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街！挖的好！早就該掘了他的祖墳！我都未想到這一點！不然我一個扛鋤頭去挖！”蔡元柏聽到盛嘉樹的幾句話，猛地拍了下桌麵，言辭激烈的說道。

  看到蔡元柏激動的神情，盛嘉樹停口不再出聲，羅承宗在旁邊對盛嘉樹解釋道：“阿柏做鐵製品加工的，魏善光幫日本人當年在香港搞什麽獻銅活動，幾乎是把阿柏抄家清算，如果不是大家湊錢幫阿柏在澳門又開了間小工廠複工，隻是違約金都足夠阿柏跳海。”

  盛嘉樹理解的點點頭，蔡元柏倒了杯酒仰頭喝下去，把酒盅重重頓在桌麵上，怒氣難抑的罵道：“魏善光這個王八蛋，當初港島，九龍多少家金屬加工廠，被他帶著日本兵掠奪一空，奈何他見機快，之前靠日本人，日本人靠不住即刻就改換門庭，再度攀附英國鬼佬，之前拿來應付日本認的日本老婆說是前不久已經病死，最近又搭上了工商處死掉的鬼佬司長的老婆！現在港九各處都要重建，他的水泥工廠，船廠全部都最先複工，害死那麽多人，老天仲讓他繼續發達，真是不開眼！”

  盛嘉樹拎起酒瓶幫幾人麵前的酒盅全都斟滿，嘴裏說道：“我仲聽到個消息，應該能讓蔡伯你消消火氣。”

  蔡元柏眼睛朝著盛嘉樹望來，盛嘉樹坐回原位，把自己的酒盅倒滿：“魏善光的鬼佬祖父那具骸骨被人送去了灣仔，魏善光如果執意要去斂骨，就需要把灣仔幾十上百具華人百姓屍骨全都當作他祖父下葬，認，就多出百多具屍骨做他祖父，不認，就任由他鬼佬祖父下落不明。”

  “為什麽送去灣仔，就多出幾十具屍骨？難道隻是因為白骨，就認不出？”黃慶庵有些不懂盛嘉樹說出的話，好奇的問道。

  盛嘉樹望著酒盅內略顯粘稠的酒液，淡淡說道：“幾位叔伯都未去過灣仔大王西街，旺角廣華街罷，香港長生行陋習，沒有人會善待無錢窮人的屍骨，屍體刷去皮肉隻剩骨架，沿街晾曬，曬好後用草席袋盛殮骸骨，甚至幾家長生店合資租賃一處天台屋，把屍體放進去儲存，指望長生店對這些骸骨妥善保管，標名記號？不存在的，都是外鄉死在香港的窮人，哪有人在意送去東莞下葬的，是不是真的就是東莞仔的屍骨？死者家人也不可能憑借骨頭就認出是不是自己的親人。”

  “……”黃慶庵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阿蟹，不是你一個行內人開口，我們聽都未聽過，令人發指，長生行都是這麽做事的？”

  盛嘉樹連連擺手：“我要講清楚，隻是香港，廣州不會出現這種事，廣州九大善堂向來不會把殮葬生意交給長生行代辦，而是自己委派一名協理專門打理負責殮葬業務的天水義堂，不假手於人。”

  “本來聽到魏善光多出百十個祖父，我都蠻開心，結果聽完阿蟹的話，心情變得不知幾差。”蔡元柏點了支香煙，煩躁的說道：“香港如果講有超過省城的地方，那就是東華三院，省城的九大善堂都是看到香港東華三院做善事賑濟災民，才效仿發起，結果如今徒弟反超師傅，我們這班人做善事做到天怒人怨，那些百姓死後都在地下叼我們祖宗十八代呀！”

  盛嘉樹說道：“其實，故事還未講完，魏善光祖父的墳墓被挖，讓警察發現了更大的問題，原來跑馬地墳場很多斷絕香火的墳墓，被長生店勾結教會守墓人盜挖，另賣他人，埋進新的屍體，舊屍體則被悄悄遺棄，因為中國人重風水，一些迷信風水的認許出高價，所以長生行一些店麵鋌而走險，現在懷疑最少六七家店麵做這種喪盡天良的生意，跑馬地墳場最少十幾處墳墓被挖出骸骨，埋了新屍體進去，換了墓碑，其他墳場可能會更多。”

  “登報！”黃慶庵看向羅承宗，幹脆的說道：“就算那些墓主的後人死於戰亂，香港仲有正氣國人，不會坐視這種天怒人怨的事出現！明日我即刻去董事會，請各位董事開會，商議東華三院的殮葬業務未來如何處置，重新規定條例！報紙上也會登出來，讓大家去墳場祭祀家中亡者，順便看下是否墳墓被盜用！”

  廖殷如輕咳了一下，對黃慶庵開口：“登報可以，但是東華三院的殮葬業務，昨晚剛敲定……”

  黃慶庵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廖殷如是在提醒自己，盛嘉樹已經拿到了東華三院的合約，此時自己開口說要重新商議殮葬業務，分明是要把這份合約收回去。

  沒有等黃慶庵開口，盛嘉樹已經笑道：“如果我隻是為了發財，那就不會大大方方對幾位叔伯講出來，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我覺得反不如東華三院把殮葬業務正式登報公示，允許各個長生店競選參與，大家公平競爭，而且不需要各位東華三院董事這種不了解長生行殯葬業的外行人士冥思苦想如何約束長生行，讓每家店競選時，自己遞交一份詳細書麵資料，寫清楚自己的店麵的優缺點，能力，資質以及對殮葬業務是否足夠了解，屍體的安置方式，費用，人工，程序等等，而且規定一點，不允許承包業務之後，再另行轉包分包，因為我翻閱之前東華三院殮葬業務的資料，往往代辦方接下來之後，自己不可能獨自承接，往往再會分派給其他關係好的店鋪，拿到了書麵資料，東華三院可以自己去這些長生店了解情況，查明是否屬實，如果資料與店麵不相符，或者是臨時為了競選臨時拚湊，即刻出局，還能剩下的店麵，可以當麵約談老板提問，再就是試用三個月，三個月內東華三院不會提前支付資金，如果合格，三個月後簽訂合約，如果不合格，三個月後按照對方開支，付款讓對方走人。”

  “東華三院之前從來都是把需要承包出去的業務交給行業內最大的幾家來負責，原因我想應該是各位董事覺得，對方已經賺到錢把生意做大，功成名就，不太可能靠東華三院這種慈善生意來賺鈔票，但是生意大不代表就不會出錯，相比生意規模，我覺得東華三院更需要承辦方拿出一種高效，穩定且透明的管理方法，所以那份合約我還未簽字，我可以等各位叔伯開完會，商議好登報公開招標後，再去同其他店鋪競爭，拿到生意，是我的本事，拿不到，是我愧對各位叔伯對我的關照。”盛嘉樹說完，舉起酒杯，看向眾人。

  “好，這才是我們南粵子弟！”羅承宗端起酒盅，和盛嘉樹碰了一下：“做生意，自然是能者居上，阿蟹如果有本事，不用關照一樣做得到。”

  廖殷如也舉起酒盅，深深看了盛嘉樹一眼，隨後笑著和盛嘉樹碰杯：“阿蟹，我之前輕看了你，後生仔，後生可畏。”

  “對了，阿蟹，你之前講要登廣告，現在是不是要等等先？”等幾人又飲了一杯之後，黃慶庵才對盛嘉樹說道：“等你真的拿到生意之後，再做登廣告的打算？”

  “登廣告？長生店都要登廣告？”羅承宗放下酒盅，眼神不善的看向黃慶庵：“你是不是人來的，阿蟹做長生行，你都準備拉他來報紙登廣告？難道報紙上寫，肉腿如林，銷魂無限？大家盡快排隊去長生店買棺材享受？”

  廖殷如，蔡元柏也都看向黃慶庵，臉上一副“一把年紀不知羞，連後輩錢都賺”的表情。

  “不是我，是阿蟹主動對我講，他要登廣告！”黃慶庵看到幾人的表情，開口解釋道。

  蔡元柏哼了一聲：“阿蟹頭腦壞掉？跑去報紙登賣棺材的廣告？”

  “其實真的是我對慶叔提起，而且不需要等到一定拿到那筆東華的業務。”盛嘉樹對幾人說道：“也不是在廣告裏賣棺材，而是準備登報送棺材。”

  “送……”蔡元柏頓時語塞，隨後緩了口氣對盛嘉樹問道：“你家裏有座金山咩？準備再辦一家東華三院出來？”

  “若因家庭貧困，無力安葬親人，持本張廣告登門，可於壽仁長生店免費領取壽材一具，請妥善保管，轉贈他人，亦是善行。”盛嘉樹開口說道。

  “免費領取壽材一具，又可轉贈？你知不知香港有多少窮人？幾十萬啊！”廖殷如也吸了口冷氣：“你想清楚點。”

  盛嘉樹看向黃慶庵：“多少窮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慶叔的《九龍商報》一期也才賣六千多份，就算六千份報紙讀者都是窮人，都有親人故去，也才六千具棺材，何況如果登門的不是窮人，或者想要惡意冒領占些便宜，我當然還有後招等著他，其實這廣告真正的心思，本就是想要釣那班心思不純，想要來占便宜的人。”

  “廣告哪裏會隻等一期，當然要連登幾期的嘛。”蔡元柏是黃慶庵報社的絕對大客戶，此時經驗豐富的開口說道：“你連送幾期，那就是幾萬具免費棺材的訂單在外麵，不知幾時就登門取貨。”

  “第一期送棺材，第二期自然不會再送，所以第二期送鈔票。”盛嘉樹對蔡元柏咧嘴笑道：“不過現在不能講，講出來就不靈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