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4058
第7章
隨著一陣猛然心悸,柳千千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又在夢裏重新走過了那一段時光。
她翻身坐起,在床邊趿了鞋子猛灌下杯冷茶,終於覺得胸口的鬱氣散去一些,這才緩緩開始穿衣洗漱。
等她推開房間的窗子,發現夜裏應是落了雪。
宗門內的花樹有靈力滋養,並不凋零,仰頭看去,輕雪堆在密密挨挨的白花枝間,一時竟分不清開出來的是花還是雪了。
一院潔白明媚的落雪,襯的天光格外清朗亮堂。她抿了抿唇角,心情跟著鬆快許多,這才慢吞吞準備坐到案幾前繼續研究一下這兩日的記錄。
今日是公休,昨夜雖是做了不算愉快的夢境,但好在是睡著了,甚至一覺睡到現在,看來睡前調整呼吸和姿勢算是有成效。
“柳千千!你給我出來!”
屋內的柳千千眉心一皺,聽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可一時想不起是誰。
卻是小茗在窗邊抬了個縫看出去,立馬苦著個臉回頭告訴她:“千千姐,是言如玉。”
言如玉?
柳千千短暫翻揀片刻後,終於想起來言如玉是言不諱的姐姐,也是原和她同一批進入問道堂,但如今已升至中階弟子的“昔日同窗”。
“柳千千!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麵!”
低階弟子的宿區本就是連在一塊的,她和小茗的屋子正對晾曬衣物的後院,如今言如玉大聲喊到她門前來,很快吸引了一些四周的視線。
甚至已經有人抱著一盆衣服站在一邊看熱鬧了。
她微微挑眉,給了小茗一個安撫的眼神過後,披上外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言如玉已經是中階弟子,穿的是一襲帶披帛的淺藍長裙,她叉腰站在那一臉怒容,看起來倒是很有氣勢。
“找我何事?”柳千千沒太在意對方故意示威似的姿勢。
言如玉聽了她的話卻是好笑般嗆了聲道:“你居然還敢問?”她指著柳千千,看起來已是有些怒氣上頭了:“我弟弟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柳千千心下有了計較,隻假作疑惑抬眸道:“令弟的傷?”
她眸光象征性地四下轉了一圈,慢慢開口:“言師姐應該知道,我是問道堂眾人皆知的留級生,至今仍是低階一級。可令弟已是三級弟子,我就算有心想為他此前幾次三番諷刺我想要討回公道,卻也沒有那個能力。”
話音落,四麵響起來一些零散的笑聲。
言不諱平素在問道堂橫行霸道也不是一天兩天,這裏的弟子縱然沒有什麽要幫她柳千千的理由,但相比之下顯然更不滿言不諱一些,一聽明白她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便是跟著笑起來。
“你——”
言如玉或許是被四下的笑聲氣得有些臉紅,隻是很快怒極反笑,抬手亮出一張紙卷來。
柳千千意識到那是什麽後,眸色沉了沉。
“你既說自己水平低,怎麽還敢報名械具師的測試?”
這話完,四周卻是很快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
“械具師?那不是械部的專門考試麽?……”
“若是通過了,可算與長老的關門弟子同級?”
“這……這實在是自不量力……”
情勢一轉,言如玉冷笑一聲,把那紙卷攤開來指著下頭簽著的“柳千千”三字,譏誚道:“我特意好心在核驗之前幫你把報名頁拿過來,也是為你好,怕你到時候出醜出到外麵去。”
柳千千緊盯著言如玉,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一跳一跳地敲。
她沒想到,自己私下報名的卷箋,竟會這麽巧被言如玉撞上。
對方現在把她的卷箋抽出來,就說明她的申請還沒有經過最終的核驗,可今日午時就是截止的時辰,卷箋上蓋過紋章,也不會有第二張……
械部的械具師是單列在弟子等級之外的存在,與醫部的藥劑師和星部的占星師一樣,更重要的是,拿到這些身份後,就可以和長老一樣暢行藏書閣。
這當然不是最快最好的辦法,可柳千千記得師兄說的“下不為例”。
哪怕她再如何有自信可以第二次偷偷進去藏書閣,卻也不願違逆師兄的告誡。
“怎麽?啞巴了?”
似乎是見她半晌沒有回應,言如玉挑著眉走近兩步,神情已然帶上了點得意,說著又把那張卷箋揚到她麵前晃了晃。
這對姐弟可說是一模一樣的輕敵愛顯擺。
柳千千瞅準時機,暗中等待對方走近到她估算的距離,接著飛快動作,趁勢劈手便將卷箋奪了過來,而後立刻朝身後喊了一聲小茗。
“誒!你等——”
言如玉睜大眼睛想伸手搶回去,卻被柳千千輕巧躲過,她再一側身,就見小茗已經架好了飛行紙鶴,便很快踩著翅尖跳上去坐到小茗背後。
紙鶴騰躍而起,言如玉在下麵氣得跳腳。
宗門規定,門內除了負責送信雜役的弟子可以使用飛行紙鶴外,所有人不得未經許可使用禦劍或是其他飛行法器。
小茗便是送信弟子。
就算言如玉再如何比她厲害,現在都隻能在下邊幹瞪眼。
兩人升上半空,柳千千忙道:“謝謝你,去檀樓廣場後麵的核驗處。”
方才小茗方才雖是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配合她行動,如今也聽話地操縱著紙鶴向那處飛,開口卻有些遲疑:“千千姐,你……真的要去考械具師嗎?”
柳千千抿了唇角,輕聲道:“怎麽了?你也覺得我是不自量力嗎?”
“沒有沒有。”
此刻小茗在飛行紙鶴的前頭背對著她,聞言立刻搖腦袋,隻天然道:“我覺得他們才是有問題,千千姐想怎麽試都可以啊,又沒有人規定報考械具師的不能是低階弟子,我隻是擔心千千姐,不過你下定決心就好啦,萬一失敗了也沒關係,咱們可以再試嘛,再說還有我在呢,別著急!”
小茗這幾句話說的語速快,又被風聲模糊了些,柳千千卻覺得一字一句聽得很真切。
“謝謝你。”她垂著眼睛鄭重答小茗,換來對方被裹在涼風裏的一串笑聲。
或許是她狹隘了,柳千千低著頭,心尖有些發熱。
“不自量力”不過都是旁人依照慣性隨意為她的決定下的注解,可最終落筆寫出答案的作者應該是她自己。
她也為方才質疑小茗感到一絲羞愧。
從某個角度講,她應是有些羨慕小茗,小茗的樂觀開朗似乎是天生的,同她總是囿於自卑曲折往複的泥濘心境大不相同。
若說小茗那是一片陽光地,那她這裏,大概就是高木蔽日,水草纏結的林中深塘。
但哪怕她們很不一樣,能認識小茗,也是她的幸運。
她輕輕扶著小茗的肩膀,聽見自己沉著開口的聲音:“你不用擔心,我肯定會考過的。”
***
“素問?你怎麽又進來了?”
窗外日光傾斜,滿堂悠悠燃著的香火之間,坐在上首的男人身形頎長,著純黑的罩袍,隻一頭銀白華發十分醒目地在腦後披散。
等他抬起臉,才能瞧見他的容貌並不蒼老,反是十分年輕。
被喚作素問的弟子衝堂中二人端正行了一禮:“掌教大人好,岑師兄好。方才又有弟子來補交報名的卷箋,素問這便是要再送到謝師姐那去做記錄。”
掌教賀師春輕輕挑了挑眉,眸光一轉,掃了一眼坐在他左邊下首的雪衣少年,又淡淡應素問:“這麽趕?”
大抵是他表現出了些興趣,素問很是上道地接著他的話頭答:“說來稀奇,似乎是位低階弟子。”
往年所有參報行師資格的弟子,大多都已晉升至高階,連中階都算少數,若說以低階報名,的確是有些罕見。
素問又說,這應是位劍部問道堂的弟子,可報的卻是械具師的考試。
賀師春托著下巴看向岑鈞月,神情有些微妙:“看來你們劍部想轉行的人不少啊?”
聽了他略帶調侃的話,岑鈞月卻是眉頭都沒動一下。
少年仿佛不太想應付這個問題,隻是神情寡淡道:“劍部沒有頒授行師資格的測試,曆來都是跨部考試最多的一部。”
言下之意,便是沒什麽好稀奇了。
賀師春見他這副古板老成的模樣有些想笑,又轉頭去問那位低階弟子的名諱。
素問把卷箋展開些,確認了兩刻才答:“柳千千,問道堂柳千千。”
坐在另一側的少年聞言立刻抬了抬眼睛。
他像是愣了一瞬,隻很快又重新垂眸,神色似乎沒什麽太大變化。
不過賀師春瞧見他落在椅把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因為用力,手筋都變得格外凸起。
原來是這個柳千千。
他心下暗歎,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麽,隻讓素問自去找謝以槐。
賀師春可算是看著岑鈞月長大的。
因為鈞月身份特殊,又有歸元長老的手劄在前,幾乎從他被撿回宗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封閉環境的隔離修行。
出於對手劄上所述幼年魘獸妖力的顧忌,藏書閣的院子,大概說是“牢籠”,也不為過。
並不是擺在明麵上的束縛,因為那些暗中的禁錮針對的都是鈞月,隻不過普通弟子靠近時,往往會因為這些看不見陣法手段感到壓抑或者不自在。
是以那處院子可說是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
這也是出於安全考慮,為了預防他如手劄所言遭遇魘獸成年前的崩潰期。
鈞月之於七星宗,約莫就像是什麽稀世珍奇的寶貝,知道他身份的人表麵上都供著捧著他,琢磨他的真身,想通過他了解背後關於“往生秘境”的線索,卻也防著他,藏著他,害怕他。
好像沒多少人真正在意過他本人的感受。
賀師春看著這個孩子一步一步變成沉靜冷淡的模樣,成為了宗門內名聲赫赫,卻仿佛被放到神壇上無人可近的劍部大師兄。
半年前,他還記得這家夥罕見地有幾分敬重地詢問他,是否可以把自己的真身秘密分享給另外一個人。
那是鈞月難得一次對他露出那種柔軟的表情,雖唇線還是平直的,眼睛裏卻有點微妙柔和的光暈,像是新雨過後,池畔碧草濕潤著搖曳輕晃。
讓他不忍心拒絕。
大抵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他仔細查了,確認對方隻是剛剛升入問道堂的低階劍部弟子,而且還是從出生就在宗門內的孤兒。
背景幹淨,人也老實得近乎懦弱,被欺負了大多數是靠忍氣吞聲,劍道天賦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差的,體質也不好。
容易拿捏,即算有什麽問題,也好解決。
隻不過,她和鈞月不太像是……同屬一個世界的存在。
但這樣也好,低階修行者隻得百餘年壽命,這麽講雖是勢利了些,可一界凡夫,得與尋常多見於傳說中的大妖為友,大概算得上她的榮幸。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柳千千倒是比他想的還要殺傷力大些。
他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那次對方似乎是失了約,而後竟是也不再來找鈞月了。
雖然鈞月一開始顯得有些著急,甚至還病急亂投醫地跑來問他究竟會是因為什麽。
但隨著時間一久,不過幾個月,鈞月又變回從前的樣子,讓賀師春以為那件事已然過去。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它許是變成了一根刺。
賀師春微微眯了眼睛,回想起方才素問說過的內容。
械具師?
這個柳千千,到底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千千:想拱你家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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