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絕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5      字數:4192
  安國公府

  孟月容穿著件嫩黃繡折枝梅花的褙子,手裏拿著一個小銀簽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高幾上盆景裏的鵝卵石。

  程老夫人瞅了她一眼, 輕輕歎了口氣, 出聲道:“來,到祖母這兒來。”

  孟月容聽著, 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 這才站起身來朝程老夫人走去。

  她挨著程老夫人坐了, 卻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哪裏有往日裏的一點兒活潑。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發, 輕歎了口氣:“怎麽,還和你母親賭氣呢。”

  上回孟月容沒得了母親崔氏應允便自個兒去了寧壽侯府,因著這事兒被崔氏罰抄女誡百遍。

  所以這段日子, 孟月容便一直呆在屋裏, 除了來老太太處請安,哪裏也沒去。

  孟月容聽了抬起頭來, 像是下了決心, 帶了幾分不安問道:“祖母明明也嫌那眉枝壞了哥哥的名聲, 怎麽還叫人將她接回來了。”

  那日她去尋令表姐時明明是很有底氣的,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兄長竟然叫那眉枝有孕了。

  如今外頭的人都在說令表姐幸好和兄長沒有婚約,不然還未過門就弄出個庶長子來, 惡心也惡心死了。

  她不明白, 明明祖母那麽疼令表姐, 怎麽會允許將眉枝接進府裏呢。

  她見過那眉枝一麵, 肚子已經隆起來了, 再過上幾個月,等生下孩子,便是她再看不慣,她也是府裏正經的姨娘了。

  聽她這麽問,程老夫人溫聲道:“你還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倘若那眉枝才剛有孕叫我知道了,我定將她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了。可如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咱們再做出一屍兩命的事情來,就會叫人覺著咱們太過狠辣。”

  “再說,她肚子裏懷著的到底是你兄長的子嗣,我這老婆子平日裏吃齋念佛,總不好因著一個眉枝損了福報。”

  “......”孟月容窒了窒,祖母說的這般坦然,她竟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她遲疑了一下,才又問道:“那祖母是不想叫令表姐嫁給表哥了?”

  聽到孟月容這麽問,程老夫人卻是搖了搖頭:“你母親有句話說得對,令丫頭自小懂事,等風聲過了,她自己會想明白的。”

  “她和你哥哥自小青梅竹馬,哪裏會因著眉枝一人就生了嫌隙。”

  孟月容聽祖母這般說,臉色當即變了變,沒好說出那日她在瀾院聽到的那些話來。

  令表姐當真是不會嫁給兄長的,要不然,就不會將話說的那麽絕。

  孟月容抬起頭來,眼中帶著幾分擔憂:“祖母可知道表姐拒絕了兄長的心意,後來兄長因此喝醉酒才將那眉枝當成了令表姐。”

  程老夫人聽了這話,嘴角的笑意也頓了頓,卻是道:“那是你表姐和你兄長使性子呢,姑娘家矜持,怎麽會一下子就答應了。”

  “便是換做你,你哪怕心裏願意,也不會輕易點頭的對不對?”

  孟月容覺著很有道理,可一想著那日徐令珠和她說話時的態度,又覺著表姐一點兒都不像是因著矜持才拒絕了兄長。

  她還想說什麽,見著祖母眼中的篤定,到底是沒開口。

  不等她說話,程老夫人便道:“聽說你跑去和你表姐吵嘴了,明個兒我和你去寧壽侯府一趟,你私下裏和你表姐陪個不是。”

  孟月容看了程老夫人一眼,有些不大情願,她心裏也覺著別扭得很。明明都是令表姐和那定王世子鬧出些流言蜚語來,誰曾想後來竟會出了這樣的事情,反倒顯得她有些無理取鬧。

  如今無論誰看,都覺著是她們安國公府對不住令表姐。

  可是,若是令表姐從來都沒有過心思想要嫁到她們安國公府來,那還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呢?

  她覺著經此一事自己和徐令珠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親密了,心裏有些酸酸的難受,可要叫她和徐令珠賠不是,再要換做往日裏那般親密,她又覺著她做不到。

  是不是女兒家長大了就會有這些心煩事?

  可恨!可恨!

  都怪那個眉枝,要不是她,她哪裏會要和徐令珠賠不是。

  明明是她該向她解釋的,解釋她和那定王世子的關係。

  這般想著,孟月容便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語氣中帶著幾分委屈道:“祖母,咱們這樣過去若是令表姐不願意呢,臉麵上會不會下不來?”

  “那日我瞧著令表姐的心思,怕是當真沒想到要嫁到咱們安國公府。”

  孟月容忍不住將話說了出來。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哪裏會,令丫頭也算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這些年她一年裏有大半年是住在咱們安國公府,她和你哥哥關係如何,我難道還不清楚?”

  “她心思深有些事上容易多想,興許她是因著這些日子和那定王世子的流言蜚語,覺著配不上你兄長呢?”

  “其實我是她的外祖母,深知她的性子,自是不會疑心她的。”

  “你哥哥也是,他心裏有你令表姐,自然不會將那些個流言蜚語記在心上的。”

  “小姑娘家一時使性子也正常,要不然要我們這些長輩們做什麽。都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姑母一直都同意將你令表姐嫁到咱們家來的。”

  程老夫人說著,笑著點了點孟月容的額頭,道:“等往後你表姐嫁進來,你這小姑子可不許欺負她。”

  孟月容點了點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自打那日她聽了徐令珠那些話後,她便不想叫她當自己的嫂嫂了。

  可是,如果徐令珠真嫁進來,她也不會是那個使壞的小姑子。她們往日裏當表姐妹的時候那麽好,到時候也能放下這些日子的嫌隙,一樣要好的吧?

  就在這個時候,崔氏從門外進來。

  因著那眉枝的事情,程老夫人這兩日沒給崔氏這個長房媳婦好臉色看。

  隻是此時當著孟月容這個孫女兒的麵,不好太過叫崔氏難堪。

  所以見著崔氏請安,老太太便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可去看過紹兒了?”

  “是,紹哥兒從祠堂回來,便一直在書房裏抄寫家訓,他是真心知道自己錯了。”

  程老夫人點了點頭,隨即對著崔氏道:“我打算明日去寧壽侯府一趟,將紹兒和令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你看如何?”

  崔氏神色一變,老夫人不是說不叫令丫頭嫁進來了嗎?不是說如今紹哥兒配不上她那外孫女兒嗎?

  崔氏心裏想什麽臉上全都表露出來,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如今這個樣子,兩個孩子流言蜚語叫人傳成那樣,倒不如將他們的親事定下來,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令丫頭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是那些個尖酸刻薄的,也定不會連個眉枝都容不下。”

  “你這當舅母的也細細想想,這些年令丫頭的品性如何?除了她,哪個府裏的姑娘嫁進來,你能放心?”

  “咱們這樣的人家,可萬不能出了妻妾相爭,累及子嗣的事情來。”

  崔氏點了點頭,程老夫人都這麽說了,她還能說個不字嗎。

  左右令丫頭也不像是個厲害的,等嫁過來她也不必太過顧忌她。

  再說,令丫頭本身那些個流言蜚語就壞了名聲,如今想想,紹哥兒也算不得對不住她。

  這樣一來,倒像是彼此抵消了,誰也沒有對不住誰。

  不用像是其他人嫁進來,他們情理上便低了一頭。往後紹哥兒若是因此被媳婦拿捏,她這當母親的怕也要跟著發愁。

  這般想著,崔氏心裏頭的那些個不願意就少了許多。隻是到底還是有些惋惜,她明明相中的是那沈茹,如今倒是像老天注定,偏叫令丫頭當她的兒媳婦似的。

  崔氏應承下了,便以程老夫人的名義往寧壽侯府送了帖子。

  寧壽侯府

  這邊老太太接了帖子,便叫人將徐令珠叫了過來。

  徐令珠看了眼帖子,便明白是為何了。

  連舅母崔氏都要過來了,她再怎麽也明白是因著她的親事了。

  “令丫頭你怎麽想?”老太太問道。

  徐令珠將手中的帖子遞給婁嬤嬤,這樣答道:“雖說外祖母早有這樣的心思,可到底兩家從來沒定下來過,孫女兒隻將紹表哥當做兄長一樣敬重,從前怎樣,往後自然也怎樣。”

  聽了徐令珠的話,老太太微微挑了挑眉,帶了幾分狐疑道:“你這話可是真心?”

  雖說紹哥兒鬧出庶長子來是件醜事,可安國公府到底百年基業,比起他們寧壽侯府,強了不知有多少去。

  要不是因著這個,她也不會屢屢寬容那孟氏。

  令丫頭是當真隻將紹哥兒當兄長,還是說她心裏頭有了什麽人。

  老太太腦海裏又一次出現了這些日子反複浮現出來的定王世子趙景叡。

  徐令珠點了點頭:“孫女兒不敢欺瞞祖母,孫女兒不想嫁人,哪怕一輩子陪著祖母孝順祖母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令丫頭既是這個意思,她倒也不想逼著她嫁過去。

  倘若令丫頭真有那造化能嫁到定王王府去呢?

  以如今皇上對那定王世子的恩寵,令丫頭嫁過去,福氣還在後頭呢。

  安國公府顯赫,也比不過定王府去,再說,孟貴妃膝下隻一個女兒,並無皇子,前程還不知如何呢。

  翌日才用過早飯,程老夫人和舅母崔氏便來了府上,跟著一塊兒來的還有表妹孟月容。

  老太太笑著請程老夫人和崔氏坐下,等喝了兩盞茶,程老夫人才笑著看了站在那裏的徐令珠一眼,將來意說了出來。

  “如今因著外頭的流言蜚語兩府都不心安,令丫頭和紹哥兒自小青梅竹馬,感情很是要好,倒不如趁此機會將這親事定下來。”

  “令丫頭的八字我是知道的,已經叫人合過了,很是相宜。”

  “今個兒我過來是想和親家母商量,兩家便就此交換庚帖,將親事正式定下來吧。”

  程老夫人說著,從袖子裏拿出寫著孟紹卿生辰八字的大紅金字庚帖遞給老太太。

  頓時,內室一陣靜謐。

  程老夫人這般,若不是因著太過喜歡徐令珠這個外孫女兒,就有些逼迫之意了。

  老太太看了程老夫人一眼,沒有接下那庚帖,隻道:“雖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也還要問過令丫頭的意思才是。”

  老太太說著,便朝徐令珠看去。

  徐令珠站起身來,朝著老太太和程老夫人福了福身子,低聲道:“孫女兒還不急著嫁人,隻想在祖母跟前兒多盡些孝心。”

  “這,這--”

  徐令珠話中的意思,哪個都聽了出來。

  程老夫人拿著庚帖的手指微微發顫,好半天才平穩了心神道:“你這孩子向來孝順,難怪你祖母平日裏那麽疼你。”

  老太太順著程老夫人遞出來的台階說道:“可不是,她孝順懂事,我這老婆子也還想多留她幾年呢。”

  因著這段插曲,程老夫人到底沒了臉麵,哪怕心裏再喜歡徐令珠這個外孫女兒,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

  “四妹可還因著那事兒難受?”徐玉珠遞了一盞茶到徐令珠手中。

  徐令珠這才回過神來,微微搖了搖頭:“沒事。”

  見徐令珠這麽說,徐玉珠自然不好再說什麽,寬慰了她幾句,便離開了。

  徐令珠看不進去書,掌燈時候便進了內室躺在床上,心裏頭說不上很難受,卻也有些堵得慌。

  外祖母那般疼她,她今日卻是叫外祖母沒了臉麵。

  可是,她一點兒也不覺著後悔。

  她是不是心太硬了,很是不孝順呢?

  她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等到天完全黑了,心裏頭依舊覺著像是堵著一塊兒石頭。

  徐令珠翻了個身,突然聽著窗戶外頭有了些動靜,細細一聽又像是鳥鳴一般,可那聲音又是她從未聽過的,格外清脆好聽,就像是在耳邊一般。

  她心中好奇坐起身來,將窗戶打開,才一打開,便被嚇住了。

  她目不轉睛盯著外頭站著的趙景叡,好半天也沒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手裏拿著竹子製成的鳥哨,顯然方才那些鳥叫聲便是這般出來的。

  徐令珠下意識便要關上窗戶,卻被他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