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未來大人物
作者:
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639
等星火和小桃兩個走後,水生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問道:“約翰兄,你有啥事要我做?請吩咐。”
“不敢當!顧先生,”張約翰道,“是監獄長雅克-埃瓦爾德先生要我來找你的……”
原來雅克的父親當年跟清政府和太平天國兩頭做生意倒賣軍火,發了大財,留給他一大筆遺產。雅克用這筆錢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投資了很多生意,其中有一項是法國大藥房,地點在公館大馬路,連店鋪帶倉庫好大一片地方。
以前的合夥人兼藥房經理是皮埃爾-羅阿先生,他畢業於巴黎高等醫學院,是法租界最好的西醫和藥劑師了。可是這位羅阿先生偏偏官迷心竅,趁著前總董回國參戰之機,四處鑽營謀了公董局臨時代辦的位子,撤了法國大藥房的股份。
雅克一直找不到合作夥伴搞經營,大藥房便廢在那裏。那日與水生一見如故,便有了與他合作做生意的念頭,又有張約翰這層關係,他便想請水生入股,同時把原來的法國大藥房改為中法大藥房,中藥西藥兼營。
“……埃瓦爾德先生這個建議甚好,我本人極讚成。中藥和西藥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如果能夠中西合璧,取長補短,或許能有大成就。所以我毛遂自薦做中法大藥房的經理,以後在店裏設個診所,既看病,又賣藥。”
水生當即答道:“約翰兄,有你做經理,我想都不用想,肯定要做。勞煩你問問洋人需要多少股本金,我馬上把錢給你送去。”
正好到了吃飯的時間,水生請張約翰去隔壁家裏吃完飯。
兩人進了廳堂,見滾地龍已經辦完事回來了,和李阿大一起坐在八仙桌旁吃上了。
桌上擺著一盤子燒餅,每個中間都切了一道口。一大碗百葉結紅燒肉,燉好了剁成肉碎。二人順著香味走過去。李阿大和滾地龍嘴裏塞滿了食物,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地跟他們打了招呼。
水生笑道:“巧了!今日吃夾肉燒餅。聞見這香味就是神仙也跳牆。約翰兄,快來嚐一個。”
他請張約翰坐下來,親手去盤子裏拿個燒餅,用勺子舀了幾勺紅燒肉碎塞進燒餅裏麵去,旋即做好了一個夾肉燒餅,遞給張約翰。
張約翰吃了一口,果然滿齒留香,大呼一聲:“香。”
英菊聽見水生說話,挺著大肚子從廚房走出來。
水生連忙給她和張約翰介紹認識。
英菊道:“知道!聽虞媽講過了,張醫生是神醫,一針就治好了星火的病。等一下,我再去炒兩個菜來。”
張約翰忙說:“不要炒菜了,就吃這個神仙也跳牆的夾肉燒餅,真是好吃極了。”他一連吃了五個夾肉燒餅才罷手,回味無窮,讚不絕口。
英菊被她讚得紅了臉,給他倒杯茶,上樓歇著去了。
張約翰問水生道:“顧先生,夫人什麽時候生產啊?”
水生答道:“還有一個多月。約翰兄,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老婆頭一胎,心裏擔心得要命。我這裏還有空餘的房子,想布置一套出來給你。你若是同意就搬過來住,大家離得近些方便。我老婆生孩子的事情免不了請你多費心。”
“這個不消吩咐。顧先生,那我就搬過來住好了。”張約翰答道,“另外,我有個同學在天主堂醫院,是個婦科專家,等夫人生產的時候我請他一起過來。”
等大家都吃完了,張約翰起身告辭。水生要滾地龍去送他。
張約翰連忙阻攔道:“你的黃包車又不在家,要他送我做什麽?我自己叫輛黃包車回去就好。我明日搬過來住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一家人送來送去的呢?”
水生聽他言語豪爽,也就不再堅持,說了再會,任由他獨自一人去了。
水生他們坐在八仙桌旁喝茶,一邊聊天一邊等玻璃球,等來等去不見人影。
水生笑道:“玻璃球好酒量!估計是在茶樓裏喝茶喝醉了。”
見天色已晚,便叫滾地龍和李阿大回去,有什麽事明天再說。眾人於是散了。
水生上二樓臥室,見英菊躺在洋式彈簧床上睡著,腳放在被褥上翹著,一雙腿浮腫了兩圈。水生看了直心疼,悄悄地脫了長衫,上床躺下。
英菊醒了,偏過頭來看他,問道:“張醫生走了?”
水生答道:“走了,都走了,你接著睡吧。瞧你這腿腫的,以後就躺在床上休息,再不要下去做飯了,讓虞媽做,我們吃啥都行。”
英菊笑道:“不妨事,我走走倒好。一躺在這裏,你兒子就在肚子裏拳打腳踢地鬧,反而更睡不了。”
水生睜大眼睛看她的肚皮。
英菊將衣服撩開,露出一口倒扣的大鍋,說道:“你過來聽聽,剛消停一會兒,他又鬧起來了。”
水生過去將大扇風耳朵輕輕貼在肚皮上,趕了個正著,大肚皮忽地一鼓,孩子隔著娘肚皮踢了他一腳,直把他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摸著大扇風耳朵說:“這小子真的踢了我一腳。”
水生興奮起來,隔一會兒而便起來,把耳朵貼在英菊的肚皮上,想讓孩子再踢他一腳,可是小家夥也許睡熟了,對他不理不睬。
英菊看水生抓耳撓腮的樣子,笑道:“你兒子將來準是個大人物,你想見他一麵不容易,非要他想見你才行。”
水生道:“不管他是多大的人物,我也是他老子!他敢不認他老子?”想了想,接著說道,“我可不要他做什麽大人物。我要他拜張醫生做幹爹,以後當個醫生。當初若是沒有你救我,我早成了爛柿子埋在土裏被耗子啃著吃了。我顧水生無以報答,要我兒子替我報答你,等你老了有病了,讓他孝順你給你治病。”
英菊直聽得淚如雨下,哽咽道:“冤家!沒來由地說這些做啥?我聽著不吉利。以後再不許講這樣的話了。我隻要兒子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就好,不要像你,整日讓我擔驚受怕。”
第二天一大早,李阿大,滾地龍,還有玻璃球過來水生這裏吃早飯。
水生問玻璃球昨晚上幹啥去了。他隻說在茶樓,一直待到半夜才回來。
水生笑道:“你全看明白啦?有主意了沒有?”
玻璃球答道:“主意倒是有了一個,不曉得行不行。水生哥,我準備……”
水生連忙打斷他:“別跟我講。我昨日使得激將法,逼你上道。你以為我真懂怎麽做煙館生意?我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你跟我講了也是白講。有啥主意你盡管去做就是了。眠雲閣的經理是你,又不是我。”
“可是萬一不行咋辦?”玻璃球猶豫道。
“不行你就換個法子試試唄,這有何妨?”水生笑道,“對了,阿福叔給你起個啥名字?”
“上雲。”
李阿大和滾地龍頓時大笑起來,惹得玻璃球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到底啥名字?我沒聽清楚。”水生追問道。
“上雲。” 玻璃球不好意思地答道。
“傷暈?”水生重複一遍。李阿大和滾地龍笑得更歡了。“這是個啥名字?被人打傷了,又暈倒了?啥意思?”
“不是傷暈,水生哥,是上雲!阿福叔給我抽了個簽,說我遇到貴人了,馬上就要直上雲霄,所以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上雲。”
“哦!原來是上雲!直上雲霄。明白了。果然好名字!”水生讚了一聲,叫李阿大和滾地龍不許再笑,“從現在起,你們都要叫他上雲,再不許叫他玻璃球!聽到了沒有?”
“是。水生哥。”二人趕緊止住笑聲,答應道。
吃罷早飯,韓上雲跑去眠雲閣找安南巡捕,問中午和阮文魁在哪裏吃飯。李阿大去四明公所辦事。
水生和滾地龍去隔壁找星火。見黃包車停在門外,房子裏隻有小桃一個在收拾屋子,原來星火天不亮就出去忙快腳車行的事情了。水生撓撓方腦殼,心道:星火這個家夥。原來在監獄裏見不到麵,沒想到現在出來了,就住在隔壁,還是見不到麵。他怏怏地回到自己房裏,坐在法式沙發上等韓上雲。
滾地龍留在外麵擦車。
過了一會兒,滾地龍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個人,穿一身簇新的褲褂,沒戴帽子,留個分頭。他朝水生鞠躬,恭敬地叫一聲:
“水生哥,我是戴春土。我哥哥要我來找你老人家。說是有差事給我做。”
水生抬頭望望戴春土,見他一張長方臉,兩道劍眉,蠻精神,就是神情有些靦腆。
“春土,你在杭州上過中學是吧?”水生問道。
“是。水生哥。”戴春土答道。
“那行。李阿大是運輸公司的經理,他那邊缺個能寫會算的人幫他,你願意做麽?”
“我願意。水生哥。”
“那行。我中午有個飯局,現在沒空。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下午過來,我帶你去四明公所見李阿大。以後做什麽事情,你聽他吩咐。”
戴春土拽了拽衣服,說道:“我的東西都在這兒了,不用回去收拾。”
水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行。你現在跟滾地龍去對麵房子裏,讓他給你找個睡覺的屋子。一會兒出去逛逛,中午回來找虞媽吃飯,在這兒等我。”
“是。水生哥。”
戴春土答應一聲,跟著滾地龍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韓上雲跑回來,告訴水生安南巡捕說阮探長這幾日公務繁忙,抽不開身。如果有急事不妨去公館大馬路珠寶樓找三姨太,跟她講也是一樣的。
水生想起來那個戴一胳膊手鐲叮當作響的女人,笑著對韓上雲說道:
“事不宜遲。上雲,你馬上去找三姨太,讓她把安南巡捕撤了。”
“啥?我?你不去?讓我自己去?”韓上雲結巴地問道。
“當然是你自己去了!要跟你說多少回才行?你是眠雲閣的經理,不是我。”
水生站起身來,獨自出了大門,去對麵房子喊上滾地龍和戴春土,吩咐道:“走!咱們去四明公所。”
韓上雲不知所措,跟在三個人後麵,一直出了弄堂。
來到過街樓下,水生回頭衝他喊了一嗓子:“上雲!去辦你自己的事情。跟著我們做啥?”然後對滾地龍說道:“跑起來,甩了他。”
滾地龍架起車把,甩開大步飛奔,戴春土跟在後麵一起跑,轉眼便沒了蹤影。
韓上雲兀自立在原地,呆呆地發愣,過了半晌,猛地一跺腳,自己罵自己一句:
“怕甚麽?幹他娘的。”
他轉身朝公館大馬路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