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開荒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4075
  第89章 、開荒

    葉九思彎下了腰, 皇帝卻覺得一根堅硬的脊梁正從他為百姓彎下的腰上長出。

    去過河南道的人,回來沒有一個有笑模樣,太子帶著兵過去, 裏頭多少都有一些河南道的人。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還沒上戰場呢, 歸處卻沒了個幹淨。聽說還有人活生生哭死。

    那一百多雙眼睛時常出現在皇帝夢裏。

    皇帝看著葉九思的眼,好像又看到了那個血糊糊的孩子。

    葉九思是年輕的官員, 也是蓬勃向上的苗木, 百姓最渴望的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皇帝想了又想,終是道:“河南道路途遙遠,有什麽不對記得及時寫折子過來。”

    葉九思滿頭霧水地應下,又張口想問張家的事。

    皇帝不再給他發問的機會, 隻道:“盒子放下,你且家去等幾日。”

    其實這事他早就安排得妥當, 估計這會兒人都登船了。

    但是誰叫他家計困頓, 一家老小都指著他吃喝呢?

    等人走幹淨了,皇帝將金子一抱,喜滋滋地拿給皇後顯擺:“梓潼,我有錢了。”

    皇後攬著女兒正在說話,想起家裏幹幹淨淨的庫房也很驚訝:“哪來的錢?”又不過生又不收稅的。

    皇帝:“我把給葉九思的錢扣住了!”

    皇後:………還有臉說!

    葉九思去處已定,張家也動了起來。

    等成昭和趙聰考完了試,紫茉莉已經到了必須要播種的時候,到那個時候再開荒就晚了。

    張知魚等不得他們兩個, 早就帶著姊妹們回鄉搗鼓地去,順便再給鄉裏的孩子們看看身體。

    張阿公請了假跟著孩子們一起回去, 魚姐兒本來就算不得保和堂的正經學徒, 她要走也沒人攔她, 況且她也是跟著阿公學。

    但高大夫不是很樂意她下鄉種田去,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必須在外頭也不能停了學習,還要她把鄉裏小孩兒的病症都記下來,回來給他檢查。

    張知魚收好高大夫留下的作業,表示自己一定完成,而且保證等趙聰和成昭一忙完她就立刻回來,這才順利脫身。

    大桃在冬日時就給他們圈好了地,就是上回魚姐兒跟他一起打豬草的那片,鄉裏人經常在這裏割灰灰草,又要走路又要清理樹枝,地上的植物長得就沒那麽嚇人。

    張大伯覺得幾個孩子是家裏太有錢閑得,幹什麽不好來開荒,還私下跟張阿公嘀咕:“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我們老張家可沒那麽多壯勞力扒草根。”

    張阿公眼珠子一轉,喊了在鼓勵兒子揀佛米的三弟妹問:“老三家的,你家還有地要賣嗎?”

    羅氏唬得豆子撒了滿地都是,雞咯咯噠地跑過來要啄。

    羅氏理理頭發,一腳撩開一隻,捂住心口說:“二叔要逼死人就直說,我家就兩畝地輪耕,春天賣了都不用夏天就能死。”

    張阿公有些失望,但他不敢說——怕跟雞似的挨踹。

    轉頭就開始當起監工看著幾個姐兒扒拉地。

    張家現在有了銀子,卻沒處置產,老奸巨猾的張阿公就跟魚姐兒嘀咕:“開,使勁兒開。”

    張知魚眯著眼看他:“阿公,去年你說誰來開荒就揍誰。”

    張阿公瞪她:“怎越長越不解事,去年的事今年能算數麽?”

    起碼在她這兒是算的,張知魚帶著阿公編的草帽心道。

    但張阿公早改了想法,去年他沒決定讓魚姐兒以後當家,也沒想到今年家裏能有這麽多錢啊,雖然李氏沒說她賺了多少,但他老人家估摸著毛利一百兩肯定是有的。再有魚姐兒四處看病賺的。老張家如今的家底合在一處少說也得有三百兩銀子了。

    如果都拿去置地,足能買六十畝好田。魚姐兒以後頂門立戶還能分到二十畝永業田,加上張大郎的地,就不算少了。

    地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任何東西在他眼裏那都是沒有地值錢的。

    但如今他們買不著,就隻能開,當然,發動他的決定因素是——成家和趙家會幫忙!

    趙聰和成昭想分種子,他們人不在就把長喜和小九派了來,表示自己出了力,連身上的錢也都交給魚姐兒了,午飯還有成趙兩家夫人管,隻等著他們考完就來接手。

    知道事情是這麽個辦法,張阿公就很上心了,雖然他不愛做白工,但可以替天行道嘛——專治狗大戶。到時候開出來跟裏正說說,把這幾十畝到時候歸了魚姐兒做永業田或者口分田都很不錯。

    夏姐兒幾個都覺得阿公這是仇富,是心理變態。

    所以這幾個小的如今也站在田裏扯草。

    二郎躺在李氏抱過來的席子上翻著肚皮,邊曬太陽邊看她們勞作。

    開荒就開荒。

    幾個女孩子戴著一樣的草帽和手套站了一排,雄赳赳道。

    而沒有種過地的張知魚,就是這群蘿卜頭的狗頭軍師。

    這陣容讓已經開始播種的鄉民眉開眼笑地記在心上,彎下腰就埋頭苦幹——早點幹完了活兒,就能早點看稀奇。

    遍地的馬頭蘭和各種雜草野花在春風中波濤起伏,魚姐兒巡邏了一圈,指著一處植物最密的地方揮手:“小的們,一起上!”

    大家伸頭看過去,見那草長得有人小腿深,都眼前一亮道:“這裏地肯定肥!”

    大桃欲言又止,張大伯肚皮都要笑破了,忙喊:“堂伯也是大夫,怎不先給女兒孫女些瞧瞧。”

    打眼看著不像是沒病的。

    此話一出,要不是春上農忙,張阿公非打得他滿地跑不可。

    魚姐兒帶著姊妹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就要往裏頭走,大桃坐不住了,拿著棍子和牛哥兒走在前頭,先敲敲地又拍拍草,確認裏頭沒有蛇才讓她們去。

    張知魚已經在身上撒了驅蟲粉,其實並不怕。

    但看著滿眼的新綠,她忽然意識到,他們選錯了時候,其實開荒這件事在冬天就該辦下來,隻是那個時候大家都太忙了,顧不上這邊。

    春種夏管秋收,都是莊稼人最忙的時候,大家都沒空,就算有心幫你,也沒有精力和時間。

    意識到這一點後,開荒大計的情況便急轉直下,夏姐兒是家裏力氣最大的孩子,很有她爹張大郎的神韻,她年歲漸大,捏核桃都不用錘子砸了。

    大家一起挖下去的鋤頭,夏姐兒的那個坑是最深的,帶出的東西比小九和長喜的都多一些。

    張知魚湊過去一看,瞬間便兩眼發黑。

    這一鋤頭挖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多少土,全是縱橫交錯的根莖,這些看著還淺的草,已經將整片土地連在了一起。

    張知魚順著這一鋤頭,挖了四次才徹底把根挖斷。

    大桃摸摸剩下的土道:“這地薄,要想種稻,得先種兩年豆。”

    這還是江南的地。

    如果是別的地方,開出的荒地可能要更久才能養起地力。

    幸好紫茉莉就跟雜草似的,丟下去就能養活,挖了這一層,下頭的肥力依然還能支撐它們的生長。

    月姐兒是裏頭最大的孩子,想想道:“我們能不能圈起來用火燒?”

    張知魚搖頭:“肯定不行,萬一沒控製住火,把別的田燒了,大家都得吃官家飯。”

    大桃崇拜地看一眼沒有種過地的魚妹妹,接過話頭解釋:“雖然鄉裏人人都有地,但大桃鄉的耕田隻有很少一部分是我們的,這些連在一起的田,基本上老爺們的。”

    如果不幸起風,燒了鄉裏人的地都還好說,燒到老爺們的地那就要出大事了。他們的田都是大片大片地連在一起,隻要一起火,肯定損失慘重。雖然才是播種的時候,但裏頭不少田都長著作物,這個險是不能冒的。

    即便把時間換到秋收,田裏沒有作物了,那也不能燒,因為秸稈也是稅,可以養活軍營裏的戰馬。

    每年秋收,幾個巡檢爭秸稈都得打上好幾架,如果被燒了那大夥兒顯而易見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沒有捷徑可走,大桃鄉的牛都得緊著好地用,大家就隻好揮起鋤頭一點一點地去挖。

    這些荒地裏長了很多野菜和草藥,草藥隻有一點,賣不上價錢,張知魚就把它們一起當成雜草處理。

    夏姐兒人小,雖然力氣大點,魚姐兒也隻讓她跟水姐兒在後頭揀草,免得落得到處都是。

    野菜除了家裏賣菜的牛哥兒和在鄉裏長大的大桃,大家都認不出來。

    於是整個鄉的小孩子都一有空就跟在她們後頭揀便宜。張知魚覺得他們能幫忙揀東西也是好事,就沒趕。

    她也顧不上趕這些人,實在是開荒太累了,靠近溪邊的地,挖下去就是水,草多的地方扒開一看,地下的原住民——螞蟻、老鼠們就虎視眈眈地盯著雪白的鋤鋒。

    大家忙碌了一天,最後隻在這片看起來隻有一點,做起來卻仿佛無邊無際的荒地裏留下了一些雞零狗碎的坑。

    大桃不是不想提醒,是張阿公不讓,他有心磨礪幾個孩子的性情,既然要當男兒養,那就要做跟男兒一樣的事。

    太陽熱辣辣地照在脖子上,張知魚和妹妹姑姑們都不敢取下帽子。張阿公也不讓她們做多了,免得被地氣衝傷了身子。

    大家做得少,歇得多,到了晚上,看著幾乎可以說是毫無變化的地迅速落荒而逃。

    有長喜和小九幫忙,又有牛哥兒和大桃在。一群人足足花了三天功夫才開了幾分地。

    大家都累得跟死狗似的,每日洗個澡沒人看著都能睡著。

    但江南的春天,總是多雨的。這些雨比糞還肥地,幾乎一夜之間,野草灌木又飛快地瘋長出來。

    大家站在田裏都愣住了。

    夏姐兒往地上一躺,含淚大嚎:“大姐,我好想做一隻狗。”

    別說她,就連小九和長喜兩個二十歲的青年都有些受不住。

    苦日子他們不是沒過過,但這看不見盡頭的苦日子真不是人能過的!

    張家姐妹終於開始覺得這樣不行了——開荒這件事光憑她們幾個人,那就是周而複始的無用功。

    張知魚捏著成昭和趙聰存了半年多的錢拍板:“我們得招工讓大人來幫忙。”

    小孩子們顯然是不可能的,不是自家的地,他們隻會抱著膀子在後頭催她們挖野菜。大家沒嚐過身上有錢的好處,所以也不稀罕錢,用糖倒是能,但糖太貴,這成本都夠請大人的了。

    大桃覺得也夠嗆:“老爺們家也農忙請了短工,一天三十文錢還管午飯,你們這是開荒,價格開到六十文都不一定有人來。”

    起碼他就不願意,不是自己的地。開荒?狗聽了都搖頭。

    張知魚想想說:“招不來鄉民,我們可以招從河南道來的流民。”

    他們沒有地,在這裏隻能給人當佃農。做佃農和做短工的待遇差別就太大了。

    短工不缺地,不求著老爺們給飯吃,待遇不給好點大家拔腿就跑。但佃農沒有田,他們沒有退路,就是最廉價的勞動力。

    隻要用正常的短工價格去請他們,估計能請到不少想要自己開荒在南水縣紮根的人。

    這些人存一存今年的過冬錢,一家子得閑就在家開荒,過得二三年就能成為真正的南水縣人。

    作者有話說:

    梓潼是古代皇帝對皇後的愛稱,不是皇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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