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大世界那邊，崗村一郎離開地下酒窖，回到大世界門前小廣場。舉目望望四周擁擠喧鬧的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已經將大世界圍得水泄不通。

  這些人都是來看兩顆人頭的！

  崗村一郎感覺自己幾乎是個裝置藝術家了，頗為得意。吩咐隨從憲兵去喊三個野蠻人和威士忌陽仔，要他們出來欣賞自己的傑作。

  片刻，三個野蠻人和騰飛隨著鬼子憲兵出來了。

  “你們的，看看的。兩顆人頭的，我的，創作的，引起轟動的。整個的，法租界的，人們的，都來看熱鬧的，水泄不通的。”崗村一郎興致勃勃地說道。

  三個野蠻人看看電線杆子上高懸的兩顆人頭，禁不住在肚皮裏罵道：呸！上海人動不動就罵我們哥仨是野蠻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了。丟他娘的！你們看看崗村一郎！把人頭用水泡了，再掛起來。這才叫真正的野蠻人呢。這樣下三濫的招數，我們想都不敢想。

  “崗村太君！高！實在是高！”三個野蠻人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崗村一郎轉頭望一眼騰飛。隻見他正盯著四周吵吵鬧鬧、亂亂哄哄的人群愣神，不知道在想什麽，於是喊了一聲“陽仔桑”，問道：

  “你的，意見的，如何？”

  “高招！實在高招！厲害！”騰飛緩過神來，學著三個野蠻人的樣子稱讚道，“人頭掛起來，鑼鼓響起來，熱鬧看起來，皇軍抖起來。”

  崗村一郎聽騰飛說的合轍押韻，仿佛快板書一樣，當即大喜，

  “呦西！陽仔桑，文藝青年的，快板書的，唱的好的。明天的，登台演唱的。大日本皇軍的，開心開心的。”

  “是。謝謝崗村太君提攜。”騰飛點頭應諾道。

  崗村一郎於是興高采烈地跳起了日本浪人最喜歡的舞蹈，手腳並用亂蹦亂跳，隨著拍手跺腳的節拍，口中念念有詞唱道，

  “人頭的，掛起來的，鑼鼓的，響起來的，熱鬧的，看起來的，皇軍的，抖起來的。”

  騰飛佯裝受到了崗村一郎的感染，隨著他的舞蹈拍起手來，給他的說唱打拍子伴奏。

  崗村一郎連說帶唱還跳舞，直累得大汗淋漓，但是高興得直跳腳。他本想蹦起來摟騰飛的肩膀，但是因為個子矮小，蹦了幾回都沒夠著，隻好把手搭在他腰上，嘴裏大呼小叫道：

  “陽仔桑！明天的，我們兩個的，一起演出的。我的，跳舞的。你的，唱快板的。野蠻人兄弟的，三個人的，拍巴掌的，打節奏的。”

  三個野蠻人和騰飛見崗村一郎正在興頭上，誰願意掃他的興惹他不開心呢，齊聲答應道：“是。崗村太君。”

  幾個人正熱鬧著，忽然鬼子通訊兵背著步話機跑過來，對崗村一郎呱啦呱啦說了幾句日本話。

  崗村一郎從鬼子通訊兵手裏接過聽筒，也呱啦呱啦地說了幾句日本話。

  通完話，崗村一郎把話筒還給鬼子通訊兵，扭頭對三個野蠻人和騰飛說道：

  “麻煩的有。看熱鬧的，人太多了的，交通的，堵塞的。露蘭春和戲班子的，卡車的，開不進來的。今天的，沒辦法排演的。明天的，演出砸鍋的。麻煩的有。”

  三個野蠻人和騰飛望望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把大世界圍成了鐵桶一樣密不透風，連根針都紮不進，更別說鬼子的大卡車了。

  “是的。麻煩的有。”三個野蠻人和騰飛隨聲附和道。

  “你們的，辦法的，有沒有的？”崗村一郎皺著眉頭問道。

  三個野蠻人和騰飛把頭搖成撥浪鼓，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好好的，想一想的，必須的，要想出個辦法的。”崗村一郎著急地說。

  爛腳炳根嘬著牙花子回答：“崗村太君，我看隻有一個辦法，把他們統統剁了後腳跟，統統扔進蘇州河。”

  鐵錘林蠻子和雙槍雲吞麵立刻反駁道：“虧你想得出來。你也不看看有多少人在這裏？全剁後腳跟還不把你累死？把他們全扔進蘇州河？三天三夜也扔不完啊！”

  “三天三夜的？不行的。黃花菜都涼了的。”崗村一郎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盯著騰飛說道，“陽仔桑，你的，對外聯絡主任的，會說法國話的，是不是的？”

  騰飛不曉得崗村一郎打什麽算盤，回答：“是的。崗村太君，有何吩咐？”

  “呦西！你的，去法租界巡捕房的，聯絡聯絡的。要他們的，疏散人群的，恢複交通的。快快的。”

  騰飛聽崗村一郎要他去聯絡巡捕房，正中下懷，立刻學著鬼子憲兵的樣子啪地打個立正，一臉嚴肅地答應道：“是。崗村太君。我馬上去巡捕房聯絡。想盡一切辦法，要他們恢複交通秩序。”

  “呦西！好樣的。”崗村一郎對騰飛的積極態度很滿意，朝他讚許地點點頭，“你的，需要什麽的，盡管講的。需要人手的，”崗村一郎指著穿黑衣便裝的鬼子憲兵，“他們的，供你調遣的。”

  “是的。謝謝崗村太君。我先去巡捕房跑一趟，看看情況咋樣。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我回來再找你。”

  “呦西！你的，去吧。快快的。”

  “是。崗村太君。”

  三個野蠻人見騰飛被崗村一郎委以重任，也替他高興，說道：“威士忌陽仔，祝你馬到成功。”

  “是。謝謝三位哥哥。”

  騰飛與他們拱手告辭，轉身離開大世界小廣場，擠進人群中。

  忽地一下，他感覺鑽進了沙丁魚罐頭裏，人擠人、人挨人，密密匝匝，簡直透不過氣。好在他人高馬大，身上又有太極功夫，見縫插針，左衝右突，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人群。

  他站在馬路牙子上，喘幾口粗氣，循著巡捕房的大自鳴鍾的方向走去。

  如何能說動巡捕房與他合作，派巡捕去大世界疏散人群恢複交通秩序，這個他想都沒想過，根本不操心。

  他心裏想的隻有一件事：巡捕房軍火庫裏麵的炸藥。

  因為照目前的情形看，崗村一郎有了法租界總董簽發的搜查令，日本鬼子憲兵可以穿製服佩戴武器往來法租界，暢通無阻。這就意味著到下禮拜日，崗村一郎可以派鬼子重兵把守大世界，荷槍實彈，層層布防。這些鬼子憲兵訓練有素，擁有很強的戰鬥力。那麽，即便神槍武工隊的槍法再好，就憑他們幾個人，想要突破層層防線，闖進大世界刺殺三個日寇劊子手，執行火天雷霆計劃，將會是極其困難的。

  在這種前提下，或許放置炸藥是唯一可行、可靠的辦法。即便神槍隊闖不進去大世界，用炸藥一樣能把鬼子炸個稀巴爛。而且更幹脆、更徹底，把日寇屠夫劊子手變成一堆渣滓，讓日本鬼子裝進黑布袋子裏麵，拿回日本去授勳。

  對！用炸藥！炸小鬼子狗日的！

  想到這裏，騰飛甩開兩條飛毛腿，使出草上飛輕功，仿佛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朝著巡捕房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