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暗度陳倉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3973
  胡怡芳叫了輛黃包車,把自己的地址告訴車夫,請他送自己回家。

  其實她恨不得馬上去王太愚那裏,把卷宗交給他。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這個冤枉路還是必須要走的。這樣一繞路,半個多鍾頭耽誤了,真把她急得心焦。

  黃包車到了家門口。她付了車錢,打發車夫去了。一直盯著車夫轉過街口,消失不見。她自己連家門都沒進去,立刻拐彎去另外一條街上,又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王太愚的住處而去。

  又在路上走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到了。

  王太愚像國民政府其他達官貴人一樣,也住在一幢小洋樓裏麵。因為他沒有結婚,所以和妹妹、妹夫住在一起。從無錫老家帶來兩個傭人,老夫妻兩個,秦叔和秦嬸,幫著他們打掃做飯。

  秦叔和胡怡芳很熟,開門請她進去,告訴她王太愚在二樓書房,讓她自己上樓去找他。

  王太愚見胡怡芳推門進來,當即吃一驚。他絕對想不到她已經搞到了圍剿作戰計劃,還以為出了什麽意外,緊張地問道:

  “怡芳,出了什麽情況?”

  胡怡芳一路走得心急,臉上都出了汗,沁出汗珠閃閃發亮。她摘下書包袱遞給王太愚,說道:“圍剿作戰計劃在裏麵,你看一下。”

  “這麽快就搞到了?”王太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可以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胡怡芳興奮地說了一句。

  王太愚拿著書包袱,過去書桌旁坐下,打開來,掏出上麵的幾本英文小說,然後將壓在下麵的卷宗拿出來,平放在書桌上,翻開來匆匆查看了一下。驚喜地說道:“沒錯!就是這個!”

  胡怡芳口渴得要命。她見王太愚書桌上放著杯茶,顧不上答話,伸手端起來,咕嘟嘟一飲而盡,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淑女形象,把王太愚看得哈哈大笑,連忙起身尋個新杯子,倒了杯茶遞給她。

  胡怡芳接過去,二話不說又是一飲而盡。

  王太愚合上卷宗,看著胡怡芳,興奮地說道:“怡芳,你真了不起!快坐。給我說說,你是怎麽搞到手的?”

  胡怡芳拉把椅子坐在王太愚對麵,乒乒乓乓地說了一遍,如何用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如何使一招移山填海,換成了圍剿作戰計劃卷宗,如何裝進書包袱,等等。她說話的語速極快,炒蹦豆一般貫口說下來,中間連氣都不喘。

  直把王太愚聽得呆了。

  在他的印象裏,胡怡芳從來說話都是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像跳三步舞,蹦擦擦蹦擦擦,生怕說話快了吐沫會從嘴裏飛出來。像今天這樣快地講話還是頭一回。而且連說帶比劃,眉飛色舞,更是聞所未聞。因為說話太興奮得緣故,整張臉變得紅撲撲了,映襯著晶瑩的汗珠,宛若朝霞般燦爛,分外嬌豔。

  王太愚幾乎認不出她來了,覺得白牡丹變成了紅牡丹。

  胡怡芳看王太愚呆呆地隻顧盯著自己看,便問道:“你怎麽啦?大師哥?”

  原來在私底下,她們幾個人也愛跟王太愚開玩笑,學著他官場同僚的樣子叫他的綽號“大師哥”。

  王太愚緩過神來,笑著說道:“我沒事。你說的太精彩了。我聽入了迷。”

  胡怡芳“哦”了一聲,問道:“看你眼神怪怪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的。是不是我剛才忘乎所以,說話失態啦?”

  “沒有。你這樣說話很好的。”王太愚答道。

  胡怡芳問道:“那你喜歡我以前的樣子?還是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王太愚脫口而出回答。

  “哦?為什麽?”胡怡芳追問道。

  王太愚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走了嘴,結結巴巴地掩飾道:“因為你智取情報,所以你很開心,所以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我也很開心。所以我喜歡。不過,其實你以前的樣子我也喜歡的。無論你以前還是現在的樣子,我都喜歡的。”

  王太愚一番話仿佛在說繞口令,說了半天,連他自己都沒聽明白在說什麽。

  然而胡怡芳卻聽明白了,一張臉兒更紅了,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去,一句話不說了。

  王太愚問道:“怡芳,這個卷宗你是不是明天還要原樣放回去?”

  “嗯。我想是的。還是原樣放回去比較穩妥的。”胡怡芳答道。

  她又恢複了往日說話的節奏,仿佛跳三步舞蹦擦擦蹦擦擦,節奏絲毫不亂。

  “我覺得這是一條很好的情報渠道,需要小心維護,方便以後再次利用。這回是大仲馬,將來是雨果和巴爾紮克,還有羅曼羅蘭和司湯達,都是我們的同盟軍,可以幫我們換情報。”

  王太愚考慮了半晌,搖頭說道:

  “怡芳,你這個情報渠道隻用這一次,以後不會再用了。因為我們的任務並不是搞情報。這次因為情況緊急特殊,偶爾為之。像吳大偉這樣有一定民族氣節的人,在國民黨裏頭鳳毛麟角,應該成為我們的統戰對象。你要找機會向他宣傳抗日主張,潛移默化地影響他,說服他支持抗日,這才是我們的主要工作。”

  胡怡芳因為成功地搞到情報非常興奮,覺得自己簡直成了神奇特工,現在聽王太愚這樣一說,臉上不由得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悶著頭不吭聲。

  王太愚理解她的心情,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等著她自己想明白。

  過了一會兒,胡怡芳想通了,抬起頭來說道:“好的。我明白了。”

  “好。”王太愚欣慰地說了一聲,他站起身來,“事不宜遲。我去把妹妹和妹夫喊來。咱們馬上抄寫圍剿作戰計劃。”

  說完,他去妹妹和妹夫的房間把二人叫來,向他們分派了抄寫任務。

  胡怡芳說道:“大師哥,我也要抄寫。”

  王太愚搖搖頭,答道:“你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過來取卷宗好了。”

  “喏寶地少絲立鋪!(英文:今夜無人入睡!)”胡怡芳脫口而出說了一句英文,眼睛亮晶晶地一閃一閃,“我要留在這裏跟你們一起工作。”

  王太愚知道她恐怕回去也睡不著,便同意讓她留下來。

  他給大家布置了任務:由胡怡芳負責將文件分成兩份,給妹妹和妹夫分別抄寫。他們每抄寫完一頁,便交給王太愚,用毛筆再抄寫一份。所有抄寫完的原件,統一由胡怡芳整理歸檔,保證卷宗和原來一模一樣。

  幾個人立即行動起來,各自準備好筆和紙,每個人在書房找個地方,開始抄寫工作。

  妹妹和妹夫用鋼筆一筆一劃地抄寫,速度很慢。而王太愚用毛筆寫草書,如行雲流水,一蹴而就。他一個人比兩個人寫得都快,經常要等他們的原件。於是便利用這個時間,用他的那部萊卡照相機,帶伸縮鏡頭的,在胡怡芳的幫助下,把作戰計劃原件的每一頁都拍一張照片。

  幾個人忙了大半宿,將圍剿作戰計劃全部抄寫完畢。一個個累得趴在桌子上,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東方露出魚肚白,清晨的第一道霞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書房。

  王太愚叫醒大家,一起去樓下餐廳吃了早飯。

  王太愚說道:“大家都回屋好好睡一會,休息休息吧。”

  胡怡芳雖然幾乎一宿沒睡,可是精神頭十足,回答道:“我一點兒不困。我上樓再把文件核對一遍,看看有沒有疏漏。然後我就去圖書館借那本《三個火槍手》,中午去吳大偉家,把卷宗還回去。”

  她眼睛亮亮地盯著王太愚說道:“大師哥,你的草書你自己核對吧。我看不懂。”

  王太愚笑著回答:“好。”

  吃完了早飯,王太愚的妹妹和妹夫去房間睡覺,他和胡怡芳上樓核對文件。

  這樣又過了一個鍾頭,胡怡芳將文件核對完畢,把卷宗裝進書包袱裏,用英文小說蓋上,背起書包袱來,與王太愚告辭。

  “怡芳,今天辦完了事,再晚也要回我這裏來,報個平安。”王太愚囑咐道。

  “嗯。”胡怡芳答應一聲,心裏湧過一陣甜蜜,轉身去了。

  結果一切順利。

  她還是選中午那個時候去吳大偉家裏,上樓去書房,把卷宗原樣放回到窗下的歐式單腳圓茶幾上,神不知鬼不覺。

  因為昨天說好了要吃晚飯的,她生怕引起吳大偉的懷疑,耐著性子留下來,與他聊大仲馬和《基督山伯爵》。還好是個有趣的話題,聊了幾句便真的來了興致,讓她沒有感到如坐針氈,還算是個愉快的晚餐。

  離開吳大偉家,她還像昨天一樣,坐黃包車先回自己家,然後再換一輛黃包車,趕去王太愚住處,報了平安。

  這邊王太愚在白天已經給劉大白打過電話,用暗語告訴他:資料已經搞到。禮拜六送去上海。

  其實他巴不得馬上把情報送去上海,但是出於安全考慮,他必須耐心等到禮拜六。因為以往他去上海“中山教育館”辦事都是禮拜六,這個連監視他的特務都習以為常了,若是破例現在去上海,恐怕會引起各方的猜測和懷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度日如年過了兩天,終於熬到了禮拜六。

  王太愚以前送情報從不緊張。然而這次的卷宗太特殊太重要了,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想來想去,他便安排了一次盛大出行,帶著妹妹和妹夫,還有胡怡芳和鬱嵐,一起去上海。

  為什麽興師動眾地這麽多人一起去上海呢?

  王太愚自己編了個故事:

  說他王太愚原本以為紅牡丹鬱嵐是他的“肥羊賽”。沒想到,被上海灘的丹青妙手黃老貓暗度陳倉,橫刀奪愛了。可憐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黃老貓和鬱嵐拍拖了這麽久,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然而,他王太愚風流才子,沒有嫉妒恨,反而衷心祝福鬱嵐和黃老貓。為什麽呢?因為愛一個人是為了讓她幸福,而不是向她索取幸福。既然鬱嵐與黃老貓在一起更幸福,那他就選擇祝福。

  這個故事說出去,十足一個風花雪月的大花邊新聞。到時候南京官場談起“花卉係大師哥”最近一次的上海之行來,大家又有料可聊了。

  這一次,鬱嵐是要和黃老貓搞訂婚儀式的,所以這麽多人陪她一起去上海。陪她去法租界霞飛路的洋人商店選結婚禮服啊,還要買首飾嫁妝啊,還要吃法國大菜啊,等等。事情蠻多哩!

  五個人一起擠在王太愚的大汽車裏,說說笑笑地去火車站,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車去上海。

  王太愚一身西裝,頭戴硬邊禮帽,英姿勃發。

  雖然天氣有些熱,他還是像南京的達官貴人一樣,學著那個大人物的做派,披了一件黑色披風。這個披風有個夾層,裏麵藏著他用宣紙抄寫的卷宗。宣紙輕飄飄的,攤開來藏在披風裏襯的夾層裏,如若無物。

  胡怡芳這回變成了真正唯一的“肥羊賽”,緊緊依偎在王太愚身旁。她脖子上挎著王太愚的萊卡照相機,包包裏放著膠卷圍剿作戰計劃的拍攝膠卷。

  王太愚手上還提一個牛皮箱,皮箱裏麵裝著幾樣孫先生生前用過的東西,還有生前讀過的幾本英文精裝硬皮書,這是他的護身符,來來回回幾乎每次都帶著。如果翻開英文書的精裝硬皮,就會看到裏麵原來是用鋼筆抄寫的圍剿作戰計劃。

  可是,這一路上有哪個哨卡敢檢查王太愚的皮箱呢?又有哪個特務敢檢查皮箱裏孫先生生前讀過的英文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