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海口。

  謝靖城走到一處洋房前，按了兩下門鈴，發現電鈴已經停了電，於是用手指輕輕叩了幾下實木門板：“請問，方先生在嗎？”

  裏麵很快傳來腳步聲，一名穿著樸素如同下人的老婦打開門縫警惕的問道：“你找哪一位？”

  “我姓謝，是於老板的秘書。”謝靖城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我來見方先生和他的母親。”

  “等一下。”老婦並沒有把門打開，接過名片就又小心的把門從內反鎖，直到過了好一陣，一名樣貌姣好的中年美婦才隨著老婦把門打開，看向謝靖城：“您是……”

  “太太，我是於世亭於老板的秘書謝靖城，他應該之前打過電話給您，說我會來。”謝靖城欠欠身，露出得體的微笑朝對方自我介紹。

  “謝先生，快請進。”女人請謝靖城進了這套洋房內，雖然海南已經有些兵荒馬亂的亂象，但這處洋房內卻絲毫感受不到外麵那種狼煙漸起的氛圍，留聲機內唱片緩緩轉動，奏著意大利的交響曲，熏香爐內也燃著檀香，讓人踏入室內心境都平和了許多。

  “謝先生喝些什麽？茶還是咖啡？”女人請謝靖城到客廳的沙發落座之後，笑著問道。

  謝靖城笑笑：“咖啡，謝謝。”

  旁邊的老婦聽到之後，默默離開去幫謝靖城準備咖啡，謝靖城打量著客廳的環境，嘴裏問道：“怎麽沒有看到方先生？”

  聽到謝靖城直接問起自己的兒子，女人臉上有些緊張：“他……覺得海南太悶，也太拘束，所以偷偷離開海南去散散心，已經走了幾日，我可以打電話讓他馬上趕回來，請問是……於先生讓謝先生來接他嗎？”

  “於先生擔心海南局勢，讓我來替他見一見兩位，如果太太和方先生願意的話，我也可以安排你們暫時住去澳門。”謝靖城收回目光，看向女人：“您的公子去了哪裏？如今內地戰亂，實在不是散心的選擇。”

  女人猶豫了一下：“慶秋他去了香港。”

  謝靖城臉色一變：“於先生特意叮囑過，一定要他開口，兩位才好去香港，如今大太太入院，受不得刺激。”

  看到謝靖城的神色，女人連忙擺擺手：“不不不，隻是……慶秋他絕對不會去打擾於先生，隻是海南如今……實在是……兵過如匪，動不動就要拉壯丁去台灣修基建，雖然慶秋拿的美國護照，但這種戰亂時期，美國人在這裏丟了，又有誰在意？所以……我想他去澳門香港租一處僻靜住處，我留在海南等於先生的消息。”

  下人送來一杯香濃的咖啡，謝靖城說了一聲謝謝，隨後微微蹙眉：“ 那他如今住在香港哪裏？太太知道嗎？”

  “知道，他到了之後特意來電報向我報平安。”女人說著話，起身走向了書房，很快拿著一封電報走回來，遞給謝靖城。

  謝靖城看了一眼地址，記在心中，隨後從自己的口袋取出一遝美元，放到麵前的茶幾上，推向女人的方向：“這是於老板讓我轉交給太太和方先生的，他說中國法幣恐怕貶值太快，不如美元與黃金方便。”

  聽到是於世亭送來的錢，女人沒有推辭，隻是淡淡說了聲謝謝，謝靖城繼續問道：

  “除了您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方先生去了哪裏嗎？”

  “沒有，慶秋他答應我，絕對不會告知別人自己身份，也絕不會冒然去見於先生，隻會等我的消息。”女人急忙開口保證，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影響到於世亭。

  謝靖城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暫且告辭，回酒店下榻，夫人這邊如果幾時想去香港探望方先生，或者得到了於先生那邊的消息，打發人去酒店告知我一聲，我來安排夫人一起赴港。”

  “好的，麻煩謝先生奔波一趟。”女人也順勢起身送客。

  謝靖城走出洋房，搭了一輛黃包車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酒店，而是直奔最近的電報局。

  不等電報局的發報員擺出那副太爺嘴臉，謝靖城已經冷著臉丟過去一枚銀元，對方馬上就露出了笑臉：“先生，需要發電報？是緋色還是素色？”

  這是發電報時發報員常問的話，所謂素色，指的是吊唁電報，多是親人故去，自己無法回鄉吊唁，隻能發電報過去表達心情，電報封套是素色，至於其他的電報則是緋色封套。

  “這就幫您安排。”發報員從自己窗口下的櫃台上取出一張發報單遞給謝靖城，並且把一支拴在窗口的鋼筆遞給謝靖城。

  謝靖城沒有去接，從自己西裝口袋取出自用的鋼筆，打開發報單填寫收報人的姓名與地址。

  謝靖城在收報人的姓名處添上了陸中孝三個字，在地址上則添了民安公司香港分公司。

  最下麵的電報文字更是筆走龍蛇，似乎毫不在意電報是按照字數計算費用，把發電報幾乎當成了寫信，眼看一張電報紙寫下了大半張，才最終停筆，把發報單遞給對方。

  發報員接過來臉上恨不得笑出一朵花來，這位闊佬一見麵就送了塊銀元當賞錢，發電報又不計算字數，說不定是哪個大人物的親戚，不敢得罪，幫忙計算好電報費用，謝靖城又多給了他一些。

  “發完電報後，把你這邊的發報存單當著我麵銷毀，我不想留存。”謝靖城又推過去一塊銀元，對發報員說道。

  發報員看看那塊銀元，又看看謝靖城，咬咬牙：“好的先生，反正是民用交際電報，就說墨水瓶打翻，汙了存單，丟掉了，不過這邊毀了，香港收報人那邊也是有您資料的。”

  “我知道，發吧。”謝靖城臉色木然的開口。

  發報員迅速開始發報，忙碌一番發送完畢之後，果然當著麵把那份本該郵政局留存的電報存單拿起來，把桌上的墨水瓶打開，倒了許多墨水上去，頓時存單上的字跡馬上被墨水洇染。

  可能覺得隻汙一張有些虛假，發報員又把其他存單上也沾染了些墨水，隨後把這張已經看不見原來字跡的存單遞給謝靖城。

  謝靖城拿起那張存檔檢查一番後，還給了發報員，轉身離去。

  發報員看看那張髒兮兮的存單，又看看謝靖城的身影，撇撇嘴：“不就是叫顧盛鈞嗎？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有什麽可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