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13
  第178章

    長孫愉愉樂社的曲式更為飽滿, 就好似將各色味道都匯入了菜肴裏,不再是單獨的甜、鹹、酸、辣,而是極大程度地豐富了人的聽覺享受。

    似老太爺和太爺這等一直浸潤在藝術裏的人, 隻聽一支曲子就明白長孫愉愉她們做的事兒可不是玩玩兒的,甚至有可能開啟樂道的另一條路。

    長孫愉愉等人目前共奏了四支曲子,為了跟正月裏的喜慶相合, 有幾首新做的偏低幽的就沒有演奏。

    她們安排的最後一首, 正是薑雲的《山陽》, 壓軸的曲子自然選的是最強的,這也是樂社公認的做得最好的。

    山陽一出, 萬物生輝。

    眼瞧著那橘紅的一抹光從山後升起,那光先是緩緩地,柔和地鋪滿了整片天空, 再然後鼓點逐漸急促, 山陽仿佛按捺不住似的要跳上山頂。

    偏不知哪裏飄來一團雲,將那山陽的光芒遮擋,有烏雲蔽日的恐慌。一時間山陽同烏雲相爭,你來我往,絲絲箏音好似光線一般想要穿透層雲, 那簫聲嗚咽卻是不肯散去。

    待到“咚”的一聲震天股響,那山陽終於撕破了烏雲。

    而隨著那聲震天鼓響起, 平台上突然就亮了起來。

    這種亮不隻是耳朵上的感覺, 還是讓所有人眼前都為之一亮的亮。

    原來那平台頂上, 有一盞巨型吊著的寶塔形燈山, 一盞盞小燈盞堆疊而成, 亮的時候, 最頂上那一盞熒熒燭燈盞突然翻轉, 帶著火的燈油順勢一層一層地從上往下傾瀉,一層層地點燃了所有燈盞,而燈油也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流動,並沒掉下來點燃長孫愉愉等人的衣裳。

    這奇特的點燈儀式,陪著山陽的破雲而出,簡直是完美配合,相得益彰。

    眾人齊齊在心中喝彩,卻舍不得發出聲音而影響曲子的演奏。

    燈亮後,台上那幾個女子就成了最耀眼的存在。尤其是當中那擊鼓之人,因著鼓聲漸漸急促,好似光芒萬丈即將噴薄,長孫愉愉的鼓棰也越揮越急,最後她甚至不得不旋轉了起來。

    特製的輕薄的纈染疊紗,在空中旋舞了起來,因著長孫愉愉的腰力和旋轉的速度,裙擺竟然鋪展成了一個完美的圓,讓她整個人成了一朵從含苞待放到疊瓣盛放的盛世花。

    鼓點急促處,群樂漸起,好似那鳥雀爭鳴,百花向陽。

    曲終時,人卻不想散去,都靜靜地坐在遠處,回憶這一場耳朵的饕餮之宴。

    便是安母也不得不承認,沒成想小縣主這幾個女子竟然搗鼓出了如此驚人的樂曲,真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也是尋常婦人所想不到做不到的。

    長孫愉愉等人心裏的滿足更是難以自抑的,此樂不僅娛人,更能怡己。

    夜裏長孫愉愉輾轉反側不能入睡,這是興奮的,雅樂小築的音效好得超乎想象,太爺真是功不可沒,陸家這千年世家的底蘊真不是白給的。

    不過太爺說選料什麽的,還有那平台頂上的大燈山,都是陸行的主意。那燈山不隻有照亮的功效,其實也起著回音之效,讓雅樂小築裏的一點點聲音都能顯得宏大、醇厚。

    一時長孫愉愉又想起老太爺說,他要親自給她們樂社譜幾首曲子,那想來可就太好了。也不知老太爺何時能拿出來。

    胡思亂想之際,忽地有一絲冷風灌入屋中,長孫愉愉的臉頰覺得一寒,以為是蓮果等人出去時窗戶沒關好,正要起身喚人,卻見屋子裏多了一個黑影,長孫愉愉嚇得立時就要尖叫。

    若非陸行捂她的嘴巴捂得快,聲音就傳出來了。

    “是我,別怕。”陸行低聲道。

    長孫愉愉嘴巴被捂住時立即就開始拳打腳踢,聽得陸行說話,慢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手捂住胸口,險些被陸九給嚇死了。

    這兒本就是他家,也不知這人為何鬼鬼祟祟地半夜摸進來,長孫愉愉拍開陸行的手,低聲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不能離開建昌的麽。

    陸行沒回答長孫愉愉,而是低頭用鼻尖在長孫愉愉的頰畔輕輕地蹭,又好似狼狗在嗅自己的獵物,似乎在尋找最好下嘴的地方。

    真夫妻也做了幾個月了,從那呼吸聲,還有那箍著她腰肢的力道,長孫愉愉就已經明白過來陸行要幹什麽了。

    長孫愉愉偏了偏頭,躲開陸行的鼻子,再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陸行卻依舊沒有回答,這一次是因為嘴巴不得空了。

    卻說陸行為何夤夜偷偷摸摸地回來?這就都是過年惹的禍了。

    過年是團員之節,家家戶戶闔家團圓,便是出門躲債之人除夕夜也會歸家,但在外為官的卻不能離開治所。若是拖家帶口的官員卻還好說,似陸行這種獨自一人的卻難免想家。

    陸行以前也不乏在外過年的時候,但都是熱熱鬧鬧的,唯獨今年……

    這時候一般其他官員會呼朋引伴,甚至招妓囿酒,知府衙門也有那會來事兒的官員來請陸行同樂,隻是同樂之後晚上還不是一個人睡清冷的被窩。

    長孫愉愉沒去建昌之前,知府衙門內宅那麽破爛,陸行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可的,一個人過著也挺充實。

    但如今再回內宅,就覺得完全沒了人氣兒,十分地淒涼。這種感覺還不是陸行獨有的,青老這些日子就沒少在他耳邊嘀咕過,說是這內宅沒個婦人還真是不行。家不成家了。

    打開臥房的門,一屋清淨,真真是叫人寂寞難耐。陸行才會腦子一熱,留了泉石在衙門裏支應,自己偷偷摸摸地回了琅玕院。

    屋子裏多了個人,又弄出那般動靜,在外頭守夜的蓮果自然就驚醒了。再仔細一聽那動靜兒,可是不得了,蓮果慌忙地在門口喊了聲,“縣主。”說話間就要推門進去了。

    長孫愉愉好容易被放出魔爪,氣喘籲籲地衝著門口高聲道:“我沒事兒,你去睡吧。”

    蓮果卻沒走,生怕是歹人挾持了長孫愉愉。

    遇著這種忠仆,陸行也無可奈何,隻能壓著嗓子道:“是我回來了,別跟其他人提及。”

    蓮果這才退下,隻心裏卻也犯了嘀咕,這姑爺的三更半夜摸回來是何道理?不是說不回來的麽?

    良久後,長孫愉愉才長長地舒展了一口氣。

    陸行側躺下替她撥弄了一下鬢邊打濕的發絲,“回來的時候恰好聽到雅樂小築那邊兒有聲兒,趕過去一看,正好看到你裙袂飛旋。”

    長孫愉愉來了點兒精神,“你覺得如何?”這明顯是在求誇讚。

    陸行沉默了片刻道:“華麗璀璨,隻是太過炫目,有些喧賓奪主了。”

    長孫愉愉不樂意了,有些後悔讓陸行得逞了。而且,他好像沒沐浴就……長孫愉愉嫌棄上陸行了。

    陸行點了點長孫愉愉的鼻尖,“別不樂意,別人隻會揀好聽的跟你說。你若真心想將樂社辦好,讓人認可你們樂社,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其實該少些才是。”

    長孫愉愉也不是聽不進人勸的,她明白陸行的意思。她想叫人認可的是這種樂曲形式,而不是她長孫愉愉個人敲鼓的美妙。

    “知道啦。”明白是一回事兒,但這種話聽著肯定是叫人不悅的,長孫愉愉側了側身,推了推陸行,“說話就說話,不許再動手動腳。”

    陸行啞聲道:“我待會兒就得趁著天沒亮趕回建昌。”

    長孫愉愉愣了愣,“可是你才回來呀,還沒見過老太太她們呢。”

    陸行搖了搖頭,“我此次回來的事兒,誰也不能說,本就不該擅離職守的。”若非被衝昏了頭腦,陸行也不會如此辛勞。

    次日長孫愉愉頭昏腦漲地撐起身子,要不是腰酸背痛,昨夜的事兒就跟一場夢似的。陸行早不見蹤影,所以他半夜回來就隻是為了行這夫妻之事?

    建昌到寧江要一日的功夫,如此辛苦折騰就為了這檔子事兒?長孫愉愉很是不能理解陸行,他可不像是那種沉迷女色之人,所以難道是急著生兒子?

    為了兒子這可真夠努力的,長孫愉愉忍不住撇嘴。

    卻說因著樂社的演奏在除夕夜大獲讚歎,陸家其他房就湊趣地要求也要聽,於是長孫等人在初一時又演了一場。

    這一次長孫愉愉在《山陽曲》敲鼓時,再也沒有飛旋,安母暗自點了點頭,昨夜是家中聚會,長孫愉愉那樣奪目倒是沒什麽,但今日是在陸家宗輩跟前,她卻得顯得更端莊沉穩才是。

    安母很是滿意。

    這一夜的樂社自然是“二鳴也驚人”。

    一時眾口相傳,很快寧江各家都知道陸家出了個樂社,所奏之藝,乃是妙到巔毫,簡直就是耳朵的福氣,聽一曲可以悅身心,聽兩曲可以怡性情,聽三曲體清神魂,聽四曲就是給神仙也不換了。

    正月裏本就是各家親戚串門的時候,所以消息傳得很快,當然眾人聽了傳聞,隻覺得陸家人難免自吹自擂,但好奇心卻也被勾了起來。

    若是一般的樂姬演奏,其他親戚家還能邀了去,但聽說是陸家幾個媳婦搗鼓的樂社,其中還是華寧縣主牽頭,誰又有那牌麵讓她們去演奏呢,是以要聽《山陽曲》還真得隻能去陸家雅樂小築。人家還未必賞臉肯彈奏給你聽。

    這樣的稀缺,越發地讓長孫愉愉她們的樂社聲名遠揚,外頭的人聽都沒聽過,就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正月裏親戚走動,長孫愉愉照例跟著羅氏去青州薑家做客,卻聽說那位大薑跟著她相公今年回了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