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躲避
作者:銜香      更新:2022-07-02 13:34      字數:4952
  第47章 躲避

    已是梅雨時節, 近日天上總是隱隱有雷聲,看著馬上又要落一場雨。

    秋容守在外麵, 估摸著這會兒表姑娘若是不走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 待會下起雨來更是走不掉,今晚恐怕又要留宿了。

    如此一來,今晚的值夜還是得她守著。

    大夫人派來的女使秋蟬過來的時候, 正看見秋容門神一樣守在門口。

    “容姐姐, 時候到了,該換我了,你且下去休息吧。”秋蟬笑吟吟地走過來。

    明明晚上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她還塗脂抹粉, 唇上擦了胭脂。

    像這樣的美婢,世家的每個公子身邊幾乎都有,用來通曉人事的。

    但他們公子不同,這秋蟬已經過來兩年了,還是當著尋常女使用著,連內院都未曾留下。

    秋蟬每個月唯一能近身見到公子的時候, 便是這為數不多的輪值守夜。

    是以她格外珍惜,隻盼公子哪日眼裏能看得到她, 召了她進去。

    但一次也沒有過。

    秋容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暗暗搖頭。

    公子從前眼裏沒秋蟬, 如今有了表姑娘這樣天仙似的珠玉在前,溫香軟玉在懷,便更不可能再看到她了。

    與其耗在這清鄔院裏,以她的樣貌倒不如放出去配個正經人家更好。

    何況, 公子與表姑娘的事可不能讓大夫人知道,

    秋容攔住了她:“今晚還是我來, 你下去歇著吧。”

    “容姐姐這是何意?”秋蟬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快下雨了,公子腿上舊傷犯了,你照顧不來。”秋容簡略地道。

    秋蟬是知道公子的舊事的,聞言也不敢強留,隻是可惜地垂下了眼:“既如此,那今晚便辛苦姐姐替我了,往後姐姐有事,盡管使喚我。”

    秋容笑著應下,隻盼她快走。

    眼看著當真要下雨了,秋蟬也隻得一步三回頭地走。

    隻是正回身的時候,卻聽見門裏卻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細長的輕吟。

    秋蟬立即回頭,盯著那關緊的門縫:“容姐姐,我仿佛聽見了一個聲音……”

    秋容臉色一僵,須臾才恢複平靜:“什麽聲音,雷聲麽?我剛才仿佛也聽見了,這天氣真壞,悶的人難受。”

    “不是。”秋蟬搖頭,“仿佛是個女子。”

    “哪兒有什麽女子,你聽錯了罷。”秋容訕笑,拉著她走開。

    秋蟬再屏息去聽,院子裏極靜,隻剩下天上轟隆的雷聲,一時又有些不解。

    門裏,雪衣不小心逸出了一絲聲音後,便立即緊張地抿緊了嘴,輕輕地推著崔珩的肩:“門外有人……”

    可崔珩仿佛沒聽見似的,吻著她的頸仍是未抬起頭。

    “二表哥……”雪衣又叫了一聲,兩指顫顫地推著他的肩。

    崔珩這才從她頸間抬起,聲音沉沉的帶著些不虞:“怎麽了?”

    “有、有人來了。”雪衣緊張的雙頰泛紅。

    崔珩側耳,隱約聽出了仿佛是母親送過來的那個婢子。

    從前他不在意,隻隨手當個普通婢子用,如今有了陸雪衣,確實不方便再留著了。

    “秋容知道該怎麽做的。”崔珩不以為意。

    雪衣果然聽見了外麵秋容將人拉走的聲音,這才慢慢放鬆下來。

    可一看清二表哥唇上的瀲灩,她捂緊的手還是不敢鬆開。

    崔珩伸手去剝,剛碰到,她反倒退的更後,眉頭一皺:“又怎麽了?”

    “還有點疼。”雪衣偏頭,有點難以啟齒。

    “不是給你用了藥了?”崔珩不虞。

    “什麽藥?”雪衣茫然,全然不記得自己昨晚有用過藥。

    “沒什麽。”崔珩似乎覺得失言,斂了眼神不再提。

    雪衣有點摸清他的脾氣了,試探著道:“二表哥,早上在壽安堂站了很久,白日裏又來了很多人,我今日真的不舒服,表哥容我適應適應……”

    她頭一低,眼淚便要掉下來。

    崔珩一見她微濕的眼睫,又想起昨晚細細綿綿的哭聲來。

    昨晚在藥的加持下她還是哭了,今晚繼續,她隻會哭的更厲害。

    “為何不早說?”

    崔珩問,聲音頓了頓,全然沒想到她這樣嬌。

    雪衣垂著頭,仍是格外委屈:“我不敢。”

    不敢什麽?

    他難不成會吃了她嗎?

    崔珩沒由來的煩悶。

    盯著她看了半晌,他手一鬆,還是站起了身:“走吧。”

    二表哥這麽容易就放過她了?

    雙腿一落地,雪衣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往上攏了攏衣服。

    當看到他的背影時,她又挪過去,試探著問:“表哥是不是不高興了?”

    “不是。”崔珩煩悶地鬆了鬆衣領,“外麵快下雨了,你要走快些走。”

    雪衣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外麵的天幕壓的沉沉的,一縷涼風從窗牖裏透過來,吹的她渾身發涼。

    若是下雨,那她今晚可就真走不了了。

    隱約間,雪衣察覺到他火氣還沒消,怕他反悔,又走過去輕聲問道:“表哥若是還想,但我忍一忍也是可以的……”

    她這話格外的委屈,一聽便令人生憐。

    也愈發讓人想摧折。

    怎麽忍,昨晚都難,更別提今晚。

    崔珩隻是稍稍想想,眉宇間的燥意冒的更甚。

    一回頭目光沉沉:“你走不走?”

    二表哥眼底轉瞬變得深不見底,雪衣被看的渾身一冷,連忙往後退:“那我不打攪表哥了。”

    雖是著急,但她仍然沒忘記不適的幌子,挪著步子當真像是極為不適似的一步一步挪出去。

    出到院門的時候,秋容又端了一碗藥來,雪衣一看便明白那是什麽藥了,一句話沒說地飲了下去。

    直到出了院門,雪衣才終於吐出一口氣。

    沒想到今晚這麽容易便過去了。

    看來二表哥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麽。

    往後,她隻要熬過這幾個月,解除婚約,到時候立個女戶,再想辦法收幾間鋪子,便能安安穩穩地在長安待下去。

    這麽一想,雪衣看著外麵大雨欲來的天幕都覺得格外輕鬆,帶上了兜帽腳步輕快地朝著梨花院走去。

    人走後,崔珩飲了半杯涼茶才暫且壓下火氣,屋子裏悶的發燥,他又讓楊保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

    窗戶打開,外麵的夜色一覽無餘。

    崔珩擱了杯子,往外稍稍一瞥,卻忽然看到了一個步伐輕快的背影。

    ——正是方才還含著淚跟他喊疼的陸雪衣。

    兩天細長的腿步伐輕快,絲毫不像剛剛她說的那麽艱難。

    原來她是裝的?

    敢當著他的麵撒謊了,她真是長膽子了。

    崔珩盯著那道纖細的背影轉著扳指的手慢慢收緊,忽地低沉笑了一聲,轉頭對秋容道:“送件東西去。”

    外麵,雪衣已經快拐出清鄔院了,心情正是大好的時候。

    她正欲拐出去,身後忽然追上來一人。

    “表姑娘留步!”

    雪衣被這麽一叫,立即停了步,臉色僵硬:“何事?”

    “快下雨了,公子讓我給您送傘來。”秋容氣喘籲籲地追上來。

    原來是來送傘的,幸好,她差點以為二表哥是發現她裝的,生氣了要她回去。

    在這個時候給她送傘,看來二表哥還是有點慈悲的。

    “替我謝過二表哥。”雪衣輕輕地道。

    秋容點頭,見她轉身,又叫住了她:“表姑娘等等。”

    “還有何事?”雪衣回頭。

    “二公子還有件東西讓我拿給你。”秋容又將個木匣子遞給了她,“二公子說讓您先適應適應,明日再來。”

    這話說的怪怪的,秋容沒理解什麽意思,隻是轉述。

    雪衣也沒明白。

    直到匣子一掀開,雪衣倏地臉頰紅到了底。

    “表姑娘?”秋容不懂她為何突然變了臉色,探頭去問。

    眼神一瞥,不過是個龍形玉玨而已,有何值得驚慌的?

    雪衣連忙蓋上了匣子,囁嚅著聲音:“好,我知道了,你替我謝過二表哥。”

    秋容見她步伐匆匆地離開了,也沒敢多問。

    一路緊趕慢趕,等回了梨花院之後,大雨才落下。

    晴方正緊張地守在門口,見她悄悄從側門回來了,總算鬆了口氣。

    “娘子,方才鄭娘子過來了,說是問問您後日去不去護國寺上香?差點就要進來了,我推脫您身上不好,已經睡下了才把人攔住。”

    進了門,晴方給她遞著帕子擦著身上的水汽。

    雪衣緊張了一路,後頸上全是汗,但大半夜的又不好叫水,隻能寬了衣暫且擦一擦。

    擦完了黏黏的汗,她喘了口氣,又有些詫異:“誰?鄭琇瑩,我與她並不熟,她怎會來找我?”

    “的確是鄭娘子。”晴方也不解,“她今日提了一籃子糕餅來,可親切了,我說了您身上不好,她還千叮萬囑的。”

    雪衣瞧了瞧那糕餅,有點明白過來了。

    往常她隻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表姑娘,自然入不得這滎陽鄭氏的眼裏。

    但今日她已與崔三郎定了婚,將來就是二房的少夫人。

    而這位鄭娘子將來是瞄準了大房的,大約是要提前與她這個妯娌交好,籠絡籠絡。

    真是會做人。

    雪衣對這位鄭娘子算不上討厭,但和二表哥攪合在一起,再麵對她總有些心虛。

    她丟了帕子,緩聲道:“替我推了吧。”

    “哦。”晴方將食盒又蓋起,她也覺得這個鄭娘子太過會做人了,先前還那麽眼高於頂,這會兒又過來交好了,不是個值得深交的。

    東西一收起來,雪衣忽地看到了二表哥給她的玉玨,又叫住了晴方:“等等,你說鄭娘子約我去哪裏?”

    “護國寺啊!”晴方回道,“這可是長安最鼎盛的佛寺,不過就是有點遠,一來一回恐怕地過夜。”

    遠點好啊。

    在外麵留宿一晚,明日豈不是就不用去找二表哥了?

    這是多好的理由,他總不能對著他未婚妻發火。

    而且再過幾日就是聖人誕辰了,今年聖人要出巡,京畿防衛是重中之重,二表哥到時候定然忙得不可開交,到時候定然沒心思找她。

    雪衣實在怕了二表哥了,思忖了片刻點頭應下:“我去,你明日替我準備一份糕餅,到時候提過去。”

    晴方摸不著頭腦,還是點頭應下。

    雪衣總算輕輕舒了口氣,想將那玉玨摔了,但那是上好的暖玉,她忍了忍,還是沒敢動。

    翌日,她找機會讓晴方去清鄔院遞了話,說要赴鄭娘子的約,今晚便不去了。

    那邊果然沒什麽動靜。

    雪衣便欣然去找了姑母,說了要去護國寺燒香,順便為母親立一個長生牌位的事。

    原本定下了婚事,她是不宜再拋頭露麵的。

    但出奇的是,這回姑母卻格外的好說話,甚至給她添了五十兩香火錢。

    “我幼時便與你母親交好,後來她又做了我弟媳,親上加親,比親姐妹更是要親近。隻可惜,她去的太早,當時三郎正病著,我抽不開身,連她最後一麵也沒見到,著實是件憾事。”

    二夫人慨歎道,又絮絮地拉了雪衣說了許多從前的事,聲音裏皆是惋惜。

    雪衣略略知道一點她們從前的事,但並未如何在母親嘴裏聽過與這位姑母的交際,每每有人提起,她也總是回避或沉默。

    在母親眼裏,她們的關係恐怕未必如姑母說的這般好吧……

    可母親一向是個善良隱忍的人,為何獨獨對姑母有偏見呢?

    而且若真是像姑母說的這般好,這十幾年她又怎會鮮少回江左,連母親當年被貶為平妻都一封信也不來阻止呢?

    雪衣想不明白,附和著笑:“母親若是知道您的心意,定然也會十分欣慰。”

    二夫人不再說話了,隻吩咐了把出府的對牌拿給了她。

    拿到對牌之後,雪衣終於能光明正大的出一次府了。

    鄭琇瑩是三夫人的親侄女,也早就拿到了對牌,兩個人約在西側門一起出去。

    因著被姑母絆住了說話,雪衣去的時候稍稍晚了點,遠遠的便看見鄭琇瑩坐在馬車裏,偶爾掀簾,似是等急了的樣子。

    雪衣連忙快步過去:“對不住鄭娘子,是我來晚了,你定然等急了吧?”

    “我沒事。”鄭琇瑩十分大方,親熱地牽了她的手,須臾,眼神又瞥了瞥身後那輛馬車,“就是二表哥,事務纏人,這趟是抽空來的,恐叫他等急了,你去賠個禮。”

    “誰?”雪衣額上的熱汗還沒退,瞬間變成了冷汗。

    她目光緩緩往後落,正看見那簾子被風吹起,二表哥神情淡漠,端坐在馬車裏。

    一雙眼目光沉沉,似乎毫不意外她會來。

    “二表哥怎會來?”她心驚,不小心脫口而出。

    “近日也快到大老爺和大表哥的誕辰了,我此趟正是陪二表哥去的。”鄭琇瑩低聲道。

    雪衣想了想,之前似乎的確聽二表哥提過。

    而鄭琇瑩,大約是怕單獨與崔珩出行惹了閑話,這才拉上了已經定婚的她作陪。

    可二表哥分明是知道她也去,故意來的。

    到時候山上人煙稀少,豈不是比府裏更便利?

    雪衣既羞恥,又心虛,生怕叫鄭琇瑩發現,往後退了一步:“我突然想起東西還未備好,不然鄭姐姐和二表哥先去吧,我改日再去。”

    鄭琇瑩好不容易抓住了今天,哪肯讓她走,將她拉住不放:“已經到了夏日,山裏多虎狼,二表哥通習武藝,有他作陪安全許多,否則你一個小娘子萬一遭了襲可如何是好?”

    山裏有虎狼,但二表哥何嚐又不是虎狼。

    表麵衣冠楚楚,實則衣冠禽獸。

    雪衣實在是不敢與他一同外宿,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拒絕。

    崔珩見狀,隻是沉聲道:“時候不早了,為何還不上馬車?”

    這話便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唔,這就來。”鄭琇瑩顧不得她的忸怩了,拉著人便塞上了馬車。

    踏上馬車的最後一刻,雪衣隱約聽見了一聲低沉的笑,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她回頭,隻見二表哥目光如炬,一副把她吃定了的樣子。

    雪衣瞬間心跳砰砰,連忙放下了簾子,擋住了那道幾乎要把人穿透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