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72
  第189章

    長孫愉愉是典型的“戰鬥人格”。寧江那兩次長孫愉愉也險些去了, 都是陸行拿話激她,給她“強求”回來的,然而這一次陸行守在長孫愉愉身邊, 卻不知該說什麽話才能激發她的求生欲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陸行坐在床上,將昏睡的長孫愉愉摟在胸前, 就好似她不是昏迷, 隻是依在他肩頭閉目養神而已。“愉愉, 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第一次見你的麽?”

    沒有人回應。

    陸行卻好似長孫愉愉聽得見一般繼續道:“那會兒我上京趕考,順便去玉隆閣看看, 恰好那日你竟也到了玉隆閣。”

    平日裏長孫愉愉自己是很少去玉隆閣買香膏的,都是下人買了送進來,偏那日她鍾雪凝在她馬車上, 鬧著要去買香膏, 長孫愉愉隻能陪著她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你,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也是個膚淺的男子,就是個以貌取人的人,隻一眼, 我心裏就想,今生若是能以此女為妻當無憾矣。”

    陸行笑了笑, “這當然是自欺欺人, 我們做了夫妻, 可是今日卻是要抱憾一生了。我時常想, 若是當初我不管不顧送你到京城, 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又或者我辭官之後追著你到京城, 帶著你遠走高飛, 一切也會不一樣。”陸行輕輕地用鼻尖蹭著長孫愉愉的臉頰道:“愉愉,你不恨我嗎?我陸九這輩子對你負心薄情,你不恨我嗎?”

    陸行的眼淚滑落到長孫愉愉的臉頰,他將頭埋在長孫愉愉的頸畔,久久也出不了聲。

    不知過了多久,連月亮都躲到了雲層後,才聽得陸行繼續道:“其實我知道你不在乎。陸九這個人對你如何,都不在你心裏。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在我跟前,視線從我身上滑過,一絲停留都沒有。”

    說到這兒陸行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我長這麽大,還從沒被哪個姑娘家如此忽略過。”

    不管是樣貌、家世還是本身的清華高朗,陸行從來都是佼佼者,再不濟也不至於淪為路人甲,讓人連多看一眼也欠奉。但長孫愉愉就是結結實實地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當了一回路人甲。

    “打那之後,我就明白想要贏得縣主你的注視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陸行道,“我笑我後來那許多做作,不過都是為了讓你多留意一下我,多看看我,可是……”

    “可是我卻連初心都忘了。如今想來,咱們在一起,我真正對你好的日子,竟然沒幾日,我甚至都沒能讓你快活過。”陸行有些哽咽。

    “所以,這人間你不想待了,我能明白。”陸行用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一隻眼睛,輕輕抹了抹,哽咽著問:“隻是你的皇家畫館,你的樂社,你都不管了嗎?”

    寂靜的夜裏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長孫愉愉的呼吸好似都輕了許多,變得若隱若無。

    好久好久之後,陸行才繼續道:“愉愉,跟我再試試行不行?”

    沒有別的花裏胡哨,陸行隻能向長孫愉愉乞求。

    乞求她的憐憫,乞求她肯回顧一下他。

    然則卑微的乞求從來效果都不怎麽樣,長孫愉愉依舊病得糊裏糊塗的,藥灌下去了一點兒效果也見不著。

    不僅陸行的針灸不管用,就是宮裏頭派來太醫來會診也是無效。

    蓮果哭著道:“怎麽會這樣呢?在寧園的時候,縣主雖說一直沒有精神,可吃飯喝藥都很正常,我還以為她沒事的,卻沒想到……”

    陸行忽然抬起頭,“你說什麽?”

    蓮果被陸行突然的問話給弄呆住了,“我說……”

    陸行急急地問:“縣主在寧園吃藥的方子你存了麽?”

    蓮果點點頭,“存了的。”這是從小伺候長孫愉愉的習慣,她的脈案和方子一直都是備著一份的,為的就是方便大夫。

    陸行讓蓮果取了來,細細看了,“都是我疏忽。這幾年愉愉吃得不一樣了,再不能用老方子。我隻顧著解那□□草和墨的毒性,卻忘了這茬。”

    卻說換了方子後,長孫愉愉的病情果然有了起色,雖然並不顯著,但至少神智清醒了。

    人清醒了之後,米油之類的就能喂進去,讓長孫愉愉至少不那麽虛弱。但她脾胃虛弱,又精神不濟,總是吃幾口也就皺眉頭,你同她說話,她也不搭理。

    陸行對蓮果使了個眼色,兩人轉到屏風之後,陸行道:“切不可把鏡子給縣主。”

    蓮果不明所以,卻還是應了是。

    其實裏頭長孫愉愉並沒睡著,她雖然沒什麽想活下去的念頭,但一顆好奇心卻怎麽也壓不住。陸行為何讓蓮果不給她鏡子?她是毀容了?雖說人之將死,但是長孫愉愉這種人就是死那也得死得好看,否則豈不是給陸九留下的印象裏,她就是個奇醜無比的人?

    長孫愉愉堅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光是想想,陸行最後的記憶裏她居然醜得連鏡子都不能照,她就覺得受不了。

    所以等蓮果來喂她藥時,長孫愉愉說什麽都不肯張嘴,隻堅持道:“你把鏡子給我。”

    蓮果為難地道:“縣主你先喝藥吧,等你病好了,咱們再照鏡子行麽?”

    當然是不行。

    蓮果拿長孫愉愉沒法子,隻能取了那鏨金葵花式把鏡給她。

    長孫愉愉一看到鏡中的自己就驚呆了。這哪裏還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她的臉瘦得隻有骨頭了,眼眶凹陷,顴骨就顯得高了,肌膚也沒了光澤,嘴唇也失了顏色。

    長孫愉愉嚇得將那鏡子一扔,就開始掉眼淚。

    蓮果心裏一喜,想著她家姑爺的這法子果然有用。隻要她家縣主還肯流淚,那就是還在乎,不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模樣,那就有救了。

    這人呐,就必須得有點兒念想。

    長孫愉愉如今想著怎麽著也不能死得太難看,如此藥也肯吃了,飯也肯用了。

    陸行一口一口喂著長孫愉愉喝粥,“你胃口好些了,我讓王廚娘給你做頓發糕吃吧?”

    長孫愉愉才不在乎什麽發糕,“你每天待在家裏,都沒事兒做嗎?”她記憶裏的陸九可是忙得成天不見蹤影的人。

    “我辭了官,本就沒什麽事。”陸行道。

    長孫愉愉尖銳地道:“是怕出去被人指指點點吧?”

    陸行道:“縣主什麽時候在乎別人怎麽說了?”

    長孫愉愉瞪著陸行,再不肯張嘴喝粥。

    陸行隻能哄道:“我繼續跟你講故事如何?昨兒說到我去遊說楚州牧蔣伯春……”

    這下長孫愉愉倒是肯又張嘴了。

    不過一個月功夫,長孫愉愉臉上和身上的肉就長了起來,病也差不多好了,若是想死恐怕得另尋法子了。

    然則長孫愉愉雖然病好了,卻隻肯在後麵的小花園裏轉轉,怎麽也不肯出門。便是有舊友想上門探望,或者陸行的親友想上門,她都一概拒之門外。

    陸行看在眼裏,卻也隻存在心裏。這日用飯時他道:“赫赫折部聯絡了北方諸部南下,皇上派了定軍侯領軍北上,今日傳來了大敗的消息。”

    長孫愉愉夾菜的手頓了頓,“你不是辭官了麽,還這麽關心朝廷的消息?”

    陸行道:“是辭官了,不過皇上剛登基,如今手邊也沒有得用的大將,所以欲拜我為將,去救定軍侯,明日就出發。”

    長孫愉愉吃了一口飯,“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

    “我沒擔心你。”陸行道。

    長孫愉愉瞪向陸行,覺得這個人變了。前些日子她病著的時候,這人對她千依百順,說話也好聽,今日這是怎麽了?得誌就猖狂了?以為做了大將就不得了了?一個文官變成了武官,還在那兒瞎得意,傻不傻?難道不知道文貴武輕。

    平日裏三品武官在五品文官麵前那都是恭恭敬敬的。

    “我是想跟你說,趕緊準備點兒行禮,隻能帶日常必需用的。再叫蓮果和冬柚給你準備幾套男裝,如果沒有就今晚連夜趕出來。”陸行道。

    長孫愉愉一臉“你有毛病”的樣子看著陸行,她當然聽明白了陸行的意思,隻是行軍打仗,又是去緊急援救,陸行居然要帶自己一個女人去?

    陸行低聲道:“愉愉,從再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發過誓,這輩子咱們再也不分開。”

    長孫愉愉可沒感動,那是陸行發的誓言,又不是她的。她在京城舒舒服服的待著哪裏不好,腦子有毛病才跟著陸行去軍營裏受罪,光是想想,長孫愉愉就知道那得有多苦。

    “我不去。”長孫愉愉道,然後她先發製人地堵住了陸行的話,“有本事你去跟皇帝請辭,不要做這什麽大將軍。”

    不過陸將軍顯然很懂得,不跟女人講道理的這種道理,次日直接將長孫愉愉綁去了大軍裏。

    晚上陸行剛走進長孫愉愉的營帳,就被迎麵而來的粉盒、梳子、杯子、匕首給襲擊了,他整個人武得跟個風火輪似地接了,笑著道:“咱們倒是許久未曾玩過這遊戲了。”

    長孫愉愉叉腰看著陸行,“陸九,你個混蛋,我恨死你了。你憑什麽要我跟著你來這鬼地方受苦啊?一路奔命,馬車顛得我上吐下瀉的。”

    陸行上前摟了長孫愉愉的腰。她待要掙脫,可哪裏是陸行的對手,陸行索性將長孫愉愉整個人抱了起來,放到自己腿上箍住,“愉愉,就你這身子骨,我不放心上京城那些庸醫照看你。再且你不在我眼皮子地下,我做什麽事都沒辦法專心,總是想著你。”

    長孫愉愉朝著陸行做了個“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在心裏也“嘁”了他一聲,但是甜言蜜語的威力也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