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虎臉色有些驚訝的看著陸中孝身處的卡座一點點被各種東西填滿。

  先是各色本來讓客人打賞歌女的花籃，然後是各種讓他忍不住流口水的小吃，再後來則是銀色燭台，旁邊還有兩個女傭滿臉笑容的坐在矮凳上幫小駱駝剝著幹果。

  當事人小駱駝此時則舒舒服服把頭枕在陸中孝的腿上，身上蓋著一條寶石藍緞麵的蠶絲被。

  台上唱歌的歌女表演時，都忍不住幾次把眼神朝角落陸中孝這處卡座投來。

  至於表示不滿的客人，要麽已經被侍應生賠笑送上的一句“先生如果不滿意，今晚消費雙倍退還”給消弭掉那點怨氣，要麽毫不在意，反而愈發好奇那個卡座上坐的是何方神聖。

  丁虎自詡跟隨裴雁唐也見過許多世麵，裴雁唐與人談生意消遣，也會偶爾出入一些夜總會之類的場所，但是丁虎第一次見到把夜總會當成自家臥室一樣閑適，視全場客人為無物的女人。

  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阿威表情淡定，丁虎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肩膀：“兄弟，你家小姐經常這樣做？不怕影響夜總會生意咩？”

  “你剛認識陸先生沒有多久吧？”阿威眼睛望著四周，嘴裏反問了一句。

  丁虎皺皺眉：“喂，我問你家小姐，關我認識陸先生咩事？”

  阿威嘴裏淡淡的說道：“陸先生覺得壓力大時，就會來見小姐坐坐，他覺得小姐是他的開心果，而且陸先生自己很少花錢，但他喜歡看小姐花錢。”

  “花錢仲不容易，包下妓寨，一晚千金散盡不是更暢快？何況隻是坐在這裏，如同被當成馬騮一樣，似乎花不掉太多錢。”丁虎聽完阿威的話，撇撇嘴。

  “你之前的老板一定很少幫你安排女人。”阿威眼睛看向陸中孝，嘴裏說道。

  丁虎頓時感興趣的豎起耳朵：“喂，這種事不是一般出糧之後自己去花錢找女人咩？難道你家小姐付錢請你去找女人？”

  “那倒不會，她特意買了兩個女人專門服侍我，不用我再自己付錢去外麵嫖堂子。”阿威說道。

  “真是冇天理嘅！”丁虎呆呆愣愣了半天，嘴裏才發苦的說道：“大家都是替人開車做保鏢，冇道理差距咁大吧？喂，兄弟，你每月工錢有多少？我每月足足五百塊港幣。”

  他最後一句話，說起來已經有些語氣發虛。

  阿威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錢包，把裏麵一遝看起來足有四五百的十元港幣丟給丁虎：“拿去嫖妓好了，不用還。”

  “請問你家小姐現在仲缺不缺人工？我不止開車，其他諸如開船也冇問題，水性尤其出色。”

  阿威說道：“如果不是我提醒小姐，她都忘記她有一艘遊艇和十幾個船員被丟在碼頭發黴。”

  “人家做保鏢，我都是做保鏢……”丁虎咂咂嘴，幽幽說了一句。

  陸中孝閉著眼睛靠坐在卡座上，小駱駝頭枕著陸中孝的雙腿，手裏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長發，從下方仰望著陸中孝說道：“阿威說，我們以後都不能再回上海了。”

  “不知道。”陸中孝隻是吝嗇的回答了三個字，隨後就繼續抿起嘴唇。

  小駱駝稍稍歪了一下腦袋，旁邊的傭人馬上把剝好的幹果遞到她嘴邊，她吃下去之後繼續問道：“香港有好多東西都買不到。”

  “今晚如果我猜錯對方的棋路，就要一敗塗地。”陸中孝答非所問的說道。

  小駱駝也隻是繼續說著剛才自己未完的話題：“南京路法國餐廳的甜品，城隍廟的黃酒青蟹，還有幫我在上海時塗指甲的那個阿嫂在香港都找不到。”

  “駱先生不能任由我把民安當成自己複仇的工具，容忍我這麽久已經是極限，如果今晚大事不成，就算忠恕那邊就緒，也沒有機會。”

  “我想去尖沙咀買套房產，裴小姐說尖沙咀那邊上海人很多，也許能遇到那個阿嫂。”

  “隻能賭他不敢此時招式盡出，這樣反應就會稍慢一步，他錯這一步，我就有機會讓他步步錯。”陸中孝把手放在小駱駝的發上輕輕的撫摸著：“給我這一步的機會，我就能斷他一臂。”

  “這裏百貨公司送來的衣服樣式也不如上海的好看……”

  小駱駝身體蜷縮在陸中孝身邊，開始還能與陸中孝自說自話，可是後來就慢慢閉上了眼睛，隻是聽著陸中孝一個人自言自語。

  等夜總會曲終人散時，小駱駝已經呼吸綿長的睡去，夢中偶爾發出幾聲可愛的囈語。

  大廳的燈光盡數熄滅，隻剩卡座前一盞夜燈和桌上搬來的銀燭台兩根紅燭還亮著，火焰不時跳動，讓陸中孝的麵孔隨著火焰忽明忽暗。

  阿威靠在夜總會大廳正門處的牆壁前閉著眼假寐，丁虎則靠在臨近陸中孝那一桌的卡座上打了個哈欠，瞥了眼手表，已經淩晨四點鍾，再看看陸中孝，仍然毫無困意，眼睛定定的望著越燒越短的燭光，嘴裏還在說著話：“曹君棟，徐震這兩個應該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裴家不可能繼續陪他下場……”

  丁虎在陸中孝如同囈語的聲音中，慢慢閉上了雙眼。

  等他再睜眼時，是因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他猛地握槍起身，先看向本該在大廳門口的阿威，可是阿威已經不見人，耳邊陸中孝的聲音也已經不見，他回頭看向陸中孝的卡座，不知何時，阿威已經拿著一疊報紙，正遞給陸中孝：

  “陸先生，這是今日能買到的最新報紙。”

  看到陸中孝沒有問題，丁虎揉揉眼，鬆了口氣，隨即想起陸中孝之前吩咐自己去買報紙時，阿威沒有在場，這家夥怎麽會知道要去幫陸中孝買報紙的？

  他沒有問，阿威已經走過來，把手裏拎著的兩份白粥油器放到丁虎麵前，隨後坐下分給丁虎一份：

  “陸先生每次來見小姐，其實都是等第二天的報紙和小姐的一句話，做久了，你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那邊，陸中孝翻動報紙查閱新聞的聲音似乎吵醒了小駱駝，她從陸中孝的腿上擁被坐起來，抓了抓有些淩亂的長發，困意未消的問道：“要走了嗎？”

  “還有十分鍾，看完報紙再走。”陸中孝眼睛盯著報紙上的新聞。

  小駱駝揉著眼睛，上身伏在陸中孝的肩膀上，朝陸中孝的耳朵裏吹著氣：“那你昨晚講的故事，答案是開心還是難過？”

  陸中孝先是動作極快的把所有報紙版麵翻完，露出個笑臉，隨後放慢速度，查閱著新聞消息，嘴裏說道：

  “開心。”

  “哈～我就知道，看到我就能讓你開心，四次，問你四次，你故事結尾的答案都是開心。”小駱駝得到陸中孝給出的答案後，歡呼了一聲。

  隨後就從卡座上慢慢下地，活動了一下身體，臉上再度浮現困意：“阿威，記得把幫我打床的師父請來，把卡座按照我臥室木床的樣式打一個出來，這個睡起來不舒服。”

  “知道了，小姐。”阿威吃著油器，頭也不抬的答應道。

  “算了，還是把這裏的都換掉吧，萬一下次坐在別的座位，還要來來回回搬動。”小駱駝打了個哈欠，補充道。

  “知道了小姐。”阿威仍然是簡單的五個字回應。

  “我回去睡覺了。”小駱駝俯下身輕輕吻了一下陸中孝的臉頰，陸中孝側過頭輕輕回吻了一下小駱駝，笑著說道：“去吧。”

  小駱駝自己朝著幕後走去，阿威幾口吃完早餐，對陸中孝打聲招呼，也就跟著小駱駝離開，隻剩丁虎大口吃著白粥，不解問道：“陸校長，來這裏一晚隻是看報紙？”

  “我來尋開心。”陸中孝把報紙全部看完，想要站起身，不過馬上就因為腿腳麻木跌坐回卡座，但臉上卻滿是喜悅：“去民安開朝會，這一步讓我算中！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