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取名為羊獻容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11:33      字數:5284
  因為羊琉斐乃羊玄子之親妹,而齊王司馬攸之母景皇後乃羊徽瑜,和羊瑾又有血胤關係,再說齊王司馬攸曾在太子府裏,為羊琉斐而大鬧太子府,這些羊玄子都代為其妹在心裏一直感激著齊王司馬攸。

  驅車進了西宮後,有閹宦來傳,說車騎將軍親臨西宮看望謝玖淑妃,謝玖就立刻妝容鉛黃、兕角櫛梳,擐裙而出。

  到了軒階下的一石圯旁,車騎將軍羊玄子已陟墀階而上,後麵還有一侍妾,亦或乳母,正抱著一個二、三歲的女嬰,正飴糖而逗,輕輕的歡聲笑語。

  “謝淑妃,親臨大殿庭墀外,不甚榮幸之至啊!”

  “哈哈……,這用說嘛!車騎將軍親自前來此寒舍,我謝玖當然高興不已。”

  過了那精雕細琢的石圯,又迤邐了一段路,到了宮殿裏麵,謝玖便令侍女沏茶盛情招待。

  “這小女孩好漂亮啊!叫什麽名字?”

  “取的是羊獻容,今日陽光明媚,這暮冬雖然寒冽,但出來時帶上這小女,來宮殿走走,曬曬太陽,身上沾染些宮殿的高貴之氣,也算是一番虔誠。”

  那個乳母邊說邊笑,還逗著羊獻容一起看荼蘼上的殘葉。

  “齊王為了羊琉斐的事情,而得罪了賈南風,那賈南風黨羽甚多,又憑著其父賈充的餘威,攛掇朝中馮紞、荀勖之流,在皇上麵前譖言齊王,這次的事情又乃鮮卑慕容而起,什麽功高震主,訾毀齊王司馬攸的仁德忠義……”

  羊玄子揖拜於靈龕下,焚香而滿懷憂忿。

  “今日來微臣也是替臣下之妹羊琉斐,來給齊獻王上香的,以感齊獻王恩情,祈禳齊獻王於地下安歇!”

  羊玄子行了這些祭拜禮儀後,向謝玖辭別,匆匆出了西宮。

  自王屯天明出了莊院,王敦也於莊外親送馬車緩緩離去。

  到了青州後,齊王府由於幾年未曾入住,府門瘡痍,牆垣垝敝,槁葉凜雪,塵滿廷中,這車馬駛入院中,尚覺南柯一夢。

  後各郡縣知齊王司馬冏已入青州齊王府,特差遣扈從差使齎貲錢財來修葺廷堂府院。

  並且又為齊王司馬攸選定日子收殮下葬,祭祀神靈,設壇焚香,祈禳星宿,最後與王妃賈褒一起葬於崇陽陵。

  後司馬炎特遣使者來齊王府,親自題字送玉框金匾,隻見幾個鑾金大字:“舞陽侯齊王府”。

  還詔令王屯立刻回京麵聖,王屯一時猶豫不決,心如亂麻,其父王濬也已臥榻在床,亦齎書於王屯,言久病不將於人世,這春去秋來,說王屯也離開洛陽亦有兩年多載,雖然侍候齊王少主司馬冏,也實屬本職,但現在為父已經垂垂老矣,望速來洛陽與你兄弟王暢一起料理為父的後事。

  王屯對於司馬炎的詔令可以置之不理,因為自己原本就是齊王帳下的,自己有權選擇留任,大不了一走了之,跟隨師父歧真隱匿人間,行俠仗義。

  如今是自己的父親勸其回洛陽,心如刀剜一般,而神色憯憯。

  司馬冏也知道了這幾天以來王屯的變化,關在自己的房間裏閉門不出。

  而去扣門相問,也一概不見,這讓簪纓而冠,已剛過及笄之年的司馬冏也沒有辦法,亦無可奈何的離去。

  “王屯將軍,這幾日心思重重,一不為皇上的那詔令回京之事,並且已經齎書於洛陽說明,皇上也已明了其心,還讚其忠心護主,不計名爵,乃高潔之人。”

  “難道還有其他什麽事情令王屯犯難……”

  正思慮間,突然有家丁扈從來報,說由鄴城派遣鎮守關中的太守遣書信來此。

  司馬冏立刻去了廷堂,見信使正站在堂上,司馬冏拆開信件一看,才知是太史屈的書信。

  心中所言自己在趙王府已經待了兩年有餘,這前一年多以來,迫於無奈,為了能使齊王安全到達青州,所以暫時屈居於孫秀帳下,並且收其子孫會為徒,粗略教了些武藝,以掩人耳目,敷衍於時,為取得孫秀信任後,放鬆對自己的警惕和觀察之心,伺機而追尋齊王而來,不料西北羌人和氐人鬧事,皇上令趙王司馬倫為平西大將軍,孫秀派我前去剿滅,我見既然為國家事宜,甘當前驅,遂同意了孫秀的派遣,率軍直下關中,頃刻間把羌人和氐人剿滅,並且歸順了趙王司馬倫,後一直被委任於關中太守,鎮守關中及各個關隘。

  司馬冏一見如此,不禁喈籲感歎,兩年多以來,不曾有太史屈的音信,如今終於有了著落,遂憂中有喜,憂的是也不知王屯心裏在打什麽算盤,悶悶不樂緊閉不出,喜的是太史屈書信來此,已有回歸齊王帳下的動向,並且為時不遠。

  “我還是把這好消息告訴王屯去吧!”

  司馬冏貲以財禮以慰那太史屈的差使後,並且複信一封,言現在齊王府一切安好,王屯因思念太史屈將軍夜不能寐,而本殿下亦念將軍如茶飯不思,憂至淚已幹涸,速望太史屈將軍能早日回歸帳下。

  一番滿腔灼灼操觚楮墨,並箴言璣珠,囑差使返歸轉交太史屈。

  “王屯,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趕快出來,太史屈來信了,現在在關中鎮守關隘!”

  “什麽……,有太史屈消息了!”

  王屯這才把門打開,然後司馬冏趁隙而入,轉身挫袖並侃侃言道:“王屯,這幾日到底怎麽回事?為何悶悶不樂!”

  “齊王殿下,在下王屯即為齊王的帳下,就一心為齊王效力,鞍前馬後,在所不辭,可是近日以來卻又思及故主齊王司馬攸殿下,不甚難過,淚眼如血,加之洛陽遣人書信來此,言父親病重,不日將離開人世,所以萬分焦灼,憂傷劙心。”

  說完王屯便麵有頹色,憂剜心肺一般,不自覺的突然低落出碩大的眼淚來,並且伏案大哭起來。

  “王屯,你別難過了,我知你有心事,所以一直閉門不見,現在知你父親有疾,垂垂之年,你也已有兩年多未曾去洛陽,這種思念之痛,真的是如同剜心一般!”

  “但若我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皇上書信來此,雖名為保薦我為典軍校尉,隨侍皇上左右,但馮紞、郭彰、楊珧、賈混之流豈會放過我……”

  王屯自所以難過,就是自己已經是朝廷上的眾矢之的,自己殺了楊珧的兒子楊彪,殺了郭彰的兩個兒子郭蕭和郭建,這些佞臣正咬牙切齒、磨刀霍霍的等著自己回去,如若自己這樣回去,就等於把脖子送於他們的刀刃上,這是他們日夜夢寐以求的。

  “不若這樣,這次本殿下和你一起去洛陽,一是順便去看看謝玖,還有車騎將軍羊玄子,以及司馬遹等,二就是去看看你父親王濬大將軍,不過本王和你都得化裝成商賈或普通市民,悄無聲息的入洛陽,辦完此事就回來。”

  “那太謝齊王殿下了,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入洛陽城,真是太好了,這三年多未曾到洛陽,不覺心中如有懸石一直在耿耿作怪,如今總算可以一起了了心願……”

  王屯大為高興,立刻從幾案旁站了起來,遙望軒窗外的一片天色,這仲春之節,如同珵玉無瑕,熠熠於蔚藍之上。

  司馬冏和王屯在第二天上午,經過一番喬裝打扮後,擐上那吳越會稽一帶商賈的衣著裝束,王屯剃剪了髭須,還修理了臉頰頜須,看過去還文縐縐了不少,雖然環眼凶慴,但戴上那花禮帛帢,膺前幅巾單衣,外麵擐上百花鬧春的錦袍,甚是年輕光彩了不少。

  騎上那萬裏煙雲罩,王屯鞭笞輕噠,司馬冏鞍鞽一坐,按轡驊騮千裏馬,一起速往洛陽方向馳騖而去。

  先在王敦莊上提禮拜謝,以表上次的那留宿款待之情,可惜王敦進京赴命去了,剛巧不在,遂把貲財禮物一放,言於管家秦沫,等王敦回來如實轉告,以表誠摯之意。

  經過那鄴城時,這鄴城河道曲折,船舫旖旎,輕搖於樓宇矗立的河岸時,這春光妍妍之下,甚是如畫中遊一般。

  河上石圯柱棧如琳璵而立,兩側雕刻綺麗,潺潺水聲,旖旎其中。

  熙攘街市,都人士女,鮮裝袨服,人潮如織,吆喝聲此起彼伏,街麵青石板平整清潔,車輿磔磔,馬蹄瑯瑯。

  “快讓開,快讓開……”

  突然街市頓時一陣騷亂,人群慌忙往兩邊的商廛瓦甓下靠,給前麵正執槊而來的軍士讓開道路。

  並且旌旗飄揚,錦麾蔽日,車輿軒梁的一木標上掛著幛旗一麵,上麵寫著“趙王”鎏金大字。

  司馬冏和王屯正於街麵閑逛,見一此情景,便下馬挪步靠邊於店鋪,駐足察看。隻見最前麵的一個閹宦,騎著高頭大馬,司馬冏和王屯感覺甚是麵熟,一閃眸細想,豁然而解。

  “齊王殿下,這人不是崇德宮裏的閹宦,李獻的從宦趙喆嘛,此人怎麽會來鄴城!”

  見那一行人遠遠的往鄴城前門而去,並且有彪悍的典軍校尉護送,這典軍乃隸屬宮殿的禁衛軍。

  “難道趙王有皇上宣召進京去了……”

  司馬冏一詫異,不若搖曳了一下圓頷。

  “走吧!齊王殿下,管這些幹嘛!”

  “我看皇上要趙王入朝為官了,這可能與羌、氐之族有關……”

  “這關中不是有太史屈鎮守的,諒羌、氐之人有一百個膽,也不敢騷擾侵犯關中之地!”

  “雖然如此,本王怕這幾天太史屈會一接到我的書信,而背叛趙王,獨自撤離關中,所以羌、氐部族見有此機會,便蜂擁而入關中,以報上次被屠滅之恨。”

  “齊王殿下,這趙王封地你何必去操心呢?再說這太史屈不遠千裏,單騎投主,不是更好嘛!再說這趙王司馬倫刑賞不公、爛征黎民賦稅徭役,心狠手辣,理應招此劫難和厄運,以示懲治!”

  王屯為之忿忿不平,聽齊王司馬冏的一番預判陳述,心道果然如此,那也是人怨天譴,咎由自取。

  出了那鄴城後,走了幾天的山路,還有那原野村落,到處是蓀香青萊,繁花似錦,春滿人間。

  遂悵然感慨那載著齊王司馬攸,一路雪塵飛揚,枯槁遍地,殘枝皴裂,雪片寂寥,銀光閃閃,而不見那樹木繇懋,花簇擁烈。

  不知不覺的到了延津城下,司馬冏和王屯牽馬而入城垣,這延津城是通往洛陽的關口,過了此城便是洛陽的地界,所以說延津城就是一個瓶頸,進入瓶頸,就一馬平川,如同進入了洛陽的心髒。

  “天色不早了,本王想找個客棧歇息一會,明日再抵達洛陽。”

  這延津的街市也熱鬧紛呈,車馬喧闐,市民衣著鮮亮,談笑風生,民不見抑鬱愁容,羸弱黃瘦,皆是欣欣向榮的繁華之景。

  夜開始把黑幕遮蓋,刀月懸於浩瀚蒼穹。

  春枝花俏如在薄薄的縠紗裏,樓宇疊嶂,翬簷魴瓦,九衢三市,肆燈璀璨。船舫悠悠,石圯亹拱,湝湝流水,偶有商女在船舫外的一紅旃罽上,長袖歌舞。

  “李摑,來一起喝酒!”

  由於怕引起別人的注意,王屯被司馬冏暫時改名為李摑。

  “劉沐,來!來……”

  王屯也叫著司馬冏的別名。

  “上次來延津匆匆,今日輕悠而行,不愧心情與眾不同。”

  “唉……,隻可惜那太史兄弟,不曾一起去洛陽,與這酬酢歡飲。”

  司馬冏不禁喟歎,眼裏不知不覺恍若想起昨日之事,悵然緩緩搖曳起圓頷來。

  “喝酒,人總有悲歡離合,分離聚散也是難免之事啊!現在我們兩個在此,以酒抒情,但為傳送情義,我想遠在一方的……”

  王屯還是怕隔壁幾桌的人聽見,所以把話起到心領神會就是了。

  正說話間,突然有一個麵若冠玉,眼若桃花,膚色白皙,聲若琳璵,玉樹臨風的男子,先踏門畿而入,擐錦袍玉帶,還麵帶笑容。

  滿春樓老鴇立刻迎上前去,點頭哈腰的一番寒暄。

  “潘大官人請,上樓招待,快陪潘大人上樓!”

  緊接著亦進來個人,此兩人正是賈模和賈謐。

  司馬冏一見這兩人立刻把頭低了下來,防止被這兩人看見,畢竟在洛陽宮殿裏見過彼此。

  而王屯不曾見於此二人,遂隨心所欲,也不去搭理掩飾。

  “這潘安原是賈充的幕僚,與韓壽掾少是一夥的,現在韓壽之子韓謐過繼給了賈充當子嗣,所以改名賈謐,這賈謐現在已成少年綸巾,尚有詩賦文風,開庭筵賓,又和賈南風成了姐弟,這賈南風對賈謐可是很嬌嬖的。”

  司馬冏低聲的向王屯介紹著,並且還偷偷的瞄眼著他們緩緩的、在老鴇和粉脂美女的前擁後抱下走上了樓宇。

  “那個賈模是賈充的侄子,年長於賈南風,被賈南風尊稱為模哥哥,是太傅賈混的兒子,這賈模還有點人樣,不似賈謐無法無天,專橫跋扈,舉止輕佻,這賈模少有文學修為,還算是個有點仁慈度德之人。”

  “原來如此,不知他們來此做啥?”

  王屯挑了一口牛肉塊,還饌了一口烈酒,屬稱醁醑青酒,這是小麥和黍,還有大豆及豌豆釀造的酒,北方幾種植物特有的發酵曲,特別是小葉辣蓼、大葉辣蓼,都可以大大提升發酵後酒的烈性。

  “這潘安乃是天下第一美男,又名潘嶽,擅於文章,文筆綺麗,詞藻豐懋,曾寫有《秋興賦》、《閑居賦》、《藉田賦》,其中以《悼亡詩》最為瑰麗,是千古名篇,亦是金穀二十四友之首,可與陸機並列!”

  “這潘嶽如此多才,為何和賈模、賈謐搞在了一起?”

  “不瞞李摑兄弟,這賈謐其實也是個擅於筆輟,文章華麗、色絲韲臼,因有人諛奉他的文章可與漢代大文豪賈誼相提並論,這一拍正中下懷,浮躁虛華的賈謐則開門延賓,頓時海內輻湊,貴遊豪戚及浮競之徒,莫不盡禮事之,所以也位列這赫赫有名的金穀二十四友其中一員,當然與潘安、石崇、左思等人經常以文會友,從而日漸相稔,心照不宣。”

  司馬冏一一的都介紹給了王屯,雖然自己也對潘嶽有過一絲崇拜,但後見潘嶽為人趨功近利,常獻媚求榮,無骨氣風節,遂不予以此為鑒。

  “可惜了,這才子不為正道所用,反而求其次,以名利為上,對簪纓門閥趨之若鶩,不擇手段,這白沙在涅,不得不黑啊!”

  王屯大口喝了幾椑榼醁酒,甚覺精神煥發,對於這延津城的夜晚,趁著這酒意,恍若浮想聯翩,環視周圍,賓朋滿座,掣箸饌漿,不甚喧闐。

  不遠處那幽幽顯亮的河畔,船舫華麗,竹簾飄蕩之間,姍姍而出幾個長袖飛舞的妍麗女子,匏笙徜徉,如瑯瑯璵石清越,琳槌之間,歌聲而起,令人陶醉於樓宇亭台的夜明月空之下。

  “離開青州也已近半月,雖然名為探訪洛陽故親,也多有曆遊這盛景之情,這民間巷談,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司馬冏也是個多愁善感的年輕人,雖然不深諳文學之道,但仁惠好施,並且克己複禮、察微知著。

  滿春樓的軒欄蟠階,迤邐上去,那樓上甚是寬闊,四周皆是方正的楠木欄棧,雕刻綺麗,橫梁榫卯流暢自然,撫欄獅蠻奇獸,手按上麵憑看,下麵燭火熠熠,錦衣玉食之間,逍遙彈唱,觥籌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