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道歉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205
  第四十四章 道歉

    沈毅的低頭。

    若要問這位神秘的金主是誰, 其實連許暮舟自己都快忘了,他來自一個富可敵國的貴商之家,有一個手握巨財的爺爺。

    許自山的富有,不止是在豐國境內, 哪怕是放眼全天下, 東西南北, 沒有哪個國家是不羨慕的。

    隻是許暮舟怎麽也想不到, 這十二載未互通有無過一句消息的親爺爺, 會在眼下這樣急需真金白銀填補的節骨眼兒, 如天外飛仙般,及時幫了他一把。

    就連裴雲初也對此驚歎不已, 甚至覺得這突如其來的饋贈, 不免叫人心生幾分害怕:“走出許家的門, 都快十三年了。”

    “如今我們在鳧山辦的事, 又跟許家沒有關係, 怎麽老爺突然不惜血本,這其中, 會不會有什麽蹊蹺?”

    雖然許自山為西北之事拿出來的錢財, 與許家的財富的相比, 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更遑論「血本」了。

    但裴雲初他們脫離許家太久了,誰還會特意去記得許家老爺子究竟多麽富有。

    如果說, 當初從許家離開, 從京城去往夏梁郡的三個人裏, 誰對許家的怨恨最深,那一定是裴雲初。

    許暮舟那個時候太小,還不懂得為自己成為「棄子」的悲慘命運而心懷怨恨, 但裴雲初是個大人, 他會把許暮舟的那份怨, 一同帶上。

    許暮舟寬裴雲初的心:“京城的來信裏說了,是千歲大人發布了籌集銀錢的消息,老爺子多半是看在千歲大人的麵子上吧。”

    但許暮舟心裏知道,這種說法站不住腳。因為許家老爺子是出了名的不涉朝政、黨爭。

    否則以許自山這樣的身家,必是黨爭內鬥的任何一方都會極力爭取的人,怎麽可能遠離紛爭,獨善其身。

    可是,現如今許暮舟金千歲這邊的人,老爺子這麽一出手,豈非是要倒向金千歲這邊陣營的信號?

    老爺子的本意或許並非如此,但,至少外人看來,他已經選了邊站。

    許暮舟也猜不透他這親爺爺的意思。

    他隻是驀然又想起,那時他借許修雨之名,推著許自山上攝政王府登門拜訪,那時候老爺子就似乎有意無意的幫扶過他。

    那時許暮舟一心裝著沈毅的事,便未曾深思細想。

    現在轉頭再回憶起來,許暮舟好像隱約可以找到一根無形的繩子,把這一切的事情串連起來。

    他隱隱的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不過無論如何,許老爺子這一出,也算是給許暮舟撐了腰,他所提議的計劃有錢落實,麵對金玉賢也能交差了。

    隻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攝政王和金千歲是對立慣了的,金玉賢洋洋得意了,沈毅心裏能好受麽?

    這西山山頭的沈家軍,個個氣得橫眉豎眼,滿心窩火,都快憋死了。而沈毅呢,他倒並非是介意自己麵子上不好看,而是許自山這一摻和,竟是叫他也有些心焦了。

    運送銀錢的鏢車,快馬加鞭,一天的功夫,這震撼整個鳧山山匪的大筆雪花銀就送到了西北境內。

    侯於然和許暮舟,領著押車的鏢師,繼續把裝錢的鐵皮箱子引到山裏的中心腹地去,親自交到了瞿風寨寨主的手上。

    和談,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剩下的便是許暮舟所說的鳧山一帶的「經濟化」建設,以及開辟連通西北和中原的貿易之路。

    這不是個簡單的過程,至少開頭的前期,需要有人全程盯著。

    所以許暮舟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在西北多停留一個月,待得一切步入正軌,再行回京。

    然而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沒辦。

    這日清晨,許暮舟叫人從山寨裏抬了兩三塊又寬又厚又長的木板,搭在相對的東山頭和西山頭之間,自己則穩穩當當地踩了上去,緩步走到了對麵。

    現在收複西北之事算是基本解決,沈家軍無用武之地,聽說沈毅他們也將不日返回京城。

    許暮舟怕攝政王忘了約定,便親自走了過來,在簾帳門前恭敬的請人出來:“沈王爺馬上就要離去,在下也不好送王爺一程,隻好口頭上送送了,萬望王爺不要見怪。”

    “對了,在下也得提醒王爺一聲,王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日沈家軍的將士們一時不查,冤了千歲大人和侯廠公的清譽。”

    “王爺許諾過的道歉,還希望王爺可千萬沒有忘了。”

    既然匪患順利化解,侯於然自是安然的等著沈毅餞行「道歉」的承諾,可是卻遲遲沒有等來。

    侯於然又急又氣,生怕沈毅說話不算話,扭臉拍拍屁股走人,但他又極好自己「廠公」的麵子,不肯自己去討。

    許暮舟便又聰明的站了出來,表示願為侯廠公將這一聲道歉討來。隻是許暮舟言語之間,「許諾」和「忘了」幾個字,咬得比其他字句重些。

    或許許暮舟也是在為自己討要道歉吧。

    沈毅走了出來,沒有正眼看許暮舟,而是直接從他身邊掠過,眼睛望著山對麵,“許二公子費心了,本王沒有忘。”

    “金千歲是多麽重要之人,對重要之人的承諾,本王曆來不會忘的。”

    沈毅似乎也故意將「重要」二字吐得格外重些,言下之意,是那些被他拋在腦後的承諾,都是不值一提的。

    許暮舟看沈毅換了身行頭,衣裳的顏色更素淨了些,淺色的衣裳不比深色,將人八個多月身孕的身形,襯得更加突出了。

    他身前的肚子,真真像極了一顆巨大的水珠,將墮未墮,感覺隨時可能掉下來。

    許暮舟隻是仔細觀察了沈毅的身形,至於他說了什麽,許暮舟早已左耳進右耳出了。反正事到如今,他還能指望攝政王嘴裏說出什麽好話麽?

    “既然沈王爺如此信守承諾,那,請吧。”許暮舟伸出右臂,做了個「請」的姿勢,而山頭的對麵,侯於然趾高氣昂的仰著頭等。

    沈毅正要抬步,司衡驟然開口,他果然還是不想看到沈毅在那幫東廠閹人麵前受辱。

    “你們好歹也有相處四個月的情分!你,你就,”

    司衡畢竟是沈毅的表弟,凡事自然是偏袒沈毅的,這種情況下,難免怨怪許暮舟。但他也清楚,是沈莊白負人家在前,現在又有什麽好怪的呢。

    果然,許暮舟隻道是:“相處四個月的情分?公子你記錯了吧,哪裏來的情分?”

    “許二公子說的是!哪裏來的情分。堂兄現在隻不過是餞行當日向侯廠公許下的承諾罷了。”

    沈景和也是斬釘截鐵,仿佛就是要一口咬定沈毅和許暮舟之間,根本沒有所謂的情分,“司衡,別再說了。”

    司衡安分的閉了嘴。而這邊的沈毅,一步步向東邊山頭走去,眼看就要踏上那幾塊木板。

    但沈毅這時的身子太重,用肉眼看,總覺得那幾塊木板忽然顯得單薄了,可能會撐不住他。這時候,許暮舟還是說話了。

    “廠公,攝政王現如今的身子不一般,還是不要讓他踩上那麽危險的地方。免得有個什麽萬一,你我要受怪罪,還連累了千歲大人。”

    沈毅肚子裏的孩子,也是許暮舟的血脈,自己的孩子若是陷入危險之境,做父親的究竟是不能無動於衷。

    侯於然換上一個體諒的笑容,轉而請沈毅留在原地。

    沈毅欣然接受了侯廠公的好意,立身站於西山頭的平地上,伏身向侯於然鞠了個禮,嘴上道:

    “那日我手下將士出言不遜,冒犯了金千歲和侯廠公,這自然是本王治軍不利的過失。理應向二位賠罪。”

    “金千歲不在此處,還望侯廠公代為向他轉達。”

    沈毅尚是攝政王世子之時,便是全京城最驕傲不羈、怒馬的少年,十五歲承襲王位,更是一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不可一世之氣。

    這全天下都懼怕的攝政王,居然給自己低頭道歉,侯於然這一世都不算白活了。

    做了這麽久受人欺辱、白眼的太監,現如今真是吐氣揚眉。

    侯於然甚至有點飄飄然。

    讓沈毅不必多禮,至於這份歉疚,自己定然如數轉達千歲大人。

    隔天,遠在皇城內室的金玉賢便接到了飛鴿傳書,這信,自然是侯於然傳來的。

    信中詳細敘述了沈毅向自己與東廠眾人矮身鞠禮,低頭道歉的事,惹得金千歲大笑不止。

    “哎呀,自從這沈莊白接了他爹的位置,快四年了,本公唯有今天是最高興的。”金玉賢的喜悅溢於言表。

    他起身走到木屜前,掏出一個極精致的小盒子,裏麵放了他平時都舍不得用的南海株香。

    點燃一小截,金玉賢一張又老又皺的臉,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可見沈毅做攝政王,是真真給他找了不少麻煩,這廝年紀不大,卻是個極難對付的狠角色。

    “看來本公的眼光還是頂好的,許暮舟啊許暮舟,他這一來,接連讓沈毅吃了兩次虧,確實是個可用的人。”金玉賢似是對許暮舟的辦事成果很滿意。

    一旁給他捶腿的小太監問:“大人,那您是打算重用許二公子了?”

    金玉賢卻又搖頭:“還差一件事沒辦。辦了,本公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