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喋血上海灘之第三節
作者:杉木      更新:2022-06-04 03:21      字數:3851
  人們都說,出於一種母獸保護小獸的本能,懷孕的女人特別敏感。這張發芝在這方麵表現尤為明顯。

  自秉靈去世後,秀瑛就孤單一人,形單影隻的她,這時最需要的就是別人的關懷。在這個家裏唯一能夠給與其關懷的,就隻有秉誠。然而,秉誠身旁還要一個孕婦呢。

  這天吃飯的時候,秀瑛因想著秉靈心裏難受就沒有胃口,秉誠就說:“秀瑛,你今天咋個吃弄個一點,貓兒都比你吃得多。”

  張發芝聽了,就說:“喂喂,人家吃多吃少關你屁事呀?貓兒吃得多,那要看是啥子貓兒,看是公貓嗎母貓?若是公貓死了母貓未必就吃得多。”

  秉誠就說:“你在說些啥子喲?”

  張發芝就說:“是我在說些啥子嗎還是你在說些啥子喲?各人的堂客都沒有管還要去管別個的堂客。”

  秀瑛就聽不下去了,說:“大哥,大嫂有身孕你就讓她一下嘛。”說完,把飯碗一擱就走了。

  這天,秀瑛覺得自己房間的門有些活搖活甩的,就讓秉誠給她修一下。這秉誠剛剛摸到東西要整,張發芝就喊:“哎呀,秉誠,我這腰杆有點酸,你來給我揉一下呢。”

  秉誠說:“等一哈兒,等我把秀瑛的門修了來。”

  張發芝又說:“秉誠,人家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就不怕別個說閑話嗎?”

  秀瑛哭笑不得,就說:“大哥,你過去嘛,這門我各人來修。”

  天要擦黑的時候,秉誠從地頭收工回來,看他累了一天,秀瑛就勸他說:“大哥,這活路嘛,你就悠倒起來,莫把人累倒了。”

  張發芝聽到了就把話接過去說:“秉誠,你是莽的呀?你弄個累死累活的幹啥子?這一屋頭都是些吃閑飯的,要是把你累到了,那些光吃閑飯的啷個開交喲。”秀瑛聽說後,就趕緊低著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又是一回,秀瑛在院壩頭用木盆洗衣服,張發芝就抱了一堆衣服往秀瑛的木盆裏一放,就說:“秀瑛,這衣服洗一下哈。”

  秀瑛說:“放到這裏嘛。”

  秉誠看不過了,說:“我的衣服可以讓秀瑛幫到洗一下,你各人的衣服啷個還讓別個洗呢?”

  張發芝說:“她一天到晚的光曉得吃閑飯,洗幾件衣服算啥子嘛。”

  為這些事,秀瑛也不曉得嘔了好多氣。後來,她想通了,像弄個不明不白的和在一起生活,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天晚飯後,秀瑛就把秉誠和張發芝喊住,說有話要講。

  秀瑛說:“大哥,我想,還是把家分了吧。”

  張發芝一聽,連忙就說:“對頭對頭,幹脆分家。”

  秉誠說:“這個家,不能分。”

  秀瑛說:“大哥,分吧。這人的心都分了,這個家不分又啷個過得下去呢?”

  張發芝說:“就是。莫看秀瑛現在是個寡婦,二天要是再嫁人,總還是要陪嫁點東西唦。”

  秀瑛說:“大嫂,我這個歲數還要嫁人嗎?我不是那種離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堂客。”

  張發芝說:“哪個說就不嫁人了?是寡婦都可以嫁人的。”

  秀瑛說:“大嫂,你莫一口一個寡婦寡婦的,我現在是寡婦不假,但是我們秉靈是為啥子死的?總不像當年有些人當寡婦的時候她那男人死的一樣吧?”

  秀瑛弄個一說,張發芝就沒得話說得了。

  秉誠說:“不管啷個說,這個家,不能分。我是在我爺麵前發過誓的喲。”

  秀瑛說:“我爺當年也不曉得屋頭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唦。大哥,分吧。”

  張發芝說:“分就分嘛。又不是我們喊分的,是秀瑛她各人要喊分的。”

  秉誠無奈的說:“那就分吧。就二一添作五,我和秉靈一家一半。”

  秉誠的話剛說完,張發芝就叫了起來,說:“秉誠,你弄個怕沒對頭喲,那秉靈在都不在了,哪裏還有一家呢?”

  秀瑛說:“大哥,莫弄個,還是以人頭分吧。”

  張發芝說:“對頭,弄個還差不多。”

  秉誠說:“那秀瑛妹子你就吃虧了喲。那就,秀瑛一份,我們兩份。”

  秉誠的話剛一說完,張發芝有叫了起來:“秉誠,沒對頭沒對頭。”

  秉誠說:“啷個又沒對頭呢?你們不是說按人頭分得嘛?”

  張發芝就指著肚子說:“這裏,這裏還有一個喲。人雖然還沒有生下來,但他還是要算一份咯。”

  秀瑛說:“大哥,就按大嫂說的,二天娃兒要是生下來了,吃的用的還有得花銷的。就總共分四份吧,你們三份我一份就行了。我就一個人,啷個都得行的。我明天就把那間放爛草的屋子打整出來,大哥就幫我請個石匠跟我砌個灶,我就拿來當灶房。”

  秉誠歎了口氣,說:“好嘛,就依你們。”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秉誠一早起來,就看見秀瑛去牛圈牽牛。秉誠覺得奇怪,就問:“秀瑛,你牽牛兒幹啥子呢?”

  秀瑛說:“大哥,我想麻煩你教我一下,我想學犁田。”

  秉誠說:“你說些啥子喲,你要學犁田?你看一下,這方圓幾十裏,有哪個看到過女人下田犁田的?”

  秀瑛說:“這有啥子?沒有看到過,我去犁了,不就看到了唦。”

  秉誠說:“不行不行,這分家你就吃了虧,當哥子的心頭明白,你是為我們好,我就聽了你的,但是犁田的事是肯定不行的。”

  秀瑛說:“如果我不學犁田,那我種啥子?我吃啥子?”

  秉誠說:“田由我來犁,莊稼我來種。”

  張發芝就在屋頭喊起來啦:“你犁,你種,二天把你都累倒了,我們一屋子的人都吃個鏟鏟啦。嘿,各人屋頭的稀飯都沒有吹冷,還要去吹別個屋頭的湯圓,沒見過這種傻兒。”

  秀瑛搖了搖頭說:“大哥,算了,你還是回去吹你各人的稀飯,我的湯圓我各人去吹。”說完,就牽著牛兒下田去了。

  無法,秉誠就隻好下田去教秀瑛犁田。就像當年秉誠小時候剛學犁田的時候,龍庭樹教秉誠學犁田一樣,秀瑛在前麵握住犁頭,秉誠在後麵幫助扶到。兩個人還沒有犁倒一哈兒,張發芝就在坡上喊起來了:“秉誠,快點,哎喲,我的肚皮痛得很。快點嘛。”

  秀瑛說:“大哥,快回去嘛,等哈兒大嫂扯起嗓子喊起幾匹坡都聽得到。”

  秉誠就隻好上坎回去了。

  這天,張發芝又喊肚皮痛了,但這次是真的痛了。秀瑛見狀就說:“大哥,大嫂怕是要生了喲?”

  秉誠一聽就嚇倒了,六神無主的問:“那啷個辦呢?”

  秀瑛說:“你把大嫂抱到床上去,我馬上去找陳二嫂來接生。”說完,扯起腳杆就開跑。

  這陳二嫂整了半天,就著急的說:“不得行,胎位不正,怕是生不出來喲。”

  秀瑛一聽就說:“大哥,大嫂怕是難產呢。不要耽擱了,你趕快去準備滑竿,我去喊張二娃,把大嫂抬到銀沙鎮找我葒依嫂子。”

  張二娃跟著秀瑛就跑過來了,和秉誠一道,抬起張發芝就往銀沙鎮跑。畢竟二十多裏的路程,等到了銀沙鎮,張發芝都痛得昏死過去好幾次。

  蕭葒依一看就說,她是大齡產婦,難產的幾率很高,啷個不早點送來嘛。然後,就把張發芝推進屋裏去。

  過了一陣,蕭葒依滿臉流汗的出來說:“太晚了,她失血太多,沒得辦法。趕快說,你們是保大人嗎還是要娃娃?”

  秉誠說:“大人,當然是大人了。”

  張發芝在屋裏聽見了,就說:“要娃兒!大嫂,求你保娃兒,我要給秉誠留條根啦。”

  秀瑛抓住蕭葒依的手,近似哀求的說:“大嫂,未必一定。”

  蕭葒依搖著頭說:“我也想保兩個,但是你們來得太晚了,我隻能盡力保一個。”然後再次進到屋裏去。

  過了好一陣,屋裏“哇”的一聲終於傳來嬰兒的哭聲。秀瑛快速推門進到屋裏去了。過了不一會兒,秀瑛流著淚,抱著嬰兒出來說:“大哥,大嫂不得行了,你快進去見見她吧。”

  秉誠趕緊跑進屋裏,跪在張發芝的床前,抓著她的手流著淚喊她的名字:“發芝,發芝。”

  此時,張發芝麵如死灰,她看著跟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用冰涼的手撫摸著秉誠的臉,以微弱的聲音說:“秉誠,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過一輩子,但是不得行了。還好,我給你留了一條根。”

  秀瑛流著淚進屋來,把娃娃抱給張發芝看,說:“是個妹兒,長得像你,二天肯定是個乖妹崽。”

  張發芝有些歉然的說:“秀瑛,我曉得我前些時做得很過分。”

  秀瑛搖著頭說:“我也是女人,我懂。”

  張發芝看著女兒就流淚了,說:“她好造孽,生下來就沒得娘。”

  秀瑛說:“大嫂放心,我會把她當親身的帶她。剛才在外頭,我大哥給她取了名字,小名叫‘芝兒’,就是大嫂名字最後的一個字。大名叫龍誠芝,是把大哥和你的名字合起來取的,讓‘芝兒’永遠都記得她是你和大哥的女兒。”

  張發芝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抬起手想要撫摸一下秉誠的臉,想要記住這個男人的摸樣,想給她深愛的男人一點最後的溫存。但她的手抬了一半就無力地垂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張發芝就安葬在“斑竹林”,陰陽說,這是這個女人最適合的地方。而這“斑竹林”,正是當年張發芝與龍秉誠經常約會偷情的地方。秉誠每次來這裏祭奠愛妻,都會想起他們當年驚心動魄、生死相依的往事。

  隨張發芝陪嫁過來的她的愛犬“虎仔”,自張發芝死後它就很少進食了。當年在“半坡頭”的時候,它是張發芝忠誠的衛士,也是她唯一陪伴,它陪伴並保護著女主人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有人說,有愛的人能夠長壽。那麽,有愛的狗是不是也會長壽呢?而今,虎仔已經十六歲高齡了,很少有狗能夠活到它這個歲數,大概就因為它對張發芝有著深深的依戀吧。虎仔剛陪嫁到龍家時,張發芝常常一兩天看不到它,就到處找它,最後見它趴在“半坡頭”的老屋門前。張發芝把它領回來好多次,最後就告訴它說,這是它現在的家,以後不要再回“半坡頭”了。虎仔以後就真的不再去“半坡頭”了。自張發芝死後,虎仔就經常的到“斑竹林”去趴在女主人的墳前。它不會哭泣,心中的悲哀沒有人會知道。這天,已經是兩天都沒有進食了,盡管秀瑛和秉誠給它弄了它以前愛吃的瘦肉拌米飯,但虎仔連看都不看一眼。大概中午時分,秀瑛和秉誠正在屋裏吃飯時,虎仔站起身來,偏偏倒到的搖晃著走了出去。天快擦黑的時候,虎仔還沒有回來,秀瑛就叫秉誠出去找找。秉誠在“斑竹林”看到了虎仔,它倒在女主人的墳前已經死了。秉誠心疼的把虎仔抱回來,讓會木工活的張二娃為它量身定做了一個木盒子,然後,就把它葬在了張發芝的墓旁。他想,發芝一人去了那邊一定會很孤獨,這下她終於有個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