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4      字數:3021
  徐令珠說著,心裏頭卻是想著上輩子若是嫁到安國公府,她的下場怕就和月容表妹差不多。舅母在發送到教坊司的路上就咬舌自盡,月容雖活了下來,卻是落入那煙花之地,從雲端落到泥裏,任人踐踏。

  那時候她恰巧遇到從教坊司逃出來,滿身傷痕的她,還去求了趙景叡將月容救出那教坊司。

  想起趙景叡,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若說恨,其實談不上的,明明那隻是姨母,舅母的一樁陷害,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叫她成為了他的妾室。他人雖然冷些,卻也不曾真的將她當姨娘那般折辱。後來,他甚至還答應她將表妹月容從教坊司救出來,又給她換了其他的身份,能夠拋開過往平安順遂度過一生,每每想到這點,她心裏頭其實是感激他的。

  日子一日日過去,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妾室的身份,隻心裏卻從未想過自己的未來。

  她不敢想,怕想了便不能活。

  等到趙景叡歸宗被封為太子,她聽到府裏那些人的議論,說是正妃裴如沁進了府中,定容不得她這個妾室,她心裏頭卻是一點點害怕都沒有。

  該來的,總會來的。那個時候她甚至在想,若是裴氏能給她送來一碗□□,她也會心甘情願喝下去的。

  後來,她真的死了,唯一不同的,是她陰差陽錯竟然喝下了旁人給趙景叡下了毒的那碗蓮子羹。

  毒發的時候,她全身都痛,心裏頭卻是無比輕鬆的,她一輩子都生活在苦澀中,不得已,不自由,現在終於是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覺了。

  她到現在都記著趙景叡臉上的恐懼和慌亂,那個時候她就在想,她救了他一命,她這輩子也算是做過一件好事了,是不是也算是報答他救了表妹孟月容,又不曾將她像姨娘那般折辱的恩情呢。

  他們之間,算是兩清了。從此天人相隔,再無其他。

  “姑娘。”

  徐令珠目光散漫,思緒漂浮,顯然是陷入了沉思,直到耳邊響起曲嬤嬤帶著幾分擔心的說話聲,才回轉過來。

  還未開口,就聽著外頭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見著丫鬟瓊枝領著方嬤嬤從外頭進來。

  徐令珠挑了挑眉,心裏覺著有些累,她自然猜到了是什麽事情。

  果然,方嬤嬤行禮之後便明了來意:“太太請姑娘過去一趟。”

  徐令珠瞧著麵帶微笑的方嬤嬤,露出幾分好奇的笑意來:“母親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可是母親聽說表哥和表妹來給我送生辰禮,也想著送我什麽好東西?”

  “......”方嬤嬤一臉尷尬,此時心裏頭已經不詫異了,四姑娘若是個好說話的,五姑娘這會兒也不會在太太麵前哭成個淚人了。

  徐令珠麵帶微笑瞧著方嬤嬤,眸子裏卻是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諷刺和冷意。

  方嬤嬤臉色微變,有些委婉的說道:“是五姑娘在太太麵前哭得厲害,太太想叫姑娘過去勸上一勸。”

  說到此處,方嬤嬤更是陪著小心道:“老奴知道姑娘向來疼愛五姑娘,定不會由著五姑娘哭成個淚人也不管不問的。”

  徐令珠聽她這麽說,哪裏還能不明白,隻開口道:“這是自然,嬤嬤在外頭等上一等,我收拾收拾便過去。”

  方嬤嬤聽著,忙堆著笑道:“是,那就勞煩姑娘跑這一趟了。”說著便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下去。

  方嬤嬤剛一退下,瓊枝就問道:“姑娘當真要去?奴婢瞧著太太怕是要質問姑娘。”

  徐令珠聽了,笑了笑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看看父親可回府了沒有?”

  瓊枝聽她這麽說,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今個兒休沐,老爺一上午都在府裏,並未出去。

  瓊枝點了點頭,笑了笑:“奴婢定替姑娘辦成此事。”

  說起來,她伺候了姑娘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見姑娘想要算計誰,她雖性子穩重,這會兒心裏頭也不免帶了幾分雀躍,她到底是從老太太屋裏出來的,一身才華毫無用處,也真真是浪費了。

  瓊枝轉身退了出去,曲嬤嬤和如宣替自家姑娘換了一身粉紅繡竹葉梅花領褙子,下頭是月華裙,雙丫髻上綴了兩朵海棠珠花。

  站在鏡子前,真真是纖長靜雅,溫婉的叫人由不得生出幾分憐惜來。

  徐令珠去的時候,正見著徐幼珠坐在孟氏旁邊,她的兩眼通紅,臉色有幾分蒼白,像是受盡了委屈,看起來分外的可憐。

  不等她福下身子,孟氏就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給我跪下!”

  聽著孟氏的話,徐令珠神色帶了幾分怔然,她看了眼哭成淚人一樣的徐幼珠,又看了眼坐在軟榻上的孟氏,帶著幾分不解道:“不知女兒犯了什麽錯,惹得母親這般動怒?”

  孟氏冷哼一聲,鐵青著臉朝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提了個紅漆雕花食盒過來,那食盒上下三層,放著三葷三素六個菜,還有一碗西湖蓮子羹,都是平日裏徐幼珠愛吃的。

  孟氏重重拍了拍桌子,怒道:“你明明知道你妹妹心情不好,還使這些小動作刺激她,真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她說著,就厲聲道:“跪下!”

  聽著她的話,徐令珠卻隻福了福身子,道:“母親息怒,可否聽女兒解釋一番。女兒知道五妹妹被老太太責罰了心情不好,隻是今個兒這樣的場麵,若是單單落下了五妹妹,五妹妹心裏定然也是不好受的。再者,這些菜式都是平日裏五妹妹最喜歡吃的,大伯母也是知道的,所以叫廚房送了這些,並非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若是母親強要說錯,女兒就不知該怎麽做才對了。”

  徐令珠說完,便挺直了身子,眉眼中都帶了幾分掩飾不住的委屈:“女兒知道母親向來偏著五妹妹,知道再如何乖巧懂事都換不來您的一絲憐惜,所以並不敢奢望。可母親若要這般誣陷女兒,女兒也是萬萬不能認的,我到底是寧壽侯府嫡出的姑娘,上頭有祖母和父親在,若是父親在這裏,想來也不會叫女兒這般辱沒自己身份,自輕自賤的。”

  “說的對!”徐令珠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滿是威嚴的聲音,來人徑直進了屋子,從插屏後繞了進來。

  徐令珠轉過身去,不出意外見著的正是父親徐宗傳。

  徐宗傳三十多歲,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深青色暗花紋直裰,頭雙束著玉冠,姿儀挺直,麵上卻是分外的嚴厲。

  “女兒給父親請安。”徐令珠眼圈微微一紅,上前一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徐宗傳親手將她扶了起來,正色道:“起來吧,為父知道你受委屈了。”

  說著,將目光轉向坐在那裏的孟氏:“若不是今日恰巧過來,我竟不知你如此苛待令丫頭。”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冷意,不等孟氏辯解,就沉著臉對徐幼珠訓斥道:“你平日裏就是這樣欺辱你姐姐的,巧言令色,女不肖父,我怎會生了你這樣的女兒!”

  徐宗傳並未責罰徐幼珠,出口的話卻叫孟氏和徐幼珠全都變了臉色。

  孟氏臉色鐵青,身子晃了晃,差點兒就要暈倒過去。

  徐幼珠更是臉色慘白,眼淚簌簌往下掉,哽咽得叫了聲:“父親。”

  女不肖父!父親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方嬤嬤瞧了眼孟氏,又瞧了瞧五姑娘徐幼珠,心裏真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於是將求救的目光遞向站在那裏的徐令珠。

  徐令珠見她如此,微微點了點頭,上前開口道:“父親息怒,別氣壞了身子。五妹妹還小,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叫母親慢慢教就好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規矩禮儀總是不差的。”

  她的聲音溫柔誠懇,宛若春風吹過,說到了人的心裏去。徐宗傳臉色稍緩和一些,不想徐幼珠卻猛地衝上前來,用力將徐幼珠往後推去。

  “我不要你假惺惺替我求情!你算什麽東西!”

  徐令珠沒站住,就被她推倒在地上,手腕上的玉鐲碰到地麵立時就碎了,鮮血瞬時就流了出來。

  徐令珠臉色慘白,隱忍著痛意,看著徐幼珠的目光帶著滿滿的委屈和失望。

  徐幼珠見著那鮮血,已是愣住,再看到父親失望厭惡的目光時,更是口不擇言道:“是她故意的,是她故意害我的。”

  “夠了!”

  “來人,將這孽障押進祠堂去,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去看她。”徐宗傳臉色鐵青,對徐幼珠這個女兒滿滿都是失望,還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厭惡。

  他知道這個女兒被孟氏養的驕縱任性,卻不知竟是這般歹毒,竟然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能下得了手。

  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日後還不知變成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