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狂且懦      更新:2022-06-28 17:49      字數:12128
  第33章

    鄭葳為了活命有多拚,把坦白局變成了相聲捧哏現場。

    祁元潛:“其實我不是南漢人。”

    鄭葳幹笑:“是嘛,那你很厲害啊。”

    祁元潛不解:“這怎麽說。”

    鄭葳:“您一個北魏人,會說漢話,來到南漢之後還沒人覺得你是異類,這真的很厲害啊。”

    祁元潛:“其實來南漢之前隻會說一些,說得很不流利。”

    鄭葳:“那你這是語言天才啊。”

    祁元潛覺得他倆的討論有點偏離主線,引導道:“我是北魏人,你難道不吃驚嗎?”

    “我很吃驚。”

    祁元潛默默腹誹,看你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吃驚的樣子,難道是我之前暴露了?

    祁元潛一直覺得鄭葳與眾不同,沒想到她的思考方式如此清新脫俗。

    “你難道不會覺得難以接受,畢竟北魏是你們的敵人。”

    鄭葳:我是挺難以接受的,但是我怕我這麽說完,你直接拿刀抹我脖子。

    鄭葳斟酌詞語回答:“不會啊,南漢和北魏是同氣連枝的一家人,而且你不也有漢人血統,經過這麽多年胡漢之間早已沒有什麽區別,我們都是一家人。”反正北魏早晚是南漢的領土,早晚都是一家人。

    祁元潛有漢人血統,北朝多年來一直在搞胡漢融合的政策,祁元潛上下兩輩人,都是這政策的產物。

    他讚同地點了點頭,腦袋裏的想法不約而同地跟鄭葳重合,早晚一統南漢,都是一個國家分什麽彼此。

    “再說了,即便北魏和南漢不和,你又不是高層,你隻是個普通人,這跟你又沒有關係,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不會把鍋扣到你頭上的。”

    祁·北魏高層·元潛,他一直對線柔然,南漢的事情確實跟他沒有關係。

    “那你既然是北魏人,為什麽會來到南漢境內呢?”

    祁元潛簡單披上一件衣服:“你應該知道,兗州州府之前被北魏占領過一段時間。”

    鄭葳點頭,丟失國土是一件大事,她當然知道,那大概是三年前。

    也因為兗州州府的丟失,她的封地範圍沒有包括州府,隻是其餘的郡縣。

    兗州州府的丟失因為當時的將領著實無腦,兗州丟失那位大將自己倒是逃了出來。

    他是南朝的世家子,家族勢力龐大,即便犯這種錯誤,不僅性命無虞,連一點懲罰都沒有。

    南北對峙快有三十年,在這段時間內兩國實力相當,互相沒有滅掉對方的能力。就像是兩個互毆的小朋友,今天我搶你一塊糖,明天你搶我一個蘋果。

    兗州在一年前又重新被劃入南漢的版圖。

    就聽祁元潛繼續說:“我是那個時候被派來守城的士兵,後來你們奪回兗州,我在跟南朝對戰的時候受重傷,戰友們逃跑的時候以為我死了,就沒有帶上我,還好我命大,從亂葬崗裏自己爬出來了。”

    聽起來非常的合理,這個人的身份有點複雜,但又不是那麽的複雜,這個人擁有這樣的匕首,比一個山裏的獵戶擁有更說得通。

    “哎,不對。”

    聽到鄭葳質疑的聲音,祁元潛心裏很緊張:“哪裏不對?”

    “那你孩子哪來的啊?”軍營裏不能帶家屬,更沒有這麽大的孩子當兵的可能性。

    聽到鄭葳是這問題,祁元潛隱隱鬆了口氣,“其實他不是我兒子。”

    還有一種別的說不出來的心情,在胸腔蔓延。

    宇文允和鄭章一進門就聽到這句話。

    宇文允聽說祁元潛身上被潑了一盆髒水,還很擔心他,急匆匆地跑回來。

    是不是我進門的姿勢有問題。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在自我安慰上還是有兩下。

    舅舅都二十多歲還沒娶夫人,得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解釋清楚,不然一直被誤會就不好了。

    也不能一直叫他爹,得回歸原來的關係。

    “他是我在路上撿的一個孩子。”

    宇文允少男心碎。

    給宇文允這個身份,是祁元潛在考慮合理性的基礎上,編出來的身份。

    “他跟我一樣,父親是北魏人,母親是漢人,在那場戰爭中失去雙親,我撿到他,他也救了我,我倆就一塊生活。”

    鄭葳點頭原來如此,這樣一說,這兩個人的身份有點合理。

    “我說完我隱瞞的事情,你不應該把你的秘密說一下嗎?”

    鄭葳耍賴:“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唉,又不是我讓你說的,是你硬要給我說的,現在還要逼著我說什麽莫須有的秘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

    祁元潛瞪大眼睛,這人不想說就不說,這一頂帽子扣過來。

    他的聲氣弱了幾分:“那你不想說就不要說。”

    鄭葳偏不:“你都把你的秘密告訴我,雖然這不是我主動要聽的,但如果我不說點什麽,那豈不是太過分了。”

    他覺得她有秘密那她就編一個說給他。

    祁元潛百口難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說了。”

    鄭葳一臉坦蕩:“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就直接問,我肯定知無不言。”

    剛才還說讓鄭葳不要說的祁元潛立馬順杆爬,“鄭七是你親兒子嗎?”

    鄭葳覺得這男人的洞察力確實就不是普通山裏獵戶,這都能發現,她自覺演技還不錯,但是這個問題也沒有隱瞞的必要,而且既然他會這樣問就證明他發現了什麽問題,於是她幹脆地說:“不是。”

    然而會這樣問,隻是因為祁元潛目前最在意這件事。

    這答案顯然令祁元潛鬆了一口氣,“那你們是什麽關係?”

    鄭葳的手指在鄭章和她之間來回點:“準確來說我們也算是母子,隻不過我是他的繼母。”

    鄭章:!!!

    我怎麽不知道我們還有這種關係!

    你可真會給自己加戲。

    聽到鄭葳這個回答,祁元潛剛因為不是母子的回答放鬆的心,猛然地像被一隻巨大的手攥緊似的。

    他艱澀地問:“繼母?”

    鄭葳沒有察覺麵前人的不對勁,繼續說道:“他是我姐姐的親兒子,我姐姐身子一直不好,生下他後便早早沒了,父親怕他被後娘欺負,就做主把我嫁給姐夫。”

    鄭章不敢抬頭,怕自己震驚的表情影響到鄭葳話裏的可信度。

    編故事還是你會。

    鄭葳:“他那個爹也是個短命的,我還沒等成親呢,他就一命嗚呼了,害我被迫得守望門寡,他們家沒一個好東西,兒子死了,孫子也不要了,把他送到我們家,讓我們養著。”

    聽到望門寡這個關鍵詞,祁元潛原本黯淡下來的神色一下子恢複。

    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他經曆了大喜轉大悲,大悲轉大喜。

    但他沒有敢太早高興,總覺得會有反轉。

    “我們家原本也是小有家資,縣裏遇到暴民動亂,富戶最先受到衝擊,我們家首當其衝,家破人亡,我帶著這個小崽子逃出來。”

    鄭葳說到短命的姐姐姐夫時,神情還算平靜,等說到自己家裏遇到不幸時,她眼淚緩緩從臉上劃過。

    這眼淚為她說的話,更添加了幾分佐證。

    祁元潛伸出手,接住從鄭葳臉上掉下的淚水,溫溫熱熱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多餘問這話,有沒有秘密又能怎樣,徒惹得她傷心落淚,更何況他自己並沒有說實話。

    這麽一想感覺自己更過分了。

    “別哭了,是我的錯。”

    鄭章在宇文允和祁元潛看不見的角落,給鄭葳豎了一個拇指。

    鄭葳:我哭了,我裝的

    自覺惹了鄭葳不開心,祁元潛沒叫她做午飯,自告奮勇承擔這個任務。

    鄭葳沒想到還有這奇效,心想這種事還可以多來幾次。

    這種消極上班的想法,直到看到午飯的成品之後,才徹底被打消。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宇文允:“你們之前就吃這?”

    宇文允一臉的往事不要再提的痛苦表情。

    鄭葳意味深長地對祁元潛說:“人貴有自知之明。”

    祁元潛端飯的手一僵,他默默為自己辯解:“其實味道還可以。”

    宇文允的表情告訴她,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味道一定很難以入口。

    祁元潛的表情誠摯,他好心做飯直接拒絕,這就太傷人心了。

    宇文允之前吃過祁元潛做的飯的經驗,之前缺鹽少醋,做得不好吃,僅限於口感不好和沒有味道。

    現在家裏各種調料齊全,給祁元潛的發揮空間更大,他做出的味道更加的令人難以下咽。

    鄭葳鼓起勇氣嚐一口,嗯,味道比想象的還要難以下咽。

    她是第一個下筷子的人,三雙充滿渴望的眼睛齊齊注視她:“好吃麽?”

    不好吃,準確來說是相當難吃,多年的表情管理讓她不至於把菜吐出來。

    鄭葳一臉驚喜:“竟然還不錯!”

    緊接著她給鄭章和宇文允夾了小半碗菜,原本碗裏就有飯,加上鄭葳給夾的菜,快有小山高。

    鄭章是知道鄭葳的尿性,沒有立刻相信她,看著宇文允把菜放進嘴巴裏,然後差點哭出聲。

    他有一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鄭葳卻在一旁悠悠地補了一句:“不能浪費糧食啊,碗裏不要剩飯。”

    鄭章小聲嘟囔:“把糧食做成這樣,是對糧食最大的浪費。”

    “小鄭同誌不要發牢騷,牢騷沒有辦法幫你解決你的一大碗飯。”

    鄭章看著自己碗裏的一大碗飯菜更是發愁,都是鄭葳故意的。

    一直沒開口的祁元潛問:“真的很難吃嗎?”

    鄭葳閉眼點頭,很難吃,相當難吃。

    祁元潛有點喪氣,試探地問:“那要不你別吃了,吃點點心墊吧墊吧,晚上再吃。”

    鄭葳還沒點頭,宇文允已經大聲歡呼:“好,可以!”

    收獲了兩秒鍾的死亡視線,宇文允把剛扔下的筷子撿起來,默默地往嘴裏扒拉飯。

    邊吃還不忘點評:“其實飯菜都挺好吃。”

    “喜歡吃就多吃點。”祁元潛又給宇文允夾了一筷子菜,好容易吃光的菜又被補上了。

    給自己重塑一個跟之前差別很大但有相似之處的身份,在生活中無形中多了許多便利。

    不僅鄭葳這樣想,祁元潛也感受到了。

    很多生活習慣不需要隱藏,比如宇文允荒廢多日的練武事項,可以操練起來。

    在鄭葳和鄭章到來之前,他們每天都會在高牆之中練武修身,但自從這倆人來了,怕引起懷疑,宇文允就從沒練過武。

    他現在是北魏的前士兵,作為一個軍人,在家裏鍛煉身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祁元潛每天卯時就帶著倆小子出去跑步,數九寒冬去跑步這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鄭章前幾天跑跟不上進度不說,還跑不完全程,隻能不緊不慢地跟在祁元潛和宇文允身後走。

    跑完回來剛好吃午飯,三個人鍛煉回來,整個人好像都在冒熱氣,汗水快要把棉襖打透了。

    祁元潛的棉襖之前被潑了髒水洗幹淨,晾在外麵涼了很久才徹底晾幹。

    之前幾天出去跑步,身上隻穿了兩件有一點厚度的單衣。

    鄭葳覺得這樣穿出去,人得被凍壞,攔著不讓他出去,向來很聽話的祁元潛在這件事上沒有聽鄭葳的。

    鄭葳勸說沒有用,就隨他去了。

    跑完一圈回來,發現就連運動最少的鄭章頭上都出了一層汗,祁元潛穿得少不至於像他們一樣出那麽多汗,隻是把袖子擼起來,卡在關節處,顯得手臂修長有力。

    鄭葳每個人都遞過去一條棉方巾,讓他們先擦擦汗,擦完汗歇一歇再吃飯。

    不僅祁元潛可以光明正大地練武,就連鄭葳也可以看到書本的影子。

    祁元潛要去州府打探消息,南漢朝廷發生劇變,他在這小地方知道的事情過於落後,他必須去消息發達的地區看一看。

    他一臉嚴肅地跟家裏人說明天要去州府一趟,表情嚴肅到鄭葳沒敢問去幹什麽。

    隻在祁元潛問有什麽要買的時候讓他看著買些年貨,然後隨便買兩本書回來,書的題材沒有要求,有字就行。

    沒有電也沒有網的日子太無聊,這個時候就是丟給她兩本高等數學或者GRE單詞書,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祁元潛在離開之前特意單獨囑咐宇文允:“遇到會對你們有危險的人,直接殺掉,不要手軟,也不要心軟。”

    知道這個外甥一直有個毛病,嘴硬但是容易心軟和手軟。

    宇文允乖乖應下,看祁元潛還有話說的樣子,就等他繼續說。

    祁元潛吭吭哧哧:“保護好,嗯你舅媽。”

    宇文允不知道他的心路曆程,還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結果就聽到這話,他一臉無語地把祁元潛送走。

    他沒有等到第二天清晨再出發,他當晚說完要去州府,就趁著夜色不濃,直接離開。

    這副急色匆匆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祁元潛出了家門直奔山上,他的坐騎一直被藏在山裏。山裏人煙稀少,他的馬極通人性,知道主人不想讓它被發現,若有人來到他附近,它就會躲起來。

    至於會遇到一些危險的野獸,那就更不用操心,這馬是野馬王,天生性子烈危險係數高。

    遇見野獸可能有危險的絕對是野獸,不是它。

    而且他經常上山打獵,遇見野獸就直接射殺,這樣一來它遇見的危險就更少了。

    祁元潛趁著夜色趕一晚上的路,第二天清晨就直接到了州府,城門剛開,他拿著一張假的身份路引,牽馬進入州府。

    他在南漢沒有自己的戶籍身份,因此隻能辦一張假的戶籍路引。

    他牽著馬直奔鬧市,去了一家之前去過的茶樓,走到那茶樓之前的位置,之前還門庭若市的兩層小樓,現在大門緊閉,牌匾被摘下,隱隱可見幾分蕭條。

    祁元潛在這家茶樓的斜對麵看到一家茶樓,茶樓大概是剛開業的樣子,牌匾上掛著紅綢子。

    新開的茶樓叫裕泰茶館,新茶館窗明幾淨,門口站著倆夥計,小夥計看著十分精神。祁元潛對之前的茶樓又沒有什麽情懷,能打探消息就夠了,他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這家茶樓。

    剛落座,小二過來擺茶壺茶點,他抬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那人看到他的臉同樣神色一變,轉身就要跑。

    祁元潛哪裏會讓他跑掉,一個縱身前撲,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祁元潛也沒想到抓得那麽容易,就看他齜牙咧嘴地吸氣:“哥,輕點,輕點,疼疼疼。”

    這一番動靜把這一層樓的夥計和客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祁元潛看他的脖子上漏出紗布的邊角,便趕快鬆開牽著他的胳膊。

    有人想過來幫忙,他衝著那些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不用過來。

    “欒英騏,我就知道你沒死。”

    欒英騏把祁元潛帶到沒有客人的包間裏,他給祁元潛倒了一杯茶,抬手示意他喝:“正宗大紅袍,香得很。”

    祁元潛沒有接這送到手邊的茶杯:“既然沒死,你為什麽不回去?”

    欒英騏見到祁元潛後臉上一直帶著笑,聽到這問題,他苦笑:“我回去幹什麽,送死嗎?”

    欒英騏與祁元潛是發小,兩人都出身於行伍之家,好幾輩人的交情,倆人打小在軍營裏長大,相交莫逆。

    後來祁元潛去了西北,欒英騏也因為職務變動離開京城。自此見麵的時間少了,但是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

    後來欒英騏作為駐守兗州州府的主將,城破之後失去蹤跡,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祁元潛告訴鄭葳的身份,就是從欒英騏身上得到的靈感,隻不過把他的等級從主帥變成了普通士兵。

    “你當時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副將逃出來了,你卻失蹤,而且你身上的傷是怎麽搞的?”

    欒英騏懶洋洋的手搭在他身上:“你現在的話可真多,我都不知道要回答哪一個問題了?”

    祁元潛想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推下去,顧忌到他身上有傷,還是作罷:“那你就一個一個回答。”

    欒英騏覺得後背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他用手輕輕按在傷口上揉了揉:“其實吧,你問的這幾個問題,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問題。”

    “當時南漢攻城,我率軍出城迎戰,副將守備,混亂之中背後射來一支毒箭,那箭上有毒,身上的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一直時好時不好的。”

    說到這,祁元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欒英騏身上的毒箭必定是副將計崧射出的,或者是副將指使的。當時朝廷因為這事吵得很凶,丟失一座城和一個大將,很多人不相信計崧說的話,但是又沒有別的答案。

    祁元潛一直不相信他會死,派出很多人在兗州尋找,這些人沒有找到欒英騏,就一直沒回去,留在兗州。

    因為這些暗處的人存在,祁元潛才選擇到兗州來。

    “計崧為人陰險狡詐,你留他守備,就是大錯特錯。”

    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祁元潛繼續問:“那你為什麽會在這個茶樓當夥計?”

    “我還沒說完,你現在的性子怎麽那麽急啊!”欒英騏趴在桌子上,整個人像一灘爛泥,“本來差點死了,被茶樓老板救下,她人比較善良,替我治傷,我在這打工還錢。”

    因為治病,簽下喪權辱國的賣身契,也不知道他這輩子能不能還完。

    不過現在好了,能給他還錢的人來了。

    想到這欒英騏更加喪氣,身上的傷稍微有點起色,想要往北魏逃,就聽說北魏換了兒皇帝,前太子和祁元潛都失蹤。

    養了個傷,靠山養沒了,他本是跟祁家一派,現在祁家主事人失蹤,他又不能跟著去送死,隻能窩在茶館裏繼續打工。

    欒家這一輩裏隻有他明確表示是太子一派,他跟祁元潛親兄弟一樣,祁元潛因為舅甥關係天然跟太子綁在一起。

    他不回去所有人隻當他死了,家裏人也能逃過一劫。若是回去,他和家裏人都要被清算。

    如此來看,還不如在這個茶館裏當跑堂的。

    欒英騏目光暗淡:“沒想到陛下都不在了。”

    他小時候很討長輩們喜歡,皇帝是祁元潛姐夫,對他們這些小輩很多優待,當時聽說他失蹤,差點不合程序地直接砍了副將。

    那副將也是北魏大族出身,朝中勢力蠻大,原本這事按副將計崧的話,他沒有罪,最後還是頂住各方壓力將他連降了三級,才不了了之。

    聽到這話,祁元潛也沉默。

    還是欒英騏先打破沉默:“小允跟你在一起吧?”

    祁元潛:“對,跟我在一起。”

    “我覺得他肯定跟你在一起,就是擔心萬一沒跟你在一起怎麽辦。”

    祁元潛:“你什麽時候也想這麽多事情了?”

    以前最是大大咧咧的人。

    欒英騏說了那麽多話,自覺口渴,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這不是趴在床上挖腐肉的時候,也幹不了別的,隻好多動動腦子。”

    祁元潛蹙眉:“你身上的傷還沒好?”

    這都一年多了。

    欒英騏不在意地擺手:“快好了,之前不知道箭上有毒,傷口怎麽也長不好,還越爛越大,後來知道是毒,直接把腐肉剜去,吃了清毒湯藥,現在好得差不多了。”

    祁元潛細細打量他的臉色,覺得他比之前要瘦削不少。之前健壯的一個人,現在瘦得跟紙片似的。

    欒英騏的語氣變得異常正經:“老二,你帶錢了嗎?”

    “帶了,你要幹嘛。”祁元潛帶了一些錢,是鄭葳要他買年貨的。

    按鄭葳的原話來講,好容易進次城,多買點咱鄉下沒有的東西。

    欒英騏猶猶豫豫地說:“我這不是治病欠了老板一些錢,現在被迫在這打工嗎?”

    祁元潛:“你欠了多少?”

    “一千兩。”一千兩大概夠了吧,他自己也不確定。

    祁元潛失聲問:“一千兩?”想當初他也是一揮金如土的公子哥,現在一千兩他要打兩百多頭野豬。

    更別提現在還不讓上山打獵。

    “嗯呐。”欒英騏點頭,笑得可燦爛了。

    祁元潛站起來要走:“沒那麽多錢。”

    欒英騏拉住他的胳膊:“哥,別走啊哥,咱親兄弟,你不能看著我一大將軍,在這跑腿打雜啊,況且我現在身上還有傷呢?”

    對於他的前半句,祁元潛非常不屑,誰不是陣前統帥三軍,我回去還得刷碗砍柴打獵呢。

    但是他現在還有傷,這確實是個問題。

    祁元潛掏出腰間的匕首,扔在桌子上,“我現在身上就這麽一個值錢的東西,你覺得能值一千兩嗎?”

    欒英騏跟祁元潛一起長大,知道這匕首,這匕首刀鞘華麗精美,錯金鑲嵌了幾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但刀鞘還不是最貴的,最珍貴的是匕首本身,玄鐵製成,削鐵如泥。

    祁元潛本人低調,但他的兵器都極其騷.包。

    欒英騏仔細端詳刀鞘上的紅寶石,在思索著一塊寶石能賣多少錢。

    雖然刀身更值錢,但這匕首就算不是欒英騏的,他也不舍得當掉,隻能考慮把紅寶石扣下來,當掉的可能性。

    這時包間門被敲響:“屋裏有人嗎?”

    祁元潛迅速把匕首收起來。

    “有。”欒英騏一個彈跳站起來,把門打開。

    見到來人後,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祁元潛總覺得那笑容裏還帶著一絲的討好:“老板,您來了。”

    出人意料,欒英騏的老板不是一個男人,是一個一身白衣男裝打扮的女人。

    班驊芸沒理擋在門前的欒英騏,衝著祁元潛打招呼:“您好,您是小巒的朋友嗎?”

    欒英騏搶先回答:“那當然了,我們可是好兄弟,現在他來了,有人替我還債,我以後就不用在這裏做苦力打工。”

    班驊芸點頭:“那好,這是你好兄弟這段時間的消費清單,你還一下帳,他可以立馬離開。”

    她把一直抱著的賬本放到桌子上攤開讓祁元潛看,祁元潛粗掃了一圈就閉上眼睛。

    對欒英騏一直聲稱的受苦產生了疑問,這上麵的各種昂貴補品不計其數,什麽人參雪蛤靈芝,就是他在侯府的時候也沒把這些補品當飯吃。

    再仔細觀察這倆人的眼神交流。

    這倆人之間絕對沒那麽簡單,普通老板會給夥計用那麽多貴價補品?

    細細觀察才注意到,欒英騏身上夥計衣服的材質是綢緞料子的,可比他身上的麻布料子強得多。

    祁元潛覺得多虧欒英騏被這人給救了,要不然沒這麽多的補品吊著命。即便當時沒死,他也未必挺得過來。

    祁元潛冷漠臉:“不算朋友,隻是認識,有過幾麵之緣。”

    班驊芸哦了一聲:“人家跟你不熟呢!”

    欒英騏瞪大眼睛:“你你你……”

    班驊芸彈了彈夾在賬本裏的賣身契:“我還以為是來贖你的,特意拿著賬本和你的賣身契過來,既然不是那我就先走了。”

    走出包間前,她回頭問:“給你們上點茶和點心?”

    祁元潛:“那就多謝了。”

    班驊芸:“不謝,反正是記在某人的賬上。”

    虱子多了不怕癢,債多了不愁人。欒英騏已經快要對自己的天價賬單無感了。

    “上最貴的!”

    班驊芸已經離開,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隻是茶點被送上來的時候,欒英騏很滿意。

    欒英騏比自己想象中過得要好一些,祁元潛放心地往肚子裏灌了一杯熱茶。

    一晚上趕路,還沒來得及吃早餐。

    “我聽說南漢換了新皇帝,具體怎麽回事,你給我說說。”

    “就那回事唄,康王奪了皇帝的位置,現在對先皇的子嗣大加迫害,那幾個有封地的皇子們,都起兵反抗,不過現在都被鎮壓下去,就剩越王據守潯陽,現在還沒被壓下去。”

    “不過我覺得也夠嗆,撐不了多久,負隅頑抗罷了。”

    沒有兵,沒有將,也沒有錢,不知道打個什麽勁頭。

    想到這他哈哈大笑:“他們鄭家倒是出了幾個奇葩,老皇帝的兒女現在認新皇為君。”

    “怎麽說?”

    “他們家大公主和六皇子,現在還是在新皇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

    能被新皇信任,這也怪了不起的。

    “你別說,這個大公主真的有兩下子,不僅保住公主之位,現在比她爹在位的時候還受寵,那簡直是大權在握,現在在戶部任職,康王的有些親兒子都沒有她手裏的權力大。”

    祁元潛聽到說公主,想到孫求財之前說的話:“我聽說那個宋瞿清現在還是駙馬?”

    “對!”一說到這種八卦,欒英騏更來勁,“她的未婚夫,之前是寧壽公主的未婚夫。聽說宮變之後,寧壽公主和七皇子同時失蹤,我覺得這倆人應該是死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爹死了立刻效忠殺父仇人,另一個未婚妻死了趕緊換人。”

    又討論幾句南漢局勢,才把話題引回國內。

    欒英騏歎氣:“兗州雖然在邊境,國內消息傳過來的很少,隻是我能確定沒有國喪的消息傳來。”

    這個國喪的消息,指的是宇文允的祖母,北魏現在的太皇太後。

    祁元潛:“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太皇太後不僅是他們尊敬的長輩,也是可以在宮變時幫得上忙的內應。

    說到這裏,祁元潛又想起一件事:“你平時出門注意一下,州府應該有不少延壽司的人,你注意找一下。”

    延壽司是祁家親衛的名號,北鬥主生南鬥主死,民間都叫南鬥星君為延壽司。

    欒英騏不解:“為什麽要找,你直接把他們的地址告訴我。”

    “我也不知他們的地址,你出事之後,我把他們派到兗州找你,沒找到你他們便沒有回來。”

    欒英騏震驚臉:“哥,原來我在你心中這麽重要。我就說你身邊有延壽司的人,為什麽會幹不過去暗殺你的雜碎們。”

    “你放心,我肯定天天出去找人,這可是咱東山再起的底牌。”

    “你先養好傷,不著急,隻是你平時出門稍微注意一下,他們也算不上底牌。”

    欒英騏應聲說好。

    到了午飯時間,班驊芸請他倆移步隔壁吃午飯,隔壁包間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類菜品。

    祁元潛謝過她的招待,三人在桌前落座。

    隻是祁元潛和欒英騏都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沒有酒桌上虛偽的客套,就是各吃各的,想起什麽事情說什麽。

    祁元潛手指太陽穴的位置:“班老板,他腦子經常出問題,還請您多擔待。”

    “你放心,我會的。”

    欒英騏吃著吃著就自然而然地摸上酒壺,要給自己倒酒,祁元潛手中的筷子毫不留情打過去。

    “身上有傷別喝酒。”

    “你什麽時候這麽多講究,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班驊芸默默把酒壺拿到欒英騏伸手碰不到的地方。

    飯後又閑聊了一會,祁元潛提出告辭,欒英騏可憐兮兮地問:“你這麽快就走了?”他在這陌生之地禹禹獨行,好容易遇見一個親人,相處沒多久就要離開。

    許是他的目光過於可憐,班驊芸幫著挽留:“要不住一晚再走。”

    祁元潛不放心家裏隻有鄭葳和倆孩子,毫不猶豫直接推辭。

    “你現在就要走?”

    “對,好容易來州府一趟,要買點東西回去。”

    欒英騏本要跟他一起去買東西,被祁元潛言辭拒絕,祁元潛的態度之堅定,讓他不敢硬要跟著。

    祁元潛本來都離開,想到什麽似的回頭,手心朝上:“借我一點錢。”

    欒英騏後退兩步:“我沒錢你想都別想!”

    祁元潛轉頭:“班老板,請您借我一點錢,記在他賬上。”

    “祁老二你過分了!”

    班驊芸樂於見到這樣的結果,利索地遞給祁元潛一百兩的銀票,拿出賬本在欒英騏的那一頁又記下一筆。

    “為什麽你對他這麽好,一下子給他一百兩,你每次給我零花錢隻給我一吊錢!”

    班驊芸嫌欒英騏吵,想把他腦袋推開,顧及他身上的傷,最終沒下去手。

    祁元潛拿著欒英騏的賣身錢,去各類店鋪一頓掃蕩,買了很多東西。

    離開之前又去了一趟茶館,欒英騏正坐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街上的行人。

    見到祁元潛眼睛一亮,小狗似的湊過來,伸手就想扒拉祁元潛買的東西,被他一掌拍開。

    他沒想到班驊芸會大包小包的帶一些禮物:“這都是我覺得日常會用得上的東西,您拿回去看看,不合適就轉手賣出去。”

    祁元潛沒推辭,道謝收下,便問她可否借一步說話,班驊芸沒啥意見,就是站在一旁無人搭理的欒英騏覺得被孤立,很是不滿。

    “班老板多謝你救了他。”祁元潛說完衝著班驊芸抱拳行禮。

    班驊芸趕緊屈身行禮:“您不必客氣,這都是我願意的。”

    班驊芸正色:“您不要覺得有負擔,我並不是什麽善人,實話跟你說,我知道他的身份,他之前幫過我,所以我才會救他。”雖然他不記得。

    祁元潛沒想到這人會如此直接,更沒想到她竟然知道欒英騏的真實身份。

    “如果有什麽殺人放火的事情你不方便做,就叫他去,他不能一直在這吃白食。”

    班驊芸輕笑:“您言重了,哪裏就有什麽殺人放火的事要做,我們可是良民。”

    良民嗎?未必吧。

    祁元潛沒接話:“他這個人小孩子性子,不是壞人,若有什麽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先替他道歉。但我不是請你包容他,我希望你別太慣著他,有什麽想法可以直說。”

    班驊芸盯著他愣愣的點頭。

    祁元潛趕在夕陽下山關城門之前,牽著馬離開州府。

    欒英騏就站在城門口目送他離開,直到關上城門,他才上了身邊的馬車。

    祁元潛離開時說有時間會再來,也給他留下他現在的地址,若有事就去找他。

    祁元潛騎在馬背上慢悠悠走的時候,特意翻了翻班驊芸準備的禮物。發現這位班老板真是個妙人,送的禮物不是那種頂貴重的,但是收到禮物會覺得很舒服。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裏麵有一部分東西是給女人準備的,自己全程沒有透露過娶妻的事情,聯想到她說過若是不需要可以直接賣掉。

    大概特指這些女性用品。

    淩晨天還沒亮,祁元潛帶著一身涼氣趕回家,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把買回來的特產和班驊芸給的禮物放在堂屋,進到臥室,裏麵暖烘烘的,整個人好像活了起來。

    原本因為外邊天冷,消失全無的睡意,在這一刻回籠。

    祁元潛睡前閃過一個念頭,他印象中鄭葳剛才好像是趴著睡的,怎麽不記得她之前有這個習慣。

    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才知道鄭葳那奇怪的睡覺姿勢是怎麽回事。

    原來是鄭葳早起伸懶腰的時候,一不小心把腰給閃到了。

    沒啥大事,就是有點不太敢動彈。

    鄭章趴在炕上指揮鄭章把祁元潛買回來的東西掏出來,讓她看看都買了什麽。

    鄭章每掏出一件,她就要誇獎一番,漸漸地她發現祁元潛買回來的這些東西,價格遠超過他帶走錢數。

    然而這才隻拿出一部分,還有更多的還沒掏出來。

    越看這些年貨,越覺得不對勁,有些東西不像是一個大男人會買的東西。

    就比如說紅糖塊,她敢打賭這男人都未必知道紅糖是幹嘛的,說不準隻以為跟白糖顏色不同,剩下沒啥區別。

    還有這未染色的柔軟棉布,最適合做貼身的裏衣。

    這狗男人不會是去跟情人約會了吧?

    情人還是個小富婆,給這男人倒貼不少錢。

    鄭葳一臉正色:“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去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沒事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

    祁元潛下意識攥緊手,“你知道了?”

    在回來的時候,他遇上幾個劫道的,看他大包小包沒少拿,起了歹心,祁元潛幹脆一刀一個,都給解決掉。

    他殺完人回家之前,刀上的血跡已經擦幹淨了,他身上應該也沒沾上血跡吧?

    他不確定地看了看身上,身上沒有血跡。

    鄭葳沒想到祁元潛會光明正大地承認,震驚之餘,還有點說不清的情愫。

    她把這歸結為也想被富婆包養。

    鄭葳:“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樣問不會冒犯吧?”

    祁元潛以為鄭葳問他什麽時候開始殺人:“很早,十幾歲吧。”

    鄭葳瞪大眼睛:“這麽早,那你的身體現在還好嗎?”十幾歲就出來溫暖中年姐姐們的身心,快十年過去,現在應該已經不行了吧。

    有道是鐵杵磨成針。

    “還好。”雖然危險,最終都活過來了,怕嚇到她,不敢讓她知道。

    “為什麽會想到這麽早就做這種事呢?”哪有十幾歲的孩子就出來賣的啊?

    “為了活命。”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就得殺你。

    鄭葳一想也是,誰能心甘情願地被人包.養啊,還不都是為了生活。這人出來做那種事,還能往家帶不少東西回來,證明他人還不錯。

    宇文允和鄭章不知道這倆人在說些啥,好像被加密了似的。明明啥都沒說,偏偏這倆人還能接下對方說的話。

    “那這是誰帶領你走上這樣的一條道路?”

    祁元潛覺得鄭葳這問題問得有點奇怪,用他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一下,便回答:“我父親。”

    好家夥,這還是家族式的。

    鄭葳被驚得不要不要的,連後來要問什麽,她都不知道再問些什麽。

    怪不得他要隨手撿孩子,原來是想要培養下一代。宇文允今年快到十歲了,沒有幾年好日子過,她就有點心疼。

    “那你母親難道不會反對嗎?”兒子出去做這種事,當媽.的應該都不會同意吧。

    祁元潛以為鄭葳想知道他的家庭情況,“我母親很早過世。”

    怪不得。

    作者有話說:

    七元錢:我坦白了,我裝的

    鄭葳:我哭了,我裝的

    我粗不粗大!下午還有一章,三點或者六點

    歡迎大家去我的專欄收藏預收《德妃是個正經人》

    我是德妃,雖然我抽煙喝酒跟皇帝身邊的太監頭子好上了,但我是個正經人

    但那都是未來,她現在隻是個剛入宮的采女,是未來姘頭派進宮的奸細

    還把自己的入宮任務,和頂頭上司給忘掉了

    他是不是以為我是故意的,隻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好吧,就當我是故意的

    感謝在2022-03-09 21:30:03~2022-03-10 20:19: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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