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荀勖入府查案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5-29 01:03      字數:5403
  “太子妃,可曾知道羊妃的下落,總不可能連羊妃的蹤影都一概不知吧!”

  “太傅,本宮確實不知羊妃的下落,不過據太仆司馬繇所知,在羊妃的寢宮裏發現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賈南風攘袖用帛絹一抹嘴唇,這茶渣子的泡沫便倏然不見。

  她還調整精神,腫眼一亮,擠出幾道強光,望荼蒲上的葉子投去,這荼蒲就在軒陛的砦膳兩邊,尚殘存著用戟斫刺的血暈,在廷台的木板上,香消玉損的妍妍嬌容猶在。

  “司馬繇你快道於老夫聽,不得有半點搪塞之詞,否則必嚴懲不貸!”

  旁邊的侍郎裴楷則也把目光投向司馬繇,並且時刻靜觀著這廷堂上的一舉一動。

  “大人,小的在羊妃的寢榻的玉枕下發現一帛絹,還有一些衵褲褻衣,以及光彩四射的羅裙……”

  “帛絹、衵褲褻衣、羅裙……,這些個擐肢香尤,能顯示什麽啊?”

  “荀太傅,雖然這些是擐肢香尤,是吹氣勝蘭、芬芳馥鬱、凊溫玉潔的女子之物,但這裏麵卻髒汙納垢、語穢蠱毒啊!”

  “什麽……,這從何說起?”“來人,把帛絹,還有褻衣羅裙都拿過來!”

  閹宦李苟則把提前準備的物件都薈蕞一起,祇恪有禮的拿了過來,放在了荀勖麵前的幾案上。

  荀勖先看了帛絹上的字,頓時大吃一驚,這帛絹上的字竟然是一首深居閨中、抑鬱難捱的反詩。

  還翻開褻衣裏麵包裹著的一硬邦邦的木飾,發現這原來是整蠱用的木人,從這木人的結構樣子來看,是一個麵容年輕,但相貌庸俗醜陋的女子。

  “這羊琉斐,太膽大包天了,簡直是咎由自取,好好年華竟然不思圖報,辜負皇上和太子的一番厚祚,反而包藏禍心,蠱毒這太子府!”

  賈充一看如此,便知這乃是江湖術士的惡毒蠱咒,此蠱如為祈禳二十八星宿,破文昌始擊,那這受蠱之人便不日將毒氣發作而亡。

  “真是如此,這必是滅門之禍!”

  荀勖被賈充一煽風點火,也跟著拍案而起,遂攘袖怒斥道:“這木人是太子妃,果真如此,那不是令太子妃陷於罹難之境。”

  “這想把我賈南風戕害倒為次要,關鍵是還寫反詩,以泄心中的荼毒惡戾。”

  “這下蠱之人不可能是羊妃自己,她怎麽可能會下蠱,這分明是預謀,是栽贓陷害,請太傅明查!”

  裴楷一見這些異物,覺得定有蹊蹺。

  “來人啊!快喚洛陽郊外岐真道觀的道士,讓裰領道袍來說明一下到底怎麽回事?”

  隻見一個擐青袍術士,手拿一柄麈塵,頭戴青帢道帽、麵如望月,徐徐走來。

  “岐真觀的道士,你就說說這蠱是怎麽回事吧?”

  原來郭槐在洛陽宮外離黃崑寺不遠的地方,有一岐真道觀,曾有過走往,所以齎貲於巨額金銀財寶,將岐真道觀裏的一道士給收買了過來。

  “這蠱乃是屍蠱,其毒無比,這羊妃曾在洛陽街市遇到在街市設攤的小道,曾告知與我,要貧道替她施蠱,並以重金酬謝,所以貧道受其蠱惑,便為其做了此木人蠱,此木人就為太子妃!”

  “好狠毒的賤人,本宮定當生啖其肉!”

  賈南風一拍桌案,憤怒的大罵。

  兩眼直冒火焰金星,簡直可以把她的黑黝黝的皮膚燂成紫檀。

  “如此歹毒之人,太傅何必留情,速速回宮,將帛絹和毒蠱獻於皇上就是,這事情此乃羊妃大逆不道,必行刑磔於街市。”

  賈充頓覺憤怒異常,雖然這也是為惡毒之蠱在維護賈南風,但也不免有父女私情。

  “如此而已,那就沒什麽可說的,就此回宮覲見皇上複命。”

  “太傅,此事不可輕褻而完啊!臣看就一帛絹,還有那江湖術士的一麵之詞,萬一造謠生事,豈不是草菅人命,冤枉了羊嬪妃,非但如此,還不是要牽連於尚書羊瑾一家族,所以還望太傅和太尉嚴明此事,再作計較!”

  “放肆,你一個小小的散騎常侍,竟然在太子麵前撒野,太子殿下請將此人轟出堂去!”

  賈南風大怒,眉眼齊飛,氣的四肢發抖,並且朝身邊的太子司馬衷猛攥衣袂。

  “你好大膽,裴楷,你有沒有把我司馬衷當太子,你這樣惹太子妃,這叫我太子如何下的了台。”

  “太子殿下,臣也是受皇上所托,而辦理此事,身擔監察官,不得不慎重,否則必貽害他人,瀆職敷衍於國家法度啊!”

  “竟然有如此狡辯之人,衛尉郭隸把此人給我綁了……”

  郭隸從一旁站出,立刻持刀帶甲胄氣勢洶洶而來。

  荀勖馬上一拍桌案,大呼道:“本太傅在此,誰敢無禮,否則別怪我這老麵子無情,將你們都綁起來去見皇上!”

  “太子妃,你也太目中無人了,別仗著太子對你的嗬護,就可以隨便厲令朝中官員,你不要忘了,我是皇上欽定的監察官,你看這是什麽……”

  裴楷從腰間拿出一令牌玉棨,賈南風一看大吃一驚,遂氣勢蔫萎,一下子有氣無力的癱倒在楠木椅子上。

  原來這令牌是晉武帝禦賜的金牌,有此金牌除了皇上皇後和太子,其它一幹人皆可以拿下緝捕。

  “裴大人,你也消消氣,我看這事情就依荀太傅所言,先報知皇上,在做計較!否則我們都下不了台的。”

  賈充上前撫慰裴楷,裴楷也緩緩消氣了些,遂點頭允諾。

  出了這太子府,裴楷又道:“這羊妃屍體尚未找到,如何就走!”

  “裴大人,你稍安勿躁,這件事情牽涉很多,那羊妃的身子已經是肮髒之物,豈可見於皇上,那是穢詬不堪的,皇上萬一動怒豈不是自討苦吃。”

  裴楷覺的太尉賈充說的也在理,關於這羊妃的遺體就暫時予以不查。

  進了崇德殿,荀勖和賈充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司馬炎,司馬炎遂大怒,決定緝捕尚書羊瑾一家,以及問責齊王司馬攸夜闖兵諫太子府。

  “李獻,趕快替朕下詔書,緝拿尚書羊瑾一家,及令齊王司馬攸來到崇德宮說明緣由!”

  在尚書府內,羊瑾正憂傷難過,自己的女兒羊琉斐到現在還杳無音訊,並且屍骨無存。

  羊琉斐的哥哥羊玄子亦撫軒欄而哭泣,悔恨當初自己盡然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妹妹,讓她跑出去選女充宮。

  “這羊琉斐,竟然會被太子飛戕害,此歹毒婦人,簡直人神共憤!”

  “爹,這賈充乃權臣,如同商之伊尹,周之公旦,是晉文帝司馬昭的托孤之臣,那司馬炎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寵臣下手!”

  “唉……,我羊家景皇後羊徽瑜薨後,這朝堂之上,就沒有我們羊家的抬頭之日了!”

  “那齊王司馬攸不是景王嗣子,羊徽瑜皇後的托付之人嗎?我看齊王司馬攸必會給我們羊家還以公道的。”

  在齊王司空府,賈褒的身子已經非常虛弱了,小少年司馬冏一直陪伴在賈褒的床榻旁。

  “夫人,你可要注意身體啊!我請了皇上的太醫問診後,他給你把脈說於我,你隻是抑鬱過度,致使心力衰竭,所以你一定要忘記過去啊!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否則太醫也有術乏力啊!”

  “妾死不足惜,生無可盼,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隻是司馬冏將缺母親,招人恥笑欺淩,妾就是放心不下冏兒,才強忍悲痛於此。”

  “還有,前幾日婢女告訴妾,太子府來人傳書信,你傍晚時分不辭而別,擐鎧執劍,帶驍騎校尉王屯十幾人去太子府幹嘛?”

  賈褒突然想起了前幾天的事情,自己正臥病不起,齊王司馬攸卻怏怏不樂的帶甲士離了司空府。

  “夫人,太子府有事,叫我去看望母後的一堂侄女,所以我就去了,也沒啥什麽事情,你盡管養好自己的身子,盈盈快給夫人喂藥,這幾天你可要好好侍奉夫人,不得有半點懈怠!”

  “是,齊王殿下,婢女這就給夫人喂藥!”

  盈盈端起床榻旁幾案上匜盤內的杯子,用匙條輕輕攪拌了一下,然後端到賈褒的麵前,給賈褒喂起藥來。

  賈褒身子消瘦露骨,臉上蒼白,光澤全無,眼神也變的暗淡無光。

  她或許在想自己的母親李婉,被擱置在永年裏,並且不可去賈府,賈充甚至還要賈褒、賈濬斷絕來往,不然也不可到賈府,已絕父女血胤關係。

  “殿下,皇上派人來下詔,正在廷堂等候!”

  校尉劉瑞進來報於司馬攸,司馬攸頓時一驚,便安慰幾句賈褒,立刻出了帷幄,去廷堂接旨。

  “今齊王司馬攸夜闖太子府,兵諫太子,使太子身心受創,這上下顛倒,忤逆太子,現皇上擢令你立刻進宮,不得有誤!否則嚴懲不貸!”

  司馬攸大驚,自己深夜謁見皇兄,為羊琉斐討以公道,反而晉武帝受奸佞蒙蔽,指鹿為馬,將自己的一片忠心大義陷於荼害之地。

  接過旨意後,司馬攸進入內房告知賈褒,說皇兄召喚自己,並且吩咐府院內所有人不得將此事告於賈褒。

  司馬攸乘驂車鬱鬱而行,驍騎校尉王屯在護行裏也難過異常,替司馬攸打抱不平,心想如果司馬炎對齊王有什麽誣紿陷害,決定起兵造反,以表自己對齊王的忠義大德。

  進入崇德殿後,閹宦李獻一聲令下,就把齊王司馬攸先給拘禁了起來。

  司馬炎厲聲問道:“司馬攸,你作為王叔,也太以上欺下了,這可是迕逆之罪,念我們是同母兄弟,朕也不想母後在天之靈難過,放你回去,但必須懲戒以示家規國法!”

  心情非常沉痛的司馬炎,見著被緝捕下跪於軒陛之下的司馬攸,深深的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猛轉過身子一開眼說道:“撤你司空兼侍中、太傅之職,降為衛將軍,保留齊王爵位!”

  “謝皇上隆恩!”

  司馬攸無奈,隻得領命服從,對於官爵來說,司馬攸早就杳眇平淡。

  “唉!朕這攸弟,溫和近人,但感情用事,以至於此,朕這作為兄弟的也很無奈啊!”

  等司馬攸走出崇德殿後,司馬炎不禁喟然長歎。

  司馬攸帶著校尉王屯回司空府後,聽到裏麵哭聲一片,心裏頓時起了慌亂,慌忙踉蹌急跑進去。人至昏迷,如天崩地裂,司馬攸癱倒在床前。

  賈褒已撒手而去,司馬冏的手指被賈褒死死的攥著,司馬冏一直在狂哭,淚水飛濺在床榻被衾裀褥上。

  “賈褒……”

  司馬攸蘇醒過來立刻又撕心裂肺,跪在賈褒身邊捶胸頓足,難過的天老地荒。

  “父王,娘走了,你得陪我的娘啊!是你沒有照顧好娘!”

  司馬冏用怒目看著司馬攸,咬牙切齒,滿臉都是淚花。

  “孩子,你還小,不可這樣說父王的。”

  王屯看見這樣非常的難過,旁邊司馬攸的次妃也默默垂淚。

  賈堂似有園中葵,朝露溢陽閃珵光。

  婉若娉婷姿儀淑,笑靨瑯瑯啟春扉。

  及笄日後出賈府,郭氏嫉恨受淩辱。

  雲青月落廓城北,青州他處溢軒瀾。

  尚書右仆射羊瑾一聞司馬攸被降職後,遂感到自己也必將牽涉如此,遂在尚書府裏靜候聖旨,波瀾不驚的閉著眼睛,以待閹宦來使。

  果然不出所料,外麵車輈喧闐,府門被振開,洶洶進來幾個彪悍的軍士,閹宦直接在廷堂宣旨。宣畢後,羊瑾和羊玄子則被羈押上車,往宮殿磔磔而去。

  “這帝王真是有眼無珠,冤枉好人,荼毒忠臣良將啊!”

  府內人皆道不平,為羊瑾呐喊鳴冤。

  崇德宮裏,荀勖見事態擴大,晉武帝竟然大發雷霆,急忙和賈充、衛瓘這些老臣一起覲見晉武帝。

  “皇上,絕不可誅殺羊瑾和其子羊玄子啊!此事因其女羊琉斐而起,但念其身有六甲,雖居心叵測,但亦侍奉太子無恙,此事應該低調處理為妥,不可牽涉過甚啊!皇上!”

  “是的,皇上,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這羊瑾忠心耿耿,有功於國家,光照千秋,不是那大忠似奸,表裏不一之人,他是真的鞍前馬後,效勞皇上和國家的。”

  衛瓘和羊瑾有袍澤之交,所以也替他求情。

  唯有賈充一聲不吭,置之不理。

  “好吧!那就依了你們,就讓他們將功補過,官複原職,日後討伐吳國,必驅為前軍為國效力。”

  衛瓘和荀勖出殿後,立刻去看望了羊瑾,說晉武帝也是一時氣憤所致,不必糾結於心,這讓羊瑾一下子感涕流淚,並跪拜在堂,以示宥赦。

  至於女兒羊琉斐之事可日後再鳴冤情,這王天厚土,必會還公道於臣民。

  齊王府內,司馬攸決定還封地青州,決定將賈褒靈柩葬於齊地青州。

  這一路輈軫磔磔,哀怨淒淒,啁啾驚涼,落葉飛揚塵土中,幾道傷心斷闕。

  驍騎校尉王屯和司隸校尉劉瑞等人不願離開司馬攸,遂結伴在司空府滯留徘徊,喧闐敖曹,有人見之便向太傅荀勖報告。

  荀勖入崇德宮對司馬炎說道:“齊王司馬攸原為大司空兼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居任高位但仍然很謙虛謹慎,以誠信待人事。現如今其兵將都不忍離開他,以致在司空府門前滯留!”

  “將這些人給朕統統驅逐,否則格殺勿論!”

  司馬炎大怒,聽不進荀勖的勸誡,並眉宇間升起瀟殺腥風。

  “因司馬攸得人心,雖然驃騎將軍褫職就按例應罷營兵,但手下數千人都不肯離去,這也是人之常情,微臣看皇上就做順水人情,收納多人亦為齊王效勞吧!否則容易引起兵士激變!”

  司馬炎最後細想了一下,覺的荀勖還是深謀遠慮的,所以就準許那些將士繼續在司馬攸麾下。

  西宮裏,謝玖自被司馬炎封為太子貴嬪後,則偶在園中戲水觀花,或者在宮殿裏棋枰撫箏,生活情趣大大提升,人也變的笑靨常開,姿容妍麗鮮亮、楚楚動人。一摘香花在手,園中盡顯嫵媚,咄無數奇葩春苑,方知原本清樸葵葵。

  “夫人,據宮裏傳出消息,那太傅荀勖嚴查太子府,結果是齊王司馬攸被遣回封地,羊謹尚書悲憫無望,羊妃依然魂不能安息於瘞下。”

  婢女受謝玖的吩咐,一直在宮殿外打聽關於羊琉斐事情的結局。

  “這天道漆黑汙穢,羊妃魂魄果不能得以安歇!”

  謝玖非常的難過,遂又想起過往,不禁觸景生情、潸然淚下。

  隻想長詩一首,點點離人愁,太子府裏盡訴湛苦,不忘相依相偎,深宮軒陛,本是貴嬪如玥,不知何惆悵。

  隻可惜,珵璀入涅,付了香沁東流。

  “象我乃是卑賤人家出身,而羊妃乃是官宦纓蕤、紆佩金紫之族,也竟如此,真是可悲可歎!”

  謝玖走入宮殿後,進了帷幄閫閾,從軒窗外看遙遠天空雲彩。

  “夫人,益州太守王濬來看你了,還有其子驍騎校尉王屯!”

  “怎麽今日有貴客,王濬將軍怎麽會過來,看我這個手無權柄的一個閨婦。”

  “好象是皇上安排過來的,說娘娘即將臨盆,並且和東吳又要開始打仗了,往後沒時間過來走訪了!”

  謝玖見婢女穎穎不象是誑言一般,遂立刻整理了簪釵羅裙的裝扮,並且在奩前鉛粉雌黃一番後,匆匆屨履小跑下了樓。

  到了樓下,見幾個擐重鎧冑袍,腰係獅蠻獸鞟帶,眙視過去氣宇軒昂、威風凜凜。

  王屯首先走了過來,環眼虎髭,雙手作揖對謝玖道:“卑職受齊王司馬攸所托,特和家父與謝嬪妃辭行,現今即將征伐吳國,皇上調兵譴將,令齊王司馬攸為鎮軍將軍,卑職為齊王麾下護衛將軍,過幾日就出兵征伐!”