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遊
作者:銜香      更新:2022-07-02 13:34      字數:4878
  第76章 出遊

    出了京兆尹, 剛踏出大門,二王子反手就給了烏剌一巴掌。

    “蠢貨!”

    胡人個個精悍, 手掌像蒲扇一樣。

    烏剌猝不及防, 這一巴掌打下去,直接被打的趔趄了一步。

    暈了半晌,烏剌才勉強直起身。

    手一摸, 指上都是血。

    烏剌攪了攪口中的血沫, 盯著二王子:“大王為何動怒?”

    “你還敢問?”

    二王子揚起又要打下去,被身邊的侍從拉住才住了手。

    “大王不讓問,我如何能知。”

    烏剌吐出了口中的血沫, 呲著帶血的白牙仍是一副桀驁的樣子。

    “你數數, 你已經鬧了多少事了!”二王子沒打下去,但卷起黃胡子已經氣得飛起來了,“你存的什麽心別以為我不知!”

    他走近,幽綠的眼珠惡狠狠地瞪了烏剌一眼:“若是這回當真出了事,你也別想回去。”

    烏剌勾唇笑了:“我哪兒敢破壞盟誓,大王想多了。”

    “你最好是。”二王子忽然走近, 一把攥住他的脖子猛地摔在了牆上,“再讓我發現, 我就直接擰斷你的脖子!”

    “奴不敢。”

    烏剌被攥的臉色紅漲, 二王子才憤憤地離開。

    他走後, 烏剌捂著喉嚨咳了幾聲。

    緊接著,他原本順從的眼神忽然陰狠起來,衝著那背影重重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將軍,大王這回是當真生氣了, 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烏剌身旁的人問道。

    “你管他作甚!”烏剌斜著眼, “辦不好差事回去了一樣沒法交代。”

    怪隻怪他預料錯了, 這太子和崔氏一方倒是能忍,他三番五次挑釁,連個反對盟誓的奏疏都看到。

    “一群軟骨頭,兒孫都被分屍了還能無動於衷。”烏剌磨了磨牙,心情煩躁,“先喝酒去!”

    京兆尹離琴行不遠,大清早的這一幕爭吵全然落到了崔璟眼裏。

    那兩人用的是突厥語,李臣年聽不懂,但崔璟倒是明白。

    李臣年看著他攥著拳的手越握越緊,出言勸道:“你莫要衝動,現在正在簽訂盟約的節骨眼上,等訂立了盟誓再收拾他也不遲。”

    “簽了也沒用的。”崔璟搖頭。

    “這三年我失憶流落西域,陰差陽錯間在不同的部落裏轉了幾回手,倒是對突厥各部落的關係摸了個明白,突厥語,粟特語,吐火羅文字也學了個遍。這位二王子是聯姻公主所生,身上留著一半漢人的血,對大周頗為親近,可其他人根本不是。”

    “我猜……”崔璟繼續道,“此次續約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備戰罷了,即便是簽了對方也隨時可撕毀,遲早是要有一戰的。”

    “所以,烏剌是故意挑釁?”李臣年明白了。

    崔璟點頭:“他既來了長安,我絕不能放過他。”

    “你想做什麽,莫要把自己陷進去。”李臣年勸道。

    “二王子已起了殺心,我不過幫他一把罷了。”

    崔璟淡淡道,也說出了和崔珩一樣的話。

    “何況我在旁人眼裏已經是個‘死人’了,正好便利行事。”

    他眼神篤定,把握充足。

    李臣年仿佛看到了他昔日的光彩,他也不再勸:“你想做就做吧。”

    的確,大仇不報,崔璟就永遠難以真正站起來。

    ***

    七月七是乞巧日。

    大夫人、二夫人這些夫人們早已過了這個年紀,倒是府中的女孩子們個個頗為歡喜,兩三日前便開始聚在一起,對月穿針,比比誰的手更巧。

    滎陽來信的事已經送到了,大家都猜到鄭琇瑩與二公子不日便要定下了,於是紛紛往她身邊靠,變著花樣地恭維她。

    鄭琇瑩臉上雖笑著,但心裏卻愈發地苦。

    若是婚事不成,崔璟再回來,她的臉麵可要徹底丟盡了。

    雪衣聽了,心裏微微有一絲遲滯,但須臾又恢複平靜。

    果然還是同她夢的一樣,二表哥還是要娶妻了。

    不抱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是以當崔珩派人傳了口信要她把乞巧的當晚空出來的時候,雪衣完全沒猜到他的意圖。

    她隻是疑惑,這樣的日子,他不去找鄭琇瑩,反過來找她做什麽?

    “二表哥讓我出去做什麽?”雪衣問秋容。

    “奴婢也不知,公子隻讓您晚上這邊安排好,不要讓人發現。”秋容答道。

    雪衣能有什麽安排,每回與他私會都要讓晴方守緊了門罷了。

    雪衣問不出,隻好點了頭,

    日子很快就到了。

    這一日不施宵禁,街市上紅男綠女,人頭攢動。

    剛入夜,各個酒家的燈籠便掛了出來,酒旗招展。除此外,賣糖人的,賣磨喝樂的,還有猜燈謎的呼和聲此起彼伏。

    雪衣坐在馬車裏走馬觀花地看著,眼中興味盎然。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隻掀開一絲簾縫能看得到什麽。”

    崔珩假寐的眼睜開,看她隻敢兩指掀開一絲簾縫,悄悄的看著外麵的樣子不悅道。

    雪衣一噎,她不是怕燈火吵了他休憩嗎。

    “隨便看看而已。”雪衣放下了簾子,又問他,“二表哥帶我出來究竟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不能帶你出來了?”崔珩反問。

    雪衣摸不清他的意圖,便閉了嘴不說話。

    崔珩卻直接下了馬車,時候還早,他打算先帶她在外麵逛逛。

    可崔珩在外麵站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下來,又轉頭:“你不下來?”

    “人太多了,萬一被人認出來了怎麽辦?”

    雪衣踟躇,畢竟她如今算是他的弟妹,一起出遊,實在太容易惹閑話。

    “把冪籬戴上。”

    崔珩指了指馬車裏放好的冪籬。

    雪衣拿起來比了比,這冪籬長到腳踝,但紗質極為輕薄,既能遮住人,又不會憋悶,倒是很不錯。

    她這才放心地下了馬車,戴著冪籬遠遠的走在他身後。

    崔珩餘光裏看她退避三舍,眉間又皺起:“跟緊了,今日人多,你是想被拐走?”

    “知道了。”

    雪衣打量了一眼形形色色的人群,也有些害怕,碎步上了前。

    這還是他們頭一回在這麽多人麵前一起並肩。

    雪衣總覺得有人在看他們似的,頗為不自在。

    事實上郎才女貌的,一個長身玉立,一個纖穠合度,的確引得人頻頻回頭。

    人群裏有個看的出神的,一不小小心踩到了衣擺撞了雪衣一下,雪衣腳步不穩差點摔倒,幸而被崔珩扶了一把。

    “這麽不小心?”崔珩聲音不悅。

    但垂在身側的手卻向她伸出,他隨口道:“握緊了,省的被人衝走。”

    那隻伸出的手修長有力,雪衣頓了頓,不敢去牽,隻輕輕握住了一根中指:“這樣就夠了。”

    “真出息。”

    連手都不敢牽。

    崔珩低笑了一句,直接將她整隻手包住,一把反握在了手裏。

    雪衣試圖去掙,崔珩眼眉一凜,她眼神又怯了下去,不得不被握緊了跟在他身側。

    二表哥今天似乎有點怪。

    雪衣摸不著頭腦。

    但那隻手真大啊,將她包的嚴嚴實實的。

    雪衣斂了斂眉,沒再反抗。

    今日有花燈,一盞盞形狀各異的燈籠懸在一起,亮堂堂的格外引人注目。

    燈下還懸了字條,大約是用來解謎的。

    攤主遠遠的瞧見二人過來,料想是識文斷字的,連忙招呼道:“二位可要看看燈謎,猜對了這燈隨意挑選。”

    雪衣駐足,盯著那盞上麵花了隻兔子的燈不動。

    “想要那個?”崔珩問。

    “可以嗎?”雪衣抬頭。

    “想要就去。”崔珩語氣隨意。

    “娘子真是好眼力,這兔子燈今年可受歡迎了,就是不好猜。”攤販笑道。

    雪衣是真的心動,但這字謎也的確不好猜。

    “半青半紫……”

    她捋著紙條,眉心蹙的極緊。

    “這些都是給尋常百姓玩的字謎,至多不過拆字拚字。”崔珩提醒道。

    雪衣眼睛立馬亮了起來:“是個‘素’,對不對二表哥?”

    那眼神太亮,崔珩猛然被晃了一下,頓了頓,才將人轉過去:“看我做什麽,對他說。”

    雪衣鼓起勇氣重複了一遍,那小販笑了:“小娘子真機靈,沒錯,這燈是你的了!”

    萬事開頭難,過了這個坎之後,雪衣便茅塞頓開,又點了幾個燈。

    “公而忘私——是個‘八’。”

    ……

    她一臉猜對了四五個,眼睛撲閃撲閃的,比燈籠還亮。

    直到攤販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雪衣過度的興奮才冷靜下來,對攤販解釋:“我隻要一個,其餘的都不要。”

    那攤販頓時又喜笑顏開:“小娘子不但機靈還心善,郎君您可真有福氣!”

    雪衣抿著唇,她是挺機靈的,可關二表哥什麽事?

    崔珩倒是頗受用,隨手丟了個銀錠過去,勾著唇又攬著陸雪衣的腰往前:“走了。”

    雪衣正美滋滋的提著燈,也不計較這點話頭,點了點頭又隨他走。

    那攤販撿了個銀錠,半晌回過神來,笑的更歡了:“您慢走!”

    這貴人就是大方!

    今日街市上格外熱鬧,過了花燈,不遠處又支起的鋪麵前擺放了花花綠綠的磨喝樂小人,引得不少人駐足,尤其是幼童。

    崔珩一貫不喜這些花花綠綠,雪衣腳步倒是慢了下來。

    “你喜歡這個?”他問。

    “沒有。”

    雪衣覺得不好意思,這麽大的人了還和一群小孩子喜歡一樣的東西。

    雖說如此,那磨喝樂實在太吸引人了,她眼神忍不住停了片刻。

    “要哪個,自己挑。”

    崔珩揚了揚下頜,把她推過去。

    “郎君真是好眼力,這是最新出的式樣,一套十二個,小娘子挑挑哪個喜歡。”

    小販殷勤地跟雪衣介紹著。

    雪衣聽的天花亂墜,越看越花了眼,拿起一個又放下,十分糾結。

    “不知道要哪個?”

    崔珩看著她秀氣的眉毛微微擰著,眉梢動了動。

    “我再想想。”雪衣一手一個,遞到了他跟前,“這兩個哪個好?”

    “都要吧,有什麽可糾結的。”

    崔珩看她躊躇的樣子,直接開了口。

    雪衣眨了眨眼:“不用了,用不著這麽多……”

    崔珩已經讓楊保付了錢:“這一套都包起來。”

    於是雪衣除了燈,手中又多了一大盒磨喝樂。

    再往前走,看出了他們是個富貴的且崔珩是個大方的,那些小販都鉚足了勁的招徠著。

    雪衣每多看一眼,崔珩便直接讓楊保付錢。

    吃的,用的,戴的,買了一堆,楊保跟在後麵,兩手都提滿了,懷裏更是堆的跟小山一樣,引得不少人議論紛紛,那些小販們更是雙眼放光,一個勁的吆喝。

    雪衣莫名覺得羞恥,扯了扯他的袖子:“這麽張揚不好吧?”

    “你不喜歡?”崔珩問,絲毫不覺得不妥。

    “那也不能買這麽多啊。”雪衣指了指楊保,“你看,楊小哥都快抱不下了。”

    崔珩眉梢微挑:“你是擔心帶不回去?再叫個人來提不就行了?”

    崔珩作勢又要讓楊保回去叫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雪衣急了,重重地握了下他的手,臉頰微微紅著,“旁人都在看,太破費了。”

    這算什麽,不過是買了些東西。

    連崔茵茵逛街的陣仗都要比這個大,更別提尋常的貴女。

    崔珩覺得可笑,但一低頭看見陸雪衣受寵若驚,眼神慌亂的樣子,忽然又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沒人這麽縱過她,寵過她,所以隻是一點這樣微不足道的對待,她都覺得承受不起。

    也不敢相信他當時說要娶她的話是真的。

    這性子真是又惹人生氣,又讓人心疼。

    崔珩眼神複雜,攬著她的腰靠的更近些,但語氣仍是冷硬:“給你你就拿著,那麽多話做什麽。”

    雪衣愣了片刻,緊接著崔珩卻直接把一個裝滿銀子錦囊塞到了她手裏,將她推了出去。

    “看上什麽自己挑,花不完不許回來。”

    哪有人逼著別人花錢的!

    還給了這麽多。

    雪衣捧著沉甸甸的銀子,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可崔珩說的仿佛是真的。

    認真算起來,他們之間的每一筆都清清楚楚,誰也不欠誰的,隻等三個月後婚事解除,兩不相欠。

    然而二表哥今天的表現似乎不太對,他仿佛是在單純的對她好。

    這算什麽?

    他為什麽這樣?

    雪衣心裏有點亂,隻好硬著頭皮上前:“我試試。”

    躊躇了半晌,當走到一處鋪子時,她才終於停步,掏了所有的銀子。

    崔珩背著她遠遠地站著,並不拘她想買什麽。

    好半晌,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才回頭:“用完了?”

    “用完了。”

    雪衣輕輕點頭,手背在身後。

    她肯用,算是有點長進。

    “買了什麽?”

    崔珩根據不遠處的鋪子估測著,她大約是買了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之類的。

    可是當陸雪衣的手從背後伸出來,慢慢展開時,他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卻忽然頓住。

    “這是什麽?”崔珩問,額角的青筋突突。

    “檀香手串。”雪衣捧到了他眼前。

    “我知道。”崔珩換了種問法,“我是問,給誰的?”

    “給你的。”雪衣輕輕地開口,“正好把銀子用完了。”

    他給的銀子,盡數買了給他的東西。

    言外之意,還是兩不相欠。

    她可真懂事,太過懂事了,懂事到讓人生氣。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給你銀子的意思?”

    崔珩並沒接那手串。

    雪衣茫然,垂頭看了眼手串,轉身又要折回去:“二表哥可是不喜歡這手串,如果不喜歡,我再拿去換別的……”

    “和手串無關。”崔珩語氣忽有些冷,“你就一定要這麽懂事嗎?”

    雪衣不明白。

    崔珩聲音低了下來,生氣中又夾雜一絲無奈:“你就一定要跟我分的那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