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分賬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3597
  已經換回西裝的花柳龍說完自己收到的消息後,先是端著玻璃水杯從洗手間的水龍頭裏接了一大杯水,朝嘴裏猛灌了一口,這才舒爽的鬆口氣,摸出香煙點燃。

  盛嘉樹則始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看著英文報紙,像是對花柳龍的話充耳未聞,花柳龍等到香煙吸完,都沒看到盛嘉樹有反應,才忍不住開口催問:“大佬,對麵三四十人圍住了長生店,怎麽做?”

  “冇路走。”盛嘉樹放下報紙,回應給花柳龍一個笑容,淡淡的說道。

  花柳龍聽到盛嘉樹的話頓時愣住,這短短兩日他已經見過盛嘉樹的手段,一個長生店的棺材仔,靠騙與借,懷裏如今已經有足足十萬港幣,這也是能讓花柳龍橫下心跟他一路走來,哪怕不惜冒險殺杜潤棠的理由,可是現在這個後生仔,居然開口對他講,冇路走。

  “怎麽會無路走,拿錢出來,大不了我憑臉皮厚,去請些江湖人過來……”花柳龍開口想要幫盛嘉樹出主意,無非三四十人而已,大不了去請些能打的江湖人帶人手趕過來。

  盛嘉樹呼出一口氣,站起身活動著頸椎:“龍哥,我們是要做生意,不是要做不入流的江湖人,喂狗可以,沒必要自己做狗罷,搞那麽大陣仗,東華三院的生意哪裏還會有得做?”

  一句話讓花柳龍頓時語塞,神色有些鬱鬱。

  看到花柳龍臉色有些難看,盛嘉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難聽,畢竟對方也算是江湖中人,聽到自己說江湖人的不堪,恐怕多少會心理上有些不舒服:“龍哥,我沒有說你,你同他們不一樣,你都已經退出江湖了嘛。”

  花柳龍夾著香煙,立在客廳當中歎口氣:“那現在……不找人搞定那些江湖人,難道動槍?動槍就返不回頭了。”

  他帶著自己那些兄弟從軍隊逃回香港時,雖然沒能大搖大擺帶回長槍,但是卻把幾把短槍塞進生豬的腹內偷運回了香港,隻不過回來之後花柳龍一直約束手下兄弟做正行,沒有去碰過那些槍,如果不是盛嘉樹讓他今晚搞定杜潤棠,花柳龍擔心憑拳腳未必能解決對方,都不會把槍亮出來。

  如果今晚真的要搞到需要開槍解決楊震峰與開山虎,那下場一定是著草跑路,再想返回香港,不知道要在外浪跡多久,或者很難說有沒有可能活著返港還鄉見親人。

  盛嘉樹走向花柳龍,輕輕拍了拍花柳龍的肩膀:“放輕鬆,龍哥,我來搞定,不用擔心。”

  “你不是剛剛講冇路行的嘛?”花柳龍盯著盛嘉樹,開口反問道。

  盛嘉樹走到衣架前摘下西裝,朝身上穿去,等穿好西裝,立在客房門口,才扭回頭笑著看向花柳龍:“冇路,那就走條路出來,辛苦龍哥你,等我搞定那些江湖人,你想辦法搞定那位虎哥,或者你不搞他也無所謂,交給我來。”

  說完,盛嘉樹拉開客房的門,走了出去。

  花柳龍夾著香煙,望向合攏的房門出神,剛剛盛嘉樹扭頭看他那一眼的眼神,讓他忽然有種感覺,在盛嘉樹的眼中,自己仍然是他的好朋友,但絕不再是那個能讓他可以信任托付的人。

  盛嘉樹走到前台前站定,對已經趴在前台吧台上打瞌睡的服務生按響了電鈴,等服務生揉著眼睛站直身體,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盛嘉樹遞來的一張十元鈔票:“麻煩你,我想讓酒店幫我安排一輛車,載我出去兜兜風,這是你的小費。”

  ……

  被上尉招手喚來的,正是盛嘉樹,他來水手館街的目的,就是想要碰碰運氣。

  如今九龍半島的話事人,不是鬼佬,而是實打實十萬餘名全副武裝槍炮齊備,等待轉運北上的國民黨精兵,他想看看有沒有可能說服幾個醉鬼國軍軍官,看在鈔票的份上幫忙驅趕走那批所謂的江湖人。

  結果車剛轉入水手館街,盛嘉樹就看到那名上尉帶著手下槍掃仙蒂酒吧,當街開槍傷人,所以嚇得司機遠遠停車,不敢再靠近,盛嘉樹倒是很開心,覺得自己運氣果然不錯,開槍的幾人多半已經成醉鬼,不然怎麽也不太可能幹出當街開槍傷人的舉動,所以他安撫司機停車等待,自己則慢悠悠從街道一旁風雨廊下的陰影中慢慢靠近,想要看清楚有沒有機會煽動幾個醉鬼去幫自己解決麻煩。

  可是等到距離酒吧還有兩段路燈的距離時,盛嘉樹已經能聽清對方的講話,聽到那名上尉頭腦清晰,吐字清楚,再加上連被槍擊的那家夥報出國民黨第八軍166師的後台都無濟於事,盛嘉樹心中就已經打了退堂鼓,國民黨向來廟小妖風大,對麵那個上尉底氣如此盛,別是哪位大佬的私生子罷,真要是自己撞上去,口袋裏十萬港幣可喂不飽這種人。

  正準備原路返還,換一處酒吧尋找合適的國軍酒鬼,沒想到那個上尉居然朝自己招了招手。

  盛嘉樹深吸一口氣,表情平靜的走過來,朝上尉欠身行禮:“長官好。”

  “那輛車是你的?”上尉微微朝遠處路邊停著的克萊斯勒轎車揚了揚下巴,開口問道。

  盛嘉樹點點頭:“是鄙人下榻的酒店安排接送我的禮車。”

  “把車開過來,送這名小姐回家,就當幫我一個忙?嗯?”上尉說到最後嗯字時,雙眼盯著盛嘉樹,目光銳利。

  盛嘉樹倒也幹脆,轉身朝著遠處的轎車司機用力招手,轎車司機甚至拉開車門下車仔細觀察了片刻,確定盛嘉樹安然無恙,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車開了過來。

  “你送這位姑娘回家。”盛嘉樹從口袋裏取出幾十塊零鈔,一股腦丟給司機:“就算她住省城,也得給我送到,費用算在我的賬上。”

  司機忙不迭的扶起地上的女人,半架半攙的把對方扶上車,女人總算此時回過神來,坐上車後不忘探出頭來,雙手扒著車窗哭泣道謝:“長官,多謝你,小女子祝您公侯萬代,青史標名,成我中國的陳子公,班定遠……”

  司機則急著發動汽車,快速倒車朝著原路退去,嘴裏輕聲說道:“這位客人看起來慘咗,被這班軍爺纏住,不拿出幾千上萬塊哪裏脫得了身,嘖嘖,早就勸他不要來這種地方消遣啦!”

  “能說出陳子公,班定遠的,一定不是出身尋常的窮苦人家,多半也曾是個大戶小姐,可惜家道中落,淪落風塵,最後卻被個兵痞與混混合謀糟蹋了身子。”上尉聽到女人臨走時的哭喊,自言自語說道。

  盛嘉樹在旁邊輕輕的開口:“長官,英國人不認日本人印的軍票和港鈔,全部作廢,很多家中在日占期還能勉強度日的中國人,如今反而被逼的賣兒賣女,九龍還好些,去港島的酒簾,酒吧坐坐,說不定當初讀過女子書院的大戶千金,或者某個有錢人之前寵在手心的絕色小妾,如今都隻能跳跳脫衣舞,靠姿色與皮肉娛人,這全都是如今跪在你麵前這種江湖大佬和那些英國人的功勞。”

  上尉嘿了一聲,側過臉來打量盛嘉樹:“你來酒吧,不也是為了女人嗎?”

  “我不是。”盛嘉樹聽到上尉問到了這句話,頓時挺直之前微微欠著的身體,收斂笑容,義正言辭的開口:“如果我隻是為了貪花好色,長官你命人開槍時,我就讓司機開車載我跑路,哪會留下來在旁等候,我是想來這條街向各位長官打聽一下家父的下落,家父在一九三四年拋妻棄子,離鄉參軍北伐,初時還有些書信傳回來,一年後就音信全無,再無消息,如今日本戰敗,中國太平,軍隊赴港轉運北上,我特意來碰碰運氣,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父親,哪怕是他已經死去的消息,至少告訴我死在哪裏,讓我想辦法把他屍骸運回來,與我那臨死前都未閉眼的母親合葬。”

  上尉有些感慨的拍拍盛嘉樹肩膀,唏噓道:“多年沒有消息,你父親應該早已經戰死某處沙場,你母親心中恐怕也這麽想。”

  “就是戰死,也總留下一處死所,讓我這個兒子趕過去上柱香祭拜一下也好。”盛嘉樹對上尉說道。

  上尉沒有再理會盛嘉樹,而是掏出腰間的美式M1911配槍,遞給旁邊畏畏縮縮的傷兵,指了指地上跪著的金牙發:“處理了他。”

  傷兵接過槍來,走到金牙發麵前,雙手握槍把槍口抵在金牙發的額頭上,金牙發仰著頭連連擺手,褲襠處早已經水漬一片:“長官……長官是你讓我……”

  “砰!”傷兵扣動扳機,巨大的後坐力震得他兩條手臂都朝上揚了起來,金牙發的腦袋被掀開,紅血白漿頓時四濺!

  “長官。”傷兵開槍之後,把手槍交還給上尉,上尉握著槍,開口說道:“立正。”

  傷兵頓時雙腿站直,挺直胸口,目視前方,上尉從車頭前直起身,對傷兵說道:“我要是沒記錯,你跟我是同一批從西南聯大軍入印參戰的,唱兩句當年的《從軍歌》來聽聽。”

  “我……”傷兵抖著嘴唇,低下頭囁嚅著不肯開口。

  “你不唱我來替你唱。”上尉說完,開口哼唱道:“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歸來夾道萬人看,朵朵鮮花擲馬前,門楣生輝笑白發,閭裏歡騰驕紅顏。國史明標第一功,中華從此號長雄!”

  歌聲灑脫流暢,在午夜響起。

  “還沒等打到東京去醉胡妾,你就先對自家國人姐妹下手了?你他媽和那些日本鬼子有什麽區別?下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去投胎。”上尉抬起手槍,對著傷兵的腦袋瞄準,最終卻又扭過頭去,像是不想再看傷兵那副畏縮的慫包模樣。

  看到旁邊的盛嘉樹臉色微微泛白,退開了幾步,上尉朝他微笑著問道:“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盛錦堂,祖籍東莞。”盛嘉樹開口說道。

  “砰!”隨著盛嘉樹說完,上尉手裏的配槍槍口猛然吞吐出一團槍焰!把傷兵一槍擊斃!

  “他叫什麽名字?”上尉瞪圓眼睛,看都沒再看死去的傷兵一眼,而是雙眼直直的盯著盛嘉樹問道。

  “盛錦堂。”盛嘉樹雙眼瞳孔微微一縮:“長官聽過這個名字?”

  上尉盯著盛嘉樹,慢慢搖了搖頭:“你叫什麽名字?”

  “盛嘉樹,小名阿蟹。”盛嘉樹眼睛盯著上尉的麵部表情,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