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元空翠帶著疑惑點點頭：“好吧,那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我……我想知道你的唇脂哪裏買的，顏色真好看？”

  　　“是吧是吧？這是我做的，我師尊改良了一下，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你,我有好多呢。”

  　　實際上是她謔謔了師尊辛辛苦苦養的丹霞花,本來以為偷偷摘一朵應該不會被發現的,但沒想到這花竟然如此嬌貴,摘一朵，其他的也會慢慢凋謝。

  　　花是早上摘的,打是下午挨的，但反正都摘了,餘孤煙隻能憤怒的替徒弟做成唇脂，免得浪費。

  　　“謝謝你。”班薑真誠地說。

  　　元空翠早上沒事，邀請她一起散步，班薑欣然答應。

  　　“對了,我一直都想問,你是不是認識我啊？”元空翠邊走邊問，“聽到我的名字都比聽到我師尊的還驚訝，而且還這麽信任我。”

  　　元空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雖然我是很自信啦，但也沒有自信到覺得人家比起師尊,更聽過我的名聲。”

  　　班薑立刻反駁：“那是旁人,我是我。”

  　　元空翠並未驚訝，隻是有些疑惑：“這麽說你確實知道我？可是在上上一次萬仙大會之前，我並沒有怎麽露麵過啊。”

  　　“你隻是沒有在修士麵前露麵過，和從小就在修真界的修士不一樣,我從前隻是凡人,也當了十幾年的凡人。”

  　　“這樣啊。”元空翠點點頭,她隱隱猜到了什麽。

  　　後麵的事情班薑也想告訴她，但群玉山瓊枝玉樹，走在她旁邊的元空翠淡粉色的紗衣朦朧如山嵐……班薑在心中問自己，她痛苦不堪，鮮血淋漓的過去真的要說出來嗎？

  　　元空翠等了一段時間，沒聽到班薑繼續說了，既然她不願意說，元空翠也不會勉強，轉而提起了別的話題。

  　　“你聽說過魔尊嗎？”她從過去回來，還沒有來得及了解就被告知因為她的行為造成了魔界大變動，命定的魔尊換了人，現任魔尊她是一點都不了解，對方卻已經恨上了她。

  　　怎麽想都很麻煩啊，魔尊，那可不是能隨便打發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元空翠覺得自己可能覺醒了什麽不一樣的想法，就很想和魔尊正麵剛。這種玩命的想法太危險了，不能亂來啊！

  　　班薑慌亂了一瞬，“你問他做什麽？”

  　　“怎麽了？這種問題不能問你嗎？很抱歉——”

  　　“不，不是，是我反應太激烈了。”班薑抱歉地笑笑，“我見過魔尊，他……他曾經是我的客人。”

  　　看著班薑的神情，元空翠很快反應過來，她口中“客人”的含義恐怕不是一般的“客人”。

  　　元空翠隱晦地問：“合歡宗不是修行的宗門嗎？”

  　　班薑自嘲：“若是別人，我還能厚著臉皮說一聲他們是我的入幕之賓，可是魔尊，他是我必須招待的貴客。我們哪裏敢用他修煉，不過是淪為魔尊的爐鼎罷了。”

  　　這個魔尊不行！

  　　元空翠生氣地說：“不要回合歡宗了，留下了好不好？不，你可以回去，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合歡宗連鍋端了！”

  　　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這種鬼地方，這次就算師伯告訴她不能幹涉別的宗門也不行，大不了拉著師尊偷偷去！

  　　元空翠的反應在班薑的預料之內，三十年前就是這樣，高高在上的修士們無暇顧及他們這些凡人，隻要不是被妖魔鬼怪殺死就行了，哪管他們餓死、凍死、還是墮入淫窟呢？

  　　大概隻有同樣人族出身的元空翠在乎，聽聞她也是育嬰堂長大，也是孤身一人拜師群玉山，隻有她才能體會到凡人的辛苦。

  　　戰後時期，修士隻管非人生物，麵對破碎的家園，凡人隻能自救。

  　　群玉山的範圍有了元空翠，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禁止易子而食，第二件事情就是禁止買賣人口。

  　　這些班薑也是從昔日的夥伴那裏知道的，從來沒有哪個修士會為了凡人改變自己的道路。

  　　原本擅長時間係，也有個時間係師尊的元空翠改學了自然係，就是為了不讓他們餓死。她也不在乎自己修士的身份加入凡人的世界有什麽後果，人都要沒有了，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問題嗎？

  　　吃飽後是穿暖，所有人都覺得織布製衣的事情隻有女人可以，那些領了糧食的家庭也會把糧食分給家裏的女人讓他們多幹活領到糧食，不敢偷偷賣人，她留下的姐妹們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居住，隔幾天才會回家，能帶回去糧食，才慢慢硬氣起來。

  　　班薑看向元空翠，她還是少女的樣子，無憂無慮，那時候怎麽會想這麽長遠呢？

  　　元空翠問：“怎麽這麽看我？”

  　　“我隻是再想，你跟著你師尊，是不是沒有遇到過什麽困難？”

  　　元空翠的眉毛挑的老高：“你怎麽會這麽想？而且吧，我師尊本身就是個困難。”

  　　更別說她遇到過那麽多次練劍練到身體受不住，學習法術死活學不會把自己氣哭，跟師尊論道聽的雲裏霧裏莫名頹廢，就連娛樂時間捉魚下棋打雙陸都沒有贏過師尊天天懷疑自我……但是她最後還是堅強地挺過來了。

  　　沒關係，師尊是第一次給人當師尊，她作為一個成熟穩重的少女，應該理解他有的方麵很氣人。

  　　班薑說：“你看起來活得沒有一點陰霾。”

  　　“因為我喜歡陽光嘛。”元空翠說，“多曬曬太陽，人會變得開朗樂觀的，曬太陽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誰都可以，太陽可不會嫌棄你貧窮或者富貴，美貌或者醜陋，打得過餘孤煙或者打不過餘孤煙……”

  　　班薑笑了出：“曬太陽會變黑。”

  　　“嗯？修士沒有這個煩惱吧？而且又不是一直曬，總有別的事情要做嘛，膚色稍微深一點也很健康很好看啊。”元空翠和她走到一處石桌石凳前，這裏剛好能曬到太陽。

  　　清晨的陽光都是清新的，晨間的寒涼讓陽光要照射好一會兒才能感覺到溫暖，元空翠閉上眼睛麵向太陽。

  　　“如果我曬黑了，我就把頭發弄成和我師尊一樣的顏色，一定非常炫酷。”

  　　她看到過以前的超模照片，第一個黑人女性超模，黑色的皮膚立體的五官，銀白的頭發，還有她溫柔的笑容，簡直驚為天人。

  　　班薑學著她的樣子曬太陽，沒曬一會兒就睜開眼睛偷看她，“你真是樂觀啊。”

  　　“那可不，這是我最大的優點了。”

  　　不，你的優點多到你數不過來。

  　　或許是陽光照進了她潮濕的心裏，或許是元空翠閉上了眼睛，沒有被人注視，她得到了安全，班薑竟然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小元，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嗎？”

  　　“當然了，我記性可好了，才三十年前當然記得住。”

  　　班薑緊張地拽住自己的衣袖，“你在人間救了幾十個女孩子，還問她們是跟你走，還是被送回家。”

  　　“嗯，是有這麽一回事。”元空翠懶洋洋地說，“那時候剛學會以血溯源的法術，非常得意，很想施展一下的！”

  　　班薑說：“不，那時候你可不是為了這個。”

  　　“是嗎？”

  　　“是的。”班薑肯定地點點頭，“你是為了救她們。我還以為你隻救了我和我的夥伴，後來才發現，你救了很多和我們一樣的人。”

  　　“有這回事嗎？”元空翠捂住臉，“你就當我是要測試一下法術吧。”

  　　班薑看向她：“為什麽？為什麽你不願意承認？明明是你救了好多人，還教她們活著的！”

  　　“因為不好意思啦。”元空翠睜開了眼睛，誠懇地看著她，“有一些人並不想把這些事情提出來，如果不是被命運逼迫得無路可走，誰願意變成鬼呢？我被罵過，因為有的人是自願的，我的出現卻是一直在提醒他們不堪的過往，所以還是當作不記得好了。”

  　　元空翠又補充：“不過更多的人還是很高興得救了的，能幫助這麽多人我也很高興！”

  　　班薑卻出奇地憤怒：“他們怎麽能這樣！”

  　　“倉廩實而知禮節，人吃人才能活下去的時候要大家保持高道德水平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隻是比別人幸運太多，遇到了顧師姐和師尊罷了。我能做個好人，做好師尊的徒弟，不丟他的臉就好了，不應該強行要求他人。隻要大家都吃飽喝足有事情幹，自然會追求知識與道德，你既然去過群玉山，應該是見到過現在的樣子吧，大家都變成很好很好的人了。”

  　　班薑依然執拗：“怎麽會全都是好人！你救的人裏麵還有壞人！現在都有。”

  　　元空翠寬容地笑笑：“要想一個壞人都沒有救太理想化了，但是現在人類自己管理人類，我也不會插手。我去過幾次，人間的法律已經很完善了，大家走知道怎樣才能過的更好，接下來要做什麽，想必身處其中的人比我更清楚。”

  　　班薑喃喃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拯救。”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被元空翠救了，如果她當年沒有懷疑元空翠是那些人使出來的新招數，自作聰明逃跑，怎麽會遇到合歡宗的人呢？

  　　元空翠卻說：“我沒有拯救多少人，是他們在自救。”

  　　班薑看向她，“那我呢？”

  　　“你也可以。”元空翠伸出手，“不過要我幫忙的話也是可以的，隻要你伸出手，我會幫你。”

  　　班薑著了魔一樣伸出手，想要搭上去，後腰卻傳來灼熱的疼痛，她猛地收回手。

  　　元空翠並沒有生氣，她可以理解受過傷害之後很難交付信任的情況，自然而然地收回手，“雖然你現在不願意相信我，但我總會在這裏，如果以後改變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班薑愧疚地看向地麵，“你不用對我這麽好？”

  　　“這就算好了？你到底過著什麽生活啊。”元空翠有些無奈，“真正好的人不是我，是我遇到的好人。”

  　　她掰著手指頭數：“收養我的王大嬸，育嬰堂的白姨，帶我來群玉山的顧師姐，教我修行的師尊，還有對我很好的師伯……我遇到的好人太多樂，我也隻是再努力向他們靠攏！”

  　　班薑問：“那你遇到的那些壞人呢？”

  　　元空翠驕傲地伸出拳頭：“都被我打敗了！我戰勝了他們，變得更加強大了！”

  　　班薑地目光落在她的拳頭上，然後又從拳頭移到元空翠臉上，最後對上她清澈地雙眼，“我也可以戰勝嗎？”

  　　元空翠說：“這要問你自己，而不是問我。”

  　　班薑問：“像魔尊那樣強大地存在也可以嗎？”

  　　“這不巧了嘛。”元空翠說，“我的敵人就是魔尊，我一定會戰勝他！”

  　　豪言壯語說完之後，元空翠小小地心虛了一下，“大不了還有我師尊嘛！誰說請外援的不算英雄，魔尊也可以找！”

  　　班薑看著她可愛的樣子，手帕掩著唇笑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沒有這麽毫無負擔地笑過了。

  　　“要一起修煉嗎？”元空翠問。

  　　這是修真界打招呼的常用句式，一般都不會出什麽錯的。

  　　班薑遲疑了一下，“還是不了，我學的法術都是殺人的，不適合切磋。”

  　　實際上不僅是殺人的，更多稱得上歹毒，她不想用在朋友身上。

  　　“這樣啊，那要不要和我試一下兵器？我會很多種兵器的。”

  　　已經拒絕了元空翠一次，班薑不好意思再拒絕第二次，但她這方麵確實一般，隻能實話實說：“我隻會舞劍，而且應該隻是花架子。”

  　　“沒關係。”元空翠說，“一個人好無聊的，有人陪我最好了！”

  　　誠如班薑所說，她的舞劍確實是花架子，最後挑開她的劍，元空翠也扔掉了自己的劍直接和她對招。

  　　她沒有用法術，也沒有用金剛不壞之身，否則抓個狀態有點欺負，但即便如此，班薑和她的差距也很大。班薑用的普通招式打不了她，對方男人下三路的也奈何元空翠不得，哪怕是打狠了，用了很陰毒的招數，元空翠也能鬆鬆化解。

  　　最後她累的坐在了地上，元空翠不累，也和她一樣坐著，和她背靠背給她支撐。

  　　“我是不是很沒用，和你對招也不能讓你有什麽感悟。”班薑的聲音十分沮喪。

  　　元空翠大聲反駁：“沒有的事情，切磋怎麽會沒有意義？我確實有感悟的！”

  　　班薑好奇地問：“什麽感悟？”

  　　“靈力才是硬道理！”元空翠說，“我大概能體會到師尊對我地感受了，差距太大，根本不需要花裏胡哨的招式，直接用靈力就能壓倒了。”

  　　班薑客觀地說：“這是建立在差距特別大的情況下，一般的差距不會這樣，如果是和你師尊對比，世上沒有人不是隻需要他用靈力壓倒就好了。”

  　　元空翠捶了一下地，“是啊，我也想到師尊那種程度！”

  　　師尊他就是，平A應對一切花裏胡哨，嗚嗚嗚嗚嗚，他不是裝逼，是真的有逼格，何時才能像師尊一樣強大啊，她連日後自己的尊稱都想到了，就差變強了。

  　　“那，那我也要樹立一個遠大的目標，我要變得和你一樣強大！”

  　　“目標就要樹立地更遠大一下嘛！和我一樣算什麽，再大一點！”

  　　班薑轉過頭隻看見她的側臉，“你不會覺得你很弱小吧？”

  　　元空翠發現她不累了，站起身也拉她起來，“還行吧，沒有那麽強，但也不弱。”

  　　班薑這才發現她是真的對自己的實力不夠了解，“不，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你起碼可以打敗修真界九成以上的修士了！”

  　　元空翠懷疑地看看自己，“我有這麽厲害嗎？”

  　　班薑肯定道：“當然了，一定是因為你一直在你師尊身邊，不知道你有多厲害，隻要你出去一下，見到更多的人，就知道你多了不起了。”

  　　元空翠也陷入了沉思，“不對勁，我雖然本來很厲害，但是也並沒有這麽厲害啊。”

  　　班薑不允許她說她不厲害，“不，你明明非常厲害！而且你簡直像是你師尊一樣了，無論是慣用招式還是靈力，尤其是靈力，出招還是你的風格，但靈力簡直和他如出一轍。”

  　　“不是，我原本的靈力不是這樣的。”元空翠看著自己的手，奇怪的違和感更重了，“還有我的經脈，本來是我自己鍛煉的，越來越寬，而且一直在打通更多，追求極限。但是自從上次從時空隧道裏麵回來，我發現我的經脈拓寬的不是一定半丁，連靈力也是不符合常識地倍速增長。隻是師尊說沒事，我就沒有深究。”

  　　班薑的心怦怦跳，她提到時空隧道了！這就是魔尊讓她來打探的消息，但是她的心早就叛變了元空翠給了她勇氣，她不要把這些告訴魔尊！

  　　來之前班薑發過心魔誓，絕不能暴露自己，那麽隻能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了！

  　　“小元！”

  　　元空翠被她激動的聲音嚇了一跳，“怎麽了？”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你自己修煉中變強了呢？”

  　　元空翠擺擺手，“是有在努力修煉，但也不至於這麽強。而且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我覺得我可能少了一段記憶！”

  　　“你說什麽？”

  　　元空翠支著下巴，“沒有證據，就是直覺，我一定遇到了什麽事情，才會有這樣的變化。而且回來之前，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我對他一見鍾情了。”

  　　班薑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一見鍾情？”

  　　但還好是說感情問題，而不是時空問題。

  　　元空翠想起最後見到過的那個身影，覺得身邊的人會影響擇偶觀不是沒有說法，原本她也沒有白毛控的，和師尊待久了，也覺得白毛好看了。

  　　就是很可惜，對方是過去的人，而她活在未來。

  　　“對啊，我知道我們沒有可能，你怎麽這麽驚訝？”

  　　班薑“因為”了半天，才說出口：“因為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對男人動心的樣子，你看起來簡直是天生的無情道。”

  　　元空翠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和班薑麵麵相覷，“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應該去修無情道啊？”

  　　班薑解釋道：“因為我見到過的成功修的無情道的人，性格差不多就是你這樣子的。和更多人所想的冷漠無情的人不一樣，無情道是不會對單獨某個人偏愛，反而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大多數為人都樂觀豁達，活得瀟灑自在。”

  　　元空翠：“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其實沒想過修無情道來著，哪怕我喜歡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班薑更加驚訝了，“怎麽會不可能，誰能拒絕你？”

  　　“能拒絕我的人多了去了，大可不必如此自信。”元空翠說，“不過我的情況有點特殊，他應該已經死了。”

  　　畢竟是數萬，甚至更久遠之前的人了啊，唉，真後悔，一見鍾情了都沒有問出人家的名字。

  　　此時，正在切藥的餘孤煙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