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病夫裴崇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8      字數:3303
  魏善光的四海船廠工會頭目葛長根,立在船頭,望著越來越近的澳門黑沙環碼頭棧道,棧道盡頭,花名阿飛的高一飛已經滿臉笑容的伸出手,等著把他拉上棧道。

  不等船邦靠上棧道,與棧道還有將近一米的距離時,葛長根一個虎躍的架勢,從船上跳上棧道,穩穩站定,把伸出手等候半天的阿飛晾在了身邊。

  “人呢?”葛長根低頭點了支香煙,晃滅火柴,開口問道。

  在他身後,四名得力的手下也陸續跳上了棧道,抹著臉上的水霧,打量碼頭景象。

  阿飛笑容不改的轉身,朝碼頭邊抱著雙臂站立的一名漢子指去,嘴裏對葛長根介紹道:“那是我在關二爺麵前燒過黃紙,飲過血酒的好兄弟,沈沛,在澳門想找人,問他就對了。”

  “他說知道花柳龍和鄒凱光的下落?”葛長根抬頭朝十幾米外的沈沛望去,嘴裏說道。

  “就是他。”阿飛笑著說道:“我幫你介紹認識。”

  兩人說著話,朝沈沛的方向走過去,離著沈沛還有兩三米,阿飛已經親熱的喊道:“沛哥,這位就是我香港開工的大佬,四海船廠的根哥,根哥,這位是沛哥,也是香港人,不過在澳門揾水而已。”

  葛長根對著沈沛伸出手:“沛哥,能在澳門黑沙環碼頭打出一片地盤,何苦來澳門這種小地方,香港大把碼頭發財。”

  “香港惹了些麻煩,搞不定,所以才來澳門混碗飯吃。”沈沛與葛長根握了一下手:“阿飛跟我講,根哥這次來,是想要找兩個人?”

  葛長根取出煙盒遞給沈沛:“沒錯,沛哥知道他們在哪?”

  沈沛沒有去接葛長根遞過來的香煙,而是晃動著脖頸說道:“一個叫花柳龍,一個叫鄒凱光,姓鄒的仲是差佬,人的確在澳門,我也知道他們在哪裏,不過……”

  沈沛話語一頓,看向葛長根,葛長根臉上沒有驚訝的表情,淡淡一笑:“不會讓沛哥你白白出力,該多少就是多少。”

  沈沛搖搖頭,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有個兄弟,特意打過招呼,說兩人是他的朋友,讓我關照他們,沛哥想要讓我幫忙,那就是要讓我同兄弟決裂,幾十年兄弟情誼,不是筆小數目。”

  葛長根吐了口煙霧,朝身後招招手,一名手下快步走過來,取出錢包遞給葛長根,葛長根從裏麵取出一張錢票,拍在沈沛的胸口:“兄弟,寶源錢莊的錢票,一千塊,不要說兄弟決裂,父子反目都夠了。”

  “澳門這種小地方,財路太少。”沈沛接過錢票翻看了幾下,這才裝進了口袋,對葛長根說道:“人如今在燒衣巷,有幾個人看著,我就知道這麽多,發生什麽事,我不知情。”

  葛長根拍拍沈沛肩膀,笑著說道:“已經足夠,多謝沛哥,日後若是回香港,記得通知我,我一定擺酒為你接風。”

  說完,葛長根邁步朝著前方走去,四個手下快步跟了上去,沈沛慢慢轉身,望著葛長根走遠的身影,突然開口喊了一聲:“根哥。”

  葛長根停步轉身,沈沛握拳輕輕錘了錘胸口:“這裏是澳門,做事小心些。”

  葛長根撩開自己對襟唐裝的下擺,露出了腰間別著的手槍,朝沈沛笑笑:“多謝提醒。”

  說完,轉身走遠。

  阿飛看看遠去的葛長根,又看看沈沛,小聲開口:“沛哥,一千塊就……不是講好,你我各自一千塊才肯開口的嘛!”

  沈沛把剛才那張錢票笑著遞給阿飛:“這就是為你要的。”

  “那你……哪有讓你……”看到沈沛把錢票給了自己,阿飛有些尷尬的說道:“不如平分罷。”

  “不用了,這件事我沒有收好處,所以燒衣巷那邊出了什麽事,也與我無關。”沈沛笑笑說道:“就這樣罷,我去碼頭盯著苦力開工。”

  沈沛說完,也轉身離開,棧道上隻剩下高一飛,手裏抓著錢票立在原地,他總感覺沈沛的話另有所指,他聽懂了些,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懂,最終收起銀票,扭頭回望著候在海邊的小艇,用不了多久,葛長根就該帶著人裝船回香港了罷。

  ……

  燒衣巷並非是盂蘭節或者十月朝,華人聚集燒衣祭祀的場所,之所以稱為燒衣巷,是這條巷弄之前有幾家紮紙鋪,人們每逢祭奠親人,需要購買香燭紙錢,冥衣元寶等物時,會過來光顧,本該叫做紮紙巷,但是因為澳門大三巴那邊已經有了條紮紙巷,所以華人百姓幹脆把這條巷稱為含義相似的燒衣巷。

  巷弄盡頭的一間老式民宅內,花柳龍先是用鑰匙打開東廂的房門,隨後手裏拎著一份燒臘,一瓶五加皮走了進去,廂房內,鄒凱光正懶散的軟在床上,看到花柳龍走進來,有氣無力的開口:“說了兩日就讓我走人,這都已經多久?”

  “既來之則安之,長官,你早晚都會返香港,我就不知道咗,說不定因為綁架差人,一世都被通緝。”九紋龍笑著說道:“過來吃東西。”

  “雖然不知道你們搞乜鬼,但是就算綁架也要安置好肉票的嘛,上等煙土沒有,隨便買些煙泡幫我止癮也好。”鄒凱光打著哈欠,滿臉煙容的爬起身:“軟手軟腳,跑都跑不動。”

  “少抽些鴉片,對身體也好些。”九紋龍把東西放在桌上,轉身就出了房間,任由身後鄒凱光不滿的叫喊,把房門鎖死,用力拉扯確認之後,這才走回到院內的石凳坐下,拿起石桌上一塊缽仔糕送進嘴裏,慢慢的品著滋味。

  盛嘉樹讓他把鄒凱光帶離香港,生死不論,九紋龍思來想去,最終沒有動手滅口,而是找了個幌子把鄒凱光約出來,隨後直接駕船過海來了澳門,安置在燒衣巷,這套民宅是他參軍時一個同伴的,花柳龍帶兄弟做了逃兵,回香港想要做良民,但是另一夥兄弟卻幹脆鋌而走險,帶著武器彈藥跑來了九反之地澳門,做起了大天二這種沒本錢的生意,比起九紋龍一群人在香港窮到快要當底褲的落魄,澳門這班逃兵頗為凶悍,一周連搶三艘貨船,半個月就在澳門買了兩套宅院,每日花天酒地。

  “龍哥,你守著這麽一個白癡到底做乜嘢?”正房門打開,一個睡眼惺忪的漢子,邊係著汗衫的紐扣,邊朝石凳上的花柳龍說道:“幹脆就留在澳門,一起發財,憑你本事,還怕在澳門街混不出頭?”

  花柳龍扭回頭,朝漢子笑笑,把嘴裏食物咽下去之後才說道:“我?算了吧,家中老母尚在,總要回鄉盡孝,不像阿慶你們這班人,四海為家,了無牽掛。”

  “也是,父母在不遠遊。”漢子走過來,坐到花柳龍的對麵,拈起一塊缽仔糕笑笑:“不過說起來,香港綁個差佬出來,難道罪不至死?”

  花柳龍搖了搖頭:“被抓到當然是絞刑,不過讓我做事的人講,等他開口讓我把人帶回去時,說不定警隊會嘉獎我做良好市民。”

  “良好市民?”叫阿慶的漢子楞了一下,用手指不確定的指了一下九紋龍:“龍哥你是良好市民?當初在軍隊,姓梁的那個家夥你說殺就殺,皮都幫他剝下來,你這種人都能做良好市民,那我豈不是太平紳士?”

  兩人說完都笑了起來,正閑聊時,院外突然響起了幾聲長短不一的斑鳩叫聲,聽到叫聲,阿慶吐掉嘴裏的食物殘渣,嘬著嘴吹了幾聲鳥叫回應,隨後看向花柳龍:“外麵的兄弟講,姓沈的送來消息,香港來了五個人,要把你同那個差佬帶走,而且身上帶了火器,我吩咐他們,等人進了燒衣巷,守住巷口,一個不留。”

  “讓我在這裏暫住,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他們交給我做事就可以,別讓這種小事暴露你們,免得惹幹係。”花柳龍舉起手裏煙盒,朝阿慶遞過去。

  阿慶看著花柳龍,取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班長,這種見外的話就不用講了吧,戰場上沒有你,我早被姓梁的陰死,殺幾個人算什麽。”

  花柳龍從腰間把鄒凱光那把警槍取出來,拍在石桌上,朝阿慶笑道:“就是知道澳門無法無天,所以想要借機會摸摸槍。”

  “這種娘們兒用的槍有什麽意思,想過癮,當然是選我房間裏那把勃朗寧的長筒連杆手炮。”阿慶拿起鄒凱光那把美國產的史密斯威森軍警左輪手槍看了看,又丟回去,不屑的說道:“等那些人進了燒衣巷,一把連杆手炮,保證龍哥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口中的連杆手炮,是溫徹斯特m1887杠杆式連珠霰彈槍,近戰埋伏的利器,花柳龍剛來時已經把玩過,是他們參軍時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花柳龍從口袋裏摸出六顆子彈,抓起手槍,打開旋轉彈膛朝裏麵塞著子彈:“能不要開槍,還是盡量不為你惹麻煩的好。”

  “這裏是澳門,又是鄉下地方,不要說開機槍,丟手榴彈都沒人理。”阿慶看著花柳龍裝子彈,語氣滿是無所謂的說道:“何況我們做事,守規矩,澳門這些大人物的船,盡量不去碰,他們也懶得找我們麻煩,不想逼得我們走投無路,拎著槍去鬧市當街和他拚命,澳門看起來也是葡萄牙鬼佬說了算,但實際上是那些華人大佬們話事,他們點頭,百無禁忌。”

  花柳龍啪的一聲,把彈膛歸位,雙手握槍眼睛盯著用來瞄準的缺口照門,語氣感慨的說道:“香港如果也有華人話事的地方,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