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退位讓賢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2736
  盛嘉樹從酒店起床之後,並沒有急著回深水埗,而是搭著叮叮當當的電車,從中環趕去了灣仔,想要找一處適合自己的住處。

  本來在盛嘉樹的認知中,灣仔算是戰前幾年被發展的新興區域,樓齡較新,可是等按照路邊路燈杆貼的借住房屋公告去實地轉了幾處才明白過來,灣仔雖然是戰前發展出的新型居住區,但是大多數居民也是因為民國軍閥混戰躲來香港的大批底層民眾,所處的環境雖然不再是木屋區,但除了算是在城內定居方便賺錢開工之外,居住環境甚至不如九龍各處城郊私搭亂建形成的木屋區。

  剛才去實地考察過的一棟三層唐樓,裏麵住進去了九十個人,包租公居然還義正言辭的告訴盛嘉樹,空間寬敞的很,並且保證滿足港英政府法規規定的3.2平方米每人的居住標準。

  這個包租公顯然吸過鴉片,嘴裏的味道難聞嗆人卻仍不自知,讓盛嘉樹完全沒有和對方爭辯的欲望,隻是借著要再考慮一番的借口迅速和對方拉開了距離,不然其實他很想問對方一句,三層樓共計三處廚房,九十人共用三處廚房,怎麽做到港英政府規定的租賃房租需保證每八名住客必須配有一間廁所與一間獨立供水的廚房的這項要求。

  上一世盛嘉樹剛前往香港時,就住過深水埗區最廉價的籠屋,眼前灣仔的大多數居住環境,甚至要比他當初住過的籠屋還要惡劣許多。

  坐著電車再度轉回中環,最終總算在同文街一處掛著房屋出借字樣的六層唐樓前停步,中環已經開發快近百年,如今已經算是港島最為繁華的地段,換算成上一世的北京,大抵相當於北京二環內的地段,當然,這裏的房租也較之灣仔高出許多,之前灣仔的每間籠屋月租十元港幣,而這處唐樓的包租婆,不要說帶著盛嘉樹去看房間,連月租價格都未報,此時頂著滿頭的卷發棒,目光審視的打量著盛嘉樹:

  “你做什麽工作呀?有沒有保人?”

  盛嘉樹取出之前辦好的身份紙,遞給對方:“沒有工作,沒有保人,剛剛來香港。”

  麵前的包租婆不過四十歲左右年紀,身材頗為健壯,此時抓著身份紙低下頭裝模做樣的看了幾眼,隨後轉身從樓下的象棋攤前拽起一個正下象棋的老者:“死老鬼,你看下寫的什麽?”

  “哎呀,身份紙,交十五塊鬼佬就準許你定居十年,沒有也無所謂,香港最少幾十萬人沒有這張紙,難道全都被鬼佬趕走?”老者瞥了一眼,就再度盯著棋盤思索棋路:“除非白癡或者想要做生意交稅的有錢人,來香港才會急著辦這種身份紙。”

  包租婆撓了撓臉,把身份紙還給盛嘉樹:“我話講在前麵,我這棟唐樓,整個中環最好,裏麵住的全都是正經人,有文化人啦,選美小姐啦,政府職員啦……”

  似乎為了配合包租婆,此時不知三樓還是四樓一個女人推開陽台的窗,朝下喊道:“東莞婆!你又偷用我卷發棒!趕緊還給我,要是耽誤我做頭發,害得我這次落選,不能做百樂門夜總會的舞小姐,老娘靠什麽賺房租養你!”

  “不出聲會死人呀!我在人前把你誇得好像仙女一樣,結果用下你的卷發棒你就唧唧歪歪!不租就趁早搬出去,我這棟樓不愁租!”包租婆本來一直強自忍耐,可是聽到樓上的女人爆粗口做她老娘,再也忍不住,仰起頭與對方吼道:“你二十多歲的老女人!做舞小姐,客人就算眼睛盲掉,隻靠摸胸也不會選你這種生過孩子的下垂貨!”

  隨著包租婆這聲吼,盛嘉樹發現六層樓的陽台全部響起了窗戶打開的聲音,隨後一顆顆腦袋從窗口探出來上下張望,有輕浮的男聲還再故意笑道:“我在醫務署學過生理圖,讓我來做裁判好啦!我絕對公正!讓我看一下是不是真的下垂貨!”

  “選美小姐,政府職員哈。”盛嘉樹朝包租婆笑了起來。

  包租婆收回目光,看了盛嘉樹一眼,底氣比剛才稍稍差了些,不過仍然態度強硬:“樹大有枯枝,人多有敗類,這麽大一棟唐樓,當然什麽人都有啦!我這棟樓,是向家手裏租來的,向家你個外江仔聽未聽過?是英國爵士,太平紳士,連港督都敬向家三分。”

  “我想要看看房間。”盛嘉樹朝包租婆伸出手說道。

  把身份紙遞還給盛嘉樹,包租婆轉身帶著盛嘉樹朝樓梯走去:“空著兩間百尺頭等房,電線電燈,獨立水喉,月租四十塊,看你後生仔初來乍到,頂手費隻收你三百塊港幣好啦?”

  “空置的房間都要收頂手費?”盛嘉樹聽到包租婆的話,開口質疑道。

  包租婆停步轉過身,手扶著樓梯扶手傷,看向盛嘉樹一眼,語氣不耐的說道:“不收頂手費,難道不要錢讓你住?死鬼佬規定隻準我這種包租的東主賺兩成利,不收頂手費我靠你們每個月幾十塊的租金,哪裏夠向向家交租的?這裏是香港,大城市來的,不是你家那種鄉下地方,少見多怪!嫌貴去自己搭棚屋好啦,幾十塊就能搭一處,住夠一世都冇人收你租金。”

  看到盛嘉樹沒有還嘴,包租婆慢慢轉過身,扭著肥碩的腰肢爬上三樓,取出鑰匙,打開了三樓一處房間的房門:“就是這裏,小心點,剛打掃過。”

  盛嘉樹走進房間,雖然房間最多十平米,但是比起之前在灣仔看的房間已經寬敞許多,房間內居然鋪著地磚,雖然多處已經可見破損,但至少比起很多坑窪不平的水泥地麵看起來舒服許多,一張單人木床貼著臨窗的牆壁,一處樟木立櫃,衣櫃邊一根被引進屋內的水龍頭,外加屋頂懸著的那頂比葡萄粒大不了多少的電燈泡,就是這間房間的全部。

  “能不能便宜點,隔壁街的房租月租才三十塊。”盛嘉樹打量著屋內的環境,嘴裏試探著問道。

  包租婆麵無表情的朝盛嘉樹搖搖頭:“價錢沒商量,你要是誠心租,租滿三個月後,大不了免你的水費。”

  “三樓這種高度,就算不免水費,也用不了太多錢。”盛嘉樹對包租婆說道:“不如免電費,免電費我就租下來。”

  包租婆眼珠在眼眶內轉動了幾下,最後才開口說道:“看你是外江仔,可憐你,不過有言在先,沒有租房文書,清潔費,衛生費按人頭均攤,並且這間房隻算是暫時借給你住,如果有需要,我隨時可以收回來趕你出門,同意就交錢,不同意就走人。”

  盛嘉樹明白,港英政府規定這種包租人雖然可以靠出租房屋來盈利,但是不能賺太多錢,隻能賺取承租房屋租金的兩成利潤,也就是這棟唐樓如果包租婆從向家是每月一萬租金承租的,那她每個月收取的全部租金不能超過一萬兩千塊港幣,如果超過,需要繳納額外的重稅,嚴重者罰款並強製中止包租人的承租包租權。

  做包租人的本意就是希望賺錢,雖然港英政府有規定,但包租人有智慧,既然賺兩成就犯罪,那我一點都不賺總可以了罷,所以如今香港這種租房交易一律不會留下文字協議,包租人對外宣稱隻是暫時把空置房間發善心借給對方,絕不會承認收過租金。

  港英政府本意是想征稅,多撈一些錢入賬,沒想到反而逼得香港的大批包租公包租婆再沒有人交過稅,他們往往隻需要打點好那些房管署被打發來調查詢問的小鬼,表示房屋租不出去,處於空置狀態,再把空置的房間無償借給租客,就算港英政府買通租客指證都因為沒有租房協議,而無法徹底定罪。

  就連外麵的招租廣告,都隻是寫著房屋出借,而不是房屋出租。

  “成交。”盛嘉樹對包租婆笑笑,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