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78
  第92章

    新娘子愣愣的, 喜娘說什麽都沒反應,而新郎官麵無表情,喜娘說一句, 他才動一下挑開新娘的蓋頭時,那容光將整個陋室都照得恍如仙境了,喜娘甚至都忘了詞兒, 但新郎官卻依舊沒反應。

    回過神來的喜娘趕緊道:“請新郎官為娘子挑簾。”

    這卻是本朝特有的成親習俗。新娘不僅要頭頂紅蓋頭, 而且還得戴垂著麵簾的花冠。從新娘家中出來、上轎再到拜堂成親, 新娘都隻需要戴麵簾就行了,方便她能看得清路, 不至於跌跟鬥。

    因為以前戴蓋頭出過不少事兒,有新娘在跨馬鞍時絆住了,腦門兒衝下直接摔成傻子的, 還有新娘出門下階梯的時候沒看著路直接摔死的。後來就漸漸演變成入洞房之後才戴蓋頭了。

    如今大紅蓋頭下還有麵簾, 所以就多了一道程序,“挑簾”。

    原本這一幕是最好看的,新郎、新娘側坐對視,新郎官柔情細致地為新娘撥開眼前的麵簾,輕輕地掛在兩側, 然後兩人就能毫無阻礙地含情脈脈地對視了。

    但眼前這對新人卻非如此,新郎官為新娘子撥開麵簾時, 動作幹淨利落, 挑開後直接轉過了頭沒再看新娘子。

    喜娘剛才隔著麵簾看新娘已經是失了神, 這會兒再看到新娘子的臉就隻剩驚豔、驚豔再驚豔了。

    都說華寧縣主是京城第一美人, 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以往也見過這位縣主, 但此刻見她盛裝靜坐, 依舊再次驚豔了。

    長孫愉愉的眉心一朵芙蓉花鈿,花蕊貼著一枚湛紅如火的紅寶石,將一張臉襯托得筆墨難描,女媧難造。

    喜燭的光映在她臉上,仿佛都被比得暗淡了,那光暈一點一點在她臉上細致地搜尋,卻也沒尋出任何瑕疵來。

    這樣的美人兒,別說男人見了,就是她們女人見了都心生喜愛,恨不能看了又看。這般美貌早就已經脫離了讓人嫉妒的界限了,隻餘折服和心歎。

    偏那新郎官依舊無動於衷。

    喜娘想著眼前這位可是晉陽公主的獨女,晉陽公主又是出了名的豪富,娶得這樣美貌的娘子,還富可敵國,新郎都是這副表情,那些傳聞豈非都是真的?新娘子早已失貞?

    喜娘胡思亂想歸胡思亂想,但嘴裏卻還得繼續說著喜慶的話。隻不過兩位新人的冷臉,讓喜娘的吉慶話說得都沒那麽激0情了。

    陸行神色冷峻,看也不看長孫愉愉,後者對他的態度並沒多意外,他本就避她如毒蠍的。她們這樁親事,長孫愉愉歎息,都是她娘親一廂情願強扭來的,也不知會是個什麽光景。

    不過陸行嫌棄她正好,長孫愉愉在心裏撇嘴,正好她可以提出讓他去別的屋睡覺的事兒,想來他肯定不會拒絕。今後他們就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在長輩麵前就一起裝裝樣子好了。

    熱鬧過後,喜房裏總算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長孫愉愉以及蓮果、文竹兩名侍女了。冬柚和負責賬本的樂桃都留在了寧園,實在是陸家住不下。蓮果和文竹也隻能兩人擠在一個房間裏。

    靜悄悄的喜房內,長孫愉愉呆呆地坐在床上,木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

    蓮果和文竹對視一眼,蓮果上前一步低聲道:“縣主,打早晨起你就沒吃東西,我去廚房叫準備吃食吧,文竹伺候你更衣。”

    “不想吃,先伺候我更衣、沐浴。”長孫愉愉聲音有氣無力地道。

    文竹麻利地幫長孫愉愉歇下花冠,又伺候她換了嫁衣,蓮果則去廚房叫熱水去了。

    整個過程長孫愉愉都沒再說話,一直到起身去淨室時。

    才走到淨室門口,長孫愉愉就再不肯挪動腳步,文竹詫異地在後麵等了十息,也等不到長孫愉愉的動靜,往前探頭一看,才發現她家縣主早已是淚流滿麵。

    “縣主。”文竹有些無措地喚了一聲。

    長孫愉愉再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返身撲向床上,將頭埋在大紅的鴛鴦戲水被子裏就開始大聲地哭了起來。

    文竹忙不迭地跟上去,在旁邊勸道:“縣主,可不興在洞房裏哭呢,會不吉利。”

    長孫愉愉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吉利不吉利,她覺得嫁給陸行就是最不吉利的事情。瞧她自己一個謊言把她害成了什麽樣子。她此刻恨不能在晉陽公主跟前大聲地哭喊,她根本就不喜歡陸行,她都是騙人的。

    蓮果一進屋就聽到長孫愉愉的哭聲了,無聲地拿眼神詢問文竹,文竹隻搖了搖頭,又指了指淨室的方向。

    蓮果悄聲地往淨室走去,但見那淨室都及不上寧園長孫愉愉屋裏淨室裏那池子的大小。長孫愉愉的池子那是一天到晚十二個時辰都蓄著冒著熱氣的水的,而這淨室裏卻隻有一隻孤零零的大瓷缸。

    模樣也是奇怪,半埋在地下隻露出個邊沿來。

    地磚?當然是沒有地磚的,隻是用青石板鋪就,顯得十分灰暗。而長孫愉愉的淨室裏那池子卻是漢白玉雕就的,隔斷都是用的鏤空青玉板,華麗得仿佛龍宮。

    天差地別的淨室,仿佛也預示著她婚前婚後天差地別的日子,長孫愉愉隻看了一眼就悲從中來,再無法抑製對未來的惶恐不安以及絕——望——

    這世上有哪個女兒家沒憧憬過未來和良人一起的日子的?長孫愉愉雖然不想嫁人,但豆蔻年華之後偶爾也會思量。如今看到陸行那副做派,她一顆心比寒冬臘月泡在冰水裏還冷。

    蓮果和文竹是怎麽勸也勸不住長孫愉愉的哭聲,到最後隻能任由她哭。

    文竹坐在長孫愉愉的身後替她理著背脊,蓮果則低聲道:“縣主,其實淨室也沒那麽差。奴婢剛才去廚房了,那邊專門有一個燒水的灶,連著陶瓷管子,淨室這邊用水,那邊兒燒了水立即就能通過管子送過來,都不用人去抬水的。”

    文竹聽了側頭看了看蓮果,蓮果朝她點了點頭,又往淨室去看,再回來時道:“縣主,淨室的瓷缸裏已經蓄滿水了,奴婢伺候你沐浴吧。要是眼睛哭腫了,明兒認親時可怎麽說?”

    哭歸哭,但澡卻還是要洗的,長孫愉愉由著蓮果兩人扶著進了淨室,一看到那簡陋的模樣,眼淚就又湧了出來,坐在浴盆裏繼續哭。

    蓮果和文竹無奈,小心地伺候起長孫愉愉,格外用心地給她擦拭身上的水,還有就是沐浴後上香膏、推拿、梳頭等等。

    先是用香膏裹住腳跟、手肘,再拿雲棉布裹了,那棉布是在熏籠上烤著的,相當於是熱敷了。再接著文竹用特製的紫檀梳拿著長孫愉愉的頭發細細地、輕輕地梳著,還順帶給她用特製的大梳子刮頭皮,蓮果則是熟練地替長孫愉愉揉按其他抹了香膏的地方,如手指等等。

    這一番伺候下來就是再壞的心情也能平緩。

    長孫愉愉也不再哭泣,隻蜷縮在床上,文竹轉身倒茶的功夫,她就睡著了。

    一張小臉紅撲撲地裹在大紅被子裏,越發顯得膚白如雪,唇若塗丹,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仿佛一對黑漆小扇子。

    紅、白、黑三色對比到了極致,極致到了豔麗的地步,陸行回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臉。

    文竹忙地朝陸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朝睡熟的長孫愉愉努了努嘴,提醒陸行。

    陸行點了點頭,從衣櫥裏拿了自己的衣裳直接進了淨室。他很有自知之明,沒想過能得著蓮果和文竹的伺候。

    陸行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時,蓮果和文竹一個守在床尾一個守在床頭看著長孫愉愉,假裝在做針線卻是半天一針都沒下。

    陸行從小就沒讓侍女伺候過,更是不習慣這屋裏驟然多出三個女人的情形,愣了片刻拿了棉巾直接出了門。

    蓮果和文竹對視一眼,都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躲在角落看熱鬧的傅婆見陸行從洞房裏出來,不由得迎了上去,“這是咋的?被趕出來了?”

    這語氣聽著可有些幸災樂禍,陸行朝傅婆笑了笑,兀自在廊下用棉布擦起頭發來。等著聽洞房壁腳的青老啥也沒等著隻能鑽了出來。

    陸行感覺頭發幹得差不多了,這才在青老和傅婆的矚目下重新推開了洞房門。

    蓮果和文竹齊齊地朝陸行望去,陸行將棉帕往旁邊放下,“你們也去歇著吧。”

    蓮果和文竹都沒動。

    三個人就這麽僵著。

    最後還是文竹扯了扯蓮果的衣袖,兩人才慢騰騰地出了門。畢竟這是洞房花燭夜,誰也沒道理攔著新郎圓房,她們兩個丫頭更是不敢。

    隻是兩人出了門也不敢去歇著,就樁子一樣地守在門邊兒,打算一聽到什麽不好的動靜兒或者呼救聲,兩人就往裏衝。

    但等了好半晌,屋子裏也沒任何動靜兒,以至於院子裏四個無聊的人都開始打起了哈欠。

    而紅燭高照的屋子裏,陸行已經上了床,仰躺在長孫愉愉身邊,沒有大家想象中的動手動腳,他也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

    可也隻是準備而已。

    一輩子沒親近過女人的年輕男子,好容易成了親,洞房花燭夜不幹點兒什麽實在過不去。

    偏陸行就那麽靜靜地閉著眼睛。

    長孫愉愉已經徹底睡熟,畢竟是個小姑娘,哪怕心裏一直惦記著不許陸行圓房這件事,但她愣是沒抵禦住瞌睡蟲的威力,就這麽毫不設防地呈現在了人麵前。

    到最後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陸行長長地吐了口氣,翻身背對著長孫愉愉打算認真睡覺。

    然則身後的人卻似乎有了動靜兒。

    陸行的腰上搭上了一條腿,一張臉也擱他背上蹭,手四處摸著,在尋找最溫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