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典史
作者:盛京滄海      更新:2022-06-06 19:10      字數:2189
  高翊示意眾人都不要出聲,外麵拍門聲愈來愈響亮,響了三聲,又是三聲,雖然無人應答,他確實拍得起勁,絲毫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

  終於,高翊揚聲問道:“誰啊?”因袁家門房是個老頭兒,高翊便擠出沙啞含混的嗓音。萬一外麵那人隻是碰巧來此,他便打算尋個借口打發那人走便是了。

  拍門聲停頓下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在外麵響起:“老王頭,開門啊,是我,老方啊!”

  高翊拿詢問的眼神看著袁灃,袁灃霎時間臉色大變,竟比方才盜匪搜檢財物時還要難看幾分。

  “那人是誰?”

  袁灃還是不說話,倒是嚴知縣在廊下低聲答道:“是縣裏的典史,方雲溪。”

  高翊“哦”了一聲。方雲溪,這個名字他也是見過的,負責緝捕盜賊、維持治安的典史。昕城未設縣丞,典史與主簿便是知縣的左右手了。

  按說小魚兒到縣衙去報信搬兵,此刻方典史帶人來救援,那是最順理成章的。此刻高翊幾乎立刻可以確定,雖然方雲溪是典史,但絕不是接了小魚兒的報信之後來救人的,甚至他並未見到小魚兒。他的到來隻是一個巧合。時間上太過緊湊,官兵不可能來的這麽快。

  隻是這會兒已經二更多的時辰了,方典史深夜孤身來拜訪袁灃,所為何事?

  嚴知縣看看大門,又看看屋裏的袁灃,神情有些微妙。一個是自己的副手,一個是多年老友,又都在一個縣裏住著,彼此熟識倒也不奇怪——但要害是,嚴知縣居然不知道他二人什麽時候有這交情了?“是我,老方啊”,看來是沒少來串門啊。

  而桑秋雨和他的一眾師弟則另有一番心思——好端端出來辦一趟差事,遇到這麽多不速之客!先闖進來個知縣,現在又來個典史,這是要把縣衙一鍋端了嗎?若是沒有屋裏這位黑吃黑的,知縣和典史那都是送上門的肥羊;可現在···兄弟們命途很是多舛啊。

  看這情形,方典史不是三言兩語能打發走的了。他深夜來訪,必有要事和袁灃商議,見不到人,不會輕易走的。

  歎了口氣,高翊吩咐道:“袁老爺,接客吧。你,”示意離得較近的一名教匪,“給他解開。”

  那人看看桑秋雨,桑秋雨不耐煩地點點頭,那人便依言把袁灃解開。

  高翊又道:“袁老爺,臉上的血擦一擦。”

  桑秋雨見狀,想到方才自己押著嚴知縣往外走的時候也叮囑擦臉上的血,居然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

  “大夥聽好,”高翊見袁灃老老實實地擦血,對眾人道:“外麵那人不知道來做什麽,但八成不是衝著咱們,不必擔心。待會兒袁老爺出去將那人應付走,咱們該幹什麽幹什麽。”

  桑秋雨忽地說道:“大栓子,你去開門。這老狗日的鬼得很,莫讓他趁機跑了!”

  高翊作勢道:“對,不許趁機逃跑!”心中卻想,自己原本也沒打算讓袁灃去開門。老家夥看著有些不靠譜,就算不跑,在門口嚷嚷起來,也容易讓教匪炸窩傷到一屋子的女眷。

  這會兒大隊官差沒來,還沒到嚷嚷的時候。

  大栓子應了一聲,走到房門邊等著。

  高翊看了一眼,正是方才給嚴知縣開門的那壯漢,看來這人在桑秋雨心裏算得上了得力機靈的了。

  “把燈熄幾盞,隻留一盞在廊下,房門關了,別讓外麵瞧見房中的情形。”高翊繼續發號施令:“嚴知縣,你帶小姐進來,咱們躲到東邊窗下。桑兄,讓你的兄弟去西邊窗下待著。袁老爺,整整衣服,去吧——隻準站在那棵老石榴樹下麵,不許再往前了!對了,那個兄弟是叫大栓子吧?帽子壓低點,別讓人看見你那一臉橫肉,待會也別攔著人家不讓走啊。”

  布置停當,高翊示意大栓子去開門。

  袁灃佝僂著身子站在老石榴樹旁,心下無比淒惶。

  這棵石榴樹種下有二十多年光景了,那時的自己年少科甲,意氣風發。這所宅子是也是那時候起的。自己金榜題名的消息傳回老家,老父欣喜若狂,在鄉裏擺了三天流水席,又花大價錢在縣裏最緊俏的閭右街買下地皮建了這所房子,精心布置以之為立業之所——老父知道自己不耐住在鄉下的老宅,諸事都不如城裏便當。自己那是也是風流自喜,將“進士第”的匾額掛在鄉下老宅,以示不以功名為念,最喜的便是這一院子花花草草。那時候朱朱石榴花,白白水梔花,何等的愜意。到後來,仕途艱辛,石榴樹下事匆忙,這所宅子也回來的少了。直到五年前賦閑歸鄉,這才又重拾少年情致,隻是沒想到,如今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大門開了,一個矮胖子衝了進來。大栓子本來還遮遮掩掩怕對方看出來開門的不是門房老王,誰知道多此一舉了——方雲溪徑直衝到院子裏,看都沒看他一眼,這身手可比大栓子見過的尋常江湖人物輕功高出許多。要不是方雲溪在袁灃身前停下的時候幾乎滑倒,大栓子幾乎真的以為又來了一位武林高手。

  “霈翁,喜事,大喜事啊!”方雲溪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袁灃叫著尊稱:“給您請安!省城來信了——咦,您怎地站在雪地裏,也不進屋,不冷麽?啊,是在賞雪景,必是詩興大發了,我可要拜讀大作。咦,房中怎麽不點燈?太太睡下了?”一連“咦”了兩聲,卻未發現房中的異常。袁灃心裏焦急,又不敢出言暗示方雲溪,隻能“嗯、啊”地應著,實指望著這位久曆刑名的典史能自行看出點蛛絲馬跡,誰料這矮胖子興頭太高,“咦”完之後,又自顧自說道:“下半晌我接到在總督衙門當差的二表弟的信,說是摘印官昨兒就出發了,明日就到昕城。我本是接到信就要過來的,偏姓嚴的又派我許多事務,說是要辦好交接。也罷,再忍他一回,明日就算到頭了···咦,”方雲溪第三次“咦”了一聲,終於發覺有些不對了:“霈翁,您眼睛怎麽了?”

  原來袁灃實在忍耐不住,連連使眼色示意方雲溪不要再說下去了。方雲溪看到了袁灃的古怪,卻還是沒有想到院中會有那麽大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