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339
  第7章

    “還有這一處,這三個丫頭我看著你畫得怎麽不太用心啊,這衣裳的褶子有些別扭。”長孫愉愉道,“還有這三人在一處總要說話的吧,怎的一個張口的都沒有啊?”

    方子月的臉紅了,她實在沒想到長孫愉愉的眼睛如此之尖,但她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卻又實實在在是不妥之處,也的確是她作畫時沒有用心之處。方子月心忖,可見人真不能自欺欺人,這世上能人多的是,可不能欺負別人以為別人看不懂看不出。

    方子月也不想想,長孫愉愉的眼力勁兒是怎麽練出來的,打小開始學畫時,觀摩和臨摹的就全都是宮中收藏的曆代名畫,畫聖的,畫仙的,畫癡的哪個的作品她沒看過?有多少其他人夢寐以求而一輩子不得見的畫作,卻是長孫愉愉隨意就能翻看的。

    方子月汗顏地低著頭,手指絞著自己的衣襟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急著趕畫了。”

    長孫愉愉歎了口氣,“好東西是不能趕的,一幅佳作,隻要有一處敗筆就不能傳世了。”

    “傳世?”方子月簡直想都沒想過,她作畫也就是為了閨中玩樂。

    “對啊,阿月難道沒有這樣的上進心麽?雖然自古以來女子畫作傳世的少,卻不代表咱們後人不能超邁前人啊?”長孫愉愉道,“而且阿月你是有這個潛質的,不要辜負了自己的天賦。”

    方子月抱著自己的畫卷回到方府時,都還感覺一腳輕一腳重地仿佛喝醉了一般,雲裏霧裏的,隻是臉上一直帶著傻笑,以至於方子儀忍不住打趣道:“你這是在公主府喝酒了呀?”

    方子月傻傻地搖搖頭,“縣主說我繪畫很有天賦,還說我有一天指不定就能畫出傳世之作呢。”

    方子儀詫異道:“愉愉可不是會隨便誇人的人。”

    “是嗎?”方子月聞言就更是有些找不著北了。

    “縣主她今日還叫我阿月了呢。”方子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方子儀道。

    方子儀卻沒想到長孫愉愉這麽容易就接納了方子月,也不知道是真心接納了她,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但不管怎麽說,這對自己來說都是好事兒。

    “畫你怎麽又抱回來了?”方子儀以為方子月的畫要送給長孫愉愉的。

    “哦,縣主提了些意見,我回來重新畫。”方子月眼裏有一股光,很明亮的很有幹勁的光,“等我重新畫好了,再請堂姐你來看。”

    “好啊,那我就等著了。”方子儀道。

    兩人正在說話,卻聽下人稟報說華寧縣主派了人來,就等在院外。

    方子月疑惑地道:“嗯,是出了什麽事兒麽?”她這才回來不久呢,怎的後腳長孫愉愉就派人來了。

    進來的人卻是長孫愉愉的貼身侍女文竹。

    方子儀是知道文竹的,長孫愉愉出門雖然總是愛帶蓮果,但最最倚重的丫頭卻是眼前這沉穩衝淡的文竹。

    文竹進門先對方家姐妹行了禮,再將自己手裏的黃花梨木雕桐蔭賞畫圖的大方匣子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方子月手邊的桌子上。

    然後文竹退到了一邊,笑著示意方子月打開,“這是縣主讓奴婢送來給六姑娘觀賞的。”

    方子月心頭一動,按捺不住地掀開了匣蓋,裏頭是一共十二細卷的畫軸。不用展開她的心裏已經猜到了答案,所以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來,“這是道玄和尚的十二花神圖?”

    “是。”文竹笑道,“縣主說借給六姑娘觀賞三日,三日後奴婢再來取。”

    等文竹走後,方子月才不解地問方子儀道:“這,怎麽我在古今齋時,縣主不把畫給我讓我帶回來呢?”

    方子儀搖頭歎息方子月的傻,“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道玄和尚的十二花神圖有多珍貴你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方子月道。

    “你既然知道,如果當時愉愉就給了你讓你帶回來,你可敢接手?”方子儀問。

    方子月仔細地思考了一番,然後搖了搖頭,“不敢,萬一要是路上出點兒什麽事故,損了這畫我就是死也難辭其咎的。”

    “這不就是了,這等名貴的畫,通常人家都隻許你在他家中賞看的。”方子儀道。

    所以方子儀不得不讚歎長孫愉愉的大方,而且還是人精,隻這一手,以後長孫愉愉在方子月的心中隻怕分量比自己還重呢。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方子月也徹底明白了為何長孫愉愉會是她們這圈子裏最核心的人物了,這做派,這手筆,讓人不喜歡她都不行。

    “是啊,還是縣主想得周到。”方子月傻傻滴笑起來,總算知道當時長孫愉愉說的秘密獎勵是什麽了,這可真是獎到她的心上了,能抱著道玄和尚的畫賞析三日,那真是給做神仙也不換的。

    然而有人喜歡長孫愉愉,自然也有人討厭長孫愉愉,且還不是少數。

    剛起床的晉陽公主,優雅地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看著自己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女兒道:“又去給那老虔婆請安?她也不怕折福嗎?還有你啊,做什麽這麽累,你是我女兒,誰敢在背後碎嘴啊,看你老娘我不撕爛了她的嘴。”

    長孫愉愉不讚同地看了眼晉陽公主,這說話方式也太隨便了點兒,倒不像個公主了,好在這是在內室,周遭也隻有她娘親最信任的侍女。

    晉陽公主一看長孫愉愉那小眼神兒就知道自家女兒聽不得自己學那些市井婦人說話。可她就是喜歡呐,前半輩子在宮廷裏做公主,都快憋屈死了。

    “給她請一下安也不費什麽功夫。”長孫愉愉淡淡地道,“而人言宜疏不宜堵,請個安事半功倍,總不能真讓娘親你去撕人的嘴吧?那也太難看了,血淋淋的。”

    晉陽公主笑道:“曉得了,就你心眼兒多。我就是不忿那老虔婆憑什麽讓你孝順她啊?人也忒狠毒了些,你還那麽小,繈褓裏的嬰兒什麽都不知道,她居然拿針在你身上紮,可憐你哭得那個慘,我們卻找不出緣故來,給你灌了那許多藥也不管用,弄得你現在脾胃都弱,哼,我隻要一想起那老虔婆做的事兒,我就恨不能弄死她!”

    說著話,憶起從前,晉陽公主身上立即殺氣騰騰,她是真想捏死如今安國公府的那位老祖宗的。卻奈何這人怎麽說也是她那早逝的駙馬的親娘,她怕自己弄死了老太婆,下去沒法兒再見自己駙馬。

    至於長孫愉愉,小時候的事兒已經完全沒印象了,一開始聽她娘說這些,也是義憤填膺,現在麽則是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因為晉陽公主準保三天之內必複述一遍,這麽些年下來,她沒聽過一千遍,也至少聽了八百次了。

    說來也奇怪,本來長孫愉愉前幾次聽也挺仇恨那老虔婆的,但聽多了之後居然麻木了。晉陽公主如果知道她女兒是這樣想的話,肯定要跳腳的。

    長孫家的安國公府和晉陽公主府是毗鄰的,應該說是當初晉陽公主要下嫁給長孫濡之前皇帝在安國公府旁邊給她賜了一個公主府。但如今這條街上的其他院子早已經被晉陽公主給買下來了。

    所以整條街其實就兩家人,安國公府和晉陽公主府。

    以前兩府的後花園是有門聯通的,但自從晉陽公主發現老虔婆用針紮長孫愉愉後,那門就被堵死了。

    是以,長孫愉愉要過安國公府請安,還得出二門坐青帷車出公主府的角門,然後再入安國公府的角門,在垂花門外下車。

    曾母坐在三春堂內看著迤邐而入的長孫愉愉,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兒子,長孫濡,是以嘴角掛出了一點兒笑容來。

    長孫濡死得太早了,生平還沒做出什麽讓人記得住的事情就去世了,唯一留在世上的名聲也就是“玉郎”了,說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都有人買賬。若非如此,晉陽也不可能對他一見鍾情,進而巧取豪奪。

    曾母想著,若非晉陽橫空殺出來,逼著她的阿濡退了婚,現如今隻怕阿濡都還活著。

    待長孫愉愉走得近了,曾母在她的身上仿佛又看到了晉陽的影子,嘴角的笑容就變成了嫌惡。

    長孫愉愉其實並不像長孫濡,也不像晉陽,但又可以說她兩者都像,同時見過她爹娘的人隻會說,她也實在太會長了,專挑兩人最最好般配的地方長,集合在她一人身上,便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最好寫照了。

    長孫愉愉上前給曾母屈膝行禮,道了聲“祖母日安。”

    旁邊長孫丹的跟屁蟲,她的小表妹何芝道:“什麽日安啊?這大早上都快過去了才來請安,還不如不來呢。”

    “虛弱”的長孫愉愉做出汗顏的神態道:“是啊,都怪我身子骨不爭氣,夜不能安神,是故這才起晚了,還請祖母不要怪罪。”

    但是她打小身子骨就弱,這是怪誰啊?晉陽公主當初可是在長孫府大鬧過一通的,險些以自刎逼得她皇兄要把曾母送衙門呢。所以闔府上下伺候年生超過十來年的人,都知道這樁事兒。

    何芝雖然不知道當年的舊事,但長孫愉愉身體弱得放個屁就能崩的事兒她卻是清楚的,滿京城的人裏就沒人不知道的。

    晉陽公主的獨女從小就身子弱,所以每年正月裏都要在京東春華門施粥三日給長孫愉愉積德,另外每年四月初八佛誕節,還要在福隆寺大張旗鼓地放生萬條鯉魚,那場麵可是引得許多百姓爭相看熱鬧的。

    所以啊就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晉陽公主的女兒華寧縣主身子骨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