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發薪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8      字數:3453
  “你怎麽來了?”聽到盛嘉樹的聲音,裴美玲起身望去。

  剛才在旁邊悶不做聲的林美枝,更是如同一隻憤怒的鬆鼠,鼓著雙頰眼神不善的看向盛嘉樹。

  “警官讓我幫忙配合調查近期跑馬地墳場骸骨失竊案,做個好市民不容易,累了一整日,都已經快深夜,還要跑來配合。”盛嘉樹邁步走進了後院,其他人順著他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名年輕軍裝默不作聲的跟在盛嘉樹身後。

  裴美玲,林美枝還沒從盛嘉樹的話中回過神來,裴誌偉已經直接抓著盛嘉樹的手腕,扯著他就朝房間內走去。

  裴美玲,林美枝都開口哎了一聲,裴誌偉已經頭也不回的朝裴誌才吩咐道:“守住門口,哪個敢偷聽,宰了送去鄉下肥田!”

  裴誌才慢悠悠的走到堂屋門口前,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把門口堵死,朝裴美玲笑笑:“七叔找阿蟹真的有正事。”

  “說的嚇人,當我怕你?”林美枝還想質問盛嘉樹這幾天不見人,沒想到卻被那個猥瑣老頭截了胡,更沒想到這個家夥很霸道的讓人堵住門口,語氣不爽的說道。

  裴誌才朝林美枝瞟了一眼:“練過些拳腳,雙手卻不見骨節變形,保養的比美玲那雙手不差,顯然也是找了秘藏藥酒藥油之類的東西時時調養,功夫不是家傳,也是家裏有開武館的師父,裏麵那後生仔,連裴七這種貨色的嶽父都受不住,怎麽可能為自己添個舞刀弄槍的嶽父,你要是想跟裏麵那後生仔湊成一對?要麽死老豆,要麽死心。”

  林美枝被裴誌才說的一愣,自己隻是剛說句話,沒準備動手,甚至連架勢都沒拉開,就被人點破了身份?

  “你……你是什麽人?我告訴你,我老豆可是武術聯會的副會長。”

  “香港武術聯會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社團,那麽多人,連我師傅一個人都搞不定,還不是讓我那個無門無派的師父掛了招牌開了武館?”裴誌才嘿了一聲:“副會長,奸人球的女兒?嘖嘖,那個醜鬼是娶了多靚的老婆,才生出像你這樣的女兒,回去跟你老豆講,今晚遇到陳發的徒弟攔住你,看他會不會拎著關刀來劈我。”

  那邊裴美玲招呼著其他工人來吃飯,又真的承了一碗飯和一碗肉端給裴誌才,這才拉著林美枝走到一旁:

  “才叔人不壞,他肯幫七叔攔門,就說明七叔真的找阿蟹有正經事要談,等他們聊完,你再和阿蟹把話講開。”

  林美枝朝裴誌才哼了一聲,順勢跟著裴美玲過去吃飯。

  而此時房間內,裴誌才如同一條老狗,脫了鞋蹲坐在床邊,手裏夾著香煙,一雙眼睛盯著盛嘉樹:

  “後生仔,我之前就覺得你有能力,可是沒想到你真的這裏……”

  他說著話,用手指朝自己的腦袋指了指:“沒想到你這裏真的夠犀利,讓那個女人打電話說了八個字,又讓美玲下午去見我,算準我會動心。”

  “不是我腦子好用,是我瞎貓碰上死耗子,從一個叫馮牧的人口裏知道了些消息,所以才敢大著膽子猜了猜。”盛嘉樹朝裴誌偉說道:“所以,我想這件事更合七叔你的胃口,也就想同你聊聊。”

  “那你多半猜對了,不在機場,而在九龍,這八個字說完,我就突然明白為什麽我老子那班人對新界修機場這件事遠沒有那麽激動,當初連拆一扇門都要同英國人開打,現在英國人逼著遷祖墳,居然沒太大反應,這都是朱恩良那個老家夥想出來的?這他老母哪該是個普通生意人能想到的手筆。”裴誌偉摸著下巴,眼珠轉動著念叨道。

  盛嘉樹朝裴誌偉笑笑:“我現在幫魏善光做事,他應該誌在必得,畢竟大型基建工程的用料,從英國運來不太現實,很多訂單會考慮交給本地工廠,七叔隻要借著這次通告公開,政府收地的事鬧起來,魏善光一定對你感興趣。”

  “嗯……”裴誌偉沒有急著回應,撚著幾根老鼠須沉吟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動遷本就不易,按照現在這種想法,更是風險太大,無論成敗,我都翻不了身,一個不慎,英國人和朱恩良,外加我老豆都會想要宰了我。”

  盛嘉樹眼睛盯向裴誌偉:“老實說,我隻是猜出朱恩良先生的手筆,不知道結果,下場如何確實難以預料,但是這是一個機會,成了,你就不再隻是個鄉下圍村的村長,再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見到你都要露出笑臉,而且機會隻在這一年半載內,等駐軍全部轉運完畢,七叔就是再想搏一搏,都沒有機會了。”

  裴誌偉把頭上的氈帽摘下來丟在一片,用西裝袖口就那麽直接擦著額頭冒出來的汗水,連吸了幾支煙,直到整間屋內煙霧繚繞,相隔兩步外的盛嘉樹神情都已經被煙霧襯托的愈發朦朧起來時,裴誌偉才用力把香煙摔在地上,濺起幾點火星:

  “幹了,我不信你,我也不信朱恩良,我已經活了五十幾歲,如果不成,隻當我壽命到了,如果成了,剩下無論多少年都是我賺到!”

  “多久?”盛嘉樹語氣平靜的對裴誌偉問道。

  裴誌偉喘著氣,眼神凶狠的盯著盛嘉樹:“一周之內,但是你要跟我說清楚,為什麽不在機場,而在九龍。”

  “因為朱恩良先生這次返回香港,本就沒準備繼續做生意,他是想趁英國人還在忙著國內事務,攪動香港這池水,至於能掀起多大風浪,朱先生恐怕也不清楚罷。”盛嘉樹語氣有些唏噓的說道。

  鬥陣鬼佬,談何容易。

  “我活下來就不用提,如果成功,我女兒到時不會愁嫁,可是……如果真的失敗……”裴誌偉喘了兩口氣:“算了,我死了裴家也還在,用不到朝你托孤。”

  他從床上跳下地,走到盛嘉樹麵前,拍著盛嘉樹肩膀:“朱恩良是什麽人,那是香港有錢中國人提起來都佩服的厲害人物,他的心思你都能看透,不死早晚出頭。”

  “出不出頭其實沒什麽,我更喜歡鬥陣鬼佬。”盛嘉樹朝裴誌偉笑著說道。

  ……

  寰宇酒店朱恩良下榻的套房,顯然是被酒店特意設計擺弄過,比起其他客房不知道超出多少,客廳內,德國立式掛鍾的鍾擺一下下擺動著,意大利的留聲機也在低低的響著鋼琴曲,朱恩良一身絳紅色唐裝,坐在寬大的西式沙發上,與兩名客人談笑風生。

  “子安兄,季野兄,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港,隻是見見老朋友,敘敘舊而已,一把年紀,哪還有精力去做生意,這麽多年商海浮沉,還不夠累嗎?”朱恩良用銀匙攪動著咖啡,朝對麵的兩個客人笑著說道。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兩人,被稱為子安的,體型瘦削,下頜蓄著一把山羊胡,與朱恩良一樣,穿著套黑底紅紋的唐裝,旁邊被稱為季野的,則稍微年輕些,四十幾歲的年紀,一身中山裝,唇邊蓄著兩撇紳士胡。

  聽到朱恩良的話,叫做季野的有些急切,再度開口:“今日華民政務司放出了征地的消息,恩良兄就不要再瞞我們了罷,大家相識多年,無非是想要……想要恩良兄你開口,讓我們也隨您驥尾,哪怕搖旗呐喊,幫您漲漲聲勢也好。”

  朱恩良哈哈一笑,疑惑的說道:“華民政務司征地,怎麽成了我瞞兩位?真要是朱某人想要做生意,哪有鬼鬼祟祟的道理。”

  “外麵傳說……外麵傳說紛紛,說是鬼佬要在新界征地修機場,恩良兄你連同一批華商,與新界幾大家族已經談妥,吃下了大片土地,隻等要狠狠敲鬼佬一筆。”看到落座之後,兜兜轉轉都沒能從朱恩良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叫做子安的也不再贅言,直接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兩人都是九龍華商會的成員,叫做子安的,本名叫做陳子安,做南北行生意,叫做季野的,本名叫做鄧季野,開了個製傘工廠。

  兩人深夜還有些不顧禮數的跑來見朱恩良,實在是想從朱恩良口中得到一個機會。

  今日,華民政務司正式對外通告準備在新界元朗一代征地用於公益,本來兩人還沒有理會,可是今晚華民政務司有個晚宴,去赴宴的人回來神秘兮兮的說,鬼佬準備修機場,大肆征地,朱恩良得到了內幕消息,已經聯手很多當年交好的華商,從新界幾大家族手中買下了大片土地,隻等與鬼佬抬價談判,最後大賺一筆。

  朱恩良在很多華人士紳眼中,就是點石成金的財神爺,他看中的生意,自然是會大賺,所以兩人為了能賺些錢財,顧不得禮數上的缺失,急匆匆趕來見朱恩良,想要朱恩良給兩人一個入夥的機會。

  “胡說八道,這種生意,新界鄉民自己不會與洋人抬價獲利嗎?白白便宜我這個老家夥?”朱恩良擺擺手:“虧兩位也是做過多年生意的人,這種傳言也當做真?夜深了,我也乏了,改日我登門拜訪,今日就先如此吧。”

  朱恩良說完,把咖啡放下,慢慢站起身。

  看到朱恩良起身,兩人也不再好意思留下來,隻能半信半疑的起身告辭,拖拖拉拉的走出了房間。

  等送走了兩人,朱恩良才歎口氣,搖頭苦笑著罵道:“賀躍夫這個王八蛋,明知道是假,卻故意擺我一道,推波助瀾,逼著鬼佬咬住我。”

  他沒有急著去休息,而是站在客廳落地窗前望著九龍半島的燈火出神,就那麽怔怔的望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客房的門被敲響,謝青鷺的聲音響起:“朱先生,是我。”

  朱恩良回過神來:“進來罷。”

  謝青鷺風塵仆仆的走進來,看向朱恩良:“舒安先生已經坐火車到了九龍,如今被接去了九龍軍營。”

  朱恩良沒有回頭,站在窗前輕輕點點頭,望著深沉夜色長出一口氣:“這盤棋,我手中的棋子已經盡數落下,回不了頭了,剩下的,就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