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托付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220
  第七十三章 托付

    一些些的前塵往事,

    一路來到老爺子的書房, 門口也沒有人守著,許暮舟可謂是暢通無阻。想來,大概是老爺子料到他早晚會來,已經備著的了。

    邁入書房門檻, 撲麵而來一股茶香, 不需要嚐, 聞著便知是極上品。

    許暮舟走進來, 隻見他那上次在攝政王府匆匆見過一麵的親爺爺, 正坐在一張矮桌前, 手法熟練的泡著茶。

    相比上一次,老爺子的精神頭倒是沒有衰減, 隻是麵容上似乎更加蒼老了。

    “不必懷疑, 我就是在這裏等你的。”明明不熟悉, 老爺子卻仿佛能夠一眼看穿許暮舟心中所思。

    他這離家多年的孫兒, 一定在想, 為何院中毫不設防, 為何他這道貌岸然的爺爺會坐在房裏弄茶。

    許自山笑說:“我這院子裏的人手, 雖不比攝政王府裏的充足, 但暗中眼線也是夠用的,雙兒給你開了側門, 你從側門進來, 這些我都知道。”

    “所以, 我在這裏等你。”

    老爺子氣定神閑,一麵等人一麵泡茶,也是知曉許暮舟愛茶, 若是許暮舟喜酒的話, 大抵現在, 他就會把地窖裏最好的陳年老釀拿出來了。

    許暮舟亦淡然地走過去,撫了撫衣擺,在老爺子對麵端坐,“我相信。”

    若是換做別人,端著「聰明人」的架子,在他麵前裝腔作勢,許暮舟自是隻會發笑,且一個字也不會信。

    “我相信您是在這裏等我,您有這樣的本事。”但有前事為鑒,許老爺子能這麽做,便是一點也不奇怪。

    許自山笑了,似是對許暮舟身上從容的不卑不亢相當滿意,親手斟上一盞茶,推到矮桌的另一邊:“聽說你常飲茶,便為你備了這個。”

    “不過你也不必多慮,老頭子也好飲茶,這也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許自山知道許暮舟今日是為公事而來,再說流離了那麽年的孩子,根本也談不上任何「私情」。

    老爺子是心中有數的,便也隻是恭恭敬敬的,拿許暮舟當一位尊貴的客人。

    許暮舟接過茶盞,淺淺飲了一口,味道很好。他謝過老爺子的茶,說起今日之行的目的:“昔年,五位義士結為異姓兄弟,創立了影江盟,您正是這五人的其中之一,對麽?”

    許自山笑著搖頭:“往事莫要再提。我那故去的兄弟們,能稱「義士」,而我老頭子卻是當不得的。隻是「逃兵」罷了。”

    許暮舟略略驚訝。看來,碧落島那四位已經不在人世的事情,老爺子是曉得的。

    ,隻不過,這「逃兵」何意?

    原來,當年影江盟創立之後,除了老大朱氏擔起重任,做了盟主,其餘四人便各入各行,過上了自己的生活。

    其餘三人,自認江湖中土生土長之人,離了義幫,也做不了什麽別的營生,便各自組建了小的幫派,作為影江盟不為人知的暗中據點。

    這其中,唯有經商的許自山最為特殊。他讀過書,腦子又好使,憑著偶然遇見的寶藏,發家致富,生意越做越大,很快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富商。

    因而極少有人知道,他與江湖第一大正統幫派影江盟的那幾位頂頭元老,互相熟識,甚至還是莫逆之交。

    即便有人說了,也隻會惹更多的人不相信。

    就這樣,許自山的身份,無意間隱藏了下來。大家也都過了十幾年安穩日子,這期間,許自山成了京城第一貴商。

    他的營生遍布豐國,「許氏」也就成了金字招牌。他還娶了最心愛的女子做妻,生下兩個兒子。

    可惜紅顏薄命,許家奶奶待字閨中時,身體就不大好,生下第二個孩子後沒多久,因病去世。

    之後許自山便也沒有再娶,拖著偌大的家業,將兩個兒子拉扯大。

    然而中原還沒從分裂的亂世中脫身太久,再次陷入紛爭與戰亂的苗頭又死灰複燃。

    皇室新舊更迭,周邊鄰國虎視眈眈,朱盟主帶領的影江盟,參與了許多次與外境武林的交鋒。

    但同時,也發覺這豐國內部,似乎也有人與外境裏應外合。朱盟主意外遇刺身亡。

    其他三位,莫名被扣上了「通敵」「禍亂朝綱」的帽子,遭遇皇庭軍隊與整個中原武林的打壓與圍剿。

    最終,也隨著朱盟主的腳步,前後離世。影江盟衰落,從第一大正統幫派,淪為門下弟子,幾天都吃不上一頓好飯的潦倒之幫。

    說來也巧得很,影江盟沒落伊始,正是紅花會撅起、壯大勢頭最強勁的同一年。

    眼看昔年摯友,受人所害,相繼去世,一手創立的幫派日趨沒落,許自山卻並未出手幫上一幫。

    因為他那幾個兄弟,大概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天,尤其是朱盟主。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封絕筆書信,便是給許自山的。

    要他遠離爭鬥,韜光養晦,但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同時也是不能忘記的,若是良機出現,便要將他們兄弟幾人的意誌傳承下去。

    護中原山河安寧,保百姓生活和樂。

    但於許自山而言,獨自苟且偷生,便是與「逃兵」無異。

    “我想,這「良機」,現在是來了。”老爺子望了望遙遠的天邊,又轉而看向麵前的許暮舟,“攝政王跟金玉賢鬥了兩代人的時間,我本以為沈燁敗了,沈莊白也要敗了。”

    “但不知是哪一步現了轉機,現在是金玉賢被扼住了咽喉。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許自山從自己所坐的蒲團下麵,摸出了一個令牌模樣的東西,瞧著應該是木材做的,做工粗糙。

    但許老爺子卻是將這木牌,小心翼翼的托在雙手之上。

    “這是當年我五人結拜之時,用同一塊木樁所做的令牌。五人,五令,令在人在,人亡,令牌也就不能留下來了。”

    許自山所說之約,是當年影江盟創立之初,五人共同定下的。他那四位兄弟已經離世,他們隨身的令牌,自然也已被提前銷毀了。

    因為這令牌中,藏著影江盟最大的秘密,非傳承之主,不可知曉。就連師道青,也從未聽說過。

    而此刻,老爺子將自己的令牌,托舉在許暮舟麵前:“按說,若有人接了此令,那便是下一任盟主之選。因緣際會,你已經是影江盟的盟主了,這也算是「物歸原主」。”

    “許盟主,老頭子不是一個好祖父,甚至,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拋去個人恩怨,我唯有將此令牌托付於你了。”

    “許家求不得你的原諒,但你信老頭子一言,這令牌裏的東西,是你需要的。大概,也會是攝政王所需要的。你們將來,一定用得上。”

    許暮舟並不懷疑老爺子話中的真實與否,他隻是接過令牌,在手裏掂了掂,很輕。而他心裏,五味雜陳。

    交付了心中重擔的許自山,釋然一笑,“孩子,當年你爹不要你,我卻也沒有阻止,許家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但願來生,你投個好人家,我們自家裏的冤孽,也就別再相見了。”

    許暮舟一邊將令牌收進懷中,一邊沉默著點了點頭。再一抬眼,他麵前的這位祖父,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撐著我這老臉,再多說一句。”許自山又給許暮舟添上了茶,“修雨做過蠢事,現如今也算是他的報應。”

    “雙兒與你交好,想來你不會虧待了她。這一大家子,沒臉求你的庇護,卻也求你手下留情,切莫趕盡殺絕。”

    “留他們一條命來,給一口飯吃。”老爺子是這個家裏的一棵參天大樹,若是樹蔭不再,背靠他庇護的那些人,怕是會活得艱難。

    因而,即便他知道許暮舟不是那般殘忍之人,該布置的後事,他也得費一番心思。

    許暮舟自然聽得懂老爺子話中含義,卻也不明確表態,隻道是:“您言重了。這院子裏的人,哪是這般脆弱的,還需別人護佑。”

    “就拿我那長兄來說,即便不善經營,卻也不至於放到街上,就會活活餓死。”

    老爺子又是一笑。

    他知道許暮舟這麽說,便是表示,至少他自己,是不會對許修雨下手的,也不會刻意為難。

    老爺子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兩人話別,許暮舟正要離開許家,返回聽雨苑,但臨走時,許暮舟還是頓了一步,他還有一個問題:

    “整治鳧山匪患之時,您出了那麽多的銀子,若非您的銀錢支撐,山匪之患不可能解決得那般順利。我也無法從金玉賢那裏全身而退。”

    “,您是在那時便在為今日布局?為了將我籠絡?,還有上沈王府登門之時,您又為何會幫我呢?”

    “您那時候便認出我來了?”

    許自山擺手笑道:“認沒認出來,又有什麽打緊,那是你的終身大事,老頭子也不過是順勢而為,能不能成,還是看你們自己。”

    “至於那銀子,不是籠絡。你就當,是我對從未盡過的祖孫之誼的,一點補償吧。”

    書房中沉寂了一會兒,最終是相顧無言,許暮舟轉身離開。

    大概三日之後,便傳出了許家家主許自山病故的消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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