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8      字數:3457
  雖然陸中孝生於香港,但這處香港會卻還是二十七年第一次走進來,一名穿著襯衫馬甲三件套的英國侍者詢問了譚鳳智的預約信息,隨後親自陪同三人搭乘電梯上了三樓,走出電梯,陸中孝發現三樓的走廊被一分為二,一側保持著壁爐,白漆,地毯的英國維多利亞風格,另一側則添加了一個精致的中式屏風,四扇屏是梅蘭竹菊四副寫意畫,看起來有些怪異的阻擋了另一側走廊的視線。

  “這邊。”英國侍者對譚鳳智陸中孝指了一下屏風的方向,隨後又開口叮囑:“除了這扇屏風後的範圍,請不要隨意參觀其他樓層與房間,不然我有權利驅逐你們離開。”

  聽對方說的語氣冷淡,譚鳳智滿臉不爽的挑著眉毛打量對方,陸中孝在旁邊開口:“你要是動手,你那外宅的願望就落空了。”

  譚鳳智取出錢包,從口袋裏居然數出幾張十元麵額的美元,一張一張丟在英國侍者麵前,冷淡的說道:“你帶路的小費。”

  隨後轉身走進了屏風,英國侍者臉色難看,朝旁邊躲開了幾步,似乎譚鳳智的動作和地上的鈔票於他而言,是極大的侮辱。

  陸中孝,丁虎緊隨其後,也消失在了屏風後。

  直到幾十秒之後,確定四周沒有了其他動靜,這位英國侍者才屈身,動作麻利的撿著地上散落的鈔票,而此時屏風後,丁虎那顆腦袋迅速探出來,嘴裏低聲說道:

  “譚先生,猜的真準,鬼佬撿錢咗!”

  丁虎的腦袋上方,譚鳳智的腦袋也探了出來。

  兩人打量著英國侍者做賊一樣把錢撿起來快步離開之後,這才縮回頭。

  譚鳳智叼著香煙笑嘻嘻的說道:“怎麽樣,我沒說錯吧,英國人啊,雖然自己稱呼自己是什麽紳士,但是實際上,就是掛著牌坊的婊子,表麵看起來貞潔烈女,大家閨秀,實際脫了衣服上了炕,那交配的招數能讓采花大盜恨不得跪下叫一聲師父。”

  陸中孝在旁邊無語的搖搖頭,倒是丁虎滿臉認同,隨後好奇的問了譚鳳智一個問題:

  “譚先生,你是不是就是因為在你那個老師麵前整天說這些話,才被發配來香港的?”

  聽到丁虎的問話,陸中孝才旁邊哈的一下輕笑出聲,譚鳳智尷尬的看了眼陸中孝,隨後對丁虎欲言又止,幾秒鍾之後才忍不住對丁虎說道:

  “你是保鏢,不該問的少問,不然容易失業。”

  走廊後,穿著襯衫馬甲的華人侍者此時賠著笑臉立在三人兩步之外,顯然把譚鳳智,丁虎兩人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卻又不敢多嘴,看到譚鳳智望向自己,這才小步上前開口:“是預定了一桌贛菜席的譚先生?”

  “嗯。”譚鳳智答應了一聲。

  “您的酒席已經備好,三位請跟我來。”侍者在前麵帶路,在走廊內拐了兩次,引著三人到一處房間外:“請。”

  譚鳳智,陸中孝,丁虎三人進了這處房間,進來之後三人都微微失神。

  外麵走廊隻是一扇中式屏風隔開了三層,裝修風格仍然是古板的英式,但是這處房間一進來,卻如同從古板的英國古堡踏入另一處世界。

  這處房間仿佛讓人踏入竹海,偌大房間先是被一根根竹子編成的竹籬割出餐廳和休閑廳,再用青竹排滿屋頂,一盞盞宮燈樣式的暖黃色吊燈從青竹間垂下,點亮整個房間,甚至連餐桌,餐椅,茶幾都是竹製,四周白牆隻點綴著三五處小幅書畫作品,大片留白讓三人有一種身處山居茅舍的古樸感覺。

  而此時,休閑廳內,一名穿著暗紅色旗袍的靚女身姿優雅的烹水煮茶,茶水在一座小巧火爐上翻滾沸動,餐廳內,兩名一樣裝扮的靚女則正幫三人準備餐具。

  看到三人進來,同時停下動作,朝三人蹲身行禮問好。

  對三個靚女,譚鳳智,陸中孝倒沒怎麽關注,譚鳳智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牆壁上的字畫,陸中孝則好奇的去觸摸竹籬,確定是真正的竹製之後才開口:

  “我記得你說你們江西多竹?你家中是不是就是這樣?”

  “這哪是江西我那種窮人能見到的,江西多竹不假,但窮人不會這麽蓋房,這種雅室你看起來簡陋,實則都是有錢人家用來點綴身份的書房,茶舍,絕對不是英國人能設計出來的,連這幾幅字畫都是江西明清文人的作品,下了心思,怎麽樣,傻了吧?是不是沒見識過?”譚鳳智看完畫作,對陸中孝笑著說道。

  陸中孝看向譚鳳智:“你不是一樣看傻了眼?不過,香港吃贛菜,這個的確讓我佩服,操辦這處俱樂部的人,心思很沉。”

  “英國人晚清到現在搶了多少中國的錢,裝修個餐廳就讓你覺得心思沉了?主理人肯定是中國人,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罷了。”譚鳳智不以為意的說道:“走,嚐嚐江西菜做的怎麽樣,我跟你講,我是正宗贛州人,菜好不好吃騙不了我。”

  邊說話,譚鳳智邊脫去中山裝外套,朝著餐廳走去。

  等三人餐廳入席,幾道涼菜與白酒被端上了餐桌,譚鳳智反倒比之前剛剛進房間時更為錯愕。

  涼拌藕片,臨川菜梗,贛州狗肉,糯米糖糕外加一壇泰州枯陳酒,陸中孝和丁虎不懂江西美食,譚鳳智這個江西人此時卻把目光從幾道菜慢慢移到陸中孝臉上:

  “不用嚐了,一定正宗,連現在能聞到的辣椒香味,都與我在江西時聞到的一樣。”

  丁虎是新安人,吃不得江西菜,幾口就辣的麵紅耳赤,哈著嘴大口喝茶,最終還是又幫他點了幾份粵菜才填飽了肚子,倒是陸中孝這個香港本地人,與譚鳳智一起吃的讚不絕口。

  喝了兩壇白酒之後,譚鳳智鬆開襯衫的頂扣,點燃香煙,靠在椅背上:“舒服,沒想到這兩年,我吃的最舒服的一頓家鄉菜,居然是在香港。”

  “真的被發配了?”陸中孝也點了一支煙,看向譚鳳智。

  譚鳳智嘿的一笑:“算是吧,被老師引為知己的那位,投共了。”

  “思齊先生?”陸中孝愣了片刻:“連他都……”

  譚鳳智端起酒盅一飲而盡,重重哈了一口酒氣:“黨內派係林立,老師也是不得已才想要組建鐵血救國會,他不組班底,怎麽對抗那些黨內大老,怎麽對抗老板娘,思齊先生覺得老師把他耗費心血組建的預備幹部局變成黨爭的派係工具,與那些黨內的政棍有什麽區別?老師幾次對思齊先生自白辯解,也理解思齊先生不想把苦心栽培的這麽一批優秀青年幹部用在內鬥中的想法,但今時不同往日,黨內派係矛盾激化,那些人不希望矢誌革新的老師接班,有他們在一旁掣肘,就算青年幹部想要有所作為,可是又怎麽可能大展拳腳?結果思齊先生不理解老師的苦衷,再加上共產黨刻意拉攏……”

  “我還記得你說過,小蔣先生說思齊先生是他的無雙國士,武可蕩寇,文能治國,你那時就用很崇拜的語氣說,大丈夫當如是!音猶在耳啊……”陸中孝語氣唏噓的感慨道。

  “雖然老師沒有因為思齊先生投共而大肆清洗,對我關照更勝從前,但是心中多少會有些猜忌,我那時又整天喜歡把思齊先生的話掛在嘴邊,老師對我有疑慮也正常,說是發配也好,提攜也罷,總之,在香港都要完成老師的交代,才好回去見他不是?”譚鳳智不等服侍的靚女幫忙倒酒,自己倒了一杯,仰頭灌去。

  “我看實在不行,你跟我一樣,幹脆留在香港,雖然沒有小蔣先生幫你指婚,但你可以多納幾個外宅,為譚家開枝散葉。”陸中孝笑著說道。

  譚鳳智搖搖頭:“阿孝,我不是你,老師也不是黃世鬆之流,他是真心想要革新的,又對我有栽培之恩,師生之誼,我怎麽能叛他而去?”

  “他與思齊先生的情誼,比你如何?”陸中孝看向自己這位臉色失落的好友:“不一樣也是分道揚鑣?”

  譚鳳智握著酒盅,臉色凶狠:“思齊先生那是被共黨蠱惑,共匪最擅長就是花言巧語。”

  陸中孝輕輕搖搖頭:“鳳智,我沒與共產黨打過什麽交道,但是我身邊發生過兩件事,第一,是一個逃來香港的上海賊頭自願回去找共產黨謝罪,第二,很多之前香港做工的苦力,都被親人召回了鄉下,說是家中分到了土地,沒有人是白癡,如果共產黨隻是靠蠱惑,騙不了已經被晚清,被民國騙了上百年的窮苦百姓,何況,如果共產黨隻是花言巧語,就能打下這萬裏河山?就能打得國民黨節節敗退,隻能靠地利,守著台灣,海南兩地苟延殘喘?”

  “我都他媽酒後說這種醉話了,你都不能順著我說些開心的事?”譚鳳智重重頓了一下酒盅,不滿的扭過頭,瞪著陸中孝。

  陸中孝一笑:“你要不是我陸中孝的好友,那說的肯定都是你喜歡聽的,想不想聽聽我對那些人說什麽?”

  “想,說吧。”譚鳳智彈了一下煙灰:“算了,那種話說出來有個屁用,他媽的,共產黨有什麽好,我就不相信國民黨的三民主義,民族主義比不過共產黨的共產主義!”

  “不知道,不過共產黨人出招確實厲害,全是陽謀,無可挑剔,我做民安協理遇到過一個,結果我隻能悶聲吃了個虧,當協理這段時間,民安三十多個員工都被共產黨人說動了心,辭職回了內地,所以……”陸中孝端起酒盅對譚鳳智說話,可是話說到一半!就猛然住口,隨後臉上醉意一閃而沒,兩眼銳利的盯向舉起的酒盅。

  譚鳳智本來正醉醺醺低著頭聽陸中孝的話,聽他住口,此時抬頭看向陸中孝,臉上醉意也消失不見,目光爍爍:“共產黨找你的麻煩?你不方便殺人,我替你除了他,還能算一筆功勞在身上。”

  陸中孝慢慢把頭轉向譚鳳智:“我好像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