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別怪他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3949
  按照盛嘉樹的本意,是準備在廣州酒家或者其他知名酒樓的包廂擺下一桌宴客,可是最終卻是黃慶庵做主,敲定了臨近中環碼頭的一處食肆,翠茵樓。

  如果是大同酒樓,廣州酒家,甚至紅寶石等等香港知名餐廳酒樓,盛嘉樹都有所耳聞,可是翠茵樓的名字,他卻完全沒聽過,不過黃慶庵也沒有多加解釋,先是打電話給廖殷如,蔡元柏兩人,讓兩人晚上記得來翠茵樓喝酒,隨後就把報社的總編輯羅承宗介紹給盛嘉樹,又讓羅承宗去翠茵樓占桌位,按黃慶庵的話說,吃白食當然要主動些,尤其是吃翠茵樓的白食。

  黃慶庵陪著盛嘉樹在中環碼頭接到了從九龍過海趕來赴約的廖殷如,蔡元柏兩人,看到廖殷如,蔡元柏兩人也是一副輕車簡從,連司機都未帶,刀山火海難阻我來翠茵樓獨身赴約的模樣,盛嘉樹很難認定是因為自己生得靚,讓這兩位叔伯對自己見獵心喜,多半是翠茵樓這處酒樓讓這班人心癢難耐,所以愈發對翠茵樓有些好奇。

  翠茵樓位於中環德輔道中,臨近中環街市,四人乘了四輛黃包車趕到翠茵樓門外時,一身竹布長衫典型文士打扮的羅承宗,此時正如同望夫石般對四人翹首以盼,看到四人出現之後,並沒有等四人靠近下車打招呼,而是轉身邁步進了翠茵樓,似乎四人的到來讓他恢複了再度走進去的勇氣。

  盛嘉樹走下黃包車付完車費之後,才打量著這處翠茵樓,外表看不要說與廣州酒家,大同酒樓那些香港知名的食肆相比,恐怕就隻當是普通酒家來看,這外觀也過於寒酸了些,典型的六層唐樓,樓上住人樓下開店,這間翠茵樓隻占了兩層,狹窄的正門上方懸掛著木製招牌,五個金漆已經斑駁不堪的楷體大字“詹記翠茵樓”,旁邊兩個小字,衢雲。

  “輔仁學社衢雲先生提的牌匾?”盛嘉樹側過頭,對剛走下車的黃慶庵驚訝問道:“衢雲先生離世都已經四十餘年了罷,那這家店,這塊匾……”

  黃慶庵與盛嘉樹並肩站立,仰頭欣賞著那塊招牌:“我沒有騙你罷,下車就足夠讓你目瞪口呆,國民黨有個姓於的官員曾想出價一千大洋買這塊匾,被這間店的老板婉拒,日本人打來香港,老板把整間店都拋下,全家抱著這塊匾逃去了澳門,兩月前才剛剛回來,不過廖生蔡生這種商賈,不識衢雲先生,吸引他們的,自然是翠茵樓內的佳人。”

  “阿慶,你有文化了不起呀?有本事不要頻頻登門求我們這種白丁去你的報紙登廣告啦?”旁邊的蔡元柏聽到黃慶庵調侃自己與廖殷如,語氣不爽的說道。

  廖殷如也最後走下車,邊走邊用力嗅著鼻孔:“今日酒香味道怎麽這麽輕?難道生意太好,所以兌了水?”

  “你自己走出來看,我是斯文人,絕對不會騙人,說了是小聚,當然不是我自己來獨霸一張桌飲寡酒!”羅承宗的聲音響了起來,隨後整個人也從店內走出,立在門口處,指著下車的四人,對裏麵喊道:“自己看下,是不是連我一起五人,足夠開一間包廂?”

  他話音剛落,門內走出個身材窈窕的嬌俏少女,十八九歲的年紀,穿著一襲豆綠色繡粉色團荷的半袖及膝旗袍,一頭烏發可愛的紮束成了雙丫髻,鵝蛋臉上的雙眼清澈明亮,瓊鼻挺直,皓齒粉唇,此時空著沾滿油漬的雙手打量了一下門外的盛嘉樹四人,似乎有些不爽,鼓起嘴朝上吹了口氣,把垂在額頭一側的兩縷發絲吹的高高飄起,隨後看向旁邊急著證明清白的羅承宗:

  “是就是啦!不是你同慶叔隔三岔五明明一個人跑來飲酒,卻騙人要宴客,每次都要自己霸一張桌,我也不會不信你!”

  說完,臉上堆出甜甜的笑容,朝著黃慶庵,廖殷如,蔡元柏禮貌浮誇的欠身問道:“慶叔好,如伯好,蔡伯好。”

  “幼君又變靚了。”黃慶庵,廖殷如,蔡元柏笑嗬嗬的回應著,隨即邁步朝著店門處走去。

  被幾人稱呼為幼君的少女扭頭先朝店內走去,邊走邊大聲喊道:“娘,慶叔,羅叔,如伯,蔡伯那幾個鹹濕佬又來想要吃你豆腐!你小心點!”

  她這句話響起,盛嘉樹就發現身旁這四個中年老男人的臉色就有些發黑,互相表情尷尬的對視一眼,隨後低著頭嘴裏嘀咕著沒大沒小,來關照生意都被罵的話,但是步履堅定的走了進去。

  “難怪要來這裏,原來是廣州酒家的女人不合胃口。”盛嘉樹看著率先一步走進門的四人背影,低聲笑著說道。

  比三人稍落後半步的蔡元柏耳朵頗為靈醒,聽到了盛嘉樹的話,對著少女不敢發脾氣,此時對盛嘉樹卻板起臉:“不合胃口?你嘲笑長輩是吧?信不信我讓董事局收回你的合同!”

  “不會,不會,我剛才是講,廣州酒家的女人不合我胃口,我中意剛才那位姑娘。”盛嘉樹連忙對蔡元柏解釋道。

  蔡元柏聽到盛嘉樹的話,恍然的點點頭:“是你自己講的。”

  看到對方那副表情,盛嘉樹心猛的一沉,果然,蔡元柏扭頭朝著先進門的少女喊道:“幼君,剛才我這位不是很熟的晚輩講,廣州酒家的女人不合他胃口,他更中意你。”

  叫幼君的少女正拿起一塊塊油光潤膩的豬肉放進店內靠牆的兩個裝滿酒液的酒甕內,聽到蔡元柏的話,直起身看向盛嘉樹,又看看四個中年老家夥,抿著嘴唇露出個絕對不算良善的笑容:“好呀。”

  蔡元柏拍拍盛嘉樹的肩膀,幸災樂禍的開口:“你慘了。”

  少女朝著店後再度喊道:“娘!四個鹹濕佬不僅要吃你豆腐,仲帶著個衣冠禽獸的鹹濕仔過來,想讓我陪酒!”

  “喂喂喂!”蔡元柏聽到少女的話,連忙擺手:“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喂!是阿蟹講的,我……”

  廖殷如,羅承宗,黃慶庵則動作統一的用手掌捂了下臉,下一秒,後麵連接廚房的布簾被人挑開,一個豐腴成熟的中年美婦從裏麵走了出來,看到自己女兒手指指著黃慶庵等人,一副惡客登門的模樣,美婦無奈的搖搖頭,隨後朝黃慶庵等人露出個微笑:“黃先生,羅先生,殷哥,蔡哥。”

  盛嘉樹看著這名明顯是少女她娘的美婦,又看看四個中年老男人那副明明內心騷動卻道貌岸然的模樣,恍然大悟,擺明是這些家夥都對這個女人有好感,說不定這幾個老家夥背著其他人悄悄對她示愛都不止一次,隻不過下場多半是被拒絕,卻仍然不死心而已。

  “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小酌幾杯。”還是廖殷如最先開口,對中年美婦笑著說道。

  中年美婦會意的點點頭:“那就你們這班朋友的老地方,一步閣罷。”

  說著走到布簾前伸手挑開,笑容恬靜的朝幾人做了個請的動作。

  等進了包廂,盛嘉樹才明白為何這處包廂叫做一步閣,原因就是距離後廚不過一步之遙,這處包廂就是在這處還算寬敞的後廚內隔開的一間鬥室,雖然略顯狹窄,但是牆上卻掛了幾幅書法,角落也擺放了蘭草,香薰等小巧裝飾物來裝點,甚至白牆上都被人留下了墨跡。

  盛嘉樹湊近看了看書法落款,多是晚清赴港名士和民國南粵知名文人的墨跡。

  正中一張六人圓桌,五人推讓一番後,黃慶庵代表盛嘉樹坐了東主的主位,等幾人落座之後,盛嘉樹才對蔡元柏笑著說道:“蔡伯,偷雞不成蝕把米罷,那位姑娘顯然對您幾位更加苦大仇深,你想禍水東引的心思,被人看破。”

  “你蔡伯絕不會放在心上,被這家店糗了幾十年,臉皮早已厚到子彈都打不穿。”旁邊廖殷如接口說道。

  很快,中年美婦拎著兩瓶像是使用過多年,塞著木塞,裝滿琥珀色酒液,瓶口都已經多有破損的圓肚玻璃瓶走進來,把兩瓶沒有標簽的玻璃瓶放在桌上,又動作優雅的幫眾人擺放酒盅,餐具,甚至抽空還瞥了眼盛嘉樹:“這個後生仔很麵生呀?”

  “這是阿蟹,初來香港見阿慶拜碼頭,結果被阿慶宰熟,叫上我們來這裏飲酒。”蔡元柏聽到對方的問話,笑著開口說道。

  “聽說朱先生……昨日返港了?”中年美婦顯然心思沒有放在盛嘉樹之上,隻是略點點頭,就繼續忙碌著,隨即像是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黃慶庵與廖殷如對視一眼,隨後廖殷如開口:“昨日朱先生才返香港。”

  “朱先生身邊的舒安先生,不是黃先生多年老友嗎,怎麽今次黃先生請客,沒有趁機與舒安先生再敘舊?他可還欠著我一幅字呢。”中年美婦最後幫盛嘉樹擺好餐具,直起身笑著說道。

  看到黃慶庵雖然仍舊臉上掛著笑,但卻沒有開口,中年美婦莞爾一笑,退了出去:“我去幫你們準備下酒菜。”

  等女人離開,黃慶庵才看看其餘三人,苦笑著搖頭說道:“這麽多年過去,月卿仍然隻記得葉舒安,死心罷。”

  “唉,我早就死心啦?對了,九龍開了一間茵翠酒樓,也是有個夠靚的老板娘,還故意讓人講,她是月卿的表妹,擺明是借著翠茵樓的招牌騙客人,我那天特意去瞧過,不要說同月卿比,連路邊擦鞋妹的姿色都不如。”蔡元柏說道。

  幾個人嘮嘮叨叨說了幾句盛嘉樹聽不懂的舊事,等幾道涼菜被送上來,黃慶庵抓起桌上的玻璃瓶,拔掉木塞開始倒酒,邊倒邊說道:“阿蟹,雖然你幫我準備了汾酒,不過來翠茵樓,當然要喝這間店自家釀造的玉冰燒,這兩瓶是十年陳,不是十年以上的熟客,嚐不到的。”

  盛嘉樹舉起酒杯起身,朝著四人欠身:“第一杯酒,我要多謝幾位叔伯對初來乍到的我關照有加。”

  說完把杯中酒液一飲而盡,隨後張嘴,慢慢吐出兩個字:“好酒!”

  這裏的玉冰燒與他之前在廣州喝過的完全不同,入口醇厚細膩,帶著淡淡的豉香與肉香,餘味甘爽綿長。

  “不值一提的小事你都要記住,會累死的,我們當年同你一樣光手光腳,還不是靠朱先生幫手,才有今日局麵,你若是真的有心,以後把這份人情用在關照其他南粵子弟身上就是啦?”廖殷如把酒一飲而盡,隨後拈了一粒豌豆丟進嘴裏說道。

  蔡元柏也把酒喝幹,放下酒杯幹脆沒有理會盛嘉樹的道謝,直接叉開了話題:“喂,阿蟹,你做長生行,長生行聽起來都比其他行業多些神秘,有什麽傳說講出來聽聽,拿來佐酒都好,生意上那些事,就不必拿到酒桌上敗興了罷。”

  “我今日剛聽說了一件事。”盛嘉樹放下酒杯,呼出口酒氣,笑著說道:“雖然無關鬼神,但是倒是滿離奇,如果蔡伯感興趣,剛好拿來講故事。”

  黃慶庵夾著菜朝嘴送去,眼睛看著盛嘉樹說道:“說來聽聽,要是講得好,拿去登報紙,我給你發稿費。”

  “有人昨晚見到太平紳士魏善光祖父的墳被挖開,所以今日去報警,警察去現場發現,墳墓居然完好無損,可是的確像是被挖開過,於是挖開墳墓,發現魏善光鬼佬祖父的骸骨不見蹤影,反而多出了一具新鮮的男屍。”盛嘉樹環視著眾人好奇的目光,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