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488
  第36章

    到了集芳園, 眾人一見是新科狀元,自然殷勤地請陸行入座,陸行倒也從容, 並不以跟商人坐在一塊兒為恥。

    京城商會的上巳春宴辦得極大,放眼望去四、五十桌也是有的,全是京城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且並不局限於京城商會, 五湖四海的在京商人得臉的都出席了。

    隻是長孫愉愉和陳一琴卻是兩眼一抹黑, 一個都不認識,不過她們是尊貴的女兒家也不用認識這些人, 由侍女領著從旁邊的夾道去了彩樓,那是專門搭建起來給各路獻藝的人登台表演用的。

    在後台,長孫愉愉和陳一琴見著了不少唱戲的, 唱曲的, 跳舞的。她二人的身份不同,主人家當然不敢怠慢,引著她與陳一琴進了單獨一間靜室,說是靜室其實也是吵鬧不堪。旁邊一間裏待著的卻也是熟人,正是蔡氏姐妹。

    她們姐妹到了京城, 也沒急著回南邊兒,因為邀請她們的豪客實在太多, 所以在京城小住了幾個月, 京城商會宴客自然也是花大價錢請了她們姐妹。

    長孫愉愉和陳一琴都蒙著麵紗, 卻也沒去與蔡氏姐妹寒暄, 畢竟身份不同。

    陳一琴聽著外頭咿咿呀呀的聲音, 緊張得不得了, 生怕待會兒上去丟了醜, 這回的場合又與上次的琴社以琴會友不同,所以她格外地緊張又忐忑,更害怕四周的議論。

    長孫愉愉卻是很從容地坐在屋子裏,拿出帕子輕輕地擦拭起她的青色洞簫。陳一琴學著她也開始擦拭琴弦,如此倒也緩解了一些焦慮。

    門外響起腳步聲和嬌笑聲,卻是吳嬌娘一行到了門口。

    “陳姑娘,我是吳嬌娘,不知可否進來一晤?”吳嬌娘朗聲道。

    陳一琴抬頭看向長孫愉愉,長孫愉愉點了點頭。在別人的地盤,自然不能太不給主人麵子。

    吳嬌娘進了屋,隻見裏頭站著四位青衫女子,為首的就是長孫愉愉的女侍衛肖子清,其他三位是她教出來的徒弟,晉陽公主認為商會魚龍混雜,自然得讓女兒帶齊了人才出門。不止如此,在集芳園門外還有晉陽公主府養的十名侍衛,隨時待命。

    吳嬌娘卻是不熟悉長孫愉愉,也不知道這裏頭站著的幾個女子是誰的侍從。她的視線在長孫愉愉身上逗留了許久,心下雖有懷疑,然又不能肯定華寧縣主會貴腳踏賤地到這種場合來。而且看她的打扮,十分樸素,頭上也就插了一支銀簪,越發地不能肯定她的身份了。然那容貌、那氣派卻又叫人生疑,隱約也瞧著熟悉。

    陳一琴她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因此上前行了禮,笑著道:“陳妹妹,今兒多謝你肯賞臉,我與一眾姐妹說了你的事兒,她們都打心眼兒裏佩服你,竟然能為流民做到這個地步,所以都想來見見你。”

    這熟都不熟就叫上妹妹了,還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長孫愉愉看著陳一琴,想看她如何反應。陳一琴卻是個與人為善的性子,也不擅駁斥人,雖然不願意被吳嬌娘叫“妹妹”,卻也沒多說什麽,隻道:“沒什麽可佩服的,倒是感激吳姑娘你願意出五千兩幫人,那銀子我們已經賑貸給了老百姓,他們能活出一條命還得多謝你。”

    吳嬌娘笑了笑,“陳妹妹,那咱們就別互誇了,既然相識就是朋友,今後得常常往來才好呢。”說著吳嬌娘就上前抓住了陳一琴的手,顯得非常親熱。

    陳一琴簡直不知所措,隻能求救地看向長孫愉愉。

    “好了,我們要準備了,彈琴之前需要焚香淨手,恕不招待了。”長孫愉愉冷冷地道。

    “這位是……”吳嬌娘看向長孫愉愉疑惑地問。

    長孫愉愉卻不理會她。肖子清往前走了一步,“還請幾位姑娘先出去吧,這屋裏的人是貴女,可不是你們請來的那些戲子,該有的尊重還是得有。”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客氣了,吳嬌娘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強撐著才沒甩臉子。

    她們一走,陳一琴撫著胸鬆了口氣。

    長孫愉愉道:“你對著她們何須那麽給臉,不舒服的地方直說就是了。”

    “我,可是我……”陳一琴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

    長孫愉愉道:“你得學會說不才行,濫好人一個沒人會瞧得上的,你以為這次吳嬌娘誰都不挑就挑你是為何?還不就是看你好欺負。”

    “道理我明白的,可是每次要說的時候,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陳一琴汗顏道。

    長孫愉愉擺了擺手,“沒事,以後我找機會讓你練,再多看看別人怎麽說不的也能學點兒經驗。”

    陳一琴完全不明白這事兒還能怎麽個練法兒。

    說話間就輪到陳一琴上場了,她抱著自己的琴沿著狹窄的階梯走上了彩樓,下麵與宴的人是寂靜一片,全都抬頭看著她。

    陳一琴自己雖然對自己沒多大信心,但下麵的人等了半天其實就是在等她。倒不是這些人有多喜歡聽琴,而是因為她是陳相公的千金,這卻是京城商會莫大的麵子。

    陳一琴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腿沒有打顫,這才繼續往前走。

    長孫愉愉也跟著她上了彩樓,但卻在柱子後就停住了腳步,她今兒就是來當配角的,隻為了給陳一琴壯膽而已。

    洞簫低沉,如泣如訴,好似天邊的一絲白雲,在牽引著東升的太陽。

    陳一琴穩住心神後,抬手撥動了琴弦。

    原本台下的人隻是看中陳一琴的身份,至於她的琴藝麽,這些姑娘家才多少歲能有多大的造詣,還不都是被人捧出來的麽?

    然而剛才那洞簫引,仿佛一條線一般,將人的思緒全都串了起來往那台上引去。

    陳一琴彈的是《春光好》,這曲子很普通,比較歡快,也是應景,畢竟在上巳宴上總不能彈奏悲悲戚戚的調子。

    那春光好似水波將人包裹在了期間,溫暖、芳香,然裏麵引線的那洞簫聲卻仿佛天上的一縷白雲,時而歡快,時而引人深思,讓你總想伸手去抓住那縹緲無垠的聲音。

    可以說是,水波瀲灩,白雲成綺,相得益彰。

    吳嬌娘聽在耳朵裏倒是對這兩個貴女有了新的認識,看來她們也不是全靠人捧出來的,的確是有兩把刷子,或是家學淵源,或是琴、書熏陶,竟不是她能比的。吳嬌娘昂著的頭微微垂了垂,她從小也是遍請名師教導,但還是及不上台上那兩位。

    一曲終了,自然是人人叫好,便是那聽不太懂的也覺得好,雖然說不上具體是哪裏好。

    長孫愉愉衝著陳一琴笑了笑,伸出了手,似乎是要拉她,但其實隻是做個姿勢,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彩樓。

    吳嬌娘趕來送陳一琴,又道:“妹妹的琴聲真是天上才有的仙樂,若是能向你請教一二就好了。”

    “我……”陳一琴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阿琴。”陸行的聲音從側麵傳來,讓陳一琴鬆了一口大氣。

    那吳嬌娘瞧見新科狀元陸行,卻是眼睛一亮,迎了兩步道:“陸狀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陳姑娘是你表妹呢。”

    長孫愉愉沒覺得吳嬌娘的行徑有什麽不對,商戶女嘛自然想攀上讀書人家,陸行得中六元,當然會被吳嬌娘看重,想來這位的嫁妝也定然豐厚,瞧模樣和身段卻比那朱慧蘭好上了百倍。

    先才長孫愉愉趁著吹簫的間隙,從柱子後的縫隙往彩台下看過,陸行似乎在一群商人裏很是如魚得水,觥籌之間的應酬不見絲毫阻滯,那麽瞧著卻又不像個書呆子了。隻是不知道他一個狀元跟那些個商人有什麽好酬酢的。

    陸行朝吳嬌娘含笑點了點頭,“吳姑娘,我們就不多叨擾了,家姨母出門時吩咐要早些送她們回去的。”

    吳嬌娘戀戀不舍地看著陸行,一路陪著她們一同出了大門。長孫愉愉走在旁邊,就聽吳嬌娘一路都在問陸行,諸如寧江的山水風情,人文習俗之類的,又感歎自己從沒去過南邊兒,十分向往。最後總結到,如果去南邊兒,可要請陸行盡地主之誼。

    這女孩兒心眼兒頗多,嘴巴也利索,對著陸行更是甜美殷勤,若是願意為妾倒也不錯。當然也隻能為妾了,畢竟韋嬛如的爹乃是文華殿大學士,是能影響和拿捏陸行前程的人。

    待上了馬車,陳一琴對長孫愉愉道:“愉愉,今日可多謝你,若不是你陪著我,我肯定沒有那麽大的膽子登台的,便是上去了,肯定也彈不好。而你在我身邊,我的心就安穩了,今兒咱們琴簫合奏,我不知道別人怎麽覺得,我自己卻是覺得好極了呢。你的簫聲就好像長在我心裏似的,一切都那麽合拍。”

    長孫愉愉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我不知道你的簫竟然也吹得那麽好呢,不像我,就隻會彈琴。”陳一琴有些自卑地道。

    “你不用羨慕我,從小我就有樂音天賦,連教我琴的師傅也誇我天賦佳,什麽樂器一上手就會,不然他也不會收我為徒了。”長孫愉愉毫不謙虛地道。

    陳一琴“噗嗤”笑出聲,趕緊拿手捂住嘴,卻一直笑得眉眼彎彎。“真不知道老天爺原來如此偏心,竟然會造出你這樣的人,不僅人美得誰都及不上,還讓你又聰慧又才華,一點兒也挑不出毛病來。”

    長孫愉愉笑道:“你誇人的詞兒太少啦,還是多學點兒吧。”

    陳一琴又被逗得“咯咯”地笑。外頭騎馬的陸行聽了也是納罕,他這位表妹一貫內向,卻不是個容易大笑的人。

    不過笑聲很快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給打斷了。

    這會兒已經入了夜,雖說春日溫暖但晚上還是風涼,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忽地聽到一陣馬蹄疾馳的聲音,卻也叫人意外。

    陸行往左側的道路看去,馬車裏的兩位姑娘也隔著簾子往那邊看去。

    “愉愉。”鍾雪凝打著馬奔到了長孫愉愉的馬車前,她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長孫愉愉的馬車,“你在裏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