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5333
  第21章

    從檀樓回師兄的院子花了點時間。

    柳千千尚有些發懵。

    師兄已經徹徹底底變回師兄了, 他重新束了頭發,走在她前麵,行步時袍帶輕晃, 不說話, 麵色也是沉靜。

    好像隻有他輕輕牽著她的手, 還殘存一點今日發生過的一切的跡象。

    月上中天,梨花花枝在夜風中蕩漾, 然而這點樹影婆娑的響動如此輕巧微弱, 愈發襯得院子裏頭靜悄悄的。

    所以……師兄原諒她了麽?

    她……她麵紅耳赤說了那句話之後……師兄的神情看起來並沒有太大起伏, 隻是眼睫輕顫頓了頓,半晌才啞聲開口,慢吞吞說應該回院子。

    她雖是覺得師兄好像沒有那麽難過了, 可又不敢確定。

    她也不敢問。

    畢竟方才在儲物間裏衝動所至的話語,已經是她大著膽子厚臉皮的極限了。

    “你在這等一等。”

    師兄引著她到院中小幾旁坐下,自己轉身去了後院。

    柳千千下意識坐得很直,整個人都有些異樣的拘謹。

    沒過一會,師兄已經拿著一個小銅盆走回來, 銅盆裏頭是熱水,盆邊搭著布巾。

    這是……

    這種既視感如此強烈,以至於她不用多問就能明白師兄的意思。

    師兄沒看她, 隻低頭稍稍挽了挽袖子,一雙指骨修長瑩潤如玉的手拿過布巾,慢慢浸入盆中。

    那顆映在盆心的月亮被攪碎,細細水聲過,再帶出來, 指縫攜了點濕潤晶瑩的浪花似的, 水珠沿著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往下淌。

    擰帕子的時候, 因為用力,脈絡間或有幾根手筋鼓起來繃緊,顯眼不少。

    她抿唇看得認真,甚至數起了師兄手背上到底有幾條青筋。

    直到那布巾遞到她眼前來。

    柳千千回神,很快接過,無師自通地往麵上鋪。

    還冒著熱氣的布巾捂住臉,她仔細擦拭著自己的額頭麵頰,視線受阻,隱約察覺到師兄湊近了些。

    終於要同她說什麽了嗎?

    柳千千剛想拿開布巾去看師兄,卻突然覺得手背一熱。

    是師兄輕輕按住了她捧著布巾捂著臉的手,她能感覺到對方掌心殘存著一點溫溫的水花,他似乎不想讓她取下眼前的遮擋。

    隔著那層濕熱的布料,師兄的聲音響在近處,仿佛也被水打濕了似的。

    “是我的錯。”

    他的嗓音回複平日裏的低磁,隻是說話時有些緩慢,像是被揉皺了之後,在空氣中蜷縮著慢慢展平的紙團。

    “瞞著你,讓你難過了,是我的錯。”

    “我欺瞞在先,不坦誠,你會生氣,是理所應當。”

    “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可你後來……,沒有給過我道歉的機會……”

    柳千千怔愣片刻,隻覺得自己的心要化掉了。

    師兄果然是大笨蛋。

    哪有人在聽了道歉之後,又要反過來給對方道歉的。

    她明明——

    聽到這,柳千千再也忍不住,反握住師兄的手,把那礙事的布巾掀開。

    麵前是師兄有些驚訝的神情。對方正站在她身前彎著腰,麵色似微微泛紅,耳尖也是粉的,隻眸色清澈,映出他麵前坐著的自己。

    “怎麽又哭了?”

    師兄看清她的表情,抬手輕輕拿指腹拭她的眼角。

    她也不知道她怎麽又哭了,隻怕今日一日流的眼淚,比她從前哭過的所有加起來還要多。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不知是不是見她眼淚珠子不斷,師兄又湊近些,轉而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柔和得不像話,仿佛是在哄什麽小動物。

    “我也給你一個要求。”

    柳千千癟著嘴抬眸,淚光間,看見師兄認真望她,不過他盯了她一會兒,像是又稍稍不好意思地偏開視線。

    “為了讓你原諒我,我也是,什麽都可以做。”

    他說完,輕輕掃了她一眼。

    朦朧視線裏,柳千千隻緊攥著師兄的手。

    “我……我想跟師兄一起下山,可以嗎?”

    ***

    “他就這麽同意了?你沒給他下蠱?”

    已經習慣掌教大人十分不正經的調侃,柳千千麵無表情地等著他簽發那張下山的符牌給她。

    “你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什麽……我不了解的勾當?”

    柳千千:……

    “也罷,鈞月是個悶罐子就算了,沒想到你現在也變成悶罐子了。”掌教大人拿著符牌抬手。

    隻是她剛要接過,他突又往回收了收。

    柳千千抬眼看過去,就聽掌教大人慢慢道:“雖說一開始我有些懷疑你的動機和能力,不過現在看,或許是我料錯。”

    “……此次下山雖隻是查探為主,卻也非同小可,我知論靈力術法,你遠在鈞月之下,可我還是相信,無論如何,你會好好保護他。”

    掌教大人盯著她:“我說明白了麽?”

    “我明白了。”

    如是,掌教大人方將符牌遞給了她。

    戚長老那邊,也是掌教大人出麵解釋是多一次下山曆練的機會。她原以為會有坎坷,沒想到戚長老似乎並無不滿。對方隻是再次拍著她的肩說不要怠慢手頭上更替械具儲能模型的功課,不然就派三位師兄下山把她押回來。

    不過就衝傳信群裏聞言後一連串大聲疾呼的“千千師妹不要怕有什麽不會的我都可以幫你隻要別讓我下山求求你了!”,這個“威脅”應該不算太有實際效用。

    “這麽說,千千姐是要跟著岑師兄下山曆練?”

    小茗眨巴著眼睛,一臉不敢置信。

    “千千姐,你太狡猾了!居然可以和岑師兄同行,你上次都沒告訴我岑師兄到底是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柳千千埋頭給桌上的械具收尾,有些想笑,開口隻說另外的事:“櫃子裏已經存了一批貨了,你若是得空,可以再去三個彎賣一趟。”

    “好啊!千千姐你還轉移話題!……”

    如是笑鬧一番,小茗十分依依不舍地叮囑她一定要早些回來。

    “我可還等著千千姐給我發獎金呢。而且,若是山下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千千姐要記得帶些回來讓我瞧瞧哦。”

    “自然,”她拍拍小茗的肩,心頭微熱,想說謝謝,可是轉念又想,或許還是等到這次回來,她帶上禮物,再好好同她道謝。

    小茗實在幫了她太多。

    於是,柳千千隻是同她道別,開始慢慢往師兄的院子走。

    等她遠遠看見熟悉的白泥矮牆時,止不住有些心緒波動。

    一切如舊。

    蓋了灰瓦的屋舍正好坐落在覆了滿滿翠色藤葉的半片崖壁之下,院後便是一棵高大的梨樹,綴著成串的瑩潤梨花。梨樹下鋪了石板的空地上還曬著什麽草藥,密密挨挨的深綠灌木掩住了通再往裏頭一條幽幽小徑。

    哪怕回來之後她其實已經來了不少次,不管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可如今白日裏光明正大地站到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心中的複雜。

    仿佛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漫長,以至於如今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近鄉情怯。

    自檀樓那日的意外至今,仍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縈繞心間。

    小院裏的擺設和她記憶中幾無變化,各項物什都歸置得極齊整,院角擺放的藥罐子還是按照大小順序排好的。

    她站在院外,眸光流連各處,直到主屋門扉開合。

    是師兄。

    對方走出房門,垂著眼簾似乎在擺弄手上拿著的劍鞘。

    今日天光正好——花樹、白牆、灰瓦,和站在樹下銀冠束發、神色沉靜的雪衣少年,一切都像畫一樣。

    隻是這樣看著,柳千千就覺得仿佛有什麽新鮮的嫩芽從心底破土而出蓬勃伸展,幾乎要枝繁葉茂地填滿她整個胸膛。

    等院中人抬起頭,一下發現她就站在院外。

    他們的視線輕輕相碰時,師兄似是微微一愣,眸光晃了晃,過會像是抿抿唇,很快再次垂眼,隻嘴上道:“怎麽還傻站在那?”

    沒有開口,柳千千用行動回答了他。

    她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好像走進一個經年舊夢,又好像是開啟一段全新的旅途。

    柳千千很快看清師兄拿在手上的是玉弓照影——傳聞中能斬妖邪的神劍。

    這劍的劍身光滑如鏡,劍刃極薄且鋒利,可以想見舞動時銀光一閃的月下驚鴻。

    她看師兄往劍身上點了好幾處,有金色的靈絲從劍柄處生長,似是附了什麽符咒在上頭。

    柳千千還在細想,突然聽見師兄開口講了不相幹的話。

    “‘小禿子’,是怎麽回事?”

    嗯?

    聞言,柳千千立時又冒上來一陣古怪的心虛。

    隻是師兄問完,依舊兀自垂了眼繼續手頭的事情,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

    她躊躇片刻,把手背到身後,斟酌道:“呃……,就是之前,我和世子殿下見過一麵,他被雲山豺追,我便上去幫了忙,頭發中間散開又纏到樹上,情急之下我便鉸了,亂七八糟的,我……他就……”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會戴兜帽。”

    柳千千一愣,反應片刻,渾身繃緊了點,這還是師兄第一次主動提起從前。

    那時她覺得自己頭發亂七八糟,不想讓師兄看見,每次都戴著兜帽。師兄雖是覺得奇怪問過一次,她卻因為難堪回避了前因後果。

    畢竟若是熟練的劍修,麵對群豺絕不會手忙腳亂到要鉸頭發的地步。再說……她頭發胡亂支棱,也實在不大好看……那之後對方便沒有再問。

    眼前,師兄重新拿了一方布巾,順著劍身開始擦拭。

    “我又不會笑話你。”

    這語氣乍一聽又輕又軟,卻好像又有點什麽情緒絲絲縷縷暗藏其間。

    【我又不會笑話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一定是她腦子裏產生了幻覺,才會自己在心裏補全了師兄的下半句話,才會覺得此刻師兄垂著眼睛神色疏淡的模樣,好像透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氣悶落寞,甚至讓她有上前抱抱他的衝動。

    興許是前幾日檀樓意外的後遺症,她現在總是……總是想去抓師兄的手。

    片刻,柳千千隻是心尖發麻,站在一邊沒動,不知如何開口。隻過會才想起自己還帶了東西,猛攥了攥掌心鼓起勇氣道:“師兄,我有東西想給你。”

    她摸出一個小巧的荷包來。

    這個是用白色的絹綢做的,不是素麵,拿細細的淮紗攢成花瓣的模樣,荷包一角,是一枝生動梨花。

    “這是……乾坤袋。”柳千千見師兄側過頭看向她手上的東西,忙把袋口翻開給對方看裏麵的符文,又道:“加過一些東西,破開了原本袋子裏麵的靈隔,能不斷往上疊空間,擴大收納,但還是夠小巧,而且可以用法術控製進出,也很方便。”

    她有些結巴:“比……比……比尋常市麵上的,要更大一些。”

    其實她想說的是,比之前師兄帶著的那個鵝黃色的,要更大一些,也更精致,花的心思更多。

    師兄聽了她的話,手上動作一頓,輕輕將荷包接了過去。

    他也沒問她怎麽會突然想到要送荷包之類的問題,隻是拿指尖摩挲布麵翻看兩刻,便默默將小荷包掛到了腰間。

    這荷包垂了條淡青色帶小墜的絡子,綢布光滑,因為形狀小巧,襯在腰間也不算突兀。

    “謝謝。”師兄低聲回她,語氣很輕,卻又有些古怪的鄭重,“我會好好戴著的。”

    柳千千覺得師兄應是看起來開心了些——雖然他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所以這是……順毛成功了?

    隻是當她想要續問些下山事宜之前,師兄突地再次開口:“以後若是有這種事,不用瞞我。”

    他抬手把劍收回玉質劍鞘裏,望著她淡淡道:“我就不會喊你‘小禿子’,”

    那雙漂亮眼睛看向她,瞧起來認真得不得了,好像在說什麽極為重要嚴肅的事情。

    “我肯定會第一時間給你用長頭發的靈藥。”

    眨了眨眼,柳千千懷疑自己聽錯看錯,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抿唇想笑,又覺得不對,於是隻緊繃著臉色低低嗯了一聲。

    “那……師兄從前,舊的荷包,要不就給我?”

    她這話說完,卻是引來師兄一個很輕的抬眸。

    柳千千不知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又趕忙假作大方地建議道:“或者扔了也行,反正都沒用了……”

    其實隻是她覺得師兄用著那個“殘次品”,會讓她格外不好意思。

    最好是能讓她把東西拿回來。

    然而師兄抿了抿唇,轉回頭去繼續拭劍,口氣難得情緒外露地執拗起來。

    “那是我花靈石買的,不能給你,也不會丟。”

    這話讓她又是一愣。

    “可是……”她還想再努把力,卻見師兄突然起身進屋,再出來時,手上拿了個袖珍小盒子。

    很眼熟,就是她在夢境裏見過的,她失約那日,師兄一直拿在手上的小盒子。

    “這個給你,不準再找我要舊荷包了。”

    什麽?

    這難道是什麽……拿來堵住她再開口的“賄賂”嗎?

    難不成……難不成師兄的意思是,一物換一物?他現在給她這個,她就不能提舊荷包了?

    她抬眼,見師兄的麵色雖瞧著平淡,又似有些微不可查的緊繃,他隻把盒子給她後便說還要進去準備點東西,叫她在院子裏再等一等,而後就自己飛快鑽進了屋。

    等對方的背影消失在房裏,柳千千才低頭看手上的盒子。

    說不好奇是假的,師兄也許還沒意識到,她已經在夢中見過這個盒子的出處。

    原來失約那天,師兄原本是想將這個小盒子送給她的嗎?

    她慢慢打開盒蓋,卻在看清裏頭的物件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是一條……細彩繩?

    和她如今頭上那根比起來,顯是要更金貴漂亮一些,用青綠和正紅的絲線編得極精巧,但最重要的是,這跟彩繩尾端,係著一顆巴掌大的毛球。

    看起來又白又軟,正對在陽光下時,還會泛出一點細密的淡金色光澤。

    這是……

    梨花樹下,鵝黃裙衫的少女麵色發紅,她似是下意識左右看了看,但很快明白什麽一般把盒子又往懷裏護了護,這才重新把眸光放回到手中的盒子裏。

    而後,她約莫是極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盒子裏的東西。

    下一秒,隻見她瞬間抿緊了唇,臉色變得更紅了,飛速眨了眨眼,眸光卻是亮閃閃的。

    想來無論誰看都能明白,盒子裏,應是什麽她十分寶貝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暈,好喜歡貓貓爪子,想了一下以後還會出現粉紅肉墊爪爪什麽的……啊……%*¥#(在胡言亂語什麽東西……)

    相信我,你們想要的後麵都會有,畢竟我是cp粉頭(dog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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