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初識袍哥之第三節
作者:杉木      更新:2022-06-04 03:20      字數:2399
  煥章深知自己能來此求學極為不易,因此自己除學習勤奮外,為先生幹活也非常賣力。每天他總是早早的來到學堂,把庭院和教室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把先生的水缸挑得滿滿當當。趁著先生在後山的小竹林裏練拳腳,煥章就把水燒開將先生的茶泡上。剛開始馬明翰很吃驚,慢慢地也就習慣了,但他從不作聲,佯裝沒看見。再後來,在放了學同學都走光後,煥章竟試著進入先生的內室去幫著搞衛生。馬明翰仍然不做聲裝著沒看見,就算是默許了。煥章在先生的臥室裏經常看見床上擺著汗臭的髒衣服,有的還有破口。每當這時他就裹上衣服帶回家去,讓母親洗淨晾幹縫補好後,再在早上上學時整齊的擺放在先生的床上。這一切馬明翰都看在眼裏,但他從來不問不提,佯裝不知。

  時光在靜靜的流淌。過了些時日,見先生除教課外平時幾乎沒有多餘的話,吃準了這個外鄉來的先生一定老實怕事,馬始初那不安分的心又騷動起來。這天天氣炎熱,看見學生們在靜靜地抄寫《論語》,馬明翰走出了教室。見先生走遠了,馬始初趕緊竄到講台邊,端起講台上的茶碗往牆角倒掉部分茶水,掏出雞雞往茶碗裏屙了半泡尿,然後把茶碗趕緊放到講台上又竄回自己的座位。

  這一切讓煥章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回過神來準備起身去把茶碗裏的髒東西倒掉時,先生已經走進了教室。

  馬明翰在講台前坐下,見學生們都靜靜的埋頭寫字,於是端起茶碗往嘴邊送去。煥章突然起身大叫:“先生,那茶喝不得!”煥章急切的叫聲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學生們都抬起了頭,教室的氣氛很緊張。

  馬明翰狐疑地看著煥章問:“怎麽了?”

  馬始初緊張起來,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煥章。煥章走到先生跟前說:“先生,這茶已經涼了,讓我把它倒掉給你換碗熱的吧。”

  “這麽熱的天,涼茶正好解渴,不用換。”馬明翰說著,又把茶碗往嘴邊送去。

  “先生不能喝!”煥章再次著急地說。

  馬明翰問:“又怎麽啦?”

  煥章說:“茶碗裏掉進了蚊子,茶水已經髒了,把它換了吧。”

  馬明翰看了看碗裏的茶水說:“這茶水清湯亮色的,哪有蚊子呀?”說著,又把茶碗往嘴邊送。

  “先生真的不能喝!”煥章差點急出眼淚來。

  馬明翰生氣了,把茶碗往講台上一放,說:“龍煥章,你今天究竟怎麽了,三番五次的不讓我喝茶?”

  煥章想了想說:“剛才有條狗往先生的茶碗裏屙了泡尿。”

  學生們“哄”的大笑起來。馬始初咬牙切齒地瞪著煥章。

  馬明翰對著茶水聞了聞說:“嗯,好像是有股騷臭味。”他看了看講台說:“龍煥章,你謊都不會撒,這台麵這麽高,哪有這麽大的狗能往裏麵撒尿?哼,是不是有人做壞事,往我的茶碗裏撒尿了,是不是?”馬明翰用眼威嚴地往台下一掃,嚇得馬始初臉發白,慌忙低下了頭。

  馬明翰對煥章說:“你說,是哪個幹的?”

  “我就看見狗往裏頭屙尿了。”

  “你不說,那就是你幹的。”

  “不是我幹的。”

  “那是哪個幹的?”

  “我就看見狗屙尿了。”

  “噫,小小年紀你還嘴硬。把手伸出來。”馬明翰手拿篾塊往煥章手心打去,打一下問一聲:“是哪個幹的?”

  “狗幹的。”

  “哪個幹的?”

  “狗幹的。”

  這場麵把馬始初臉都嚇白了。煥章一連挨了十幾下打,手心都出血了,眼睛裏眶著淚花,但仍不改口。馬明翰停下手,對煥章說:“去,到外麵去麵壁思過。”

  放學時,煥章在回家的路上被馬始初攔住了。“龍煥章,你龜兒敢‘點水’。”

  “哼!我要是‘點水’,今天挨打的不曉得是哪個。”

  “那你為啥子不向先生告我?”

  “我又不是你那種人,我告你幹啥子?”

  “我是哪種人?”

  “你是哪種人你個人曉得。”

  “我不曉得,我要你說。”

  “我不說,你個人曉得。”

  “狗日的嘴強。今天先生沒打你的嘴巴,老子來打過。”馬始初把龍煥章推倒在地,騎在他身上搧耳光。

  這龍煥章瘦弱的身體哪是牛高馬大的馬始初的對手,被他打得嘴角來血,但他就是不鬆口。直到聽見有腳步聲和咳嗽聲傳來,馬始初才收了手,站起身來揚長而去。龍煥章慢慢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瘸這腿往家裏走去。

  這一切都被站在不遠處的馬明翰看在眼裏,剛才的咳嗽聲就是他出的聲。他像旁觀者一樣看完了全過程,見煥章走遠了,他也轉身回去了。

  見煥章被傷成這樣,秀瑛心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一邊用濕毛巾給兒子輕輕地擦拭著臉,一邊說:“是哪個狗日的幹的?我去找他拚命。”

  “沒得哪個,是我自己摔的。”煥章咬著牙,眼睛裏眶著淚水,無論母親怎麽問,他就這一句話。

  秀瑛無法,說:“你不說,明天我就帶你去找先生評理,問他都教了些啥子學生,把我兒打成這個樣。”

  煥章說:“你要是去找先生,我明天就不去上學了。”

  “啥子,你要逃學?”

  “我不逃學。隻要你不去找先生我就去上學。”

  秀瑛無奈,衝著秉靈喊:“死人,這煥章不是你的親生兒呀,你看了半天腔都不開。”

  秉靈深知煥章的秉性,就對堂客說:“算了,娃娃都長大了,他自己的事,就讓他自己處理嘛,我們當大人的就不要再給他添亂了。”

  秀瑛哭著說:“隻是,太委屈我兒了。嗚--嗚--”

  煥章抱住母親說:“姆,你莫哭嘛,兒沒得事。”

  第二天,煥章仍如以往,早早的就去上學了。放學的時候,煥章仍然走在最後。煥章剛走到院壩中,馬明翰站在他身後的屋簷下突然說話了:“你昨天被人打了?”

  煥章背對先生站住了,沒有回話。

  “你昨天明明知道是誰幹的,為啥不說?”

  “我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

  “那種‘點水’出賣人的人。”

  “他昨天那樣狠的打你,你今天要是告了他讓他受到懲罰,你不是就報仇啦?”

  “我也不是那種人。”

  “這又是哪種人呢?”

  “靠別人為你出氣的人。”

  “你想打贏他嗎?”馬明翰停了停,又說:“以後靠自己的能力替自己出氣。”

  煥章猛地轉過身來,看著先生使勁點了點頭。

  “那你明天早上再早一點來。”馬明翰說完,轉身進屋裏去了。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馬明翰打開房門準備晨練時,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已經在院壩中站定了。

  此後的小竹林裏,又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在練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