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7671
  第24章

    “奇斑蛛?”

    師兄站在一邊, 神情有些訝然。

    柳千千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真的長得很像是,我在《妖獸拾遺》裏看到過的……秘境生靈。”

    與他們打過照麵之後, 那隻蜘蛛並沒有任何受到驚嚇的模樣, 反是盯了柳千千片刻後, 又自行挪著腳重新落回到屋頂那一側的坡壟上。它的甲殼悉數是黑色的,但八隻腳上有很微妙的銀色斑點, 隻有在臨著月色時才會顯出閃爍的光澤。

    因為她之前想要翻找關於魘獸的消息, 所以可說是事無巨細把能找到的東西都看過一遍, 《妖獸拾遺》就更不用提了。

    “你的意思是……你看見的東西,來自秘境?”

    師兄的語氣好像有些克製的激動,柳千千轉念想到, 他們此行本就是為了打探西平郡內關於秘境再現的傳聞,沒想到如今本是為縣主瞧病卻意外撞上,實在是巧。

    但她又有點不自信:“興許是……我看錯了也不一定……這麽大一個家夥,所有人都視而不見,這是什麽道理?而且就算是修行者才能看見之類的, 為何師兄又看不見,師兄修為遠在我之上,我——”

    卻是師兄摸了摸她的腦袋止住了她的話。

    “你既是看到了, 自是有特別的緣由,何必懷疑自己。”

    “而且……如今我似乎也有了感應,”師兄慢慢道:“我身有聖樹精魄,聖樹為護佑秘境生靈而生,想來正因這奇斑蛛來自秘境, 在你提醒過後, 我才會慢慢捉摸到它的存在。”

    柳千千抬眸, 見師兄靜靜看她,低聲道:“你若是不害怕,我們一起上去看看,也許還得瞧瞧你此前說過的蛛絲是怎麽回事,又和縣主的病症有什麽關係。”

    她點頭,便被師兄牽著三兩下躍上屋脊。

    站在高處,幾乎可以夜中俯瞰整個郡王府,可見遠處主院的燈火,隻聽不見人聲。

    “不用擔心,我的結界在,這裏麵發生什麽外麵不會看見,更不會波及出去。”

    師兄在她身前牽著她,又續問:“它如今在哪?我感覺,像是在東北角。”

    柳千千有些驚訝,已知師兄方才所言非虛,因為他一下就說對了。

    這讓她多少放心了些,至少如今師兄雖看不見,卻有感覺,能說明這些並不是她的臆想。

    如今那隻大蜘蛛正盤踞在屋頂東北方向的位置,若是她沒有記錯,下麵正對著的就是縣主的床榻。

    他們慢慢極為謹慎地向那處提著呼吸移動,直到僅隔了約摸幾人寬的距離時停下。

    它應是察覺到了他們的靠近,但仍舊沒有什麽很大的反應,隻是轉過一雙光澤有些奇異的巨大複眼望向他們。

    柳千千突然想,盡管師兄看不見對方,不知道這蜘蛛是不是能看到所有人呢?

    她還在細思,卻驚覺蜘蛛足部的銀色斑點開始有了奇異的花紋變化。

    “它在說話?”

    嗯?

    柳千千忙抬頭去看師兄,對方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解釋道:“我好像能感覺到一點情緒的波動,像是焦慮,又帶了點謹慎。”

    《妖獸拾遺》上記載,奇斑蛛之所以叫奇斑蛛,正是因為他們的交流方式是通過足部銀色斑紋的變化來進行的,柳千千看過去,見麵前大蜘蛛的複眼一動不動,但足上的花紋卻似波浪般重疊變化反複。

    想來師兄說的沒有錯,它應是在同她說話。

    可是……她不懂它的語言……

    “要不我,摸摸它?”柳千千有些遲疑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隻是那種想要了解對方在講什麽的欲望催使,下意識就覺得應該探手與它觸碰才行。

    聞言師兄皺了皺眉。

    “我會很小心的,”柳千千又道:“而且走近些也許能看到蛛絲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現在距離仍舊太遠,牽係在縣主手腕上的蛛絲纖細如發,若不近些應是看不清的。

    “好吧,”師兄依舊握著她的手,扶著她沿屋脊走到他身前,又低聲叮囑:“我一直握著你。”

    柳千千點點頭,慢慢順著師兄的手繼續往前小步移動。

    隨著她的靠近,她發現奇斑蛛的複眼跟著微微動了動。

    一直到對方身前,她才緩緩停了步子。

    這是在這個角度,她才看見對方尾部對著的正是她方才掀開過的那片瓦,那根連著縣主的蛛絲應是直接與它相接,就是從它體內而出。

    “……我沒有惡意的。”柳千千軟和著聲線道:“因為聽不明白你說話,或許你能讓我摸一摸嗎?”

    這隻奇斑蛛的肢節聳起都快和她差不多高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習慣,或者是有師兄的感知在前,她如今竟並不覺得它可怕,反而是那種想要了解對方真實意思的欲望占了上風。

    她這話說完,奇斑蛛隻是盯著她半晌,柳千千便也在月色中安靜等待片刻。

    終於,對方似是放下了一些戒備。

    它探出了一隻在月色下閃爍著銀色波浪花紋的前肢。

    柳千千一怔過後,輕輕抿唇,慢慢同樣伸手上前。

    她能感覺到,師兄握著她的手變緊了。想來師兄並不能看見奇斑蛛的本體,她如今的動作在他眼中應是十分古怪。

    觸手是一陣清晰的冰涼,細細感受,那些看似堅硬的簇毛比她想象中柔軟許多,原來銀色斑紋並非直接出現在甲殼之上,而是由銀色簇毛的長短變化,再加上月光折射形成的奇妙花紋。

    但是很快,她就沒心思想這些了,因為微妙的眩暈感後,有一種十分清晰的焦慮和恐懼通過指尖灌入她心底,一些零碎的畫麵閃過,像是什麽……十分昏暗的洞穴,來往之間的白衣人,還有……疼痛感……

    她猛地皺眉,正待細細分辨,卻突然察覺右手師兄握著她的力道驟強,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是被護著向後退了數丈。

    不知師兄是如何預判的,他擋在她身前。

    越過師兄肩頭,她能看見夜色中,那隻奇斑蛛突然發出極為淒厲的嘶鳴,並不是從口中發出,而是嘴側的兩處螯肢不斷聳動。這哀鳴不似鳥雀的叫聲一般悠揚,反而像是尖銳之物摩擦刺耳。

    師兄手邊已經呼出了玉弓照影。

    “你快下去。”他反手握著她的上臂將她往坡壟處引。

    “可師兄你看不見它,我——”

    “聽話。”

    柳千千心知若真是對上,自己也許隻能拖後腿,從方才看,師兄雖是看不見奇斑蛛,但似乎於對方的動勢或情緒多多少少有感應,她現在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拖後腿。

    是以她很快翻身下了屋頂,但還是摸出了腰間的小弩機備著。

    等她落地,已是看見奇斑蛛的前足揚起,以極快的速度向師兄衝刺過去。

    看來她之前想的不錯,哪怕師兄看不見奇斑蛛,奇斑蛛卻是可以看見所有人的。

    “乾位!”

    奇斑蛛的右肢已高高揚起似乎是要襲向師兄,她忙開口喊出了它攻擊的方向。

    師兄顯然是聽到了,他抬劍揮出,玉弓照影劍光清淩劃過。

    然而這一刻仿佛慢動作。

    盡管玉弓照影本應會擊到奇斑蛛的前肢,然而事實情況是,淩厲劍身完全穿肢而過,仿佛揮空一般。

    心尖一瞬繃緊,她眼見著師兄的的眼睛微微睜大,神色似是短暫空白。

    然而奇斑蛛的攻勢卻未停下,烏雲罩月,師兄麵前那一擊仿佛已近避無可避。

    若照此,若是照此……怎麽會……柳千千心念急轉,千鈞一發之際,猛然抬起小弩機對著那處放出一道符咒。

    幸而她的攻擊是有效的,奇斑蛛被打偏攻勢,那隻勾出鋒利節刺的前肢擦著師兄身前而過。

    不過正因如此,奇斑蛛的視線轉瞬盯上了她。

    她現在可以清晰分辨出對方的滔天怒意了。

    幾乎是求生的本能使她閃開原先站著的位置,果然下一秒已是有網結粘連的蛛絲飛速襲向這處,似乎還帶著腐蝕性的毒液,因為那處廊柱和地麵皆是發出了一點嘶嘶的聲響。

    那些粘連的蛛絲飛彈幾乎就是追著她閃避的步伐連續襲在她身後。

    她記得《妖獸拾遺》上說過,奇斑蛛無法長時間維持蓄力攻勢,所以它在短時衝向師兄卻被她打斷之後,會選擇在屋頂上用蛛絲攻擊她,而非繼續下來和她對峙。

    柳千千跑得拚命,飛快想著自己的弩機裏有沒有什麽一點有效的措施,然而她本就體能不行,短短幾瞬小小的宅院幾乎已是布滿了一灘灘的白色蛛絲。

    她還待再繞,卻突然腳上一滯。

    竟是躍步時幅度不夠,踩到了一灘蛛絲的邊緣。

    原本一直盤踞屋頂的奇斑蛛應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也許是休息好了緩和了體力,它已是攢著力氣八足齊動,飛快向著她襲來,這次甚至不再打算用前肢攻擊,而是直接張開了螯肢毒牙。

    片刻之內,柳千千手上握緊了小弩機,調到了殺傷力最大的附靈鋼爪。

    沒辦法,不能坐以待斃,這麽一會即便再想跑也很難了,她記得它的弱點就在頭部。

    柳千千正要抬手,突然身前一暗。

    這次玉弓照影沒有打空。

    是帶著強大震懾之力的破空罡氣。

    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可以看見一襲雪色衣袍的少年劍尖筆直指向奇斑蛛絲絲顫動的毒牙中心,隻夜色裏,他的雙目呈現出微妙詭異的暗金色,似是有金焰燃燒在眼瞳之間。

    結界之外,郡王府安靜如初,建築群的某個角落裏,一扇開敞的雕花窗正對著奉寧縣主的碧水苑。

    從這處看,隻能瞧見碧水苑門庭安謐,花影靜好,廊下還有丫鬟們的竊竊私語,好像是在議論今日進府的兩位小神醫。

    一聲輕笑,衣袖微展,有人抬手輕輕闔上了窗。

    ***

    柳千千整個人還有些發懵。

    玉弓照影正對著奇斑蛛張開又驟縮的毒牙前,不過寸許距離。

    而劍尖之後的它像是懾於什麽威壓,足部微微顫動,斷續發出沉重示威般的低聲嘶鳴,然而動作卻似凝滯,不再敢輕易攻擊。

    這種無聲對峙隻持續了片刻,很快,奇斑蛛突然收足,它隻頓在那,似是留給柳千千一個眼神,便飛快重新擺動八隻腳快速隱入簷下陰影又縮回不知道哪裏去了。

    “誒!等——”

    柳千千心中驚疑不定,下意識想出聲從師兄背後追過去,卻是被抓住了手臂。

    她回頭,一下撞進了師兄的金色瞳仁。

    “師兄!?”

    甚至來不及想這個異樣,她馬上注意到師兄的右肩上有一個傷口。

    想是方才師兄雖是逼退了奇斑蛛的毒牙,但對方前肢的節刺還是命中了師兄的肩頭。

    “怎麽會……這……”她剛要伸手去摸包裏的藥,就察覺對方手上握著她的力道加重了些。

    她抬頭,望進師兄一雙暗金色的眼睛裏,發現對方眉心緊皺,麵色與平時並無二致,並不像是貓貓師兄的樣子,也沒有耳朵冒出來……就是平日裏的嚴肅神情。

    “先去看看縣主。”

    柳千千愣了愣,看了看師兄還在溢血的傷口道:“可是師兄——”

    師兄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微微抿唇,抬手捂住眼睛偏開頭,聲音低沉:“不是大傷,我在這裏處理一下這些蛛絲,你進去瞧瞧縣主和紀敏之有沒有什麽問題。”

    她直覺此刻的師兄有些古怪,卻因事出突然情況緊急也不好反駁,隻能乖乖聽話道了是。

    然而直到跨進門她才想起,師兄方才說要處理蛛絲,難道……師兄能看見奇斑蛛了?甚至往前倒一倒,師兄看不見奇斑蛛時,他的劍會揮空,而她能看見,她的符咒就是有效的。

    如果方才師兄的玉弓照影有作用,是不是說明師兄如今也看見這一切了?

    會和……師兄的金色眼睛有關嗎?

    不過想著這些,她跨入門內,就見紀敏之還在椅子上昏睡,而縣主也依然好好臥在塌上。

    然等她上前探手給縣主診脈時,驚訝地發現活蠱造成的假脈搏消失了,如今隻有縣主本身細弱無力的脈搏跳動。

    此前那種一鼓一鼓的強勁搏動沒了蹤影。

    她又撐著身子看向靠在床榻裏側的另一隻手腕。隻在腕上找到一截斷掉的細長蛛絲。

    柳千千心中微動,摸出鑷子夾著那根蛛絲裝進小袋子收了起來。

    “咦,我怎麽……睡著了?”

    她動作一頓,聽見身後響起紀敏之迷迷糊糊的聲音。

    這家夥醒得可真是時候。

    “誒?千千?對了,你們可有發現?靈之到底如何了?真是什麽邪祟嗎?”

    果然,他一醒,就是不會得安寧。

    柳千千撤出簾帳之內,下地站直身子回過頭,就見紀敏之已經一臉憂慮地跑近,他好像確實心大到也沒想方才為什麽剛剛進屋會暈過去。

    “已經可以診到縣主的真實的脈象了。”柳千千說到這又頓了頓,繼續解釋道:“之前診出來的強健脈搏是假,如今有了真的,便可對症下藥。”

    以她現如今的初步診斷,大致能感覺到是血淤虧空,再加上先天心疾,不過雖是境況凶險,但用藥調理之下,應是可以緩和的。

    “這麽說,靈之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她回看了一眼陷在被褥裏的奉寧縣主。

    雖然不敢說能回複到最健康正常的模樣,但至少不會如現在這般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於是她給了紀敏之肯定的答複,又說等方子出來可以安排下人去煎煮熬藥了。

    “誒?鈞月兄呢?”

    紀敏之兀自興奮了片刻,又是感謝又是絮叨,好一會兒才發現少了師兄。

    “師兄在外麵——”柳千千話說到一半,突地意識到師兄此刻應還是金色眼睛,猛然住口,正有些慌張時,恰見師兄從房門外跨入屋內。

    她和紀敏之一起看過去,訝然發現師兄的雙目上縛了一道白綢。

    那雙金色眼睛被蓋在疊了兩層的雪白絲帛之下,布帛貼著高挺的鼻梁聳起微微的弧度,順著鼻尖往下,師兄的唇色很淡,下頜線條格外明晰流暢。

    隻是他的唇角平直,哪怕她此刻看不見師兄的眼神,也能察覺到他情緒並不算好。

    “鈞月兄的眼睛這是怎麽了?”紀敏之表現得十分好奇,看起來並沒想到別的什麽事情上去。

    師兄隻開口說功法所需,沒有大礙。

    柳千千一直沒說話,她默默觀察師兄片刻,發覺他似乎換了一件外衫,肩頭的傷口不知是不是包紮過了,反正如今看不出異樣來。

    “可重新診過脈了?”

    這個問題顯然是在問她。

    她忙把自己的診斷說了一遍。

    師兄點點頭,又審了一道她的方子,便頷首交給紀敏之。

    “照此方從今夜起先服幾次,明日應就有好轉,我們隔天會再來。”

    紀敏之忙點頭,他開口說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在王府歇下,不過被師兄再次婉言謝絕。

    ***

    一直到回客棧,柳千千都覺得師兄有些不太對勁。

    明明剛剛經曆了一係列變故,如今是驚魂甫定,可她心裏堆了許多疑問,卻又莫名覺得此刻無法開口講出來。

    而且……她最擔心的是師兄的傷。

    僅僅那麽一點時間,她出門已經發現蛛絲全部消失幹淨,師兄應該不會有空好好包紮才對。

    可是師兄現在的氣場……怪怪的。

    兩人一直走到了住宿的房間門口,師兄已經在開門了,柳千千抿唇,察覺到自己內心有一些異常翻攪著的複雜情緒,一時再也忍不住,輕輕拉住師兄的衣袖小聲道:“師兄是在……生氣嗎?”

    對方動作一僵,正在捅鑰匙的手頓住。

    “沒有。”他隻抿了抿唇低聲回她,又道:“今晚的事,我們明日再商議,你——你記得上藥。”

    上藥?

    柳千千有些困惑,當下想的卻是師兄給身上的傷勢,忙開口道:“師兄肩膀上的傷口處理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聞言,師兄似乎抬頭輕輕看了她一眼。

    雖然隔著白綢,她卻覺得自己能察覺到那種如有實質的複雜眸光。

    “我會處理。”

    師兄隻說了這麽四個字,便像是在原地等著看她回房後,才會再進自己的房間一般停在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覺得自己若是再死纏爛打,實在有點奇怪。

    柳千千隻好聽話地回屋了。

    隻是等她洗漱過後,仍是渾身不自在。

    她覺得心尖湧上一種奇怪的躊躇,總覺得方才自己應該再強硬一點,問出師兄奇怪的原因,或者至少要弄清楚,是不是她做什麽事惹師兄生氣了。

    不然她肯定今晚會整夜睡不著覺的。

    抿抿唇,她鼓起勇氣悄咪咪摸出門去。

    院裏還是無聲,已是深夜,外頭竟然下起了小雪。

    是了,算起來臨近年關,正是隆冬時節。

    她攏了攏衣領,從腰間摸出小巧的黃銅嵌片來,雖說溜門撬鎖是不對,而且她這麽做,師兄一定能很輕易地發現。但就是莫名的,她覺得隻要她不在進去之前問師兄可不可以,師兄就沒機會說不。

    他也許還會默許她強製撬鎖的行為。

    果然,一直到鎖扣啪嗒一聲響,她都沒有察覺到什麽阻力。

    輕輕推開門,屋裏竟是比外頭還冷。

    抬眼,她就看見師兄正坐在窗邊。

    窗子大開著,冷風貫穿屋內,可以看見濃墨般的夜色間輕緩飛舞的細碎雪片。

    師兄銀冠都沒有拆,依舊穿著之前那身衣服,好像隻是靜靜望著窗外的雪景。

    “你怎麽又跑過來了?”他開口問她話時聲音很輕。

    柳千千心頭泛上一股奇怪的酸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隻是慢慢走到師兄身邊。

    “師兄就是生氣了。”柳千千埋著腦袋同樣低聲道,看見眼前師兄交疊在窗台上的雙手指尖輕輕顫了顫。

    他眼睛上還縛著那條白綢,並未側過頭來看她,但她能察覺到對方垂了眼睛。

    “你太莽撞了,”師兄頓了頓,聲線低磁輕緩,恰如窗外飄散的輕盈雪花。

    “你可知奇斑蛛有多危險?你當時將它引過去,有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安全?你既知道我的修為在你之上,就該清楚我受下那一擊,與你受下那一擊比起來,應該如何選。”

    師兄似乎在竭力克製著保持平靜,然而話到後來,又漸漸沾染了情緒。

    固然知道師兄說的沒有錯,柳千千卻有些委屈,忍不住小聲道:“可是……我隻是不想師兄受傷,我沒有想那麽——”

    “不值得的。”

    卻是師兄偏過頭來望向她,打斷了她的話:“我本為秘境生靈,又是妖獸之身,我與你不同,你不用這樣不顧自身安危的護我,我會——”

    師兄說到這似是哽了哽,這才慢慢再次開口,隻是這次聲音變得更輕了。

    “你可知,若是你出事……我會多難受?”

    柳千千愣愣抬眸看著師兄的臉,他的麵容有點蒼白,唇間也少血色,眉心輕蹙,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麽畫麵。

    她心裏盈了一點酸軟的水波。

    垂眼避開師兄的視線片刻,柳千千半晌才重又去看對方,隻開口時仍顯底氣不足,有些訥訥道:“可是……我也一樣啊……師兄難道不知道?若是你受傷,我也會很難受的……”

    聞言,白綢之後的濃長眼睫似是顫了顫。

    如今兩人挨在窗台一處,說話時距離很近,她盯著師兄縛在雙目之上的白綢,有些犯迷糊一般慢慢抬手輕輕觸碰。

    她想看著師兄的眼睛。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觸到白綢邊緣時,師兄輕輕抓住了她的掌心。

    柳千千一愣,卻沒有收回動作。

    片刻,師兄抿了抿唇,輕聲道:“……很奇怪的。”

    她一瞬便明白師兄在想什麽了。

    “不奇怪。”柳千千斬釘截鐵幹脆道:“一點都不奇怪,金色的眼睛很好看。”

    她用力看著師兄,特別想讓對方明白她真的是這麽想的。

    師兄沒有放開抓著她的動作,隻不過他頓了頓,慢慢抬起另一隻空著的左手,輕輕用食指扣到白綢的上緣,緩緩向下撥弄。

    瑩瑩月色間,那雙長睫纖纖的金色眼睛漸漸露出來。

    暗金色的花紋深邃又神秘,嵌在瑩潤的水色眼眸間,像是融化的流金。

    柳千千看得太認真,覺得自己都快被吸進去了。

    她回神,察覺到師兄一直盯著她,心尖驀地清晰湧上了一陣不屬於她自己的濃鬱忐忑。

    於是她很快意識到,此時大概還是師兄第一次在非貓貓師兄的狀態下變成了金色眼睛,他或許是在……擔心她的反應。

    “真的很好看,”柳千千握緊師兄的手,像是想要把自己心中所想傳達給他。

    “像……像秋天的銀杏葉,像金燦燦的太陽,正午的陽光,還像……像金子……”

    她急的厲害,隻抓著師兄的手下意識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可再等她抬頭去看師兄,卻一下愣住。

    師兄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來。

    他的麵容近在咫尺,那點清淺的笑意便如同化在水裏的半勺蜂蜜,帶著金花茶的絲絲甜香。

    “你哪來這麽多比喻。”

    他說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麵色微紅地偏開眼睛又去看雪,隻手上反握住她,將她的手裹進自己的掌心。

    夜風中,師兄的掌心特別暖。

    “……手這麽涼。”

    柳千千抿唇,懷疑師兄會這麽覺得,隻不過是因為他的手熱度太高,甚至,那熱度都快直接燙到她心底了。

    她沒再說話,也學著對方的樣子轉回視線,去看窗外的漫天輕雪。

    作者有話說:

    問:本章千千描述師兄的眼睛顏色時運用了什麽修辭手法,體現了什麽樣的人物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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