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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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8546
第19章
“砰”地一聲合上門,柳千千的力氣已經架不住腿腳發軟的師兄,兩人一下靠著牆角跌坐下去。
這時她才發現,這甲字房裏的東西堆得滿滿當當,隻得兩人摔在一處的門口窄道尚顯富裕。
儲物間裏沒點燈,視線便十分昏暗模糊,她把甲字間的號牌放在一邊,飛快憑著感覺反手在門上貼了一個封閉咒。
雖然按照儲物間的規矩,隻要有人拿著號牌進了屋,後麵的人便不能再進,但還是加上封閉術要保險一些。
“……咦,這裏怎麽有花香?”
“……是誒,好好聞,從哪傳出來的……”
一門之隔,廊道上的弟子腳步聲格外清晰地響起來。
柳千千下意識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她甚至忘了挪一挪位置,隻在師兄身邊抱著他的胳膊把他抵在牆角,壓住對方陷入混亂的無意識掙紮,甚至還得上手捂住師兄的嘴巴防止他胡亂出聲。
好在她的禁閉符咒生效,香氣應是泄露得少了。
屋外的弟子尋不出個所以然,聽著腳步聲是漸漸走遠。
隻是這樣一來,屋內的花香卻是更熾。
柳千千呼吸間皆是濃鬱甜膩的金花茶味道,頭都有些發昏。
幸是那幾人走遠,她稍稍放下一些心,又發現如今自己的姿勢實在古怪,忙想要退開一些找出冰敷貼給師兄用上,然而剛要撒手,突然察覺到手背上的熱意。
再抬頭,上半邊花格門上的幾縷天光透過窗紙漏瀉室內,恰好映照到師兄的臉上。
師兄如今倚在牆角,馬尾不知何時散開,碎發淩亂。
一線冷清天光間,那雙眼尾泛紅半眯著的眼睛裏是滾燙攝人的金色流砂,濃長眼睫輕垂,發頂毛茸茸的白絨耳朵抖了抖。
他抬起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按上她捂著他下半臉的手背。
也是此時,她才意識到掌心捂住的那片溫熱柔軟。
師兄按著她的掌心壓了壓唇,像是……在那處印下的一個輕柔的吻,而後他很快又偏開一些,柔軟的唇瓣從掌心擦過掌邊,他托著她的手蹭了蹭臉。
噴在她掌間的呼吸又熱又燙,寂靜室內可以聽見對方稍顯急促的低喘。
就連那眸光也是朦朧帶了水澤,眉心微微打皺,不知是不是難受得厲害,口中還溢出一點細碎的呢喃。
是一隻熱到快要化了的難受貓貓。
柳千千愣了兩秒,立馬壓住自己幾近爆炸的心跳,用空著的那隻手瘋狂翻找冰敷貼。
“師兄聽話,貼了這個就舒服一些了。”
或許是聽見她開口的聲音,師兄有些遲鈍地抬眸看她,那雙金色眼睛膠在她麵上,像在仔細辨認她是誰。
柳千千手上動作未停,隻趁著師兄抬頭的這麽一會,先在他額頭弄了一片最大的冰敷貼。
她能聽見師兄因為涼意舒服,發出本能的一聲低低喟歎。
很快,柳千千便按著之前熟悉的流程幫師兄剝開裹得嚴實的衣領。
她後來又專門研究了適合清熱緩解的穴位,特製了可以刺激穴位的帶針冰敷貼備下,就是怕有一日又會在現實中遇上師兄這般模樣。
隻是隨著她解開衣領的動作,師兄似是再次緊繃起來。
掌下是修長柔韌的脖頸和鎖骨,燙得厲害,能感受到那種因為緊繃形成的肌肉紋理凸起——這樣很難精準找到穴位。
柳千千抿唇,湊近些輕輕拍著師兄的肩膀小聲安撫他:“別慌,隻是給師兄找穴位按一下,馬上就不難受了。”
如今二人離得極近,柳千千甚至可以清楚看見那雙金色眼睛裏自己的影子。
對方專注望著她,零星碎發滑落,她抬手,小心將那些挨著眼睛的亂發重新捋到師兄耳後。
師兄似乎因為她的動作眨了眨眼,半晌,他望著她,終於重新慢慢軟化下來,隻是第一次沒有再盯著她看,反是輕輕偏開眸光。
他的麵色還是紅的,像是高熱帶來的潮紅,又有點像是別的什麽,她覺得他的耳朵好像都紅了。
不過柳千千沒有多想,隻怕是對方實在熱得厲害,忙柔聲道:“就是這樣,師兄別怕。”
聞言,貓貓師兄似乎又飛快抬眸瞥了她一眼,隻是很快收回視線。他頭頂上那對白色的絨毛耳朵立起來,耳尖上淡金色的簇毛顫了顫。
柳千千覺得可愛,抿出一個小小的笑容,手上很快麻利推開衣領,露出師兄的肩頸。
隻是這屋裏光線太暗,她也不敢點燈,全憑著手上的動作摸索著找穴位。
喉結旁開三寸,是扶突穴,順著這塊肌肉向前滑動到外緣,便是水突穴,再到胸骨上窩中央,近鎖骨中心,是天突穴。
這一套貼完,柳千千很快把領口的衣衫繼續向外推開,直到能摸見師兄一側的肩膀。
雲門穴在鎖骨尾部下窩處,離前正中線旁開六寸,柳千千專心致誌從前正中線張開兩指貼著師兄的鎖骨向後比劃,成功定位到了那裏。
或許是熱得厲害,這房裏氣溫都隨之升高了,柳千千能感覺到掌下皮膚上細微的汗意,他聽見師兄克製著的低喘,加快了找尋穴位的動作。
雲門穴與扁骨穴合用,可解四肢熱,她又去摸師兄的肩,找到了鎖骨尾部的一處肌肉凹陷,這便是扁骨穴。
“最後一個是天柱穴,清心熱……”
柳千千一邊低聲自語,一邊靠得更近,抬手探到了師兄的肩頸處,撩開披散的發緞,順著側後方向上摸索,在後頸發際正中旁開一寸左右,就是天柱穴。
直到把最後一個天柱穴貼完,她才鬆了口氣。
然而她很快意識到,方才這麽一番動作,她為了找天柱穴,幾乎已經環上了師兄的脖頸。
帶著花香的吐息就響在她耳邊,她甚至還能察覺到單隻毛絨耳朵聳動時擦在她鬢邊的癢意。
柳千千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繃緊腰,盡量維持兩人之間的空隙,同時,她亦後知後覺的想起,方才自己又是上手解衣服,又是摸來摸去,這行徑實在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極其心虛地低聲開口,想要小心翼翼地退開,誰料剛有動作,突然覺得腰上一緊。
她本來就撐得太久腰酸腿疼,隻要一點力氣便塌下腰去,於是,兩人之間的空隙消失。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蹭進她的肩窩裏。
師兄雖是降了一些溫度,卻似乎依舊在痛,柳千千能感覺到他摟住她的手臂在微不可查地輕輕顫動。
他好像很想用更大力氣抱住她,但卻在克製,避免變成近似發泄的力度。
哪怕他一個字都沒說,她卻能感覺到他的顫抖和懇求。
她輕輕摸著師兄的頭發,不知道自己的安撫有沒有作用。
“師兄別怕,我在這裏陪著你。”
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她的這句話,發頂的那兩隻毛絨耳朵抖了抖,貼著她的麵頰搖晃,癢得厲害,讓她忍不住因這癢意下意識咧開嘴笑起來。
雖是把腦袋埋在她的肩窩裏沒有看她,可師兄右臂攬著她的動作卻是更親密了一些。緊接著,柳千千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師兄空著的另一側左手牽住了。
那隻熟悉的骨節分明的手撐開她原本蜷縮著的五指,漸漸滑進指縫,變成十指相扣的模樣。
柳千千突然心生一種奇異的預感,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餘光就見兩人相貼的手掌有了些許異樣。
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隱有波動,仿佛有什麽蘊藏其間的能量在慢慢發力。柳千千有些驚訝地看著師兄與她交疊的手邊冒出一條細長閃亮的金色靈絲。
這是什麽?
她有心想問,指尖卻被輕輕捏了一下。
就像很久以前,他們的初見,在她拿布巾捂住臉時,師兄就是這樣捏著她的指尖叫她不要動。
心跳撲通撲通響,柳千千覺得自己再次變成了啞巴。
她默默看著那靈絲慢慢生出許多細軟的金色枝蔓來,淩空搖曳,過會又似被風撫低的葦草一般垂落,輕輕貼近了她的手腕。
這場麵雖是有些奇異,但柳千千卻並不害怕,好像她在心底秉信著師兄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師兄的掌心溫度很高,小心翼翼扣著她的手,像是握著什麽怕化掉的寶貝似的。
柳千千垂眼盯著那叢金絲慢慢貼上她的腕間,剛觸到時微微發熱,很快成了極輕盈滑潤的細流,循著她的皮膚紋理緩緩沒入,變成一點若有所覺的靈力波動,柔柔滲進她的經脈之間。
仿佛有什麽金燦燦的東西錨進了冰晶深處,托住了一直在渺遠海底無依漂泊的她。
她奇異地感到被撫慰了。
好像今日得知的那些消息,下午的意外,乃至在此刻之前,那種擔心和焦灼,這些不安褶皺皆被柔柔撫平,心湖重新寧靜下來。
靈絲還在漂浮,師兄掌心微顫,那些靈巧飄逸的光絲卻並未停止流動,反是跟著師兄手上動作的變化,光芒更加明晰起來。
下一秒,柳千千無意識地跟從著閉上了眼睛。
是熟悉的無邊靜謐的黑暗。
她漫步其間,在空曠無垠的黑暗盡頭,看見了一棵金色高樹。
盛開如花的樹冠光影重疊,密密挨挨的金葉之下,暗金色的樹幹旁邊,立著一個人。
然她隻能隱約瞧見對方身形挺拔修長,卻辨不清五官。
她正待走上前細看,突覺恍惚間金色葉片紛紛而落,化作一場異常華麗的金雨。
那些如夢似幻的葉影慢慢凝結成一根交纏著的藤蔓模樣,一邊探向她的胸口,另一邊向著樹下之人伸展而去。
它像一根繩,又像一座橋,將她與彼端之人牽係聯結起來。
仿佛在她的心上也纏了圈細線,係了個結。
再睜眼時,柳千千察覺到指尖異樣柔軟的觸感。是師兄牽著她的手引到頰邊,而後偏過頭吻了吻她的手指。
師兄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麽難受了。
他眼睫輕垂,神情溫柔,鄭重到近乎虔誠,那個落在指尖的吻裏,像是有許多句無聲話語。隻是此刻的她莫名心潮起伏,並不能完全讀懂。
枝蔓一般的金絲已經消失,但柳千千卻好像還能感覺到手腕上的熱度。
“這是……”柳千千感到一絲不真實,她甚至忘記了臉紅,隻想著,剛剛不還是在……
然而師兄沒有應她的話,他隻是看了她半晌,便再次靠近一些,順著牽住她的手,擁住了她。
這次,換她的麵頰靠近師兄的肩窩,她的蛇骨辮不知何時也跟著散開,同師兄的頭發交纏一處。
又一次,她聽見貓貓師兄生澀開口。
“千……千……,想……你……”
***
岑鈞月會到檀樓來,是因為前一日賀掌教告訴他有了關於往生秘境的新線索,叫他今日到正廳商議。
隻是他沒想到在場還會有兩位山下的貴客。
三皇子殿下雖是相貌平平,但氣度出眾,隻另一位客人似乎是進山門後便獨自說要逛逛跑不見了,三皇子衝他們道了句抱歉後便命手下趕緊去尋。
他安靜坐到下首,在等候的空隙裏想起旁的事情。
雖然從前長老會也會時不時弄出點奇奇怪怪的東西來,但大多無用又繁瑣,比較像是形式化地表示對他的關懷。
可這次的夢盒竟然真的有一些實際效用。
他第一次有了飽腹感。甚至……還能品嚐出味道。
是有甜味的夢境。
想來是美夢。
這股淡淡的甜味也會讓他想起糯米糖糕,進而又想到……柳千千。
她從前來找他的時候,若是那日心情好,便會買這個來帶給他,雖然他嚐不出味道,但每次見她開心,他好像也會跟著有幾分開心。
不知道她的病好些沒有,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那盒靈石。
岑鈞月一直沒有去求證。
他擔心看見那個盒子還擺在窗台上的話,自己會忍不住想去提醒她,也怕發現那個盒子不在了,明白她拿了盒子卻也沒有來找他。
但這想法自然是很沒道理的。就算她拿了那盒靈石,也未見得就一下知道是他給的,他做什麽期待她會因此再來找他呢?
甚至這次重逢後,他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她不來找他才是正常。
算起來,自打上次她在矮牆邊塞給他那包糖糕後,他們就沒再見麵。
這段日子過得也平淡,每日都被修煉填滿,隻中間他似是發了一次病,有些嚴重,醒來時見賀掌教都出現在了他的院子裏。
可他還是忍不住會想,她上次明明說過來找他……不勉強。
這明明是她說過的。
沒想到,再等他聽見門口的動靜抬頭,竟然真見到了方才想著的人。
少女一襲鵝黃裙衫,眉目沉靜,細彩繩編的蛇骨辮落在腦後,她沒看他,隻是緊繃著同他們行了禮。
他隻怔了一瞬,便很快把罩衫往裏攏了攏。
那個鵝黃色的荷包被他掩飾性地戴在腰間,他下意識不想讓她發現。
掌教大人問她是不是有事來找自己,他不知何時起這倆人也有什麽事務關係了。
隻是突然,那位之前失蹤好一會兒的世子殿下跳出來道:“哦,千千是跟著我進來的,對吧小禿子?”
千千?小禿子?
穿黛藍衣袍的少年郎神情明朗,說這話的時候還朝著她眨了眨眼睛。
是他永遠也做不出來的親昵自然。
岑鈞月意識到自己的牙關瞬間繃起,但他麵上竭力保持平靜,隻是暗自攥緊了掌心。
柳千千坐到了他旁邊。
她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他突然有些古怪的生氣。
說不清,也許他隻是生氣為什麽方才會想到她,為什麽會一直惦念那句“不勉強”,又為什麽會碰見她和另外一個看起來關係親近的人一塊出現。
或許的確如賀掌教所言,他脾性古怪。
【若真同你長久相處,鐵定都要叫苦連天。】
中間岑鈞月也沒太能仔細聽清楚賀掌教同三皇子和西平王府世子講話的細節,他隻隱約捕捉到是要去給奉寧縣主診病。
若是他沒有猜錯,怕是賀掌教會將這事交給他。
如果想讓他能有機會自己探查往生秘境,或許這是最好的用來說服長老會放他下山的理由。
很快,正如他預料的,對方開口便提及由他代替掌教下山去探看奉寧縣主。
隻這時,岑鈞月察覺到身邊人飛快抬了頭。
她是在望賀掌教,那根蛇骨辮跟著動了動,鬢發輕晃,他猜她麵上應是驚訝的表情。
哪怕也許隻是會出現在她餘光裏的一角,他還是覺得自己被那視線輻射到,瞬間繃得更緊了。
直到她又重新扭回頭,沒再朝這邊看。
指尖微微一顫,他慢慢又放鬆了些。
多麽折騰人,他心裏湧上一點難堪來。這樣仿佛提線木偶一般被隨意牽動情緒,難道不是太過滑稽嗎?
明明她或許壓根不會在意。
之後,他又聽見賀掌教說要單獨見她。
三皇子殿下和世子殿下已經起身離開了。
他忍不住抬頭,看柳千千跟著掌教大人往裏間走,然而她竟也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們視線相撞,叫他一時有些慌張到怔愣。
等再回神時,正廳已經隻剩他了。
他應該現在回去麽?
可是,賀掌教明明說過還要和他商討事情,還是他應該再等等?至少……等到他們一塊出來。
於是他隻是坐在原處候了一會兒,半晌,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坐在這似乎有點傻,或許他應該幹脆先上樓去。
他大概知道賀掌教喜歡在哪間花廳談事情。
隻是等他上到樓梯口,看見賀掌教和她一道從花廳裏出來,仿佛談話已經告了一段落。
他下意識地便是往回避了避。
這兩人看樣子是要去儲物間。
岑鈞月懷疑自己是有點什麽問題,因為他像是被下了蠱似的,選擇了極不光明正大地尾隨,乃至偷聽。
但他很快就後悔了。
因為他聽到了他不想聽見的消息。
原來夢盒是她做的。
也許這可以解釋那種會讓他想起她的甜味。
但隨之而來的,是席卷全身的羞恥和狼狽。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他想的沒有錯,那日械具師測試時她問他的話,確實就是在暗示。
他也沒有想錯,她之前失約,許是已經知道了真相,便想要避開他。
妖獸不是什麽光彩的身份,他至今仍記得幼時那位長老說過的話,“你若為人,便是少年英才,隻可惜……”
【隻可惜】
他雖是傳聞中隻見於書冊上的大妖,可秘境已失,他變成了流落人間的一個異類。
長老們告訴他七星宗需要他的妖力,七星陣需要他的力量,可他們卻也提防他。
他被關在那個院子裏,日日夜夜忍受熱疾之苦,甚至要自囚以換得片刻寧靜。
更不用提俗世間對於妖獸的偏執態度。
如果他隻是劍部大師兄岑鈞月,他可以被人遙遠地尊重喜愛。
隻可惜他是魘獸。
隻可惜,他小心翼翼的掩飾,曾經想要對她剖白自己的決心,現在看來,大概有些可笑。
他默默站在那兒,第一次覺得身上那種時刻圍困著他的高熱褪去,變成一種沉默的冰涼。
就在這時,她回過身來,一下看見了他。
岑鈞月奇怪自己為什麽還要開口再問一遍。
或許是他太想聽見她說否定的回答。
可她懷中抱著一大堆備料,用那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怔怔看他,隻是張口無言。
他能看見她鼻梁旁邊的小痣,看見她深棕色的碎發在窗廊灑落進來的天光裏閃閃發亮。
她站在明媚的光線裏,像是一團柔和輕盈,有淡淡甜味的夢。
就像他用過的那個夢盒。
他突然不想再麵對她了。
他太難受了,胸口窒悶得厲害,那種熱度在短暫退卻後又重新以更凶猛的氣勢席卷而來,他想回自己的院子。
可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腦子裏也熱得厲害,痛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攪,他忍不住捂住了額角,清楚明白這是什麽預兆。
可她靠的更近了,她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想讓她走開,他想躲起來,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可越是掙紮,越是無力,他似乎聽見不遠處樓梯口傳來的人聲,有那麽一瞬間想要破罐破摔地甩開她跑掉。
撞見誰都沒有關係,隻要不是在這裏,不會被柳千千看到。
但最後,他隻是被她半架半拖地拽進了一個有門的房間,他能聽見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兩人同時脫力地跌坐到牆角。
意識還在泥濘中反複,身上的熱度幾乎快要把他焚化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身邊人微涼的體溫如同沙漠甘霖。
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碰,可或許是怕他鬧出什麽動靜,她緊緊貼在他身側,幾乎是半壓著他,她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細碎的呻|吟被吞回了喉嚨。
他逐漸貪婪地緊貼著她的掌心,下意識想要索取更多涼感。
在變出可恥的毛絨耳朵和詭異的金色眼睛之前,他最後一個神思清醒的動作,是貼著她的掌心,循著本能偷偷留下了一個吻。
因為……或許等他再次清醒的時候,他永遠再不會有機會這麽做了。
***
再睜眼時,柳千千發現自己站在師兄的院子裏。
這次倒算是意料之中。
隻要在現實中見到貓貓師兄的形態,勢必就會被卷入魘獸夢境,這是她有所預料的,隻是思及之前發生的一切,柳千千抬起手腕。
腕間空無一物,卻又仿佛刻印了什麽似的微微灼燒。
那叢金色藤蔓,僅僅是師兄的撫慰之舉嗎?
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含義?
不過柳千千很快回神,因為師兄出現了。
現在應是時辰很早,天邊剛剛露出一點魚肚白,細碎晨光慢慢升起,那棵高大梨花樹也被點染了閃爍的星芒。
師兄是黑色眼睛,沒有貓貓耳朵,也看不見她。
柳千千便默默站在院子角落偷偷瞧師兄在做什麽。
不過師兄好像看起來有些……開心?
他雖還是沒什麽表情,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從屋裏搬了張小幾到梨花樹下,又接著搬出了兩把椅子。
哪怕隻這麽三件東西,師兄好像也斟酌了半天該如何擺放。
柳千千有些摸不清師兄想做什麽,好像也找不見什麽東西來判斷當下的時間。
此時院外突然有什麽動靜,她幾乎是和師兄同時側頭看過去。
是一位內門弟子送了東西到門外。
“稟岑師兄,這幾日的東西到了。”
柳千千看師兄走過去同對方道謝,那位弟子卻像是麵露不適,隻飛快同師兄告退。
師兄循著對方離開的背影多看了兩刻。
他麵色沉靜許多,隻頓了半晌,才提著那個大木箱子轉身。
等師兄把大木箱放在小幾上打開,柳千千看見裏麵是好些書冊,不過除了書冊之外,竟然還有……點心?
親眼看著師兄神色尋常地從箱子裏摸出好幾個油紙包,柳千千覺得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原來師兄其實是吃點心的嗎?
柳千千跟著師兄往屋裏走,見師兄慢條斯理地翻出幾個青瓷碟子來,把油紙包裏的點心一一挪到盤子上擺好,又似是開始燒水準備沏茶。
她是知道師兄喜歡喝茶的,師兄從前還專門給她嚐過好幾樣不同的,不過以她的品鑒水平,當然是分不太出好壞,但有一樣她特別喜歡,好像是叫……碧螺春?
具體的名字應該還要長一些,因為師兄當時還告訴她,這是碧螺春裏的某一種,有異香,是和果樹長在一起,所以會帶一些水果的清香氣。
她對這印象很深,是因為師兄拿來裝這種茶葉的罐子是她選的。
是一個矮胖的青瓷罐。
想到這,柳千千回神,就見師兄從高處的架子上拿下來那個熟悉的矮胖青瓷罐,白皙指尖撚著茶葉輕巧丟進茶壺。
所以師兄泡的,就是她最喜歡的那種茶?
柳千千心尖有些異樣,她愣了片刻,突然呼吸急促起來,跟著師兄的腳步再次轉入院中。
師兄看起來依舊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他把備好的點心和茶壺都放到梨花樹下的小幾上,而後坐到一側,又仔細調整了一下盤子的位置,過後便拿起一本書冊,坐在椅子上看起來。
隻是他看著書,時不時還會抬頭看一看院門。
柳千千就站在師兄身邊,看他一一頁一頁地翻書,看日頭慢慢變化,看晴天變成烏雲。
已近中午,天色陰沉下來。
師兄似乎起身仰臉看了看天氣,而後思量片刻,還是彎腰把桌上的東西一一又收進了屋子裏。
但他還是留了一把椅子在外頭。
等把東西都收拾好,他這才拿著書重新坐回院中。
空中的雲團越來越密了。
柳千千抿唇抬頭看天,眼見雨水落了下來。
師兄並未淋雨,幾乎是下雨前幾秒,他已經支起了一個隔離屏障。
隻是他坐在那,抬頭看了看雨霧,一雙清澈眼睛裏蕩出兩圈細微波動,看起來像是變得有些擔心。
柳千千也在看雨。
她如今不能被師兄看見,大概隻能算一個幽靈,自然也感覺不到這瓢潑的雨勢。
一切在眼前,卻又似在畫中,伸手不可觸。
然她仰臉呆呆看著雨水傾盆而下,大到濺起了靡靡的雨霧。
又看到朦朧之中,那個獨自坐在梨花樹的身影看起來孤單得要命。
如果說之前她還心存僥幸,可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天大雨之後,她已經可以確信這是哪一日了。
就是在今天,師兄說要告訴她“重要的事”,希望她能早點來。
可是她一直沒有來。
作者有話說:
向後翻繼續查收您的嬌嬌貓貓
聽說看了下一章的人都想和千千搶老婆誒(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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