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聽話的人1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3219
  第9章 、不聽話的人1

    越是臨近春節,縣裏越是熱鬧。煙花未綻,但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置辦起年貨來。南城雖不如北邊富裕,但因靠近碼頭,三教九流齊匯,做的又都是辛苦的營生,一年到頭也就這會兒能得些閑在家陪著妻小歇歇腳,故而都舍得在吃食上犒勞犒勞自己。

    是以無論貴賤酒水,雅俗吃食,這會兒都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李氏賣的東西不貴,又舍得放料,一小碟蜜丸才幾文錢,卻能讓一家小孩都嚐嚐甜味,一到這時候她的食船跟前人總是最多的。

    自打魚姐兒險被抱走,李氏便停了這門生意,於是一連幾日都有熟客在河上尋摸。日間常來的小孩認得王大郎的船,一見著就扒著爹娘大腿再不肯走。一家子摸了幾個錢去,卻見著滿滿的一船菜,隻得滿懷失望地走。

    王大郎賣了菜回家便玩笑似的講給渾家聽。黎氏想起往日李氏專留下送給她家的幾碟子吃食,回回都讓父子倆爭個不住,筷子一停便低頭沉思起來,這樣好的手藝就此不做了也太浪費,於是吃得午食就往張家來。

    李氏不是不想賺那個錢,梅姐兒年紀漸大,王阿婆預計著翻了年就開始給她相看人家,若看對眼兒了,家裏又需要一筆開支,就眼下這點存糧哪夠花用?

    但魚姐兒才將好起來,她實不放心又把兩個孩子放家裏。

    黎氏聽她這樣一說,心裏卻開始盤算起來。王大郎來回販菜也就賺個辛苦錢,真論起家境跟張家也差不多,要不是自家手藝不行,她早就自個兒劃了船去賣。既李氏有這個手藝,她有這個閑,不如兩人合夥做了這門營生。

    市井人家沒那麽多彎彎繞繞,黎氏想到這張口就道:“不如這樣,你在家做好了把菜給我,到時賣出去咱們二八分。”

    李氏心中一動,快速地在心裏算了筆帳,這樣雖一碟比往常賺得少些,但王家人少,黎氏帶了兒子在船上不比她得掐著點回家,倒能賣得更多,若行情好說不得還能比往常賺得更多。

    但買賣不是這樣做的,黎氏救了魚姐兒,就是少賺一些她也甘願,便道:“若隻做一回生意便也罷了,倘要長久還是五五分賬的好,我隻專心做菜,外邊的事還得靠嫂子。”

    黎氏見她這樣大方,心裏高興也願意讓她低兩分從王大郎手裏拿菜,還道若買肉菜便平攤成本。

    兩人商量一番,都覺得這買賣做得,當下就定了貨價貨量。

    李氏把兩個小的一齊叫到梅姐兒房裏讓她暫管一會兒。

    夏姐兒一聽這話,嘴一撇就抱著張知魚哭起來。在她心裏上次就是娘走了姐姐就不見了,這會兒娘再走是不是姐姐又要不見了?

    李氏被她哭得沒法子,隻得牽了這兩個天魔星一起去。

    張知魚多日不曾出來,也覺得格外新鮮,和妹妹兩個人東挑西撿拿了一堆菜準備叫李氏改日做了吃。

    母女三人正撿得高興,卻忽地見著門口來了個穿著皂衣的男子對著店裏東張西望。

    黎氏一見他就大驚失色道:“殺千刀的王貴,老娘就曉得他遲早闖禍要闖到牢裏去,你說,他究竟犯了什麽事,都惹得差爺上門了?”

    “娘子莫誤會自個兒相公,我是來問路的,”皂衣嚇了一跳,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拆了一樁婚,“娘子可知道怎麽去張家?”

    李氏心中猛地一沉,想起丈夫磨刀的樣子,刷一下臉就白了。

    張知魚見她娘嘴唇抖得都說不出話來,便接過話道:“你找哪個張家?”

    皂衣見是個還沒自己腰長的小姑娘,遂露出個笑模樣道:“張春生張大郎家。”

    張知魚心中咚咚直跳,看著皂衣道:“張大郎是我爹,我爹怎麽了?”

    竹枝巷這片,大大小小的巷子多,周圍商鋪也多,皂衣一進來就迷了路,前前後後繞了幾圈都沒找著地方,不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直接碰到了正主,看了她娘三個一眼,心下也感歎難怪鐵拐盛能盯上她家,模樣實在生得太好,一時想起張大郎在盛家何等勇猛,心裏又佩服起來,低了三度音對李氏道:“嫂子快家去等著吧,張捕頭殺敵受了些傷,且要人照料呐!”

    一聽這話李氏手裏的菜就灑了一地,靠著牆緩了一會兒才勉強對兩個小的道:“別怕,你們爹是個命大的,肯定不會有事。”

    黎氏見著她這樣,也覺著張家今年時運不濟接連出事,便安慰道:“這事兒不在一時,你先回家,有事讓孫婆子來說一聲,別的不敢說,使些力氣活跑跑腿的事兒王貴還能做得。”

    都是小門小戶,誰家不缺嚼用?能出把子力氣也就是頂好的人情了,李氏心中感激卻不多言,抱了夏姐兒便往家走。

    張知魚跟著娘心急如焚地往家跑,想起自己爹的性子,就怕他替人擋刀命懸一線,去晚了一步就再見不著人。

    母女三個半條命都跑了去,沒想到一進屋門就見自個兒想象中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張大郎正端了碗梅記爛肉麵大口吸溜得正歡,一旁月姐兒也捧了個小碗吃得津津有味。

    夏姐兒得那一嚇,落地就往張大郎懷裏鑽,惹得張大郎一把將她舉在手上顛起來,幾下就哄得夏姐兒眉開眼笑。

    李氏還沒忘了剛才心裏何等恐懼,見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子,上去就錘了一拳,這一拳也就跟拍蚊子差不多力道,張大郎卻疼得裂開了嘴。

    大家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王阿婆向來是個麵團一樣的人,這會兒也急了,高聲道:“究竟傷哪兒了?你要把一家子都急死是不是?”

    張大郎見全家都目光沉沉地盯著他,下意識便說了實話兒,“原也沒什麽,不過是手上挨了一下,不打緊。”

    手上?

    大家一下便把目光投注在他托著夏姐兒的雙手上。

    這會兒張知魚才發現他爹指尖都在微微顫動,忙拉了妹妹從爹膝頭下來道:“你聽話兒,爹生病了。”

    夏姐兒聞言便皺著包子臉看了爹一眼小大人樣搖頭道:“爹要吃苦藥了。”

    李氏顧不得兩個小的,伸手拉開丈夫的兩隻袖子,眨眼眼淚就淌了下來,“你們父女三個,簡直是、簡直是沒有一日讓我省心的時候。”

    張知魚湊過去一瞧,發現他爹右手小臂中間鼓起老大一個包,周圍還有些泛青,看起來比那些斷手斷腳血糊糊的傷口好看多了,但往往這種不可怕的傷才是最厲害的。

    說明傷到了裏邊,若有碎骨還得開刀取出來。

    現在的環境能支持張大郎做這種手術嗎?不是不可能,但是很難,起碼張家沒有這個條件。

    夏姐兒人再小,抱在手上也有三四十斤,難為他竟能這樣一聲不吭。

    張阿公雖然隻能看最普通的病症,但治跌打損傷卻有一手,家裏也不是沒見識過厲害的傷是什麽樣子。

    於是這條手臂一露出來,氣氛一下便凝固了幾分。

    張大郎見連魚姐兒都沉了臉,就笑:“這算什麽傷?不過是用力多了骨頭酸,在家歇歇就好了。剛好衙門打今兒起給我放了假,不用這樣擔心。”

    見爹渾不當個事,張知魚跑過去摸了摸傷口邊緣,感覺整片肌膚都有些發燙,摸完又用手一戳,這一戳肉就跟著陷下去,周圍浮出老大一個白印,半天才彈上來。

    李氏隻當她在胡鬧,擦了淚把女兒拉過來就道:“別鬧你爹。”

    張知魚聞言也沒再碰張大郎手臂,隻問他:“我這樣按你不疼嗎?”

    當然是疼的,但張大郎不覺得這樣兒的傷算得上事,就道:“你那點毛毛勁能怎麽疼?”

    “阿公說不知道疼的人都有病。”張知魚轉頭看李氏,神情嚴肅:“爹病得不輕了,得去保和堂看大夫。”

    張大郎不曾想大女兒這樣難哄,差點兒被自個兒口水嗆住,半天才找著聲音道:“等阿公家來了就看,誰家有大夫還專門跑藥鋪去?”

    這樣的情況隻適用於普通病人,但她懷疑自己爹骨頭裂開了,那就得越早治療越好,這個時候廢了一隻手也就跟等死差不多了,就算他爹這樣都還算不上鬥升小吏的賤役,殘了也得丟了差事。

    但她爹不聽話啊,想到這兒張知魚看了看王阿婆,眼珠子一轉,就露出個傷心的模樣道:“爹要死了。”

    這話把王阿婆嚇了一跳,她老人家心裏總覺得小孩兒比大人幹淨,所以老天常借了小孩兒的口說話,不然好端端的怎麽魚姐兒忽然說這個,一時也傷心起來道,“大郎,你去保和堂找你爹看看吧,若去得早說不定還有救。”

    張大郎很困惑,明明自己隻是受了點小傷,家裏怎麽跟個天塌了一般。

    張知魚見爹還冥頑不靈,便苦口婆心地道:“爹,病是不能拖的,桂花娘得了病,後來死了,就是拖的。”說完又搖搖頭:“你還沒有夏姐兒聽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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