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宿命的糾纏
作者:南珣      更新:2022-07-01 15:45      字數:5464
  第一百零五章 宿命的糾纏

    剛剛升官的宣節校尉趕忙道:“昭武校尉正在房中, 我現下去尋他。”

    “昭武校尉為何不在操練?來人拿下!軍隊的紀律都被爾等吃了是嗎?”宣威將軍揮手,身後親兵直接進賬,將迎頭走來的桓之凡攜帶到了宣威將軍麵前。

    好不容易在手下人麵前立了威, 眼見著要收服那五百人了, 就被狼狽地壓到了宣威將軍麵前,桓之凡氣得眼睛都要充血了。

    再一轉頭,發現自己提拔的五個宣節校尉均被扒了褲子壓到了長凳上,頓時一驚,“將軍?!”

    宣威將軍是何人,一打照麵就知道桓之凡肚子裏藏著什麽花花心思, 他壓根沒想給他留臉,宣布道:“五名宣節校尉搜刮民脂民膏,未盡自身職責, 即日起貶為普通士兵,仗二十。”

    被嚇得兩股顫顫的宣節校尉不光前程沒了,還要挨打,頓時在長凳上叫喊起來:“將軍, 我們冤枉, 這都是昭武校尉吩咐的!”

    “對啊, 我們隻是聽令行事!”

    “啪!”

    “冤枉!”

    “啪!”

    “校尉……”

    二十軍棍下去, 五人身下幾乎是皮開肉綻,出氣多進氣少了, 丟到半條命的他們就如同喪家之犬般被拖了下去。

    長凳依舊擺放在原地, 下麵攤攤血紅不光駭得其餘士兵眼露驚恐, 也讓桓之凡呼吸一頓, 側頭去望宣威將軍, 連他的餘光都沒得到一分, 心猛地下墜,隻覺周身黑暗,罡風刮臉。

    也就是在這時,宣威將軍終於肯跟他說話了,然那話讓桓之凡眼前一黑。

    “昭武校尉未盡到監督之責,罰其與民致歉,下次注意。”

    桓之凡寧願宣威將軍也打他二十軍棍!或是罰他,或是罵他,都好過如今的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他心中叫到不好,往下望去,果然得見他手下士兵看他目光警惕又鄙夷。

    他多日謀算,化為虛有,曾經收服的人心,此刻就像無法控製的流水,輕易流走了。

    且宣威將軍話中還給他挖坑了,向百姓致歉?哈?

    先不說他要向那些貧民道歉拉低自己身份,單就道歉便是將他架到了火上烤,既暴露了自身,又讓士兵們覺得道個謙而已,多輕的懲罰,實則最不好弄的便是這裏。

    想到此,他趕緊找補,雙手抱拳道:“將軍,聽我一言,我甘願領罰,和宣節校尉一樣接受……”

    宣威將軍自是知道什麽懲罰才最痛苦,打斷他的話,冷眼看他,“怎麽?我的話都不聽了?昭武校尉你還不是將軍,等你什麽時候到了本將軍的位置,才有資格跟我說話,軍令為山,你隻需聽令服從,懂嗎?若是不懂,便向其他校尉學習。”

    “真是,什麽人都能進軍隊了。”嘲諷完後,宣威將軍帶著親兵們,揚長而去。

    徒留桓之凡臉上血色盡去,他握緊雙拳,冷冷注視著宣威將軍的背影,眼神陰冷如毒蛇,隨即便被沒他之令,自行解散的士兵氣得氣血翻湧。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叫這些人好看!

    強自壓下心中不忿,他先是派人給那五個受傷的人送藥,被他吩咐的人竟是直接沒給他臉,拒絕道:“不用了校尉,兄弟們受傷是常事,自己都有藥,校尉的藥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風兒將不遠處他們的說話聲傳進桓之凡耳中,“裝什麽啊,他們五個要不是因為他能挨打?不都是聽的他的令,誰知道他藥裏有沒有毒?”

    “他們五個挨打的時候怎麽不出聲製止呢,不就是怕擔責任,真惡心。”

    藥瓶被他大力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怒極,隨後召見十個有那真本領的人,要從他們中再選出五名宣節校尉。

    宣節校尉每人負責管理一百人,缺不得,若是缺了,他這個昭武校尉親自管理不成。

    可哪知,十人用各種理由拒絕了。

    包括但不限於:“校尉,我家中老母親年紀大了,我恐怕沒有太多精力擔當重任。”

    “校尉,我能力不足,實在沒有法子。”

    “校尉還是找其他人吧。”

    出了桓之凡的屋子,十人互相對視,之前的五名宣節校尉雖也使了些小手段才當上的,但他們可都是給桓之凡幹活的,結果東窗事發了,桓之凡竟然為了自保一句話都沒替他們說,直接將他們推了出去,豈不讓人寒心。

    雖說他們隻是負責巡視南市的士兵,但他們可都是經曆過長安之亂的,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活計,上司還是個連戰場都沒去過的人,危機之時推他們出去擋刀,命都得沒了。

    瞧瞧給那五個挨罰的校尉安排的什麽活計,算計人家酒樓?嗤。

    搖搖頭朝外走著,這種時候誰敢出頭。

    五個宣節校尉終是沒有選出來。

    若說以往桓之凡隻是跟這五百人不太融洽,他們不服他卻會幹活,現在就是一盤散沙,安排點活,你推我,我推你,要讓幹活就請假。

    底下人不幹活,少不得他自己來弄,對於他這種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是天子驕子的人來說,這比淩遲還要讓他痛苦。

    可這也隻是他計謀失敗的結果罷了,辛離離雖用直搗黃龍的方式解決了他手下人的騷擾,蓮花幫的人卻咽不下這口氣。

    我們三爺在外打仗,膝下就這麽一個明珠般的女兒,六爺可是說了,南市那整條街,都是三爺要留給女兒的嫁妝,可見三爺對女兒的重視。

    敢在蓮花幫的底盤找我們三爺女兒的茬,甭管他是什麽居心,他們絕不放過。

    很快,凡是陳柏卓街上的鋪子,紛紛不再租給桓家人,房租還沒到期?沒關係,我們賠錢,賠雙倍都沒關係,趕緊給我搬走!

    將他們攆走還不算,蓮花幫盤踞在洛陽城多年,可是把世家那點彎彎繞繞都整明白了,前腳把桓家趕走了,後腳就將鋪子租給了各族人。

    同樣都是世家,桓家還敢跟各族人撕破臉嗎?必然是不敢的。那他們敢和蓮花幫對上馬?真對上他們可能腦子進水了。

    蓮花幫這個龐然大物,任哪個世家都得退避三舍,就怕這群瘋狗咬下他們身上一塊肉,不然他們也不會要等蓮花幫快要四分五裂,才打起收攏的心思。

    最關鍵是,蓮花幫處事有度,隻是將他們趕走而已,還沒讓人去各鋪子鬧事,宣揚他們桓家。

    是以,桓家瞻前顧後,又要愛惜羽毛,不想徹底得罪蓮花幫,他們所有的怒火,也就隻能朝桓之凡而去,這個時候他們不記得,是他們讓桓之凡去對付辛氏酒樓的。

    他們說他,怎麽連辛氏酒樓背後的人也不查清楚?

    既然用了手段,為什麽要被人發覺出來?

    這真不怪桓之凡,他們也是一葉障目了,誰能想到陳柏卓的女兒,不在家裏畫畫彈琴,談古論今,反而在一個酒樓當廚娘?

    本想搶個酒樓,直接捅了馬蜂窩。

    詆毀、謾罵撲麵而來,更有甚者直接挑起桓之凡內心中的黑暗。

    “果然還是庶子,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半點事都能辦成這個樣子。”

    “跟他母親一樣,也隻會使些計謀。”

    “估計他也隨了他父親的識人不清,捧妾殺妻,能生出什麽好東西來。”

    “噓!”

    桓之凡差點咬碎一口牙,他自己是能感受到的,自他多年前從京口縣歸來,辦砸了丹藥和五石散,大伯對他便不像從前信賴,蓮花幫賭場一事本來算計一場眼見要成功,卻被三爺回來攪和黃了。

    至此,族中重要曆練的活計,都分給了其他房的人,若不是他父親搶要,他怕是漸漸的會消失在家族人的眼中。

    本以為可以憑借差事再次獲得大伯青睞,隻怕因為此事,要再次被邊緣化了,不行,他不能如此下去,要想辦法挽救。

    首先去辛氏酒樓致歉,其次要將桓家摘出去,隻怕黑名也隻能自己來背,但如此,事情若是辦得好,倒也能顯露出自己為家族奉獻,可以搏一搏。

    原本抵觸的致歉,頓時變成了桓之凡的救命稻草。

    而身在酒樓的辛離離可不在乎他來不來道歉,沒有整日過來搗亂的人,酒樓的生意蒸蒸日上,後廚的人忙得團團轉,就連她自己,不是在顛勺就是在顛勺的路上。

    她雖愛做飯,但更想創新些新菜色,至少,也要把現代吃的菜在這裏傳播出去,這天天窩在後廚,連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可怎麽成,莊子上的土豆和木耳,她還得看顧呢。

    為此,她收了後廚那幾人當徒弟,也受了他們結實的磕頭,收下拜師禮後,一應徒弟待她都是一副要為她養老送終的模樣。

    這個給她端水,那個給她講笑話逗悶。

    雖說知曉現在這世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她才剛剛及笄啊,而她的徒弟們全都比她年紀大,誰給誰送終還不知道呢,咳咳,主要是,她畢竟是個女郎,縱使自己不在意,也得顧著點名聲。

    她悉心教導,也不怕他們會將方子學了去,甚至巴不得自己的菜在大立朝各地開花,因而將菜單上的菜幾乎全部教授了,更是讓徒弟們死心塌地的在酒樓炒菜。

    有人說她這是年紀尚小,不知人心險惡,要是有個徒弟帶著方子走了,她哭都來不及哭。

    也有人說這就是她心善,真真是個好師父。

    而她家斜對門,老四的兩個妹妹,見她如此耐心教導徒弟,期期艾艾的表示,自己也想學做菜,至少學成之後有門手藝,也好嫁人不是。

    這有什麽難的,一隻鴨子是趕,一群鴨子也是趕,正好她的酒樓缺人呢。

    後廚裏,菜刀跺在菜板上的聲音此起彼伏,辛離離擦擦手,從頭走到尾,看看這個切的土豆,看看那個切的豆腐。

    每一個被她看的人都渾身緊繃,連頭發絲都要嚇得立起來了。

    在外不論多和善,能和他們打成一片,要與他們做“朋友”的辛離離,一進了後廚,小臉一沉,眼睛一瞄,輕描淡寫一句:“火大了。”就讓人手忙腳亂起來,哪裏還敢真和她當朋友,那就是師父,真師父。

    她又走到兩姐妹身邊,她們兩個力氣小,顛勺做大菜不太成,但是在甜品方麵,因著是女孩子又細心,反而更有天賦,是以辛離離主要教導她們甜品,現在她們做的便是羊奶蛋羹。

    初時,辛離離是在羊奶蛋羹上放核桃當點綴的,但兩個女孩子覺得顏色過於沉悶,親自上山摘了指甲蓋那般大小的紅果子放了上去,忐忑地端給她。

    辛離離拿著勺,將那紅果子一起喂進了嘴裏,小紅果味道偏酸,正好和蜂蜜的甜綜合,反而別有一番風味。

    她從不吝嗇誇獎,說道:“不錯,比我做的都好吃。”

    兩姐妹喜得互相用胳膊蹭了一下,齊齊道:“師父說笑了,都是師父教的好。”

    辛離離還是很喜歡被誇的,心裏已經放上煙花,麵上還能端著,她道:“既然這道菜已經學成,你二人便去宣威將軍府,把這道菜教給他家的廚娘。”

    投桃報李,將軍為她家解決了麻煩,教道菜有何難的。

    兩姐妹臉上由晴轉陰,天啊,去將軍府啊,這如何使得,再說了,她倆手藝能行嗎?

    已經被辛離離安排出去過,專門上門給別人做過菜的大徒弟,人已近而立之年,安撫道:“師父說讓你們去,便是你們這道菜已經學明白了,再說你們去便知曉師父的用意了。”

    辛離離瞥了大徒弟一眼,暗自點頭,果然,有個年紀大的徒弟就是好,她不在後廚的日子,就能放心把後廚扔給他。

    兩姐妹瑟瑟地到了將軍府,就被熱情地迎了進去,府裏上下對她們非常客氣,待她們教會仙女玉露,更是得了紅封,兩人路上打開荷包齊齊吸氣,一人五兩銀子!

    待回了酒樓,她們二人臉上再不見之前的懦弱,反而變得自信開朗起來,辛離離拒絕了她們的紅包,說讓她們自己收下,這是她們的勞苦所得,更讓兩姐妹對其信服,恨不得整日掛辛離離身上,當兩個掛件。

    辛離離可不喜歡和徒弟們黏黏糊糊,推開她們兩人進了後廚,她要準備給司馬佑安做午飯,在她的帶領下,他們家都是吃三頓飯的……

    司馬佑安的胃早就習慣每日三餐了,初時在太史,他都是與同僚一起食飯,但他們太史,一碰到點新奇事情就一腦門子紮下去研究了,如何顧得上吃飯,等司馬佑安犯了胃病她才知道,他好幾日沒來得及吃飯。

    自此之後,她就每日做好飯,讓小廝給他送去,每次的菜量都極多,目的就是讓他拉著太史的人一起吃,看誰還不吃飯去做研究。

    “女郎,大郎來了!”

    辛離離從後廚出來,就瞧見司馬佑安和身後一幹太史,驚道:“今日沐休了?”

    謝爍側頭看了一眼司馬佑安,彈了彈自己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道:“並未,每日都吃空忱子帶的吃食,我等都不好意思了,正巧我們有事要出城,便想著來洛陽最紅火的酒樓吃頓飯,是不是空忱子?”

    司馬佑安冷冷回望,隨即對辛離離點頭道:“事出緊急,我們用頓飯便要走,你幫我跟母親說一聲,隻怕我此行出去時日會長些。”

    辛離離瞧瞧他們的一身白衣,腦子嗡嗡的,“不是,你們什麽都沒帶就要走啊?”

    “吃飯的功夫便有人給我們送了,還得麻煩離離,給我們備點吃食。”謝爍說完,一馬當先走上了樓。

    太史令標誌的白衣襯得太史們不是真人,仿佛神仙下凡,酒樓中的客官都不自覺聲音小了下去,驚歎的目光中看著他們上了三樓。

    給他們把菜點完,辛離離拉著司馬佑安問:“去哪啊,能說嗎?”

    司馬佑安看著拽著他袖子的手,不禁輕輕皺了皺眉,倒也不是因為她弄皺了他的衣裳,他的衣袖被她弄皺的次數還少嗎,隻是心裏有些不得勁,卻又不明原因。

    他道:“你莫急,我們去京口縣。”京口縣的鐵石礦出了些問題,他們需要去瞧上一瞧。

    “我以為去哪呢。”辛離離鬆開他袖子,頓時就不著急了,轉身下樓道,“那我去給你們備些餅子,你再帶點東西去道觀,木耳也得帶上啊。”

    “嗯……好?”

    想到本次是急行,隻怕不能帶太多東西,他得跟她說一聲,隻好追著她的背影下樓。

    樓下來賠禮的桓之凡,帶著一車土豆招搖過市停在酒樓門口,正對辛離離說著話:“是某管教不嚴,讓手下人唐突女郎了,特備薄禮,還望女郎原諒。”

    他聲音壓得低,便會讓人覺得聲音渾厚,加上本就一臉好相貌,此舉不知讓多少女郎癡迷,加之現下彬彬有禮的態度,隻一心覺得辛離離也定會如其他女郎一般,對他趨之若鶩。

    可他隻瞧見了辛離離眼裏的驚愕,本能覺得不對,樓梯上有人喚“離離,稍等。”

    他隨著聲音向上望去,纖塵不染的白衣頓時出現在他麵前,是太史的官服,太史在大立朝超然的地位,有的時候,連他也會嫉妒。

    挑著眉,樓上之人慢慢露出全身,看得出來者身材瘦削,寬大的白衣在他身上恰到好處,腰身勁瘦,恍然間仿若置身於桃林之中,看那花瓣於暖陽日光下驀然綻放。

    仙人越來越近,直至露出真容,對視的那一刻,桓之凡腦中有跟弦,“啪”地斷了。

    辛離離也沒想到,原來對酒樓使小動作的會是桓之凡,她聽見司馬佑安的聲音,頓時一個激靈向後看去。

    當真是宿命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