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認【二合一】
作者:三生糖      更新:2022-06-29 17:33      字數:7623
  第37章 相認【二合一】

    “阿兄, 難道是爹爹不好了?”

    話音剛落,雲霏霏就發現營帳裏的三人都朝自己看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雲霏霏連忙福身請罪:“是奴婢失禮了, 請太子殿下、謝統領責罰。”

    少女本該被眾人捧在心掌心裏長大, 被養得嬌嬌怯怯,受盡寵愛, 如今一雙雪白細膩的玉手緊緊交迭在身側,指尖微微發白, 姿態卑微,聲音惶恐。

    謝肆看著她在人前伏低做小,卑微侍奉的樣子, 心髒疼得仿佛被無數把利刃切割。

    他光是從雲霏霏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就知道這些年來她吃了多少苦,簡直不敢想象謝晚又都受了哪些委屈。

    “沒事, 起來。”陸驍起身扶起雲霏霏,轉頭看了謝肆一眼。

    謝肆就立在營帳正中央,高大的身軀挺拔修長, 燭火搖曳, 輪廓深刻的麵孔半隱在陰影當中, 顯得尤為陰鷙冷峻。

    “師父。”陸驍輕聲喊他。

    謝肆緩緩抬頭看向雲霏霏,鋒利的眉峰下雙眸漆黑深邃。

    他目光裏的情緒太過複雜, 看得雲霏霏莫名不安,就如剛才在謝肆營帳中的雲裴。

    雲裴一開始並不相信忠勇侯真如謝肆所言, 那般地卑鄙無恥、喪心病狂!然而謝肆拿出的小像,還有他巨細靡遺地描述阿娘的那些事,卻又全然不假。

    謝肆位高權重,仕途看似順遂, 連連升遷,但是誰都知道,他救過先帝又救過當今聖上,所有的功名都是刀山血海搏出來的。

    當年景帝得知謝晚失蹤後,還曾一度想把女兒嫁給他,以作彌補,可惜謝肆對謝晚情根深重,當下就拒絕了。

    這樣的天之驕子連公主都不要,根本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癡兒說謊騙人。

    雲裴當時就隱隱約約知道,謝肆說的都是真的,他沒有理由說這種謊,即便如此,雲裴依舊難以接受,甚至拒絕相信謝肆的片麵之詞。

    直到謝肆告訴他:“你母親謝晚,便是襄國公的獨生女,才貌雙全的謝家嫡女,當年戰亂走失前,已有將近一個月的身孕。”

    忠勇侯本來就隻是貪圖謝晚的美色,發現她有了身孕也不上心,再加上雙生子本來就容易早產,這才沒發現這一雙兒女根本不是自己的。

    原來這十多年來,他都是在幫謝肆養孩子。

    謝肆原名沈放,沈家滿門忠烈,三十餘人戰死沙場,謝肆的生母追隨沈父而去,當時他才剛滿五歲。

    沈父與襄國公為摯交,襄國公不忍他自幼失怙恃,將其收為義子,帶回謝家扶養。

    沈放自幼與謝晚以兄妹相稱,年少時桀驁不馴,與謝晚相愛吃足了苦頭,好不容易求得襄國公同意,娶得美人歸,卻又遇上蕃王造反弄丟了謝晚。

    謝晚沒了,這世上也再無沈放。

    謝肆原以為這輩子再也找不回謝晚,沒想到一場秋獵不止讓他找到了謝晚,還意外得到了一雙兒女。

    謝肆與陸驍確實相像,都是運籌帷幄,走一步算百步,他知道,自己不該急於一時,但他實在無法忍受他一雙兒女,在他麵前口口聲聲喊忠勇侯為父。

    要不是忠勇侯,雲霏霏兄妹二人都該是沈謝兩家嫡出的孩子,無人敢給他們臉色看。

    謝肆上挑的鳳眼微微一彎,雙目赤紅,眼眶微微濕潤:“你和嬌嬌,都是我的孩子。”

    雲裴震驚的瞪大眼,那一雙與謝肆相似的雙眸,同樣染上赤紅的血色,終於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隨著年紀增長,雲裴也發現自己跟忠勇侯長得一點也不像,隻是他的容貌與謝姨娘也有幾分相似,便以為自己是隨了母親的容貌。

    沒想到,原來他根本就不是忠勇侯親生的!

    雲裴隻要一想起剛才在營帳內,謝肆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不由握拳雙拳,強忍下胃中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雲霏霏見兄長咬緊牙關,神色壓抑,仿佛正忍耐著什麽,心中愈發不安。

    陸驍非常不喜歡雲霏霏戰戰兢兢的模樣,他往前站了一步,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有話便好好說,別嚇到她。”

    雲裴知道妹妹膽小,看了謝肆一眼,低聲道:“還是卑職──”

    謝肆打斷他的話:“不要用謙詞。”

    雲裴俊美卻稍顯稚嫩的臉龐微微漲紅:“習慣了,很難改,而且您還未見過阿娘,萬一認錯了……”

    他越說越小聲,哪怕他知道謝肆所言不假,心中依舊惴惴不安。

    聽到兄長的話,雲霏霏忍不住從陸驍身後探出頭來,不安地看著兄長。

    阿兄在說什麽,怎麽突然就提到阿娘?他過來不是因為爹爹的事嗎?

    雲霏霏滿腹疑問,卻又不敢開口。

    “謝晚除了左眼尾有一枚紅色小痣之外,後背上還有個淺色的心形胎記。”謝肆垂下長睫,雙眸藏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情緒。

    男女授受不親,雲裴就算與母親再親,也很難看到她的背,聽見謝肆的話,隻能緊張地看向妹妹。

    雲裴問:“嬌嬌,謝統領所言可為真?”

    雲霏霏愣了下:“什麽?”

    她一開始沒聽懂兄長的話,直到陸驍將她從身後撈在懷中,垂首在她耳畔低聲道:“師父說,你阿娘後背上有個心形胎記。”

    謝姨娘是個癡兒,很多事都是懵懵懂懂、不知分寸,曾經自己一個人沐浴,差點把自己淹死在浴桶裏。

    在那之後,雲霏霏便會陪謝姨娘一塊沐浴,還會幫她擦背,當然看過她背上的胎記。

    隻是後背這般私密,謝肆一個外男又是如何知曉?

    雲裴見妹妹遲遲不語,心中有些焦急:“嬌嬌,謝統領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阿娘背上真的有胎記嗎?”

    雲霏霏看著兄長,有些無措地點點頭:“是真的,阿娘背上確實有個心形胎記,我看過好多次,絕對不會記錯。”

    直到剛才都還能保持冷靜的雲裴,聽到妹妹的話,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他額角浮現幾條青筋,咬肌鼓起,雙拳緊握,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麽,無聲的落著淚。

    雲霏霏被兄長嚇到,想要上前詢問他怎麽了,陸驍有力的手臂卻將她纖腰箍得緊緊的。

    她心慌得厲害,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滿是驚慌與無措:“怎麽了?阿兄好好的為什麽要哭?難道出事的不是爹爹,而是阿娘?”

    雲霏霏轉頭看陸驍,低聲哀求:“殿下,您放開我,我得過去看看阿兄到底怎麽了。”

    “他沒事。”陸驍不敢放,他知道雲霏霏知道真相之後,肯定會比雲裴還要激動。

    他根本沒想到,向來穩重謹慎的謝肆,居然不到一天就決定全盤托出,手段還如此簡單粗暴,一點心理準備也不給他們。

    陸驍原本以為謝肆會忍到回京,等到看過謝晚之後,再慢慢地告訴他們兄妹這件事。

    如果可以,陸驍並不想讓雲霏霏麵對這些事。

    不想讓她知道,原來她喊了十幾年的爹爹,竟然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牲;不想讓她知道,原來她的阿娘,以前也曾是個才貌雙全,冠蓋京城的天之驕女。

    陸驍更不想讓雲霏霏知道的是,當年她的生父謝肆,是為了救被賊人擄走的他,是為了對抗叛軍不得不守在皇城,才會丟弄他們母子三人。

    要不是因為戰亂,她本該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深受百姓愛戴的戰神祖父;出身世家大族的郡主祖母;位高權重,品貌俱佳,威嚴而又不失溫柔的父親;騎馬射箭無所不能,而又不失端莊嫻雅的母親。

    她本該在這些人的嗬護中長大。

    本該同其他京城貴女一樣,穿著華服,滿頭珠翠,被丫鬟婆子們眾星拱月一般地簇擁其中;戴著帷帽,搖著小扇,肆意而又不失矜持地走在東城大街上,無人敢隨意招惹欺辱她。

    無論是絲綢首飾,或是珍饈美饌,都會有人捧著送到她麵前;無論誰家兒郎娶了她,都會巴巴地寵著、哄著,一生都不用看他人臉色。

    陸驍抬手,輕輕撫摸雲霏霏盤得一絲不苟的長發。

    她的頭發很漂亮,烏黑亮麗,濃密又蓬鬆,要是同其他貴女一樣,梳著垂鬟分肖髻或是雙平髻,簪上珠釵或是步搖,再綴上幾朵珠花,一定非常好看。

    陸驍知道,他不能因為擔心雲霏霏受傷,因為一己之私,就不讓她知道真相。

    他們兄妹二人喊了忠勇侯十幾年的爹爹,沒有人比他們更有權利知道真相究竟為何。

    陸驍抬眸看了謝肆一眼。

    謝肆就站在雲裴身邊,沒有開口安慰他,也沒有叫他要堅強,就隻是從懷中掏出幹淨的帕子,遞給他,安靜地站在他身邊。

    雲霏霏見兄長無法回答自己,隻好改問謝肆:“謝統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您會知道姨娘背上有胎記?阿兄又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謝肆位高權重,雲霏霏隻是一個小宮女,之前每一次相遇,她都不曾也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真容。

    如今謝肆與雲裴並肩站在一塊,兩人還都是一身黑色勁裝,肩膀寬闊,腰身窄細,就連容貌都有七、八分的相似,雲霏霏竟然有一瞬他們才是父子的錯覺。

    雲霏霏心尖猛地顫了一下,內心刹那間騰起一股莫名不安,就如不久前的雲裴一樣,下意識地想逃。

    她目光在兩人之間不停來回掃視,突然害怕知道兄長為何落淚。

    趨吉避凶的本能讓雲霏霏想要逃避,卻又因為內心無比渴望真相,雙腿牢牢地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雲霏霏看著謝肆,心中又驚又慌:“您……到底是誰?”

    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用力到指甲都掐進掌心中,渾身微微顫栗。

    “嬌嬌乖,別怕,孤在。”雲霏霏顫栗發冷的身子,一下被人緊緊按進懷中,原本箍在腰肢的手臂也環抱到她身前。

    陸驍微微俯身,收攏雙手,將身前害怕得不停發抖的少女緊緊環抱,嵌進自己胸膛裏。

    他人高馬大,比雲霏霏整整高出一個頭,胸膛覆了一層薄薄的肌肉,寬厚硬實,臂膀結實有力,身軀火熱強健,腿筆直修長,渾身上下充滿力量感,一下就讓雲霏霏感到安心。

    一向殺伐果決的謝肆看到雲霏霏如此,竟難得的猶豫起來。

    少女明眸皓齒,雪膚花貌,身上的宮女服再素淨不過,穿在她身上卻很好看,她就如一顆永不黯淡的明珠,璀璨明亮,本該理所當然地被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才對。

    這樣的嬌嬌,謝肆根本舍不得看她難過,舍不得她受委屈,就連一滴眼淚都不想讓她流。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謝肆從懷中取出錦囊,又小心翼翼地將錦囊裏的小像取出來,攤開給雲霏霏看,將方才告訴過雲裴的事,又同她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阿娘原本不是癡兒?”雲霏霏眼眶中慢慢浮起一抹濕熱,呼吸粗重,手腳冰涼。

    她看著謝肆與兄長如出一轍的雙眼,心中突然湧現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那個念頭太過荒唐,雲霏霏不敢說出口,隻能避重就輕地問:“您……是阿娘的親人嗎?”

    漸漸冷靜下來的雲裴,抬手抹了抹眼淚,看向熱淚盈眶卻始終不曾落下的妹妹。

    “嬌嬌,”雲裴聲音還帶著哽咽,語氣卻充滿了仇恨與不甘,“阿娘不是外室,我們也不是外室子!”

    雲霏霏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明明很清醒,上一刻還在紅著眼眶看著雲裴,下一刻眼前的一切卻轟然崩塌。

    明亮的營帳消失了,眼前的謝肆與兄長也不見了,就連緊緊抱著自己的溫暖懷抱也沒了。

    天一下暗了下來,箭矢尖銳的破空聲,不停地從背後傳來,原本由後緊緊抱著她的陸驍卻跪在她麵前。

    雲霏霏一下就明白,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夢中,夢裏的她已經死了,陸驍雙膝跪地,將她抱在懷中,仿佛跟她一起死去一般,一動不動。

    她明明知道這隻是夢,內心的恐懼卻依然沒有消減分毫。

    雲霏霏在夢中依舊是一縷魂魄,就在她想象之前一樣,試著拉起陸驍時,許許多多手持火把,甲胄分明的侍衛已經來到陸驍麵前。

    一道即便蒼老,卻依舊渾厚有力的嗓音跟著響起:“這是在做什麽!”

    雲霏霏抬頭,隻見須發皆白,一身鐵甲的老將軍從馬背一躍而下,二話不說,一把拽住陸驍的手臂,毫不分說地將他拉了起來。

    陸驍依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嬌嬌!”同樣一身鐵甲的雲裴看到她的屍首,臉色一變,聲音悲痛萬分,卻飛快地揮刀斬落來箭。

    老將軍奪過陸驍懷裏的屍首,扔上馬背,聲如洪鍾,威嚴地發號施令:“即刻撤退!”

    “給老夫振作點,老夫還指望著你替老夫的孫兒孫女報仇!”老將軍見陸驍依舊渾渾噩噩,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揮到了他的臉上。

    揮手指向身旁高大的駿馬,厲聲道:“上馬!如今她就在馬背上!”

    雲霏霏怔怔地看著神情威嚴的老將軍,不知為何,她明明沒看過對方,卻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她看著老將軍周身充斥著的鐵血寒氣,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老將軍很像謝肆,卻比謝肆更加地威嚴冷酷,身上那股冷戾的鐵血殺伐之氣,也更加地令人膽寒。

    鋒利的眉峰下雙眸漆黑犀利,額角一道刀疤,看上去分外凶狠,雲霏霏卻一點也不害怕他。

    她緊跟在陸驍跟老將軍後頭,進到了深山,來到了安全的落腳處。看著陸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進到屋裏,老將軍跟雲裴緊隨其後。

    陸驍下巴磕了一道口子,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落滿他鴉青色的長袍,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將懷中人的屍身安置好後,便轉身的來到老將軍麵前。

    陸驍朝他深深一揖:“襄國公,方……”

    聽見這三個字,雲霏霏仿佛被人用鐵錘狠狠砸中了腦袋,還來不及聽清楚陸驍後麵的話,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眨眼間,她又回到了熟悉而溫熱的懷抱之中。

    “嬌嬌,嬌嬌!”

    她原本站著,醒來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抱到榻上,腦袋無力的靠在陸驍寬闊的肩膀上。

    謝肆與雲裴相似的俊美臉龐上,露出同樣擔憂的神情。

    雲霏霏看著他們,一直拚命壓製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淚水無法抑製的滴落下來:“阿兄剛剛說,阿娘不是外室,我們也不是外室子,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腦袋一片混亂,卻確定了一件事,自己這半年來做的夢,並不是尚未發生的預知夢,而是早就發生過的事。

    否則她不會在清醒狀態下,一而再、再而三,腦中突然就浮現從來沒有夢過的記憶。

    雲霏霏剛才無聲無息地昏倒在陸驍懷中,雲裴以為她受不住刺激才會如此,突然就不敢告訴她那些更殘忍、更可怕的事。

    雲裴不敢說,雲霏霏卻已從驟然湧現的記憶猜到了。

    “奴婢的阿娘,便是謝家失蹤多年的嫡女,襄國公的獨生女對嗎?”

    謝肆看著雲霏霏布滿淚痕的臉龐,心中疼得似有鈍刀在割一般。

    陸驍將她攬在懷中,修長手指極盡溫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珠,輕聲道:“不哭。”

    雲霏霏也不想哭,但她控製不住,每次隻要從夢中清醒過來,她的心便像被人揉成一團,又澀又酸,哪怕剛剛那並不是夢,她也依舊難受得厲害。

    謝肆看著雲霏霏,慢慢地蹲了下來,以單膝跪地的姿勢,緩緩握住了她緊握成拳的小手。

    “是。”謝肆說:“你阿娘謝晚,是襄國公的獨女,是生來即尊貴的謝家嫡女,也是我三媒六聘的正妻。”

    “十五年前的靖王之亂,我不小心弄丟了你們母子三人,如今,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謝肆看著她瑩如玉的小臉:“昨日我看到你們兄妹二人,才知道謝晚還活著,才知道她還為我生了一雙兒女。”

    雲霏霏死死咬住雙唇,壓抑著哽咽。

    陸驍擔心她把嘴唇咬出血來,皺著眉捏了捏她的嘴唇:“別咬,難過就哭出聲來。”

    謝肆知道自己在這裏,太子不好哄女兒,他抿了抿唇,決定先讓陸驍將人哄好再繼續說。

    雲霏霏咽哽道:“等等。”

    謝肆剛鬆開手,還來不及起身,腕子便被握住,狹長漂亮的眸子微微睜大。

    “從我懂事以來,阿娘就從未離開過侯府,您根本沒見過她,又是如何確定她便是謝家嫡女,是您的妻子?”

    雲霏霏的聲音都在抖,手也在抖,謝肆看著她,喉嚨發緊,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聽說,你的小名叫嬌嬌,是嗎?”

    雲霏霏不明白謝肆為何突然提起她的小名,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你……”謝肆轉頭,看向身旁的雲裴,“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壯壯?”

    謝肆此言一出,雲霏霏兄妹二人齊齊一愣,極有默契的對看一眼。

    雲霏霏的小名,或許可以從太子口中得知,但雲裴的小名,太子根本就不知道,謝肆直到昨日見了他們兄妹二人,才知道謝晚還活著,他又是如何知道他們的小名?

    “您是怎麽知道……”雲霏霏嗓子幹澀,竟難說全一個句子,“我阿兄的小名就叫壯壯?”

    “因為我與晚晚剛成親不久,就已經想好了孩子的小名,若是男兒,便叫壯壯,若是女兒,便叫嬌嬌。”

    謝肆麵容還是那樣地威嚴冷峻,凝結著一層寒霜的雙眸看不出任何情緒,語氣甚至比平時還要冷硬。

    陸驍目光掃過謝肆線條緊繃的下顎,緩緩停在他青筋畢露的手背上。

    他看得出來師父很難過,正因為極力忍耐,才不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而顯得格外冷酷無情。

    雲霏霏也看出了謝肆藏在冷漠底下的難過,努力地將眼淚忍回去。

    她沒想到,阿娘即使變成了懵懵懂懂的癡兒,也還記得她與謝肆剛成親時的約定。

    但是,阿娘又是如何變成癡兒的?

    忠勇侯雖然不喜歡她與雲裴,但也隻是冷漠了一點,從小也不曾苛待他們,庶子庶女們該有的待遇他們都有,讓他們衣食無缺的長大了。

    雲霏霏對這個父親並沒有多大的感情,卻也很難相信看起來道貌岸然、光風霽月的忠勇侯,居然會趁著戰亂拐走他們的母親。

    不,不對,忠勇侯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雲霏霏精致漂亮的臉龐,慢慢褪去了血色。

    否則他不會明知阿娘癡傻如稚子,還執意哄騙阿娘為外室,害他們兄妹二人成為人人唾棄的外室子。

    雲霏霏幼時早慧,三歲就開始記事,她還記得他們母子三人剛被接回忠勇侯府時,下人是如何罵阿娘的。

    忠勇侯容貌英俊,在世人眼中也是個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怎麽看都不像會養外室,除了雲老太太之外,侯府裏的人都在罵她阿娘,都看不起他們兄妹二人。

    “他怎麽能……”這十多年來的侯府生活,雲霏霏越想越憤怒,越想越不甘心,“他怎麽能這麽對阿娘?他明知阿娘已經成親,早就有夫君,他怎能趁著戰亂把阿娘帶走?”

    雲霏霏抓著謝肆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心髒酸澀得近乎疼痛。

    她原本隻是安靜地流著眼淚,此時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阿娘之所以會變成癡兒,都是他害的對嗎?阿娘……”

    陸驍目光瞬間陰沉下來,飛快拉開雲霏霏緊握謝肆的手,將她按入懷中,不停地輕撫她單薄柔軟的背脊。

    同時抬頭冷冷地掃了眼謝肆與雲裴,用眼神無聲地命令他們退下。

    陸驍的眼神太可怕,眼底駭人的殺意幾乎要噴薄而出,渾身散發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陰鷙狠戾。

    太子在人前向來是冷靜自持的,雲裴從來沒見過他這模樣,下意識後退一步,就連謝肆也微微皺起眉。

    雲裴從來沒看過妹妹哭得那麽厲害,心裏擔心得緊,見她被太子抱在懷中也不覺得奇怪,直到離開營帳,冷風一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殿下怎麽一直抱著嬌嬌?”

    謝肆麵色冷淡,聲音也冷漠:“以後你得護好妹妹。”

    雲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會的,嬌嬌那麽單純,我不會讓人欺負她。”

    營帳內,前一刻還氣得想要殺人的陸驍,此時卻無比耐心地安撫著懷中的人。

    “不哭,回京之後,孤和謝統領會想辦法把你阿娘接回謝府的。”

    然而雲霏霏實在太心疼母親了,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從謝肆短短的幾句話,就聽得出來阿娘和他以前有多相愛,肯定是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隻要一想到阿娘這些年來受的委屈,一想到謝肆這些年來獨自承受的痛苦,她便心疼得受不住。

    陸驍低眸看著懷裏的小姑娘,發現她越哭越凶,陰沉的臉色逐漸放柔下來。

    少頃,他無奈地捧起雲霏霏的臉頰。

    陸驍是個很愛幹淨的人,一天下來能換好幾套衣裳,每次回宮也一定要淨手更衣過後才會上榻。

    雲霏霏此時哭得一榻胡塗,滿臉都是淚,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陸驍卻一點也不介意,微微俯身,側過頭去,溫柔而又緩慢地噙住她柔軟的雙唇。

    鹹澀的眼淚在兩人的唇齒之間蔓延開來。

    滿是冰涼淚水的臉上有著滾燙的呼吸,唇嘴也有著甜蜜的溫度。

    雲霏霏感覺自己的下唇被人吮住,微微一愣,酸澀的心頭酥麻麻的,還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陸驍已經開始掠奪她口中每一寸的嬌`嫩。

    他的吻很輕柔,甚至帶著一點小心翼翼,仿佛他捧在手上,含在嘴裏的是個易碎的珍寶,一不留神就會傷害到她。

    溫柔得讓人渾身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