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校長大人段根基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6      字數:3627
  四方矮桌上點了一盞油燈,把正中那碟切好的燒鵝照的更顯油亮誘人,吃晚餐的人也從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人。

  盛嘉樹夾起最肥的燒鵝腿,放進阿鳩的碗中,自己把手邊的空碗遞給坐在自己對麵,端著碗出神的裴美玲:“喂,玲姐,幫忙添碗飯?”

  “哦~”裴美玲回過神來,接過空碗幫盛嘉樹添滿米飯:“你真的代辦了七叔葬禮?”

  盛嘉樹把米飯接過來扒了一口:“從我返來你已經問了十幾次,連肥夏都說是真的啦?”

  旁邊剛剛榮獲新花名肥夏的夏洛克,此時臉色凶狠的撕扯著一塊燒鵝,嘴邊臉上吃得滿是油光,此時含糊的開口:“本來該是我嘅!”

  “喂,那七叔如果痊愈出院……”裴美玲用貝齒咬著竹筷,有些猶豫的問道。

  盛嘉樹搖搖頭:“不會,我已經問過護士同他家人,一把年紀,慢阻肺加肺部感染,死定咗,隻是早幾日晚幾日區別而已。”

  “你是怎麽做到嘅?”裴美玲眼睛盯著盛嘉樹,好奇的問道。

  這家夥莫非真是閻王轉世?早上同自己預支工錢時就打包票,話三日之內一定生意上門,結果晚上返來,就帶回來一紙合約,七叔子女把葬禮交給自己承辦,又有蘇伯森見證作保,整件事做得穩妥到無可挑剔,自家這間壽仁長生店,從死鬼老公魏忠文在世時,就未見過這麽大單,全部是些街坊生意而已。

  盛嘉樹沒有急著回話,而是一筷子敲在夏洛克的手腕上:“喂,你是不是人來嘅,看在這份燒鵝是我買來嘅,剩些便宜我好不好?”

  “噗~”夏洛克從嘴裏吐出塊骨頭,戀戀不舍的把筷子從燒鵝碟中撤回來,夾了份豆腐回自己碗中:“有乜鬼可神氣,如果我接下這單,也能請大家食燒鵝。”

  “不服氣呀?話俾你知,你的好處我已經付過,不要老是醜婦發春恨地無鳩的德行抱怨,整整三十五塊,我一個月工錢才三十塊,早上從玲姐那裏預支的工錢全部便宜你,我又自掏腰包多送你五塊,邊個叫你貪又不肯動腦。”盛嘉樹聽到夏洛克仍然對生意被自己搶走而不斷抱怨,放下碗筷朝夏洛克說道。

  夏洛克大口扒著米飯,語氣頗為不忿:“我不是不肯動腦,我是冇你那麽冇人性,人家未咽氣你就登門談喪事。”

  在他看來,長生行再急著搶生意,也都會等死者徹底咽氣,才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家屬麵前,盛嘉樹這種沒等死者去世,就先一步登門談葬禮的行為,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我不是登門談喪事,我是探病,送了鮮花果籃外加兩百塊禮金,不然你以為我直接傻乎乎登門,求人家把七叔葬禮交給我咩?我不怕被七叔子女打破頭?”盛嘉樹取出煙盒點了一支煙:“你守在醫院等七叔咽氣,無非就是想第一個出現在家屬麵前,因為葬禮不能拖,多半價格談妥,對方都會交給最先登門的人負責,你都這樣想,香港有多少人會同你想的一樣,你能騙女護士替你收風,難道其他人不會搞定醫生替他收風咩?”

  盛嘉樹用夾著香煙的食指敲了敲自己太陽穴:“如果不動腦,你怎麽搶得過比你消息更快的人,話你豬腦,有冇講錯你?”

  夏洛克扒飯的動作猛然停下,抬眼看向盛嘉樹,盯著盛嘉樹瞧了好一陣,才用手很沒氣勢的撓了撓臉,繼續低頭扒飯:“冇講錯。”

  “其實你都不錯。”盛嘉樹見夏洛克對自己服氣,不再辯駁,伸手拍拍對方肩膀:“隻是今次運氣差些。”

  他已經從裴美玲口中知道,夏洛克這個撲街也是被她父親徒弟介紹來開工的夥計,隻不過他是香港本地土著,身上有英國鬼佬的血統,據說祖父是英國水手,騙了他祖母的身子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父親取了個不中不洋的名字叫做夏雷德,靠著中英合資的混血身份和幾句走腔的英語,勉強在船政司混了個燈塔管理員的身份,也算衣食無憂,隻可惜香港淪陷,夏雷德被當作英國人關押,後來死在了集中營,隻留下一個十六歲的兒子夏洛克流落街頭,這家夥也算狠人,湊夠一筆錢去武館拜師,算是找到了長期飯票,每天吃住在武館,順便幫武館打雜,隻是實在不是練武材料,整天琢磨如何算計街坊,剛好裴美玲長生店重開,缺夥計開工,所以被他師傅早早打發了夏洛克過來幫手。

  “你去探病用了兩百蚊?”裴美玲聽到盛嘉樹剛才說去探病送了兩百塊禮金,有些肉疼的開口:“你有兩百蚊居然要同我預支工錢?”

  盛嘉樹在裴美玲的怒視下,選擇了剛才夏洛克相同的動作,用手撓撓臉,低下頭去:“邊個會嫌身上的錢多些。”

  ……

  寶勒巷,九龍白眉國術館,穿著一身長衫打扮的林海球坐在問診桌前,滿臉嚴肅的替一名中年婦人診脈。

  “阿英,你寸關尺三部脈象都空虛無力,恐怕是勞累過度導致氣血兩空,血氣不旺,仲是多休息,補補身體,好生調養一番。”

  坐在對麵的中年婦女雖然麵色黯黃,皮膚粗糙,但是五官秀氣,眉眼間依稀可見當年風情,此時聽到林海球的話,略顯愁容的說道:“球哥,我當然知道是勞累過度,隻是一日不做工要吃,三日不做工要穿,哪敢停工去養病。”

  “真是難為你,家中沒有男人是難過了些,喂,你年紀輕,不如再找個男人一起生活啦,何必自己這麽辛苦。”林海球一副替對方考慮的語氣勸慰道。

  女人歎口氣:“身邊仲有兩個孩子,何苦拖累人家,再說我也……算啦,我先走,多謝球哥。”

  “這副藥拿回去自己煮,三碗煎一碗,應該有些用。”林海球把早就準備好的中藥從腳下拎出來,遞給女人。

  女人受寵若驚,連連推辭:“球哥,你能幫我診脈,免得我去醫館診脈仲要花費診金,我都已經感激不盡。”

  “收起來吧,不值錢,隻是個補氣血的方子,藥材再不用,放在匣中也就快發黴,收下啦。”林海球堅持道。

  女人千恩萬謝,收起了中藥,起身後又連連朝著林海球欠身行禮,這才告辭走出了國術館。

  等女人離開,林海球剛準備脫掉長衫,外麵又走進來一個漢子:“林師傅,替我診下脈……”

  “診你個頭,壯得像頭牛一樣!滾啦!”林海球掃了對方一眼,不耐煩得罵道,手裏繼續解著長衫的扣子。

  漢子被林海球一罵一瞪,頓時嚇得又跑了出去,嘴裏嘟囔:“鹹濕死禿頭,好色奸人球!”

  漢子低頭邊罵林海球邊朝前走,沒想到對麵來了個年輕大漢,半長的頭發散批著,一身短打,汗衫敞著紐扣,露出六塊分明的腹肌,此時伸手攔住他:“喂,你想死咩?罵我師傅?”

  漢子被對方嚇了一跳,抬起頭看清來人後,才鬆了口氣:“原來是你,花柳龍!想嚇死我咩!”

  被他叫做花柳龍的大漢笑笑:“幹嘛又罵我師傅?”

  “你那個師傅,幫阿英診脈又送藥,我想讓他幫我也診一下嘛,結果那家夥一句話把我趕出來。”漢子看起來對大隻仔頗為熟稔,直接開口說出罵林海球的原因。

  花柳龍拍拍對方肩膀:“當然啦,我師傅一心想要把阿英娶來做續弦,隔三岔五關照下也有應有之意,你呢?五大三粗,送去妓寨賣屁股都被客人嫌硌,我師傅關照你做咩啊?”

  “你才去賣屁股!”漢子伸手拍了一下花柳龍的頭,不甘示弱的回應道:“你怎麽會知奸人球要娶阿英?”

  “我同你講,我師傅有次想要去偷看……”花柳龍被敲了下頭也毫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準備繼續散播自家師傅的八卦,可惜沒說完,就看到林海球立在武館門口,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

  “撲街!罵我師傅!是不是想死呀!走啦!下次再讓我聽到,我一定打到你老婆都認不出!”花柳龍迅速變臉,聲音陡然增高,義正言辭的訓斥對方。

  “同你師傅一路貨色,全都是奸人!”漢子被花柳龍突然變臉嚇得打了個冷戰,又看看神色不善的林海球,快步走遠。

  花柳龍朝著自己師傅露出個賤兮兮的笑臉,嘴裏擠出膩死人的阿諛聲調:“師傅……我特意來探您老人家!”

  “是呀,我如果冇聽見前麵的話,就一定信你是最孝順我的徒弟。”林海球冷著臉盯著走過來的花柳龍:“十幾天不見來練拳,一出現就四處對人講你師傅糗事?你真是有心。”

  花柳龍從口袋裏取出一卷零散鈔票,獻寶一樣捧著:“當然不是啦,賺到少少錢,馬上就趕來孝敬師傅。”

  “進來飲茶。”林海球邁步轉身進了武館,花柳龍跟著走了進來,大大咧咧的開口問道:“師傅,說起來,你仲未能把阿英娶回來做我師娘咩?”

  “咳咳!”林海球用力咳嗽兩聲:“你是不是想死呀!整條寶勒巷都已經知道你師傅我這點糗事!全都是你這張大嘴巴的功勞!”

  花柳龍笑嘻嘻的端起茶壺幫師傅倒了杯茶遞過去,毫不畏懼林海球的嚴肅表情:“師傅,我都是想幫手,替你捅破那層窗戶紙……”

  “捅你老母啊捅!用你幫手咩!就是你個撲街當初說把消息透露給阿英兩個孩子,借他們的口傳給阿英,現在好啦,不僅消息未傳過去,阿英兩個孩子見到我簡直好像殺父仇人一樣!”林海球用殺人的眼神盯著花柳龍,可是手卻接過了那杯茶,顯然林海球對自己這個徒弟頗為滿意,不然也不會如此寵溺對方。

  花柳龍輕輕拍打著林海球的後背:“消消氣師傅,我抽時間再同兩個孩子聊一下,小孩子嘛,很容易哄嘅,不講這些,今天賺多點,榮華酒館我陪您飲兩杯。”

  “走吧。”林海球喝了兩口茶,與花柳龍兩人一起走出了武館。

  剛走出來,寶勒巷遠處一個青年邁步跑了過來:“龍哥!龍哥!按你吩咐,已經查清楚,店叫做壽仁長生店,截了楊先生生意的,是個後生仔,叫做盛嘉樹!”

  “店不要搞,把人帶來榮華,我去榮華陪師傅飲酒,順便等他。”花柳龍擺擺手吩咐,隨後看向林海球:“師傅,走啦。”

  林海球立在武館大門外,眼睛看向花柳龍,慢慢開口:“壽仁長生店,盛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