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過去。

  見寧香已經醒來，大家就留了他們小兩口一個二人世界，基本上沒人打擾他們。

  加上寧香的狀態還沒有恢複，大家夥兒也不想去給自己找罪受，既然陸景天願意受著，他們就旁觀是吧？

  大多都能想像得出，陸景天這罪，是要受得厲害的。

  這可不比從前，大家都覺得霍寧香在陸少的眼裏沒地位，這會子，誰都看出來了，陸少儼然已經把霍寧香當成了寶貝疙瘩。

  所以說，人是會變的，所謂今時不同往日。

  那麽照著這方麵去想的話，這位司令夫人越傷心，不就越往某司令的心坎上劃刀子麽？

  這樣的罪，簡直是在自虐啊！

  傭人去給他們送完飯之後，如是說。

  該傭人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講述她進去時看到的畫麵：少奶奶兩眼無神，放空落淚，少爺在一旁暗自憂傷，她看著都覺得非常的心痛。

  事實上，這天寧香的確又是差不多在沉默中度過的。

  不過期間她向陸景天開口說過幾個字，陸景天就讓人去她家裏取了——她和夏夏這幾年拍的照片，和之前幼稚園匯演時他錄下來的錄像。

  縱然知道她看到這些會比此時更傷心，可是他現在怎麽可能還忍心去拒絕她的要求？

  東西很快被人送到了病房裏，寧香背靠著枕頭，將相冊放在腿上，一頁一頁慢慢地翻著。

  陸景天就坐在她邊上，看著她每每翻一頁就要逗留很久的時間，從第一頁夏夏剛出生的睡顏，再到一周，一個月，一百天，慢慢地遞增。

  他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本相冊！

  每一張照片旁，都注有寧香娟秀清爽的字體加以小小的說明，她拍下來的似乎都是有特殊意義的，這與其說是一本相冊，還不如說是一本記錄了夏夏成長喜樂的記錄冊，看得出來寧香在製作它的時候很用心，並且是帶著幸福的表情的吧。

  陸景天坐在一邊看著那麽多的“夏夏”，寧香給她留下的每一張都帶著極其可愛的笑容，肥嘟嘟的小臉和肉肉的四肢，無一不彰顯著他的小公主的純真可愛。

  他跟著寧香看一遍相冊，就仿佛親眼看著夏夏從小寶寶長到了小丫頭的過程一般。

  他心裏充斥著兩股矛盾的心情，一股是幸福，覺得看著照片都覺得好幸福，夏夏的笑容，寧香的笑容……

  可是另一股，便是痛苦。因為這些幸福他隻是曾經短暫地擁有過，他還來不及給他的小公主更多的寵愛，她便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生活當中。

  他和陸家，尚且隻跟夏夏相處了那麽一小段的時間，已經是這樣難分難舍，痛苦不堪，更別提寧香了。

  此時的寧香並沒有像昨晚一樣控製不住地嚎啕大哭，她很安靜地在看相冊，隻是眼裏常含淚水，忍不住的時候，就捂一下嘴，把眼淚吞回去，然後才繼續翻。

  她會輕輕地撫摸著每一張照片上的夏夏，似乎像在摸夏夏本身一般，然後痛並幸福著。

  如果說，她隻是失去了肚子裏的寶寶，她會難過，為自己與寶寶緣分不夠而惋惜，但是這種難過卻不會那麽深刻。

  此時她是一同失去了夏夏的，所以那個未出世的寶寶就顯得分量少了些，她也會難過，但卻不及夏夏給予她的傷痛，更加無法忘懷。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夏夏，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給她空檔去想無緣的那個寶寶了。

  陸景天注意到那大概是夏夏今年的一張照片，和現在差不多大的樣子，她和其他照片不同，並不是捕捉的純真微笑的，而是一張嘟著嘴側對著鏡頭的照片，怎麽看都是在鬧脾氣。

  “這張是怎麽了？不開心了嗎？”旁邊好像還沒來得及寫什麽注視，隻是把照片洗出來就擱在裏頭了。

  寧香聽到了他的問話，盡管聲音有些平淡，但總算是今天以來，第二次開口和他說話了——第一次就是讓他去取相冊。

  “在鬧脾氣，說我不給她找爸爸，覺得她這表情很好玩，就拍下來紀念了——好些個月之前的事了。”

  夏夏……要是能回來就好了，她將會是陸家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大家都會疼她，彌補這些年她所沒有得到的。

  他多想夏夏能脆脆地喊他一聲爹地？從見麵開始就一直想了。隻可惜這個願望，將永遠也沒辦法實現了。

  相冊都被他們看爛了之後，寧香終將不滿意於此，開始看起了那天的匯演。

  錄像裏的夏夏還是活蹦亂跳的，咯咯的笑聲不絕於耳，看著夏夏在台上又唱又跳又耍寶的模樣，寧香看得哭笑並存，心裏已經揪成了一團，難受得要命。

  陸景天在一旁盡量用歡快的口吻講述當天夏夏是多麽的棒，但是氣氛卻並沒有如他所願變得好起來。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這次匯演會是夏夏留下的最後影像。

  真正讓寧香又泣不成聲的，就是夏夏離家出走前的那段哭到岔氣斷斷續續的錄音。

  寧香點開一聽，就差點哭到昏厥。

  這個錄音，是從拿到手開始，陸景天都不敢聽的！

  不為別的，就是夏夏什麽都不說，那樣的哭聲就仿佛在他心尖上刺了好幾刀，好幾次試圖去聽一聽回憶一下夏夏的聲音，但都沒辦法聽完全，那種心疼的感覺，無法言語。

  寧香一邊哭，卻堅持要將錄音聽完，陸景天看不下去，一把奪過了錄音，音量微微加重地說，“別聽了！”

  寧香不肯，哭著讓他把錄音筆還給她，但陸景天說什麽都不肯，蹙著眉說，“寧香，你別再懲罰自己了！我都聽不下去更何況是你？你是不是覺得夏夏的死跟你有關，所以才這樣不斷地折磨自己？你折磨我沒關係，可是別再傷害自己了，我心疼你知道嗎？”

  “什麽覺得……什麽是覺得？”寧香抿著唇，看向別處試圖忍一下眼淚，讓自己有足夠的氣說完話，“夏夏本來就是我害死的，不是覺得，而是就是！你聽見沒有？我的寶貝，在錄音筆裏哭得那麽傷心，她以為我不要她了……唔……我怎麽會不要她……她比我的命還重要……我怎麽會不要她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