是什麽閑散官員。”江悌似是有幾分無語地同他們解釋。

    很快, 屋外便又進來一個隨侍, 江悌朝對方吩咐:“他們要追查劉管家的下落, 若有什麽要求,你都聽著安排。”

    言罷,對方竟是有些匆忙地起身低聲告訴他們:“昨日剛得的消息,湟水河沉了兩艘貨船,傷亡不小,我現在得去看一看,這是緹楊,應信得過,你們有任何事情都可找他。”

    沒想到他們不過剛剛見了江悌一麵,對方就先走了。

    “沉船?”柳千千有些意外。

    紀敏之在一邊解釋起來:“唔……我今早好像也聽說了,好像是新修的湟水運河出事。你知道,西平一直在開荒種地,軍糧都是咱們自己出,多的糧食要轉運到太原糧倉去,以備關中凶年,平哥之前就一直在忙活這件事,好像江大人也有參與。”

    湟水運河?

    她腦海裏迅速過了一遍地理位置,隻在心中做了個記號。

    那邊師兄已是向名叫緹楊的隨侍開口,他們先去劉管家的房裏檢查。

    說起來,劉管家的確應已經跟了江悌許多年,而且他比江悌並沒有大很多,兩人比起主仆,或許關係還要更親近些。劉管家就住在江府上,他甚至單獨占了一個小院。

    緹楊一邊走一邊向他們解釋說劉管家的妻子女兒也住在這裏。

    等敲開院門,迎接他們的是一位憔悴清瘦的婦人。

    如此說來,江府上的確可算是人人愁雲慘淡了。

    那婦人其實還很年輕,著厚襦裙,隻看麵容,柳千千覺得大概能比劉管家小個七八歲的模樣,也是等她仔細看,才發現婦人的身後還藏了個小蘿卜頭。

    又圓又大的黑眼睛怯生生往外看,腦袋一左一右團了兩個小髻,穿了件素色的短襖。

    緹楊朝著婦人點頭後又彎腰向小蘿卜頭擺擺手打招呼:“蝶然好啊。”

    雖似乎還是很怕他們,但小姑娘聞言立刻極有禮貌地條件反射望向緹楊,奶聲奶氣慢吞吞道:“……緹楊哥哥好。”

    她打完招呼,還是很小心地看著他們,和柳千千的目光撞上時,攥著她母親衣擺的小手下意識緊了緊。

    有些怕生。

    柳千千下了這個判斷,轉頭聽緹楊相互介紹,又見紀敏之這個十分自來熟的家夥已經向劉夫人問起話來。

    相當默契的是,他們三人同時出行,紀敏之自然而然就變成負責搭話聊天的那個了。

    劉夫人對他們的調查好像並未有太多抵觸情緒,隻是她神情有些麻木,告訴他們說屋裏隨便看。

    好像沒有太多關於丈夫失蹤的焦急憂慮。

    師兄好像同樣察覺了這個問題,低聲問緹楊他們夫妻感情如何。

    “相敬如賓?”緹楊摸摸腦袋,不太確定的模樣:“平時蝶然會出來找我玩,但是劉夫人很少露麵,她原也不是咱們府上的下人什麽的,人挺冷清。”

    聞言他們點頭後,又進屋多看了看。

    可惜並沒有什麽收獲。

    不管是劉管家平日睡的房間,還是常用的案幾,都沒有什麽特別的線索,甚至沒有什麽上鎖的東西。

    師兄還動用了靈識,也沒有任何與靈央宮相關的發現。

    “其實之前劉管家已經病了好些日子了,出門也少,府上的事務管得不多,是那日劉夫人特意稟告了江大人我們才知曉的,官府那邊已經報了案,雖說人家聽聞是江府上丟了人,可找人這種事……不好說……”

    緹楊在他們身邊又介紹了其他情況,柳千千和師兄對視一眼,決定今天還是先離開。

    很明顯,這裏已經收拾過,不管是不是劉管家本人做的收尾。

    正當三人打算告辭時,柳千千又看到了小蘿卜頭。

    哦對,小蘿卜頭的名字是蝶然。

    她回頭時再次和蝶然撞上眸光,小姑娘似乎稍稍習慣了一些他們的存在,沒有再緊緊抓著母親的衣擺,隻是乖乖巧巧地攥著手站在一邊,然他們對視的那一瞬,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眨了眨。

    柳千千總覺得她像是有什麽話想說。

    果然,對方眨完眼後,忽地邁著小短腿向她跑過來。

    她未及反應,已是覺得衣擺一緊,小蘿卜頭張開胳膊抱住了她的腿,揚起臉來看她,睜著一雙濕潤的大眼睛軟乎乎道:“姐姐……你可以幫我找兔兔嗎?”

    找兔兔?

    正詫異,那頭劉夫人已是匆忙上前想要把蝶然拉開。對方像是有些慌張,這情緒波動看起來比丈夫失蹤還要猛烈些。

    不過隻片刻,劉夫人的臉色又恢複了平靜,她彎腰拉了拉蝶然的胳膊,語氣誘哄道:“哥哥姐姐是來幫我們找爹爹的,你怎麽這樣麻煩人家?”

    說完這句,她又朝著他們歉意抿抿唇:“小孩子不懂事,見笑了。”

    “不會,”柳千千搖頭,很快追問:“蝶然說的兔子是……?”

    “啊……”劉夫人神情尷尬幾分:“蝶然的玩伴,她養的一隻兔子。”

    可蝶然似乎十分倔強到連母親的話也不聽了,她好像對柳千千有種古怪的信任親近,隻仰臉盯著柳千千,一雙大眼睛微微泛紅,似乎攢了點淚花,再開口時都抽噎了起來:“兔兔丟了……在……在外麵,吃不好……穿不暖……”

    雖然柳千千聞言有些想要煞風景地告訴她兔子大概沒有那麽脆弱,不過話到嘴邊,到底是被小家夥可憐兮兮的樣子阻礙,閉嘴把話咽了回去。

    “好吧,”柳千千扶著她的胳膊牽著她坐到院角的小凳上坐下,自己拿出紙筆同樣蹲下身來,仔細過問蝶然小兔子長什麽樣:“不要哭了,告訴我它什麽花色?耳朵和身上的顏色是一樣的嗎?有沒有其他能分辨的特征?它叫什麽名字?……”

    就在院角,黃裙少女雖則神色語氣都平淡,卻極為耐心仔細的地詢問小姑娘問題。她垂著眼睛做記錄時同樣神情專注認真,像是現在正做著什麽相當嚴肅的調查。

    紀敏之有些嘖嘖稱奇:“我方才還給小家夥吃了酥心糖呢,她怎麽不來抱我呢?我可比柳千千笑得多,難道不該看起來更親人點?”

    岑鈞月站在一旁,隻靜靜看院角那幅靜謐畫麵,半晌才答:“小孩子心思最為通透,誰最信得過,她一眼就看得出來。”

    “這樣啊……”紀敏之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麵色一變,皺著眉道:“咦?鈞月兄,我怎麽覺得這話聽著味道不對呢?你難不成是在……踩一捧一嗎?”

    “沒有。”

    “那要這麽說,鈞月兄不是也靠不住?你這話把自己也拉進去了哈哈哈哈”

    “……”

    等這個小插曲過,幾人和緹楊道別離開江府,在回府的路上討論起來。

    這下連紀敏之都正經許多,他低聲道:“我總覺得劉夫人瞞了什麽事情,不過她嘴巴太緊滴水不漏,我是沒問出什麽東西,但我就是直覺她不大對勁……”

    “的確,”柳千千接著對方的話道:“或許是因為冬日裏本就穿得多,但剛剛劉夫人伸手過來拉蝶然的時候,我發現她露出來的手腕上有一些陳年的傷痕,像是……被藤條之類反複抽打留下的褐色傷疤。”

    紀敏之震驚地睜大眼睛。

    “但也有可能是舊事,”師兄垂眸,謹慎補充道:“緹楊說過劉夫人原不是府上的人,而且從前是讀書人家,具體有過什麽經曆……大概還要勞敏之你再去查查看。”

    緩過那陣驚訝,紀敏之很快拍胸脯做了交給他之類的保證,隻幾人交流完信息後,紀敏之又問柳千千最後蝶然給她的是什麽。

    “祈福木牌。”

    她把那個極為小巧的係了紅繩的祈福木牌展示給另兩人看。

    問完那些關於兔子的問題之後,他們已是起身要走,蝶然又拽著她的衣擺舉起手攤開掌心,嫩生生的小手之間,握著一塊有些粗糙的祈福木牌。

    “這是兔兔的好運牌子,它掉在家裏了,姐姐若是找到兔兔了,記得第一時間給它戴上。”

    小姑娘眼眶裏還殘存淚漬,但大概是被她連續問了一串問題,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並且瞧著十分相信她能找到兔子似的。

    柳千千雖然又一次非常想開口潑冷水地告訴能找到兔子的概率有限,然而被小姑娘那麽真誠地望著,她同樣又一次把話咽了下去。

    “天哪,柳千千,你這人乍一看是軟綿綿的沒脾氣,接觸之後就知道其實人又冷又悶……不過我今天才知道,你還有第三層!其實挺溫柔的嘛……”

    聞言,柳千千眉心微皺,橫了紀敏之一眼。

    “好了。”卻是此時,師兄插話,講起旁的發現。

    直到中途,紀敏之說要幫王妃去首飾店取套頭麵,叫他們在外頭等一等。

    柳千千自然沒什麽意見,她同師兄找了個街邊僻靜處候著,本還在自己想事情,忽聽師兄在她身邊開口:“……千千本來就很溫柔。”

    嗯?

    她有些訝然地抬眸,簷下陰影裏,師兄眼簾輕垂,唇角微微抿起,他偏著眼睛不看她,然柳千千很快察覺到手邊一點熱意。

    那隻她已經熟悉得很輪廓觸感的大手滑進掌心同她十指相扣。

    明明正值午時,道上人聲有些喧鬧,可柳千千卻覺得,師兄的嗓音是獨一道的,很輕易便能從那些裹挾著的嘈雜裏被挑出來,低磁清晰地響在她耳畔。

    “我老早就發現了,沒想到被搶了先。我都還沒誇過你……”

    柳千千眨了眨眼,反應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師兄的意思。

    這是……這是什麽飛醋啊!

    而且,吃這種奇奇怪怪飛醋的師兄,也太可愛了……

    想到這還是在外頭,且紀敏之很快便會回來,她隻能瘋狂壓下砰砰心跳,花了點力氣克製自己。

    果不其然,師兄這話說完沒兩下,世子殿下就已經拿了東西出來了。

    師兄暗中捏了捏她的掌緣,顯是向她預告自己要放手了的意思。

    柳千千心口一跳,突然抬起空著的右手指了指走近的紀敏之身後:“那是不是郡王爺?”

    “啊——?”紀敏之嚇了一跳似的回頭仔細看人群。

    趁著這個空隙,柳千千抱住師兄的手猛地親了親。

    那頭,紀敏之沒找著人,嘟囔道:“沒有啊,你是不是耍我呢……”

    “可能是我看錯了。”

    “這也能看錯?”

    “看錯就是看錯,廢話真多……”

    “好啊柳千千,本世子收回剛才的話!我說你溫柔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嗬嗬,可算是對自我有了清晰的認知。”

    “嘿,你——”

    稍稍落在後頭一點的雪衣少年垂眸聽著二人吵嘴,唇邊化出淺淺笑意來。

    正午暖陽塗抹之下,好像那原本透白的耳尖又沾染了一點輕盈緋色。

    ***

    三人正走在道上,忽然前頭有喧鬧傳來,定睛一看,竟然是十分眼熟的劍心。

    隻對方麵上又是匆匆忙忙,遠遠瞧見他們時再次露出“得救了”一般的神情,直愣愣跑過來喘著氣道:“縣主,縣主又不舒服了……”

    “啊?怎麽又難受了?”紀敏之看起來有些著急,轉頭看向柳千千和岑鈞月。

    “這……可是之前說還要去北邊取東西……”

    “事急從權,”柳千千皺眉道:“這樣,你們先回去看看縣主的情況,我去取東西。”

    話音落,她的手被牽住握緊了些。

    師兄深深看了她一眼。

    劍心還在和紀敏之匯報情況,柳千千反握了握師兄的手,朝他點點頭。

    最後,師兄隻沒出聲地朝她做了個口型。

    柳千千看清了,他說的是:【注意安全,等你。】

    ***

    柳千千的確有想要一個人去的地方。

    與師兄和紀敏之分開後,她繼續向著北邊走,遠遠看見了眼熟的餐點攤子,乃至掩在各色攤子背後的那家……當鋪。

    她心裏有些發緊,站在店鋪門前往裏看,幾乎和夢中一模一樣的黑漆漆。

    構築木料均是黑沉沉的顏色,不過並不算很陰森,畢竟有日光傾斜而落,恰好照亮了隔間外的那把椅子。

    “怎麽不進來?”

    正有些躊躇,又是裏頭的人開口喊了她一聲。

    她吸口氣走進,坐到了那把正對小窗的椅子上,隻不過等她坐下才察覺到,此處與夢中情形不同的是,如今那扇小窗之上並不是完全封閉的,反是像格柵一般,可以透過間隙看清坐在裏頭的人。

    而不是像夢中,她隻能透過小窗看見那一雙紅唇。

    如今對方照舊一襲紅衣,開口的聲音還是鮮亮又慵懶,但神情似有不同。

    雪腮紅唇的美人睨了她一眼,而後忽地噗呲一笑,慢條斯理道:“我記得你,你就是那個要花五十文買甜醅的冤大頭。”

    柳千千:……

    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除開那點被揭糗的不好意思,心中又有幾分了悟。此刻對方情態自然,隻言語之間仿佛他們的夢中相見從未發生過似的。

    倒像是……

    “說吧,要當點什麽?”

    有了推測,柳千千還是想再試探一二,隻摘了那日對方攔住她拿來“抵押”甜醅的小巧玉墜交過去。

    等那雙纖纖素手接過東西,可見容貌嬌俏的美人把玉墜拈在掌心對著光看,口中還在打趣:“這麽缺銀子?”

    “那日你的小情兒不是也在旁邊麽?怎的?你們私奔出來的?銀子用光了?”

    柳千千:……

    她輕咳兩聲,低低道:“……沒那回事。”

    對方似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專注盯著墜子左右檢查一下,很快道:“先同你說,這墜子不值錢,成色一般,不過是樣式討了些巧,這一抹飄翠正在花蕊心上,有幾分意趣。”

    “……若真是要當,最多一兩銀子。”

    正在她猶豫該用什麽說辭婉拒點當時,小窗裏已經探過來一隻手,素白掌心托著那個玉墜。

    “不想當對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小姑娘下次真想當東西再來吧。”

    對方這話語氣輕鬆,也沒什麽怒意或嘲諷,讓柳千千十分不好意思。

    不過等道謝後出了當鋪的門,她已經確定現在的這位當鋪老板和她在夢裏見過的,應不是同一人。

    這種感覺很微妙,仿佛眼前這位要……接地氣得多,真實得多,她不禁懷疑夢中的那位當鋪老板會否隻是借了這一副軀殼。

    但大概真如虛境之中對方所言,隻要她當時從那個當鋪裏踏出來,便永遠錯失了交流的機會。

    自然,她現在並不曾後悔,僅僅是……柳千千摸了摸胸口,那處葉形標記還鮮明地亮在識海間。她僅僅是想來碰碰運氣罷了。

    整理思緒,柳千千吸口氣,走到那家餐點鋪子前,買了一碗甜醅。

    或許是因為人多,這位老板倒是沒太注意她是誰,柳千千端著甜醅在後頭的桌椅間尋了個座,坐下慢慢吃起東西來。

    一直到她視線裏出現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江悌。

    明明大早上說要去城南碼頭看沉船情況的人,現在突然出現在城北街市上,身邊一個隨侍也無。

    原本在長凳邊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的黃裙少女眉心微皺,放下手中的勺子,很快起身。

    從路邊攤出來後,她貼著道邊的屋簷陰影走過,然再從陰影中出來時周身的氣息一變,更加隱匿。但這是種極為微妙的變化,想來尋常百姓並不會多加注意。

    她一路尾隨著那個眼熟的身影往前走,發現對方的目的地又是一個有些熟悉的老地方——雲光寺。

    今日上香的人不多,大抵是因為再過不久便是除夕,應要到除夕之後的年初,香客會多些。

    柳千千並未跟的太緊,她心中已有預料對方的目的地會是哪裏,不急在這一時。

    果然,最後,江悌的身影循著山崖間的懸空木棧道前行,應是要去麓園。

    考慮到麓園這個名字的由來,對方的背影瞧著平添幾分蕭瑟。

    從雲光寺到留北山的另一側,幾乎無人,約摸兩層樓高的巨大琉璃暖房裏,依舊可以隱約看見綠植中的鹿影,此前聽紀敏之說,這暖房是江悌另使了銀子修建的,他常來此處觀鹿,也托了雲光寺的和尚喂養。

    會是江悌想要在這裏懷念故人嗎?

    對方今天早上瞧起來已經平靜許多,也許隻是表象,其實他還是需要到這個符合他和鹿兒曾經所有想象的小院子裏來沉澱一下嗎?

    黃裙少女並未尾隨他進入那個簡樸的院落,而是站上了小院一側貼著的崖壁枯鬆上。站在高處,可以看見江悌進了院子之後,四顧片刻,隻緩緩坐到了院中樹下的石桌旁,麵對著眼前的桐花樹,似是發愣。

    她輕著手腳躍上屋頂,然而剛剛落步,便聽見院中人道:“來都來了,不跟我聊兩句麽?”

    攥緊掌心,深吸口氣,她很快從屋頂輕盈躍下,踩上了青磚地麵。

    院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關上了。

    石凳上的江悌此刻麵對桐花樹坐著,實是背對柳千千,她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能聽對方譏誚開口:“怎麽?我雖是普通人,到底也算和妖獸打交道,能察覺到你的行蹤,也沒有那麽奇怪吧。”

    背著手搖了搖頭,柳千千低聲道:“我不是奇怪這個。”

    她背著手踱了幾步,繼續輕聲開口:“或許你沒有發現,方才你進來的時候,暖房裏的小鹿幾乎全數被嚇到躲進林中,既是常來探望,它們不應這麽怕江悌。”

    那個背影沒有答話。

    柳千千又道:“而且江悌是個左撇子,可你這一路上不管是在寺中進香,還是抬手開鎖,可以大致推斷慣用的是右手。”

    忽有一陣輕笑傳來。

    這笑聲極為熟悉,已讓柳千千霎時重新回想起了那句【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

    就在她心跳輕微加速時,對方慢慢轉過身來。

    還是江悌的一張臉,隻是麵容情態有了些微變化,帶了點居高臨下的睥睨偏執和瘋狂,再開口語氣也一改屬於江悌的沉鬱,反而是混著輕佻的戲謔:“你已經發現了,居然還敢跳下來?”

    “上次也是,居然敢孤身替月魘承那道傷跑進虛境深處……是該說你‘膽子大’,還是該說‘沒腦子’?”

    “我也隻是好奇……”黃裙少女麵上還是力持沉穩的,但她的麵色有些蒼白,似是因一時衝動印證了心中猜想,卻意識到自己輕易逃脫不得,說話時聲音帶了點微不可查的顫意,也因此,她站在那處的身影愈發顯得纖細瘦小,有種強撐的單薄脆弱。

    不知是不是被她這副明明害怕卻要裝作冷靜的模樣取悅,對方似是有些好心情道:“好奇什麽呢?”

    “……你既是在為秘境生靈謀一個‘家’,又為何另一手要幫著人類誅妖?”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那頭便響起了哈哈大笑,仿佛她問了個什麽十分滑稽的問題。

    “家?”對方好像都笑出淚來了,他一邊捂著肚子拭了拭眼角,一邊含笑道:“我可沒想過給它們什麽家,說到底,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罷了,它們不配活在秘境,但我也不能讓它們忘了秘境,僅此而已。”

    話至此,對方似乎是打算停止“發善心”的行為,沒有預告地飛快抬手揮出了一道靈力斬擊。

    盡管柳千千拚盡全力避開,還是被擦到手臂,留下一道灼傷痕跡,很快滲出血來。

    不過,仍舊像是抱著娛樂的惡趣味心情,對方並未很快追擊,反是閉上眼吸吸鼻子嗅了嗅:“唔……血腥味……”那語調裏有幾分瘮人的愜意:“好久沒聞到了……”

    院中,躲避後重新換了個位置半跪在地的黃裙少女捂著傷口呼吸急促:“那你又為何……一定要引我過來置我於死地?”

    “江悌”聞言很驚訝一樣,猛地睜眼看過來:“原來你還不明白麽?”

    轉瞬,對方又哈哈笑起來,再次沒有預告地施術,然而或許是少女啊看起來實在皮脆,他卸了一部分力道,把控在那種能給她留下傷口,卻又不至於被傷到不能動彈的地步。

    一種更為殘忍的逗弄——冷眼旁觀由他給予的痛苦致使的某種垂死掙紮,仿佛每每隻從這樣暴虐碾過生命的行徑裏才能品鑿出一點自己也正活著的況味來。

    簡直就像是已經被腐蝕到根部,從裏頭發爛的枯枝敗葉。

    “當然是因為你的‘靈契’,你雖力弱,到底也是飼主,我做起事來不方便,再說,你是這般護著他的小瘋子,殺了你,想來他也會難過幾分。我這個人嘛……是最喜歡看別人難過了。”

    空氣靜默片刻,一聲有些極輕的突兀嗤笑響起來。

    黃裙少女慢吞吞地撐著手站直身子,盡管語氣淡淡,麵上卻已是沾染了不遑多讓的偏執神色。

    “你既然知道我是瘋子,怎麽還會這麽大意?”

    “江悌”愣了愣,不過他很快恢複有些惡劣的笑容,用了十足功力再次揮出一道斬擊,怒氣與笑意混合,變成一個極為極為扭曲的表情。

    他近乎是在咆哮了。

    “不要侮辱我,我再如何不濟,殺你一個靈力低微的廢物也和碾死一隻螞蟻沒區別!”

    然而那道亮色的靈力斬擊裹著疾風襲去,卻是生生在化解在少女麵前,似是撞上了一層無中生有的金色屏障。

    “是啊,沒區別……”少女背著手,此前那種偽裝出來的恐懼脆弱瞬間消失,隻盯著他道:“可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一個人來的。”

    就在她身後,空氣逐漸凝實為一道身影。

    雪衣少年麵色沉冷地立在那處,長劍清鳴,一雙眼睛裏燃燒著金色的光焰。

    作者有話說:

    世子: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把單身汪當傻子555

    千千: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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