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入海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8      字數:4166
  葛長根雖然沒有混跡香港社團的經曆,但是卻比大多數所謂江湖人在麵對危險時經驗豐富,他今年四十三歲,十七歲時就加入了廣東商團武裝,和土匪也好,革命軍也好,全都硬碰硬的見過仗,二七年廣州商團暴動,據守西關與國民政府武裝對峙時,他已經是大隊長,雖然最終暴動失敗,但卻有十幾名軍人死在他手上。

  因為這身本領,又有在工廠工會裏籠絡工人的手段,所以逃來香港後被魏家招致麾下,成了四海船廠的工會大佬。

  這些年,雖然沒有在遭遇當年那種幾百上千人的城區巷戰大場麵,但見慣生死的時刻也不少,畢竟他不是那些靠腦力吃飯的聰明人,隻是個在底層靠武力搏殺個心腹打手的工人。

  他猜到對方可能會有埋伏,所以才會安排手下進入燒衣巷,自己遠遠的望風,這樣如果對方需要留活口,自己的機會可能更大些,畢竟手下持槍闖入,一言不合很容易拔槍互射,槍響之後,就隻想你死我活,顧不好留對方一條命。

  也正是如此,經驗又一次救了他,進了民宅之後沒有停留,迅速連翻幾次牆,最後爬到了村外一顆不知幾百年曆史,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的榕樹樹冠上,用細密的枝葉藏住身形之後,葛長根這才鬆了口氣。

  在樹上藏了半個多小時,看著幾個腰間別槍的家夥就在樹下納涼,張望尋找,最終恨恨的罵著自己走遠,半個小時之後,葛長根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這才跳下榕樹,沒有沿著道路走,而是直接進了田地,挽起袖口和褲管,裝成彎腰下田除草的農夫,不急不躁的離開了燒衣巷所在的這處村落。

  他沒有急著回碼頭,而是到了市區找到個有電話的士多店,先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我是阿根,澳門這邊出事了,死了三個兄弟,我現在逃了出來,人在燒衣巷,這種事是我大意了,本以為那家夥隻是個不入流的江湖人,沒想到居然敢嗆硬火,對,我當然是找你幫手,幹嘛不直接找你?你他老母死要錢,我老板這種事又不會給我補貼,對,你幫忙找澳門的人手,把那兩個人送去香港,要活的,要活口問話,都搞死我去請神婆問鬼呀?錢我會算給你,這麽多年,哪次少過你的賬,就這樣。”

  打完電話,葛長根丟給士多店老板一枚硬幣,隨後低聲罵了句髒話,這才朝碼頭走去。

  沈沛和高一飛正坐在碼頭堆成山的麻袋上吸煙閑聊,看到葛長根出現,高一飛連忙跳下來,陪著笑臉迎上去:“根哥,怎麽樣?”

  “先回香港再說。”葛長根沒有停步,直接朝著棧道盡頭停泊等候的小型機動漁船走去,高一飛跟在後麵連聲追問:“根哥,根哥,根……”

  “你留在澳門,我會打電話給你,到時有事交代你做。”葛長根停步,對跟著自己的高一飛說道。

  高一飛一愣,隨後撓撓頭:“好,那根哥你自己小心。”

  目送著高一飛上了漁船,漁船發動,駛離碼頭之後,高一飛才悵然若失的朝回走,沈沛坐在麻袋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麽樣?”

  “根哥同我情同生死……”高一飛低著頭,喃喃的說道。

  沈沛嘿了一聲:“你不是準備反悔吧?”

  “能不能多加五百塊。”高一飛抬起頭,看向沈沛,語氣認真的問道。

  “等一會兒漁船回來,你夠種就自己去要。”沈沛看著高一飛那副模樣,笑著說道:“運氣好,可能會要得到,運氣不好,就留在澳門長住。”

  葛長根躺在漁船船艙內,左手拎著瓶啤酒,右手夾著香煙,發動機的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把啤酒一口喝幹,酒瓶隨手丟在旁邊,閉上雙眼準備休息一會兒,不知道過了多久,葛長根猛然睜眼,抓起枕著的手槍,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邁步衝向駕駛艙,因為他感覺到發動機的聲音停了下來。

  剛踹開駕駛艙的艙門,槍口指著正握著船舵的漁船船主,還沒等他開口喝問,身後一左一右兩把手槍頂在了他的後心,阿慶從駕駛艙的後壁處走出來,笑嗬嗬探手把葛長根手裏的手槍接過來,嘴裏說道:“很小心呀,這麽久才肯回碼頭,等得我在船上都快睡著。”

  “我這幾年一直坐你的船,沒有虧待過你,你居然出賣我?”葛長根任由阿慶把自己的手槍拿走,也沒有理會對方的話,而是雙眼逼視著船主,開口問道。

  船主哆哆嗦嗦嚇的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幾次張嘴,也隻是斷斷續續的冒出“不關我事……根哥……我真的不知情……”這種毫無說服力的話。

  阿慶笑著說道:“的確不關他的事,我們能上船,是高一飛對他講,我們要搭船去香港,你同意,所以才正大光明上了船,對了,忘了同你講,沈沛同我是黃紙兄弟,我吃水上飯,他的船受過我的恩惠,走吧,這位根哥,去甲板上聊聊。”

  葛長根被推搡著走上甲板,在甲板上站定,葛長根環視著四周,全部都是滾滾海水。

  “砰!~”還沒等他收回目光,始終沒有開口的花柳龍,此時突然扣動扳機,一槍打在了葛長根的左腿膝蓋處!

  葛長根慘哼一聲,單腿跪倒,花柳龍在葛長根麵前蹲下身,朝對方抱歉的笑笑:“怕你水性好,看好方向準備跳海,所以買個保險,說說吧,為什麽要來澳門找我?”

  “你是花柳龍?”聽到對方問自己為什麽來澳門找他,葛長根這才知道,這個半長頭發的大漢居然就是自己要抓的活口。

  花柳龍握著槍的手指了下前方的海麵:“這裏大概離著香港還有三十海裏,你如果水性好,運氣也好,一條腿遊泳又沒有遇到鯊魚,大概明天天亮就能遊回香港。”

  “我老板魏善光讓我來查清楚鄒凱光,查清楚是誰掘了祖墳。”葛長根因為疼痛,臉上已經滲出細密汗水,此時嘴裏吸著冷氣說道。

  “又讓阿蟹猜中。”花柳龍聽到葛長根的話,起身原地轉了一圈,開口說道:“早知道就幹脆做了那個差佬,為他居然害你死了個兄弟。”

  阿慶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吃這碗飯,早晚都會死,阿國先走一步打前鋒而已,不用放心上,問出來了,就是你想得那樣,現在怎麽做,放他走?”

  “這次失手,你有什麽安排。”花柳龍撓撓頭,再度蹲回去,對魏善光問道:“你痛快些,我也給你一個痛快,你如果喜歡慢慢來,那就慢慢來。”

  魏善光喘著氣,眼睛盯著花柳龍鼓起的腰間,嘴裏說道:“打了……打了個電話給一個薦人館,出暗花讓澳門的人幫忙把你和鄒凱光帶回香港。”

  “對你老板真是忠心。”花柳龍站起身,看向阿慶,調轉槍口,取出香煙遞給阿慶:“讓你的兄弟先換個地方住,沒必要再鬧出動靜,怪我心軟,當初阿蟹叮囑我說死活不論,我覺得總要回香港的,沒必要殺人……先殺了吧,那家夥反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嘭!”

  趁著花柳龍直起身點煙,魏善光猛然竄起,伸手去夠花柳龍的腰間,花柳龍眼睛都未看他,手腕一翻,手槍靈活轉回掌心,剛好槍口朝下頂在魏善光的天靈蓋處,沒有一絲猶豫,扣動了扳機!

  葛長根身體一震,隨後慢慢軟倒在甲板上,花柳龍點燃香煙,嗅了一下槍口冒出的火藥味:“不知道要在澳門呆多久,雖然不用擔心家中老人,但總是渾身不自在,走吧,開船回澳門。”

  阿慶叼著煙走過去,用腳踢著葛長根的屍體,把葛長根一點點踢到甲板邊緣,隨後用力一踹,把屍體踹進海水中:“還知道出暗花懸賞,害我連夜搬家,真不是東西。”

  ……

  林美枝誤信了盛嘉樹的鬼話,以為盛嘉樹真的準備和她慢慢做朋友,哪想到那次見麵之後,盛嘉樹就沒了消息,過了幾日林美枝才回過神來,跑來壽仁準備當麵問罪,結果一問裴美玲才清楚,盛嘉樹早已經自己跑去港島中環居住,連壽仁長生店的工作也辭了去。

  裴美玲正忙著幫工人加菜改善夥食,林美枝本來是登門問罪,臨時被裴美玲留下做了幫廚,此時正和裴美玲抱怨盛嘉樹哄騙自己的事,就聽到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猥瑣老頭說美玲姐是盛阿蟹的姘頭。

  “你不要亂講話!這種話哪能隨便講!她可是阿蟹下過婚書的未婚妻!”裴美玲急忙開口朝裴誌偉說道,隨後對林美枝解釋:“他是我鄉下的七叔,亂講話,我同阿蟹沒有任何事,他也不是那種見到女人就口花花的男人。”

  裴誌偉對裴美玲的喝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而是上下打量著林美枝,越打量臉上的笑容就越難看,扭頭對身後的裴誌才小聲問道:“這個妹頭同三妹比起來,哪個更漂亮?”

  “三妹更漂亮。”裴誌才看了林美枝一眼,小聲給出了答案:“不過三妹有你這種老子,就算比這個妹頭漂亮,後生仔多半也不會選三妹,擔心攤上你這種嶽父。”

  把裴誌才後麵那段話無視掉,裴誌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改了笑容,剛才的猥瑣賤笑變成了猥瑣諂媚的笑,朝林美枝說道:“細妹仔,我開玩笑嘅,你不要放心上,我隻是有事要見阿蟹,讓美玲帶路而已,我不知阿蟹住在邊度。”

  說著話,還用手掌輕輕拍了拍的嘴巴,做掌嘴狀。

  林美枝沒好氣的白了裴誌偉一眼,隨後就走去旁邊擦拭腿上濺到的水漬,裴美玲則走過來,眼神厭惡的看向自己這位七叔:“阿蟹要講的話,我都已經轉告給你,幹嘛還要來煩我?”

  “你對族叔就擺出這種臉,我瞧你一世……”裴誌偉那張賤嘴總是張嘴就要傷人,好在這次知道有求裴美玲,臨時改口:“兒女雙全,子孝孫賢。”

  旁邊的裴誌才聽到這句話被口水嗆到,連連咳嗽起來。

  裴誌偉不解的看了一眼裴誌才,繼續朝裴美玲說道:“我真的是有正事見阿蟹,不然你幾時見我三更半夜出圍村?更遑論跑來城裏?”

  看裴誌偉那副努力擠出來的認真表情,裴美玲歎口氣,繼續回到鍋前忙碌著。

  “是真的,阿蟹需要我幫忙釣魚,所以他先把我釣出來,我已經上鉤咯,而且,是他讓我來見他。”裴誌偉走到裴美玲身邊,小聲央告著。

  裴美玲側過臉看向他:“我不信。”

  “算啦,你告訴我他住在哪裏,我自己過去見他。”裴誌偉說道。

  “既然他讓你來見他,怎麽會不告訴你他住在哪?”裴美玲問向裴誌偉。

  她本以為這一句話會將裴誌偉問倒,沒想到裴誌偉卻馬上開口說道:“他現在住的地方都有人盯著他,說不定下樓嫖妓都有人聽床,怎麽對我講。”

  “既然不安全,那就更不要見。”裴美玲皺皺眉,沒有把裴誌偉的話當真:“打電話不是更方便,又不用擔心別人見到。”

  “我在鄉下都知道,城裏的有錢人最中意幹的事就是給電話局接線員多派一份薪水,讓他幫忙偷聽電話,股票,金銀價格都能提前知道,偷聽普通人講電話不是更容易?”裴誌偉雙手作揖:“美玲,我真的求你,是正經事,我不見到阿蟹,夜不能寐,一定見到他,聽他講清楚,我才安心。”

  裴美玲把那鍋紅燒肉盛出來,擦了擦汗水:“天都已經黑下來,最後一班小輪都停航,明日罷,阿蟹也是人,也要休息嘅。”

  “他今晚見不到我,也一定睡不安穩。”裴誌偉突然把胸背挺直,瞬間斂去剛才的嬉笑無奈等表情,臉色冷硬的盯著裴美玲,語氣肯定的說道:“你再不開口,我讓阿鳩深夜陪我過海。”

  “你……”裴美玲聽到裴誌偉翻臉,俏臉也瞬間轉冷,正準備說話,外麵盛嘉樹的聲音響起:“哇,整條街都是肉香味,老板娘發財咗,肯關照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