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史屈留趙府xiN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3 01:11      字數:5081
  “你這不是鴻門宴吧!”

  太史屈怒目而視孫秀,看的孫秀不寒而栗。

  “我與齊王殿下乃生死之交,雖非骨肉至親,實則勝於骨肉……”

  “孫大人不知羊角哀左伯桃吧……”

  王屯在一旁上來也如一盆冷水,澆的孫秀的心拔涼拔涼的。

  這時趙王姍姍而來,一見廷堂上熙熙攘攘,寒暄問暖的,好不自在。

  遂對著孫秀說道:“哪個是小侄孫兒司馬冏啊!齊王司馬攸現在在何處?”

  孫秀正坐在幾案旁,看著案幾對麵的太史屈,正在使盡辦法,想千方百計的籠絡太史屈,使其變節而投靠自己。

  “趙王大人,你來了,這太史屈和王屯將軍剛入府堂,正恭候你趙王的尊駕!”

  “哈哈……,都來了,好,很好啊!隻可惜我這侄子司馬攸啊!我這個大哥晉景帝在天上得知,必會勃然大怒,鞭笞當庭!”

  “趙王殿下,這齊王司馬攸棺槨尚在府外,希望趙王能通融我們過了鄴城,然後往青州,將齊王收殮下葬於崇陽陵。”

  王屯這時蘊藉祇恪,拘而有禮,作揖於司馬倫。

  “本王聽說你們跟隨著齊王殿下大敗鮮卑慕容,並斬殺慕容涉歸,還有其子慕容袞、慕容運,威震天下,令鮮卑、還有匈奴聞之無不膽寒!”

  “趙王的威名才永冠天下,這封地接壤北塞,平北關外,是重要的屏障,所以趙王的平北將軍才使鮮卑慕容聞風喪膽。”

  太史屈恭而有禮,談吐雅致。

  “好,好,不過皇上有旨意,本王是左右為難啊!我看這樣,齊王司馬攸的棺槨還有家眷,本王立刻派人送到青州封地,並且收殮下葬,然後毳冕祭祀天地,而你們兩位就權且留下,擇日和我一同進京洛陽,你們覺的這樣如何?”

  “這……,我王屯絕不留下,一定要替齊王親自收殮下葬……”

  “大膽,你竟敢違抗聖旨,本王亦知你武藝高強,一路殄殪緝捕你的將士,還使你逋逃在外……”

  趙王司馬倫陰險的看了看一臉豪氣衝天的王屯,並且肅立雷神一般,頓感心如莝草、涼意半截,遂舐唇含唾的微微擠了擠細長的眼睛。

  “你們應該服從於國家法度,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皇上令本王在這阻截你們,是有原因的,叫你們回宮聽候禦用。”

  “我反正絕不回到洛陽去,寧死也不回去……”

  “好吧!你先留下來好好想一想,等晚上再告訴本王也不遲。”

  趙王司馬倫非常的生氣,但還是壓抑住了心中的怒火,他把袖褾緄邊裏的詔書暗暗一拈,然後狠狠地甩了衣袂,往後堂徑直而去。

  這司馬炎給了趙王司馬倫暗旨,裏麵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對王屯和太史屈進行擊殺。

  “太史屈,你看,趙王也是被迫無奈,所以一時心亂如蓺,這一邊是皇上旨意,一邊是與齊王叔侄關係,這左右為難,甚是傷神啊!”

  孫秀立刻出來解釋,怕王屯和太史屈不理解趙王的脾氣,而帶來的誤會,反而會增加他們的抵觸心理。

  “哈哈……,今番攪擾了趙王,這府邸是宣威將軍的府邸,哪有我們外人隨意說話的餘地。”

  太史屈對趙王那專橫跋扈的脾氣甚是厭煩,這種揜著內外的虛情假意,還有析圭儋石的頤指氣使,如同是簋盞饔菜上的一隻蒼蠅,讓人見之即惡心又難受。

  “太史將軍,趙王也是有難處的,希望你能理解他剛才的心情。”

  孫秀看到太史屈臉色陰沉下來,如一隻溫順的獬豸正被激發出鬥誌,兩眼放出邃炁如雲,爇火凶悍的光芒。

  “筵席已經準備好了,我看既來之則安之,已經走了這麽多路,舟車勞頓,先靜下心來,歇息一下再做計較。”

  “孫大人,你倒精明,來了這麽長時間,一直不是家長裏短,就是故舊之情,到現在才記起我們還餓著肚子,正饑餒如莩……”

  “王屯將軍,真乃性情中人,還有衛夫人請!”

  衛夫人其實是衛瓘之弟衛寔的女兒,名叫衛箐,是齊王司馬攸的次妃,司馬蕤的生母。

  “謝過孫將軍的周到招待!”進了那後房入席後,孫秀推脫趙王司馬倫身體抱恙,無法一起來共赴筵席,就托付自己和趙王長子司馬荂來全權招待酒侔各位。

  “來,各位,晚輩代表父王敬各位一杯!為你們一路顛簸而接風洗塵,以盡綿薄心意。”

  司馬荂掣起商觚一飲而盡,並且攘裘衣而坐,這司馬荂生的皮膚細嫩,為八字短須,下頷毫毛如毳,眼睛清澹明亮,但額頭短窄,眉毛褐色無光,身高七尺五寸,看似木訥愚笨,但正值意氣風發之年。

  “這不是禦用的裘衣嗎?這裘衣乃皇上和皇後,或者太子才可以穿的,怎麽這趙王的大公子也有此禦裘?”

  衛箐夫人感到震驚,心裏默默地猜疑著,不過她旁邊還帶著兩個兒女,還有少年司馬冏,所以來不及顧著這些。

  王屯也看出了端倪,這禦裘不是王侯將相可以隨便拿來穿的,這失了貴賤尊卑之分,那就是忤逆犯上。

  孫秀這人擅長觀言察色,他立刻感覺了不對勁,一看司馬荂的裘衣,才知道這行事大大咧咧,頑劣而又輕佻的司馬荂,竟然忘了脫掉這件從皇宮裏偷出來的禦裘。

  “各位請慢用,今年的初雪看似來的溫和,其實是如冰錐一樣寒冽,特別是鄴城,靠著洛陽的東北麵,寒流甚重,所以禦寒再府上,不得不穿動物的皮毛!”

  孫秀立刻轉移各位的視線,並用手肘輕碰了一下司馬荂的腰部。

  “孫大人,這北方多的是皮毛,一件裘衣不足為貴,我看公子司馬荂這件裘衣,乃貂貉之毛,非同尋常!”

  “哈哈……,我看是一般的狐狸毛,那孫大人才算是貂貉,這昂貴如金的上等裘毛。”

  太史屈故意眼拙,把視線轉移到孫秀穿著的那件豹紋裘衣上。

  “太史將軍,果然好眼力,這北方到處是狐狸,所以有時出行冬季圍獵,就往往捕殺那些見多不怪的豺狼或者狐狸。”

  這筵席之上,不是麋鹿羚羊肉,就是狐狸、獾子、野兔肉,香氣散馥,鑒色騰驤。

  酒甔秦罍,饌饗其中,篤興濃情,大朵快頤。

  這幾天一路隻有飛雪相伴,燒餅茨藿也已用殆盡,口渴了就以積雪為水,偶有隼鳶翮翔高空,彀弓蒼雲,鋒鏑而落,便燒烤煨熟後就囫圇啖噬,算是美餐一頓,充牣飽腹。

  白皚皚一片的荒村野藪、皋埠邍隰,畛畦阡陌,雖然九衢三市可現酒肆,瓦甓門頭一丈處插著酒旗,風颺甕甔三香,鮮裝袨服,齏臼醯醬,聞著了幾緡溫鑒色絲的酒菜。

  酒香濃烈,為各方商賈市井、青裰烏帢,老叟鰥夫、差使官驛,在雪塵飛揚裏,填牣上了暖身壯行的動力。

  青山變的如此僵硬,失去了蔥蘢繇懋,變了模樣,與天為色,以地為茫。

  酒足飯飽之後,王屯借口去馬圉喂馬,首先出了府堂,由於孫秀一直不冷不熱,門口甲士林立,都擐鎧執槊,目光凜冽,這些分明是要將王屯他們給禁閉起來。

  趁著更衣茨門的時候,太史屈和王屯商量了計策,決定王屯帶衛夫人等偷偷先走,而太史屈獨自留下來,作為人質迷惑孫秀和趙王,是他們放鬆警惕。

  “王屯將軍,馬廄裏都是上等槁草和雜豆,盡管取之便用!”

  ……

  王屯見傍晚時分的天氣,濃雲已散,雪也停的一幹二淨,風雖然是北風,冷颼颼的令人寒顫,但裘衣在身,也不算什麽,薄月也已經在樹梢歧枝上若隱若現。

  “衛夫人,還有少主司馬冏你們快上車,先出了這趙王府,過街市,我看這鄴城的街市都是裘毛!買幾件到青州,也可抵禦寒冷。”

  王屯牽出了萬裏煙雲罩,這萬裏雲食了點雜豆和草料,已經煥發了往日的烏黑透亮,鬃毛卷曲膩滑,不垂兩側,烈性如同山崩天塌。

  但見孫秀在府院的庭墀外,正和廷堂瓦甓下的太史屈,談笑風生,詩朋酒儕,甚如多年不見的故交一般。

  “你們這是……”

  “孫大人,我們去街市采購些東西,所以暫行離開……”

  “謝謝,今日的美酒佳肴和盛情款待!”

  衛夫人經過一番鉛黃妝容後,妍妍麗人,風韻盡茂,在軒窗外揮著摻摻之手,靨笑韶柔,讓孫秀感到非常的親和,如見著紅塵舊相知一般。

  出了那趙王府後,軫輿先湧入了熙攘的街市人群,王屯緊隨其後。

  太史屈則跟著孫秀入了茶閣,丫鬟急忙躬身沏茶,一陣飄香就姍姍而來。

  “太史屈,我孫秀知道你是不會忘記舊情的,雖然時隔多年,已經天上人間,換了模樣,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杵臼之交,畢竟是歷歷在目,無法隨意割舍啊!”

  孫秀看了看似乎心不在焉的太史屈,自從在京城洛陽,通過司馬炎的旨意代傳,難得在自己的洛陽官舍長與太史屈屈膝長談,多年不見,這太史屈依然麵若冠玉,威風凜凜。

  “我太史屈當然不會忘記舊日之恩,一直追隨孫將軍,如今故舊重逢,實是令人感慨喈籲啊!”

  “你快去喚一下孺子孫會,怎麽到現在還沒來!”

  孫秀立刻吩咐一侍妾,去叫自己的兒子來見過太史屈。

  “孫會,這孫會也差不多二十多歲了吧!”

  太史屈依稀記得這孫會的模樣,不過幹瘦如柴,身材矮小,並且相貌醜陋,羸弱體質。

  “是的,也不知道怎麽的,這身子就是短小,並且瘦弱如柴!”

  這時那侍妾領著孫會走過來,太史屈轉眼一看,果然身高隻有六尺五寸,矮小醜陋。

  “快拜過師父,以後太史將軍就是你的武藝師父,你得好好的用心學習,不得怠惰。”

  “這……,孫大人這……,我太史屈何德何能,能做小殿下的師父,不敢當,不敢當……”

  “拜見太史師父,晚輩孫會身子孱弱,往太史將軍能教我槍法武藝,以後也當個勇猛的將軍。”

  那孫會其實就按照孫秀事先教他的話背了一遍,並且跪於地板上等著太史屈頷首同意,然後將他攙扶起來。

  “太史屈老弟,你就收下孺子吧!這身子也難為他了,我這做父親的也愧對於他,往太史將軍看我孫秀的薄麵,就收下我這個孺子小兒吧!”

  “先收了,但總得容在下考慮考慮,這……,孫將軍你也這太快了……,哈哈……”

  太史屈迫於無奈,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起身立刻扶起了那孫會,孫會無精打采的露了一下興奮的笑臉。

  “多謝,太史將軍,……是多謝師父!”

  說完做了個揖,孱弱無力似的走出了茶閣,那侍妾還跟在後麵,一起陪伴他去了。

  夜開始黑了下來,刀月在寒光下懸在半空,衢衖裏的籠燈開始熒熒閃亮,山麓南湫,薄薄的輕紗被籠罩在寒煙的蕩漾裏,舟楫在飄搖,石拱橋如浮動在水麵,在船舫廊簷外,燈火粲粲,光鑒毫芒,幾個姝麗女子,襳褵照人,輕歌曼舞,蹁躚翬袖,繁華之上,船上的幾個錦衣簪冠,衣著富麗堂皇,旨酒把歡。

  在衢肆的商廛裏采購了些裘衣後,還有些幹糧食物,軫輿就不知不覺的過了街市,以及盩厔亹亹的河道,隨著轂聲磔磔,都緩緩的被拋在了車後,王屯一直緊隨其後,快到雉堞女垣的出口時,見幾十個黑壓壓的軍士,正巡邏在城門口。

  “你們有沒有趙王的出城令,沒有出城令晚上一律不得出城!”

  一手拿彎鉤銀槍的將士攔住了馬車,這將士身材高大,髭須滿頷,眉毛濃密,與印堂連在一起,頭戴簪纓甲胄帽,擐虎袍重甲。

  “我們是住郊外山莊的商人,今天來進城采購裘衣禦寒過冬的,還望大人能夠通融!”

  “大膽,竟敢誑言,這晚上不得出城是有規定的,除非有趙王的出城令。”

  “我們可是有事情才進城的,就讓我們出去吧!”

  兩頰帶須的騶卒似乎在苦苦哀求,臉色非常的窘迫風塵。

  “也罷,那先讓本將軍檢查檢查,看看這車幄裏麵都坐著誰……”

  說完便上來用腰裏的樸刀挑開了車輿的簾帷,並恃著火光一看,見裏麵都是裘衣,還有幾個小孩,一個姿色貌美的半老徐娘。

  “今日有規定,趙王已經下達命令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違令者格殺勿論。”

  正說間,見後麵一個騎著渾身發黑的馬,手掿寒鐵脊丈八蛇矛,擐獅蠻重鎧,腰係麒麟獸鞟帶,威風凜凜的按轡上前,把馬車隔擋在了後麵。

  那將士一看擋住了車幰衡軛,遂大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搖搖晃晃騎著黑馬,褻瀆本大人查崗,快給本將軍滾開,不然把你這醃臢之徒緝捕了送府衙。”

  王屯見那人用樸刀明晃晃的指著自己,便用矛輕輕一撥,那將士感覺到如萬斤之力在自己的刀麵上,遂大吃一驚。

  “還不讓開,不然剟劙了你的腦袋!”

  王屯警告著那將士,旁邊的幾名軍士感覺不妙,遂如蟎蛸般坌集了過來,用槊擋著王屯的前麵,不讓王屯過去。

  “本將軍乃是鄴城的驍騎校尉樂延,今日趙王說有人從洛陽過來,叫本將軍特來此城門嚴加防範,我看你的後麵車輛,分明是齊王司馬攸的棺槨。”

  “原來是有備而來,能奈何的了我嗎?”

  王屯見樂延雖然乃一葑菲之輩的荻菰野草,但倚仗著趙王在鄴城的藩屏之威,以致於肆無忌憚、矜愎狂傲。

  不禁嗢噱一笑,雖然知道這裏已早有伏兵,趙王司馬倫經過孫秀的揆策考慎,安排自己的鄴城都護軍將士,如蠅蟻薈蕞般聚集,防止王屯在陴垣後門出走。

  “嗖嗖……”

  隻見鋒鏑如蝗,突然洶湧而來,從城垣的一犄角處還殺出一隊人馬來。

  王屯立刻舞動寒鐵脊丈八蛇矛,把那些飛馳而來的箭矢如蚊子一樣全部兗拍了下來。

  那樂延看的直眉睖眼,這飛馳之箭竟然絲毫未傷及王屯的發膚,便大吼一聲,怒火中燒般騎馬挺槍來刺。

  隻聽咣當一聲,那槍早已飛馳而去,並且刺穿了一排軍士,如稻草人一般紛紛而倒。

  樂延虎口崩裂出血,拍馬便回,被王屯一剄刺,翻下馬來一命呼嗚。

  衝殺過來的幾千鄴城的都護軍精兵,又被憤怒無比的王屯如拍打蒼蠅一般,一瞬間全部剁成肉醬,頓時血流成河,一片蕭瑟,死氣沉沉。

  出了那雉堞女垣的城門後,刀月懸空,樹虯曼枝,路靜人稀,隻有馬蹄瑯瑯,車轂磔磔。

  司馬倫大拍幾案,銀瓶玉盞頃刻間摔的滿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