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九郎低著頭，感覺自己快要因為緊張而全身燃燒起來了。

  　　“你可以脫掉帽子，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女孩溫和的聲音傳來，九郎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他抖著手，緩緩將帷帽摘下。

  　　之前娜玲姐姐已經跟他再三強調過，這次也許是他，是他們家族唯一過上好日子的機會。這位貴族小姐善良大方，隻要獲得她的認可，他們以後就不需要再東躲西藏地售賣蔬菜，甚至還有吃飽飯的機會。

  　　所以不管貴族小姐說什麽，他都要照辦，她提出的問題也要老實回答。

  　　可九郎從懂事起就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歡像他們這樣的人，那些人把他們稱為“劣血人”，意思是“血脈低劣之人”。

  　　他們無法大大方方地在陽光下行走，隻要出現在人類世界，就必須將自己偽裝起來，遮住那些讓人鄙視厭惡的外形。

  　　內城更是他們的絕對禁地。

  　　劣血人一旦在內城出現，不是被殺死，就是被抓起來當成奴隸，賣到遙遠的寒窯礦中做苦力。

  　　所以九郎從懂事起，就知道要將自己跟正常人類不一樣的地方遮掩起來，這是他們這一族群刻進骨子裏的生存之道。

  　　可是現在，這位貴族小姐卻讓他將自己的遮掩拿開，將真實的外貌完全展現在她麵前。

  　　她會覺得惡心的吧？

  　　說不定還會恐懼、尖叫，像看到可怕的傳染病，讓人將他打出門去。

  　　所以這一次娜玲姐姐好不容易幫他爭取的機會，馬上就會被他這副不祥的模樣害得丟掉了吧？

  　　九郎一邊感到深深的絕望，一邊將帷帽脫了下來。

  　　他閉著眼睛，準備接受嘲笑與謾罵。

  　　但，一秒鍾過去了，三秒鍾過去了，更長的時間過去了……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迷惘地睜開眼睛，就見眼前這位像天神一樣高貴的小姐，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頭上的一雙耳朵。

  　　九郎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的腦子裏似乎有火山爆發開來，將頭顱和整個身軀燒得灼熱不已。

  　　但在這種極度地害羞與緊張中，他卻清楚地看見，麵前的女孩眼裏沒有在其他人那裏常見的鄙視、厭惡、懼怕、惡心等等情緒。

  　　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閃亮，裏麵隻有好奇地打量。

  　　蒔澄確實很好奇，還帶著一種因為喜歡毛絨絨而帶來的興奮感。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十八歲左右，身量比她矮半個頭，一雙毛絨絨的耳朵長在腦袋兩側靠上的位置，外麵一圈是純白色的，耳廓裏是黑色。

  　　它們看起來有些胖乎乎軟綿綿的，此時大概是因為緊張，正不停輕微抖動著。

  　　有了這一對耳朵，少年原本清秀的模樣增添了十分的可愛，再配上他緊張可憐的模樣，簡直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裏嗬護一番。

  　　蒔澄一把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左手，忍住伸手rua一rua那對耳朵的衝動。

  　　這少年看起來已經緊張得快哭了，她還是不要太冒犯的好。

  　　“咳，好了，請坐吧，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隻戴帽子，用不著把臉也遮起來。”蒔澄對他說道。

  　　九郎滿臉通紅，眼睛有些濕潤，看起來並不迷蒙，反而顯得格外清亮。

  　　這個屋子裏，此時隻有他、娜玲姐和貴族小姐三人。

  　　之前這位貴族小姐把其他人請出去的時候，他不太理解原因，還以為她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和劣血人有接觸，但現在他明白了。

  　　——她在照顧他的感受。

  　　這經曆對少年來說，絕對是有生以來第一遭。

  　　眼前這位貴族小姐，看到他那異於正常人的耳朵，眼裏沒有任何鄙視、厭惡、排斥，有的隻是好奇，和一種令他感到十分害羞的興奮。

  　　她似乎……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耳朵。

  　　可這個想法一出現，就讓九郎從頭紅到了腳趾根，他立刻壓下這個令他害羞不已的念頭，覺得自己是在異想天開——像她這樣高貴的人，怎麽可能想要觸摸自己的耳朵？

  　　如果說出去，所有人都會恥笑他的胡思亂想。

  　　心中激蕩的情緒一波接一波湧上心頭，他狠狠咬了下下唇，這才克製住自己的顫抖。

  　　眼見蒔澄和娜玲都坐下了，九郎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出仿佛畢生的勇氣，對著蒔澄有些語無倫次：“謝謝，謝謝您！沒有不舒服，我、我……真的很感謝……”

  　　蒔澄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但卻能清楚看到他的感激與激動，感覺她再不說點什麽，這少年就要跪下來朝她嗑頭了。

  　　“我聽娜玲說，你和你的家人很會種植糧食和蔬菜？”

  　　“是的，”九郎點點頭，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這是祖先傳給我們的手藝。”

  　　蒔澄笑道：“你也看到了，我準備開一家飯店，娜玲說你們種出來的蔬菜品質很好，所以我想和你們長期收購蔬菜。”

  　　九郎臉上露出登時露出高興的神色，他點點頭，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好。

  　　“我想問下，你們族群每天能提供多少蔬菜呢？”

  　　九郎小聲說了一個數，蒔澄一聽便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受限於空氣、土壤、肥料等外部環境製約，九郎的族群一邊要東躲西藏，一邊還要想方設法種植糧食蔬菜，就算能種出來，產量肯定不是很高。

  　　但得到的數量卻比她想的更少一些。

  　　她想了想，溫聲對九郎說道：“我在屋後開墾了一些田地，想要找一些擅長照料農田的幫手，如果你和你的族人願意，可以替我照料一些田地嗎？”

  　　“我、我願意！”九郎大聲說道。

  　　蒔澄點點頭，又問了他想要的薪資待遇，結果他紅著臉吭哧半天，隻提出希望她能給他奶奶買幾副藥，照料農田的人每天能吃飽飯的要求。

  　　蒔澄：“……”

  　　“你奶奶病了？”她問道。

  　　九郎點點頭，眼淚一下就湧了上來，他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滑落，隻怕自己會冒犯到蒔澄。

  　　“你奶奶生了什麽病？嚴重嗎？”

  　　“她、她昏迷了兩天，已、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

  　　“你等等。”

  　　蒔澄說完走出院子，對等在外頭絲毫沒有不耐煩的黑熊問道：“黑熊先生，小鎮上有醫生嗎？”

  　　黑熊說道，“隻有藥師，有人生病了嗎？”

  　　“是九郎的奶奶。”她說道，“我想請醫生給她看看。”

  　　黑熊沒有猶豫，朝阿飛吩咐：“你回去一趟，把老崔喊來。”

  　　小鎮沒有正規醫院，大家有個頭疼腦熱都是自己忍過去，忍不過去才會去找藥師求救，老崔是他們車隊的人，醫術方麵算是自學成材。

  　　如果連老崔都治不了，就隻能想辦法獲得進入內城的資格，去找正規醫生。

  　　老崔很快就被帶來了，他看起來有些不高興：“我在研究一種新的配方，到底什麽事這麽急？”

  　　“別囉嗦，有個病人要你去看看。”黑熊瞪了他一眼，接著就讓阿飛載著老崔和九郎趕去救人了。

  　　見黑熊也要離開，蒔澄開口說道：“等一下，你們今天實在幫了我不少忙，午飯我請，你們先坐一會。”

  　　這麽好拉近關係的機會，黑熊自然不會拒絕，他本來還想讓大手回基地拿酒，但看到這一屋子女人孩子，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娜玲趕緊上前幫忙，但蒔澄製止了她：“今天算是開工飯，你也去坐著吧，明天就有得忙了。”

  　　娜玲不敢違逆她的話，出去飯廳坐好。

  　　蒔澄係上圍裙，已經想好要做些什麽。

  　　現成的食材有肉、生菜和黃瓜，她打算做個烤肉及拍黃瓜，主食的話就蒸饅頭好了。

  　　小鎮居民的日常主食主要是某種薯類和土豆，以及一些豆類。像麵粉和大米這類的糧食，她打聽了一下，隻有內城貴族才能吃得起。

  　　好在駱老頭的雜貨鋪有一些自家吃用的存貨，雖然黑熊一再強調他雜貨店裏賣的價格比大集時內城出來的商人還要高得多，但蒔澄還是決定將那些存貨都買光。

  　　沒辦法，自己田裏種的糧食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成熟，她可受不了天天吃薯類和豆類過日子。

  　　二十斤大米，三十斤麵粉，夠她吃上一段時間了。

  　　酵母和白糖也都是從駱老頭那裏買的，事實上他一聽她提出要買大米和麵粉後，就跑進廚房將存糧都拿了出來。

  　　黑熊問他平時在店裏為什麽沒見過這些東西，卻被駱老頭嫌棄地瞪了一眼，說道：“我擺出來你們這些窮鬼買得起嗎？這東西進你們的嘴，就像寶石喂了豬！”

  　　蒔澄用大盆舀出大約三斤麵粉，先在酵母中加入清水將其化開，接著在麵粉中加一點白糖，倒入酵母水和適量清水，先用筷子向一個方向攪拌，麵粉最終變成絮狀，開始上手揉麵，等揉成光滑的麵團時就可以放置讓它發酵了。

  　　黃瓜洗淨去掉頭尾，用刀麵將它拍裂，豎著切開，再切成小塊裝碗。

  　　大蒜切末放進碗裏，加入適量糖、鹽、雞精、生抽、醋、辣椒油和花椒油，和黃瓜一起攪拌均勻，最後再撒入白芝麻，拍黃瓜就做好了。

  　　從空間裏拿出一塊至少五斤的五花肉，這是剛牙鬣豬的肉，係統有自帶的“分解”功能，使用後便能將一隻巨大的鬣豬按不同部位分割出來，甚至還能更為細化，非常好用，就是不便宜，使用一次5金幣。

  　　熱鍋將皮燙一燙，去去腥味，接著切成大小適中的薄片碼到盤裏。不得不說係統出品的刀具還挺好用的，鋒利且耐久度高。

  　　切好肉，將生菜洗幹淨，再調一個油碟，一個幹碟，燒烤的所有食材就準備好了。

  　　最後將發好的麵團重新揉過排氣，再揉，切成大小適中的劑子，碼到五層大蒸籠上。

  　　商城的廚具和調料都非常齊全，這省了她很多事。

  　　在娜玲和黑熊等人好奇的目光中，蒔澄將一個電烤盤拿上來，別問電從哪裏來，這木屋裏自帶水電，就是這麽神奇。

  　　然後他們就看到蒔澄用夾子將肉片一片片擺到烤盤上，開火，沒多久，滋滋的冒油聲響起，香味也隨之飄開。

  　　“咕咚！”

  　　黑熊忍不住大大地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